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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新宋-十字-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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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奏章立即成为了朝野关注的焦点,利用天象来敦促皇帝早日解决当时乱得一塌糊涂的朝局,正是各方面都盼望的,这两件事久拖不决,不符合任何一方的利益。
赵顼把这道奏章,发到中书省和枢密院的当天,冯京和文彦博就各自奏呈,以为白水潭之案,不宜久拖,二人一齐推荐范纯仁权知〈注十八〉开封府,审理此案;而曾布、王雱等人则推荐李定。
虽然各方面都希望通过自己的人选,来得到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判决,但是最后的任命,却不是双方推荐的任何一人,而是以陈绎权知开封府,审理白水潭之案。
这道任命传来的时候,石越正和潘照临下棋,结果一着子落下,紧了自己一口气。
潘照临淡淡笑道:「公子,不必如此担心,陈绎主审此案,正足以表明皇上的心迹。」
「何以见得?」
「陈绎一向被人认为是新党,和王安石关系密切,但是实际上却既不是衙内派,也不是吕派,陈绎一向以能平冤案,能断大案出名,是皇上亲口嘉叹断案不避权贵的好官。
「这次陈绎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可以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皇上是想藉他的令名,来堵住众人之嘴,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潘照临一边落子一边侃侃而谈,他说的「衙内派」即是指王雱派。
石越苦笑道:「我们好不容易通过沈括说服郎亢瑛,得到这次机会。本以为中书枢密一齐推荐范纯仁,皇上绝无可能驳回。现在陈绎上任,又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变数了。」
「范纯仁得罪王安石不浅,名望虽高,终是难已复用,但一时却又找不出更好的人选来推荐,毕竟权知开封府,是需要待制以上的资历才行。
「陈绎虽然是新党,不过平时行事,在公事上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而且资历与威望,都是恰到好处。
「公子不必太担心,我以为陈绎断案,我们虽然不会有最好的结果,也不会太差。至少桑公子我敢担保无事。」潘照临胸有成竹的说道。
「也只好如是想了,总比衙内派推荐的李定要好。」
石越自我安慰道:「潜光兄,你说是谁举荐的陈绎?如果只是圣心决断,皇上绝不能同时驳了中书和枢密的面子。」
「还能是谁?只有王圭这个老狐狸。他揣摩上意,既不敢得罪王安石,又不敢得罪公子,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潘照临笑道:「不过也好,公子可以去安慰桑家,长卿不久就可以出狱了。」
「我这就过去,桑夫人急得人都快垮了,这次总算有个准信了。杭州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石越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侍剑备马。
「唐甘南来信,说一切妥当,苏轼也报了平安,公子尽管放心。」
「海外船行的事情呢?」
「唐甘南说正在办,今年桑家和唐家的棉布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再加上在两浙等三路办钱庄的收入,现在两家在全国,都称得上是巨富之家了。
「海外贸易本来利润就高得惊人,现在他们财力足够,自然也会宽出手来支援。」
潘照临微微停顿,迟疑了一会,忽然说道:「公子,有件事你还得注意……」
石越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事?」
「桑唐两家现在财力越来越大,虽然说两家和公子荣辱相关,但是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们会脱出我们的掌握,特别是将来,公子难免要他们花大钱做一些无利可图的事情,所以我以为应当早做打算。」潘照临压低声音说道。
石越愕然望着潘照临,「算计桑唐两家?」
潘照临平静的点了点头,好象他说的是去隔壁酒家打壶酒一样,「我们应当在桑唐两家中安插一些人手,以便于控制。
「另外,桑家小姐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她和公子情投意合,不如我去帮公子说亲,桑家断无不允之理。」
「你说什么?你要我娶梓儿拉拢桑家?」
石越压低了嗓子吼道,狠狠的盯着潘照临。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奥贝斯坦〈注十九〉类型的人物存在了。
潘照临直视石越的目光,淡然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公子和桑小姐非常相配,用婚姻来巩固彼此的关系,有何不可?我以为桑家也是非常希望的。」
「你闭嘴!我才不要因为这样恶心的原因结婚。」
石越翻身上马,狠狠的说道。
潘照临似笑非笑的看了石越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沉括说,后天是兵器研究院第一次试验新的炼钢法,公子要不要去看?」
「等我回来再说吧。」
石越抽了一下马,带着侍剑扬长而去。
正如潘照临所说,陈绎在新党中,是属于「实干派」。
这些人支持新法,勇于实干,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新法给了他们展现才华的机会,能够更快的得到提升,实行自己的政治抱负。
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对新法本身,有相当的政治认同。
他们虽然有自私的一面,却有极为出众的政治才华。
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在新党只是少数,而且对决策的影响甚微。
新党的决策者和执行者,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到了和旧党的争吵之上,甚至极端的走向「旧党反对的,我们就支援」这样的困境。
看着开封府的大门,陈绎颇有几分感触。自己终于可以走进这扇大门,坐在公案之后决断冤狱了。
被皇帝亲口嘉奖「断案不避权贵」的自己,能不能和已经成为传奇、被百姓们传唱的包拯一样,在开封府立下自己千世的令名呢?陈绎的手心全是热呼呼的汗水。
天下瞩目的白水潭之案,对自己来说,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千载难得的机会。陈绎心里非常明白,史官一定会记录这件事的全部过程!
心潮澎湃的陈绎,忽听到自己的家人轻声说道:「王丞相公子来访。」
陈绎微微冷笑了一下,他自然知道王雱所为何来,一面对家人说道:「请王公子到客厅,我马上过去。」
一直以来,王雱都有点看不起陈绎,因为陈绎「闺门不肃」〈注二十〉,士林清议对此颇多指摘,但是王安石一向认为「才俊之士,未必有行,择其材而用之可也」,所以大胆的重用陈绎等一批官员。
但王雱却没有父亲的胸襟与气度,这次要登门拜访陈绎,实在是情非得已。
在客厅等了好久,陈绎才从内室出来,见到王雱,连忙抱拳道:「元泽久等了,恕罪、恕罪。」
王雱挤出一丝笑容,挪揄道:「哪里的话,和叔现在贵人事忙嘛,在下还没有恭喜和叔坐了开封府呢。」
陈绎笑了一下,道:「取笑了。元泽此来,不知有何指教?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王雱一边喝了一口茶,看了陈绎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和叔说得不错,在下此来,的确是有点事情。」
「还请明示?」
「和叔,不知你对白水潭之案有何看法?」王雱投石问路。
「圣上命我主审此案,其中案情我却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现在说有什么看法,实在是言之过早。」陈绎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雱笑道:「哦,若依在下看,这案情却是很明白的。」
陈绎若有所思的望了王雱一眼,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桑充国与程颐、孙觉藉《白水潭学刊》,指使、纵容李治平等十三名学生诋毁、诬蔑朝政,事后段子介又挟刃拒捕,张淳、袁景文以及国子监李旭等十七人鼓动学生叩阙,要胁朝廷,以求侥幸脱罪。案情可谓清晰无比。」王雱高声说道。
陈绎哑然失笑,道:「若是如元泽所说,那邓文约就不会被皇上罢官了,皇上又何必要我来知开封府?而且,这样清晰的案情,韩维怎么会断不了?」
王雱脸色一变,沉声问道:「那么和叔的高见是?」
陈绎笑道:「现在案情未明,我身为主审官,不能妄下结论。待我查明案情,自然会禀公处理。」
王雱冷笑一声,从袖子拿出来两份奏章,轻轻递给陈绎。
陈绎疑惑的接了过来,不动声色的看完,轻轻掩上,又递还回王雱。
这两份奏章一份是弹劾陈绎循私希合上意,放纵有罪之人,一份则是说陈绎文学出色,明达吏事,办案公允,推荐陈绎为中书检正官兼直舍人院〈注二十一〉。
显然,这两封内容完全相反的奏章,在不同的情况下,只有一封会呈到皇帝面前。
王雱轻轻的把奏折接了过来,收好了,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刚才拜访几个御史,看到他们在写奏折,便凭记忆默了复本,这次来,也顺便给和叔提个醒。」
陈绎淡淡一笑,道:「如此多谢元泽了。」
这么幼稚的手段,还威胁不了他。
陈绎的确不愧是以能断冤案著称的能吏。
仅仅用了十天时间,就走马灯似的提审记录了白水潭学生、印刷坊老板伙计、白水潭村民、国子监学员等近三百名人证的口供,记录了厚达数千页的案卷,终于审定白水潭之案。
「……虽涉案白水潭十三学员在逃,不能到案,然由诸人口供,臣可知桑充国实为无罪,《白水潭学刊》刊录文章规则,是秘阁校理石越所定,桑氏亦无可如何。
「且其人为人敦敏,性情温厚,轻财仗义,兼之学问出众,勤于校务,在白水潭学院颇受爱戴,邓绾轻率欲入其之罪,且轻用刑具,故激起大变。臣以为按律桑充国当无罪释放。
「其余孙觉、程颐,虽有失察纵容之情,然大宋律法并无条例可按,臣以为罚铜即可。
「段子介本非大罪,杖责即可。
「白水潭学院李治平以下十三学员,诋毁执政大臣,妄议朝政,事后又潜逃,藐视王法,按律可革去功名,交原籍编管。
「……又白水潭学员张淳、袁景文以及国子监李旭等十七人,聚众叩阙,要胁朝廷,大不敬,虽情有可原,然国法所系,不能不问,臣以为皆可革过功名,交原籍编管……」
赵顼一边看着陈绎的奏折,一边对文彦博问道:「文卿,卿以为陈绎判得如何?」
文彦博沉声道:「陛下,臣以为陈绎判得太轻了。」
「哦?」
「聚众叩阙这件事情,臣以为当刺配三千里,以惩来者。」
文彦博对于这些人没有好感。
赵顼低头沉吟了一会,对一旁的冯京问道:「冯卿,卿以为呢?」
冯京微笑道:「微臣以为是判得太重。」
「哦?」
「白水潭十三人,并非每个人的文章都是诋毁执政的,其中有一些人不过是议论古代政治得失而已。陈绎不能一一详加分辨,已经是偏重,何况就此革去功名,是不给这些儒生自新之路,亦是重了一点。
「至于叩阙十七人,臣以为既是情有可原,陈绎判得便是适当。革去功名,于儒生来讲,已是很重的处罚了。」
「叶状元,卿在白水潭学院执过教鞭的,卿以为如何?」赵顼笑着对因事入见的叶祖洽说道。
叶祖洽自然不希望白水潭被整得太惨,否则自己也不好做人。
但是他生性玲珑,这时偷偷看见皇帝脸色甚是轻松,便小心的选择着辞汇,说道:「臣以为陈绎如此断案,亦是为朝廷存些体面。
「臣闻陛下累旨召王丞相复职,若欲王丞相复出,则白水潭案处置不可过重,亦不能过轻。
「处置过重,则失天下士子之望,士子因此敌视新法,反为不美;处置过轻,则王丞相威信全无,朝廷之令亦为人所轻。故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宽宏,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威重。
「陈绎所议,颇为恰当。其余细节,似不必深究。此案早一日审结,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
赵顼被叶祖洽说中心思,不禁哈哈大笑:「叶状元所说不错,就依陈绎所议吧。」
赵顼又拣起一份奏章,递给冯京,道:「卿等看看。」
冯京连连恭恭敬敬接下,小心打开,只见上面写道:「臣御史某顿首言:
「……《兑命》曰:『念始终,典于学』。《书》曰:『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故国有太学,郡有庠序,以备教育,诸公卿大夫百执事,无不选之其门。可见学之大盛,系俊才选优,官僚择贤之根本也。
「官学而外,尚有私学之立,少则家塾,长则门院,亦备补适士官之途也,然私学之束,少于监导,致常有以洁掩垢,以悫覆奸者,而徇私解愤,枉议国纲,更不类枚举。
「臣闻京师郊外有私学白水潭书院,乃本朝之秘书校理、著作佐郎、提举虞部胄案事石越所创。
「原官绅立学,本广开学风,阐弘治道,使天下人皆慕学向善,化民成俗矣。然越者,挟其官家之身,隐经去理,偏司淫巧,尽毁圣人师道也。
「夫古者师道,义理为重,经术次之,皆儒学根本,若熟习蹈器,经世为用,国之幸哉。
「嗟夫淫巧之技,何利于民生,何利于社稷!
「又越于书院内设一堂,谓之『辩所』,臣尝听之,大骇!原以为论之孔孟,研之诗书,然实诟陷国策,谗毁宰冢,则治策之诏未行,必先非其是,权司之职待议,然尽谤其身〈注二十二〉,于之新法,持之尤力。
「陛下锐意进取,行富国之政,然于院中儒生目耳,竟是掠民之举,甚者,径走于外,导他生员之盲从,蜚流市井,目新法为洪兽,致圣上威信荡然,臣深患之。
「此之一概,皆越知之而不止,罪也。此,臣固请陛下力加废禁,诸私学有为效者,或废或改,皆应严厉,而官宦大夫有庇护者,申饬再三而不改,亦当罪之……」
御史的名字被朱笔涂掉,显然是皇帝故意保护御史的所为。
冯京越读越心惊,读完之后,小心递给文彦博。文彦博却一边读一边点头,显然是颇以为然。
传到叶祖洽时,叶祖洽脸色沉重,默默不敢出声。
三人心里都雪亮,这是弹劾石越创立私学,不讲孔孟之道而讲奇技淫巧之说,又设辩论堂诽议朝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良久,冯京才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份奏折所议有失偏颇,石越是治《论语》的名家,若以白水潭学院而论,程颢、程颐、孙觉、甚至叶状元,哪一个不讲经典习诵圣人之术的?
「至于辩论堂议论新法之事,此臣所不知。若确有其事,当召石越训诫,令其纠正。」
文彦博却道:「虽是有失偏颇,然臣以为说得却是正理。格物院根本可以废除,学生不治经义,成何体统!若礼义廉耻,全然不知,此等人于国何用?」
叶祖洽在心里把这奏章咀嚼了半天,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明白过来,不禁笑道:「臣以为写这份奏章的人,不过是个迂腐君子。」
赵顼奇道:「状元公何出此言?」
「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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