甲午战争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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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各支部队都是单独行动,而且由于道路险阻,行军极为困难。例如:混成第九旅团从凤山到黄州府,必须经过舍人关之险并渡过赤壁江,而对于平壤以内的重镇黄州,清军并未派兵严守。朔宁支队进至三登县南,须渡过水深流急的大同江支流柳绿河,但仅抢到两只渡船,从头天中午到次日拂晓,经过整整十六个小时,朔宁支队才全部渡到对岸。第五师团主力从十二浦渡大同江,一连三个昼夜也未全部渡完。对这两处险要的渡口,皆无清军击日军于半渡。元山支队从元山到阳德,“本道有马息岭、飞虎岭,颇险隘;文川道有留去岭、麒麟岭,亦险峻。
风雨如注,或桥绝阻行,或崖崩压杀兵卒,或马僵浸粮食于溪水。其运炮送粮,马痛人疲;搬弹中马发蹄炎毙者相踵。”注3如果清军掌握日军的这种情况,而釆取正确的战术,集中兵力对敌人实行各个击败,歼其一支或二支,那末日军就会有完全失败的危险。对于日军来说。还有一个最大的困难,就是粮食匮乏。由于朝鲜人民对日军侵略的抵制。日军在朝鲜征集粮食是非常困难的。
混成第九旅团前锋抵金川露营时,“雷雨大至,入夜不止,军无雨衣,将土皆立两中,且乏粮食,每人一日之粮不过米四五合而已。所至村落,征发食物,才得疗饥。”朔宁支队也“苦粮乏”,当其抵新溪时,步兵第二十一联队第二大队长山口圭藏少佐“啜粥者数次”;步兵第十二联队第一大队长富田春壁少佐幸亏“腰载干饭,仅免于饥”。注4元山支队到达阳德后,由于“粮食缺乏,军官亦仅喝两碗稀粥充饥”。师团和其他部队一样,“粮食极缺,师团长本人也有数日没有米吃,仅以小米饭果腹。”注5日本历史学者说:“苦于粮食不足、担心清兵加强防御阵地的野津师团长,感到后援的第三师团一到,补给将更加困难,于是决定在后援部队尚未到达时,便以第五师团进行强攻。这种作战是极其冒险的。”“如果连续激战两天以上,那末弹药和粮食将同时失去补给,只有放弃围攻,实行退却。”注6这是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
所有以上事实,足以说明日军之进行平壤作战,是带有很大程度的军事冒险性质的。如果中国方面能够采取正确的对策,这次战役是有可能打好的。伹不幸的是,中国方面却出现了一系列的失误,从而导致了影响战争全局的失败。中国方面的失误,就其最主要的而言,有以下五点:
其—,长期没有任命具有威望的统帅,因而赴朝诸军形成了“有将无帅”的局面。这种情况引起了许多有识之士的忧虑。当时,各方面都寄望于前台湾巡抚刘铭传,认为他是比较合适的人选。李鸿章也希望他能够出来,并担任会办北洋督办朝鲜事务一职。早管劝驾者甚多,但刘铭传始终不肯出山。他之所以不肯出山,身体有病固是一个原因,但主要的原因是“知和议在即”,故以病作为推托的借口。另一个颇为重要的原因,是刘铭传认为朝廷并不真正重视他,所以采取“不降明诏”的方式。据说,他曾对人言:“吾任封疆,即退处,固大臣也。令廷寄等之列将,岂朝廷所以待大臣之义哉?”注7其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这也说明了朝廷起用刘铭传的态度并不是很坚决的。如果当时光绪明发谕旨,明示必战,晓以大义,刘铭传是会亲赴前敌的。由于“有将无帅”,入朝诸将缺乏统一的领导,各怀意见,未能团结相处。据随盛军入朝的盛星怀报告:“丰(升阿)带旗不甚精练,且有骚扰。卫总统(汝贵)军令不严,且待下苛刻,诸将领、勇丁均生异志,其病非在一日,宪台谅早洞悉。左(宝贵)、马(玉昆)力顾大局,惜其器局褊浅,不能融洽。”注8特别是在战守问题上意见亦颇不一致。“黄州这次告急,马、左欲前进,总统力阻,恐得首功。”因此提出:“看此情形,非有督办不可。”注9直到八月下旬,朝廷始委派不孚众望的叶志超为诸军总统,不仅为时已晚,而且任命极为不当。日人评论说:“使败将叶志超任诸军总指挥官,但叶之威望坠地,不能统一诸将,有总指挥官之名而无其实。”注10在这种情况下,平壤之战的结局也就不难料定了。
其二,对平壤之战的重要意义认识不足。就战略方面而论,当时清军有两种可供选择的方案:一是从平壤撤退,专保鸭绿江一线;一是加强入朝的兵力,力争必胜。叶志超是主张前一方案的。他退至平壤后,即曾劝说诸将“各整队伍,暂退瑷州,养精蓄锐,以图后举”。注11有人亦肯定此方案,如称:“是时清国宜企划撤退平壤之后,与其后方诸队并合,以优势兵力与日军会战。”注12其实,前一方案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此时日本已经组成第一军,而且其本部及所属第三师团皆于九月中旬到达汉城,随即由此北上,日军的兵力正在加强,拖延时间非为得计。对清军来说,当时最好的方案是,趁日军在朝兵力薄弱之机,迅速增派大军入朝,并以敢战之将统之,力争主动,与敌决战。如依克唐阿一军留防沈阳而下令入朝,能战之聂士成却派回国内募兵,未能抓紧时间从海路运兵至大同江登岸等等,都不能不是指挥上的错误。退一步说,即便暂不与敌决战,而有此众多的兵力,则可分驻数地,既可守险,又可互为策应。若能如此,则日军进攻平壤的困难将会增加数倍,平壤之战的结局也将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其三,消极防御思想使清军深受其害。日军主将野津道贯,对清军的意图颇为了解:必然是“全军一意困守平壤”,“盖彼极短于野战。窥其所长,唯有守城之法耳。”注13四大军入朝以后,本来有两次进攻的机会:第一次,是在八月上旬清军抵平壤之时。这是进兵汉城的一个大好时机。已如前述。第二次,是在九月上旬日军分兵进犯平壤之时。此时,各军虽“均挑八成队”注14前往中和、黄州一带截击,但又随即撤回平壤。本来,清军挑队南下即很勉强,各将统的意见是不一致的。左宝贵认为:“敌人宣军长驱,正宜出奇痛击。”注15马玉昆与左同见。而卫汝贵则认为:“此时东支西吾,万不敢孟浪进兵。”叶志超“审敌量力,亦颇为然”。注16只是在严旨的督促下,才不得不派兵截击北犯之敌,但又决心不大。恰好率鸿章来电告以:“若我进攻黄州,而阳德敌众绕扑后路,则进退失据,为患甚大。”注17此电正合叶志超之意,遂调各军回营。日本军事评论家曾对清军派兵南进之举给予肯定的评价,指出:“此计划果能成功否?不敢断定。但若实施之,则使当时分离日军之行动龃龉,不能在同一时期现出于平壤城下,因是至少可缓平壤陷落之期。当时日军包围攻击运动,殊为危险,若清军正当行动,拒止一方,向他方举首力转取攻势,则可得逐次各个击破之机会。然清将不能取如斯果敢之策及其军队缺乏运动性,遂唯见其实施之端绪,未见遂行。其南下邀击之顿挫,实清军之不幸也。”注18此论从原则上说是对的,清军果能对故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有可能产生一定的效果。但问题在于:清军并未从战术的高度自觉地实行“各个击破”的战法,派兵南进也只是单纯的截击。唯其如此,李鸿章和叶志超既惑南进成功的可能性甚小,又怕后路被敌包抄,只有坚匿平壤之一法,仍回到消极防御的老路上来了。
其四,清军在布防上问题甚多。险要处不置兵严守,全军株守平壤待敌,将战争的主动权完全让与敌人。此其一。把全部兵力的约四分之一来保护退路,其中有三千人驻于距平壤一百七十里的安州,从此地到平壤需两天的路程。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抽调如此众多的兵力来保护退路,只能削弱平壤的防守力量。此其二。错误地估计了日军的主攻方向,因此较为重视平壤南路的防守。而对平壤北路的防守则重视不够。增援部队未能及时赶到,是玄武门失守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其三。平壤城北所修筑的堡垒既少且近。北之坎北山、爱美山,东之大圣山、国主岘高地,皆未构筑堡垒,致使日军得以占据该处有利地形,并从容地布置炮兵阵地。在敌人的猛烈炮火轰击下,清军城北的几座堡垒是很难守住的。此其四。由此可知,日军在平壤南、西两个战场受挫,而唯独在北战场得势,是并非偶然的。
其五,主将的失败主义导致清军的平壤溃退。叶志超身为诸军总统,却无抗敌的决心。先在成欢之战时,他率一军撤至公州,使守卫成欢之聂士成军为之削弱,即已铸成大错。及至抵平壤后,更是丧失信心,提出撒军之议。因遭到左宝贵等的反对,也知朝廷不会批准,此议始寝。他见退兵不成,又以“倏得头眩心跳之症”为由,请求“开缺回津就医调养”。注19后被派为清军总统,仍“奏请开缺就医”注20,而朝廷则多方慰勉之,谕其“毋庸开缺,在营安心调理,一俟痊愈,即统帅全军合力进剿”。注21叶志超本应义无反顾,激励将士拼死搏敌。果能如此,则平壤之战局或尚有转机,起码不会遭到如此惨重的损失。因为经过九月十五日一天的激战,平壤南、西两个战场都打得很好,北战场虽然失利,敌人也只是突破玄武门的外门,一时尚难进城。此时,大多数日军皆一日未曾进餐,又饿又累,疲惫万分,已不甚任战。兼之雷雨交加,更不利于日军作战。如果叶志超下定决心抗战,重新调集兵力从北门反击,不仅可把敌兵赶出玄武门,而且夺回牡丹台和其他几个堡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叶志超却下令逃跑,使清军遭受到惨重的损失。有的日本历史学者亦认为:“清兵仍然有继续战斗的可能性。但是,总指挥官的失败主义招致了大溃退,使日军在第二天早晨几乎是在没有流血的情况下就占领了平壤。”注22对于清军在平壤的大溃退,叶志超是应负主要罪责的。
叶志超逃到安州后,又重演成欢之战谎报军情之故技,上奏朝廷:“倭人遽以三四万之众猛扑环攻”,“苦战五昼夜”,“子尽粮绝,退出平壤”。注23朝廷又信以为真,降旨慰勉有加,称其”深入异地,苦战连日,此次退出平壤,实因众寡不故,伤亡甚多,尚无畏葸情事”,竟“加恩免其议处”。注24后言官揭发其捏造战功,清政府下令查办。又被“械送京师,下刑部鞫实,定斩监候。”注25,叶志超本人虽受到严厉处分,也是其应得之咎,但朝廷用人不察,以致造成平壤大溃退的严重后果,却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卫汝贵则系受池龟之祸,被拿交刑部治罪。据刑部上报,卫汝贵之罪状有三:一、“临敌退缩,以致全军溃败”;二、“克扣军饷”;三、“纵兵抢掠”。注26卫汝贵所统盛军纪律不严,事诚有之,然不能说就是“纵兵抢掠”。至于前两条,更是莫须有的罪名。在平壤之战中,卫汝贵指挥盛军在西、南两个战场激战,重创敌人,坚守阵地,是有战功的。共过有二:一是未能整饬军纪;二是不曾反对叶志超撤出平壤的错误决定。但若全面衡量,他还是功大于过的。一八九五年一月十六日,由刑部尚书薛允升监刑,将卫汝贵斩决。对于这样一位重要的高级将领,清廷竟然功罪不辨,草率成案,处以极刑,不能不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注释:
注1 藤村道生:《日清战争》中译本,第102、103页。
注2 藤村道生:《日清战争》中译本,第103页。
注3 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第4卷,第179页。
注4 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第4卷,第161、171页。
注5 《日清战争实记》第7编,第44页。
注6 藤村道生:《日清战争》中译本,第104-105页。
注7 王树楠:《清史本传》。
注8 《盛星怀、王锡祉致盛宜怀电》,《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上),第98页。
注9 《盛星怀致盛宣怀电》,《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上),第103页。
注10 誉田甚八:《日清战争讲授录》附录,第20页。
注11 栾述善:《楚囚逸史》。
注12 誉田甚八:《日清战争讲授录》附录,第20页。
注13 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第4卷,第158159页。
注14 《北洋大臣来电》,《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572),第19卷,第27页。
注15 栾述善:《楚囚逸史》。
注16 《卫汝贵致盛宣怀函》,《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下),第189页。
注17 《寄叶总统》,《李文忠公全集》,电稿,第17卷,第7页。
注18 誉田甚八:《日清战争讲授录》,附录,第2122页。
注19 《叶志超致周馥电》,《盛档。甲午中日战争》(上),第107页。
注20 《北洋大臣来电》,《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480),第18卷,第12页。
注21 《军机处电寄李鸿章谕旨》,《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500),第18卷。
注22 藤村道生:《日清战争》中译本,第105页。
注23 《直隶总督李鸿章平壤诸军退至安州情形并自请严议折》,《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649),第20卷,第3132页。
注24 《军机处寄北洋大臣李鸿章上谕》,《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1650),第20卷,第32页。
注25 《清史稿》,列传249,《叶志超传》。按:叶志超于1900年出狱,次年病死。
注26 《光绪朝东华录》,光绪二十年十二月,第225227页。
第二节 黄海海战
一 北洋舰队护航大东沟
九月十七日,即平壤陷落的第三天,日本联合舰队终于在鸭绿江口大东沟附近的黄海海面挑起—场激烈的海战。
先是当各路日军渐逼平壤之际,叶志超以兵力不敷,后路空虚,屡次电请益师。九月七日,叶电李鸿章:“接各营探弁自阳德报称,现到日兵三千余名,尚有多兵续向平壤进发。阳德、安州、平壤势如犄角,安州为平壤后路,现仅马步六营,殊嫌太单。”注1若安州一失,将会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