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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从星开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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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二人淡如水的关系而言,凌青原是意外谭岳为何会来参加今天的活动。不过他甚至都懒得好奇,当这位大佛是心血来潮偶尔为之,抑或是形象工程做做样子。

谭岳从慕德礼的手里接过小话筒,同时左手扣上了西服上衣的第二个扣子。

“到现在为止我都一直静静地做着听众。其实从决定参加青原导演的追思会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该跟他说些什么。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太丰富的人了,丰富得会让人忘了自己。或许这就是慕编所说的‘真’的魅力。”

“……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或者说我才决定说些什么,用来纪念他,也为了感谢他。”谭岳顿了顿。客厅的一面大窗外是过于熙攘的骄阳,屋里稍微陈旧的家具、摆满一整墙的剧本碟片还有凌乱散在琴盖上的几张琴谱,让人有着主人仿佛还在这里生活的错觉。

谭岳一起身上前的时候,会给人误以为他是上台表演或者领奖。转身之后略背光,头微垂,可每个人都看清楚了他的悼念。连凌青原都觉得自己应该放下成见,请他出演自己的作品,毕竟能把握情感又能带动感情的人,一定是个好演员。

“接下来的这段话,我不是针对或者评论什么。只是单纯有感而发。说来惭愧,我引用的还是《孤岛》里男主角俞柯的一句话。”

“我所做的选择,并不特别地卑怯,也不比一般人勇敢。你们没有权利让我解释什么。倘若你们非要我以曾经的友情为名在这里坦白,那我只有两个字:在心。”

“青原的很多东西,都在他的电影里。诸位想要了解真正的他,不妨细细揣摩他的作品。而不是在这里搬弄是非、混淆视听。”






第7章 第七章
那些恨不得翻起惊涛骇浪,浑水摸鱼的娱记在听了谭岳的一段话之后齐刷刷地沉默了。

方文隽深觉刚才一番话说出了他的心声,有些冲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前面抓着谭岳的手说:“师兄,说得真好。”谭岳笑了笑回道:“那也是俞柯说得好。”

接下来,一直到追思会的最后,都再没有再出现偏轨的话题。纪念环节结束,投影屏幕上打出了一幅凌青原的单人照,照片里的人就在这个房间里,闲散地靠着沙发看剧本。照片虽然加以黑白处理了,但想必原图的光影效果很好,以他鼻梁为界半边脸被泛白的阳光照亮。若有所思神情认真而略带忧郁。

各位来宾献花的献花,鞠躬的鞠躬,还有的向组织者的慕氏夫妻表示感谢。有不太识相的记者还想趁机采访知名大腕,不过都被一一回绝了。

三三两两的影迷陆续离开,程鹭白看哥哥垂身独坐,有些消沉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就在旁边思想斗争是否要去找那几个明星要签名。

这样肃穆的场合去做旁的事情是否会惹人讨厌,刚才几位记者就是前车之鉴。要是让几位大大不高兴,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程鹭白抱着哪怕要不了签名,也要离大神再近一点点的想法壮着胆子走到前面。慕编剧两口子,谭岳还有几个出演过凌导演电影的男女演员都还没走。他们倚着书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丁柏要是知道你刚才的诠释,一定会哭诉说你抢他的饭碗。幸好他在外景地,没听见。”彭潇云捋了捋自己披肩长发的发梢,语态亲昵地跟谭岳说着。

她所说的丁柏是扮演《孤岛》中俞柯的男主演,在戏中扮演的是她的丈夫。不过这部戏从头到尾都是男人戏或者内心刻画,她这个戏份最重的女演员也只能算个陪衬。

谭岳挪了两步,给旁边缓慢鞠躬的小女孩让了个位置,淡淡说道:“丁柏在戏中表现不错。把俞柯的心理挣扎与纠结演得淋漓尽致,对朋友,对至亲,对侵略者和对国共的不同状态都刻画出来了。”

“那是你没看到现场他被卡了多少次才有最后的效果……”作为知情人的慕德礼微笑道:“好在他越往后,就越自发地体会人物感情。我看他拍完那部戏后,整个人对电影的理解还有演技都有相当大的提升。”

“凌导演总是肯对年轻演员下功夫的。”谭岳题中之义不在此地接了一句。

“那不是因为他们还差些火候嘛。”慕德礼直言道。旁边的方文隽憨厚地笑着,彭潇云指尖绕着头发,没话找话地岔开话题:“对了岳哥,你现在下一部是什么戏,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下么。”

“《药师经》之后就是《洪荒》,一部戏加一部剧已经把我压榨干净了。好不容易捱到前者上映后者杀青,现在我暂时还没想接戏。我需要先……思考一下。”谭岳语焉不详,含糊带过。

慕德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彭潇云打着哈哈,娇憨地说他卖关子,也就把这个小冷场给揭过了。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那女孩已经鞠了七八头十个躬了吧……或许还不止。”方文隽眼神好心眼粗,有话从不憋着,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凌导演有这么年轻的粉丝真好。”

彭潇云噗嗤乐了,谭岳看着程鹤白鞠躬,没有做声。慕德礼环顾了一下屋内,又看了一眼妻子,示意她差不多到时间该清场了。章雯意会。会前签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二人是对兄妹,便款步走到后排的哥哥身边。

“感谢您参加今天的纪念活动,所有环节已经结束了。”

凌青原自然听出来章雯是暗示他该离场。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脑袋重脚发软。这样就算和自己告别过了,他想。虽然他明明就在这里,可没用的,没人知道,而他又怎能对人说。

“你……还好吧?”章雯看出这年轻人似乎不太舒服,作势要去搀扶。

“谢谢,没事。”凌青原没去理会她,稳住双腿总算不再趔趄了。他看见程鹭白在前面站着,就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嗓音叫了叫她。

谭岳和慕德礼他们似乎刚好没在说话,挺一致地打量着在场的两个圈外人。程鹭白不鞠躬了,三两步跑到凌青原身边,乖巧地拿了拐支给他,搀起他另一边。

“哥。”

凌青原点点头,把重量压在拐棍上,蹒跚地往大门口挪去。

程鹭白依着哥哥,虚扶着他。这姑娘觉得这么安静的场景似乎该说些什么,便朝场中转身,略微抬头柔声道:“对不起……今天多有打搅了。”

“刚才鞠的躬,是我和哥哥对凌先生共同的缅怀。”

“好伶俐的姑娘。”程家兄妹走后,彭潇云趁机感叹道。可惜在场的几位男士都没有搭话。她略觉无趣地抬起秀气的手腕,看了看表又道:“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说着她征询的目光在谭岳脸上逗留了一圈,没有回应,又转到方文隽。

“文隽,你送送潇云吧。”慕德礼说。他和凌青原是同年、同学、搭档,在这群人里最年长,这个场合也有说话的分量。

方文隽颔首致意,望着二人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多有麻烦了。回头,玉兰奖再见吧。”

慕德礼挥了挥手,谭岳也没有吝啬地微笑道别。喧哗的肃穆在沉默中告别,接着内助章雯也说要料理剩余琐事,先行离开。于是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慕德礼随手搬了两把椅子,面对面摆着,示意谭岳坐下说。谭岳手扶着靠背没有动,慕德礼便自个儿先坐下来,身体后仰十指交叉。谭岳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缓缓坐了下来。

“抱歉。”

谭岳一愣,连忙对着慕德礼的眼睛。后者没有分给他一丝余光,专注地盯着膝盖上的手心。

“是他走得太突然。”谭岳落下眼帘,疏离地回了一句。

慕德礼好像丝毫不意外谭岳没有问他为什么抱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出事那天傍晚,跟我通过电话。我听出来他状态不太好,不过遇上什么事儿他没有细说。”

“他从来都不爱和别人分享自己的……苦处。”

“算是吧。我们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有的没的,就挂了。隔天我才知道,他就这么走了,醉酒,岱溪水库。”

谭岳没有做声。双腿略微分开架着胳膊肘,一双手托着脑门,好像不堪重负。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问题出在哪里。”慕德礼不疾不徐,转回目光静静看着谭岳的头顶:“我相信青原不会自杀。他是有轻度的神经衰弱,但若扯到遗传了母亲的抑郁……那绝对是无稽之谈。”

“他母亲果然是……”

“是自杀,也是抑郁症。当然这两者很容易联系起来。尤其前者,大家都知道,也不是秘密,就更容易往后者套。”慕德礼叹了口气,续道:“不过也许,青原只和我提过他母亲选择离世的原因。”

谭岳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听他说。

“我感觉,青原的母亲和他很像,或者应该倒过来说,他和她母亲很像。有些认死理,认真,纯粹。秦女士曾是个芭蕾舞演员,在那个时代跳白毛女里的喜儿,娘子军里的吴清华。凌老先生曾是个知青,动乱结束返乡后,也就是在这承平市,邂逅了露天演出舞台上的女人。相恋,结婚。”

“九零年前后吧,用当时的话说是分居,现在说就是离婚了。据青原讲,似乎是生活的方向背道而驰。秦女士一生挚爱舞台,不愿意离开剧团和这座城市去别的地方生活。而凌先生,当时有更好的发展。”

“……是海外吗?”谭岳不确定地插了一句。

“是的。”慕德礼肯定道:“那年青原十一岁,他父亲也觉得孩子留给母亲,在故乡过相对稳定的生活比较合适。我猜,母子两在这里共同生活的六七年间,想必是幸福的。”

“九五年前后,秦女士所在的剧团不景气。一方面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流行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他们总演出有限的几部剧目,青黄不接不和市场。那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要重新排什么胡桃夹子天鹅湖,是有难度的。又值剧团改制、换血,秦女士就被迫离开了她深爱的舞台。”

之后的事不必说,二人都有默契地没有提。

“这一面墙……”谭岳站起身,背对慕德礼,朝着那一面放满剧本和CD的书架墙。他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表情,有些不受控制的流露,哪怕再好的演员都无法遮掩。

“我猜很多都是秦女士收集的。年轻的时候没有条件接受西方人的芭蕾,后来如饥似渴地弥补。不管是莎士比亚还是柴可夫斯基,你看,都有。”

“话题扯远了。”慕德礼指了指空椅子,示意谭岳坐回来。“我说母子两很像,但又不一样。青原他是个不管多孤独,都会坚持的人。然后渐渐地,会有人聚集在他身边。他绝对不会自杀,因为他没有把全部梦想压在舞台或者观众上,而是独立地执着地追求自己的东西,不实现不罢休。”

谭岳拉开椅子,刷地坐下来直视对面人问道:“那他为什么会走。”

“这就是我抱歉的……我刚说过,他走之前心绪不宁。至于原因,青原他没有明说,我也只能胡加猜测。”

谭岳迫不及待地接道:“是电影的资金链吗,他正在筹拍一部新电影对不对,是投资方出了问题吗。”

看见慕德礼摇头,谭岳连忙追问:“是班底的问题还是演员的问题?都不是吗?那就是另外一桩……和玉兰奖有关对不对?”

“我原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不是资金链就是玉兰奖。可是你再想想,这两条会让人觉得难过沮丧不假,失望或者愤懑之余有可能会选择自己结束生命。你再仔细思考一下,我刚才不是定过基调,青原绝不会自杀。”

谭岳冷静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冷:“你是说,已知的困难可能是造成他心绪不佳的原因,所以他和你通电话……不过对话中他就没有透露一些蛛丝马迹?”

慕德礼摇摇头:“你或许还不够了解他……如果一件麻烦事,会让别人感觉不安,他宁愿选择自己扛着不与其他人说。至于他自己生活中的困难,大部分时候是压根不提的。”

这个解释让谭岳十分不舒服,不舒服之余又有些怅惘。

“不让你为难了。我直接说我的想法吧。”慕德礼从椅子上坐直,倾身向前与谭岳不过咫尺:“我觉得,是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让他死了。至于什么资金链,什么玉兰奖,都是他死因不明的烟雾弹。”

谭岳未加掩饰,流露出一幅“是什么事情你也不知道”的不信任的神情。

“另外,十八日晚上,不,应该说是十九号凌晨了,我又打过他的手机。我觉得第一通电话总有未尽之意,不放心他是否还好,所以想再和他扯扯淡。可是电话是接通的状态,却无人接听。”

谭岳浑身一凛:“具体什么时间?”

慕德礼掏出手机:“一点十二。那个时候,青原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青原的手机呢?”

“警方例行的检查说家里没有,也没在事发地找到。想来他外出,应该随身携带了。至于落在哪,就不好说。水里,或者被谁捡走了,抑或被刻意藏起来了……”慕德礼站起来,俯视着谭岳,用一种半是调侃半是追悔的口气说道:“你知道么,西郊的岱山雅居,那可不是青原平常一般会去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慕德礼找不到什么话来收尾。末了,他看见眼前在屏幕里风姿卓绝的男人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又涌出一种道歉的冲动。谭岳立刻起身制止了他。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谭岳要更加挺拔一些。他望着慕德礼,一字一句道:“青原遇到资金链问题的片子是什么?”

“一部儿童题材的片子。我猜投资方王超先生可能是考虑导演的票房号召力,以及这个冷门的话题决定撤资。”慕德礼口气有些萧索。

谭岳噫了一声,又追问道:“他还准备拍什么片子了吗。”

“还有一部……只有大纲腹稿。他前不久刚把故事概要剧本轮廓扔给我,叫我往里面填。”

谭岳没问是什么题材,直接说:“那就把它写完吧。”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谭岳点点头。

一大段空白之后,谭岳无表情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落地玻璃轻声道:“我该走了。今天多麻烦你和慕夫人张罗……适才,我要是有什么不得体的,还请见谅。”

“不会。”慕德礼重重地摆了一下头。

“他的遗物……”谭岳站在门槛上,感觉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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