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星开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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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欠缺。
“邵先生,马导演的片子,我实在是接不了的。”
“谭先生,今天请您屈尊,也不和您耽误时间绕圈子。我们不妨亮一下底线,看看到底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不远处的薇薇缩在沙发里玩着手包。她从刚才就在观察,看见三人走进了小敞口大半圆形的包厢,略微思量刚才几人的举动,提起了嘴角。她笑靥生花地叫来了服务生,给自己换了鸡尾酒,外加嘱咐道:“跟程鹤白说,把田园诗篇和教堂礼赞给收起来。我想听肖邦,只要是宁静下面藏着激昂的曲目,都行。”
第19章 第十九章
“谭先生,今天请您屈尊,也不和您耽误时间绕圈子。我们不妨亮一下底线,看看到底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听到这句话,谭岳抬头毫无表情地看着邵宏坤。无论是马河海导演,还是制片人邵立荣,他们俩都没有条件和他谈底线。
但是邵宏坤有。谭岳整理了一下衬衫衣袖上的扣子。不能直说不想拍,不能在明面儿上说自己压根看不上这剧本和导演。双方互相都是要脸要面的人,况且邵宏坤那边姿态还放得这么低,一上来就打对方的脸是很不妥的。
谭岳沉吟了一下,思忖自己能够开多狠的条件,让对方无力承担自然退却。
“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都可以直说。哦,你别担心甄莼,同是演员嘛,说不准还合作呢。带她也就是为了让她学习,没别的意思。”
谭岳第一次正眼看了看甄莼。他心知肚明,这女人,若不是宏新娱乐自己旗下的小演员,就是有什么金主往宏新制作公司塞人,投巨资出钱拍片,特意让人红。谭岳更倾向是后者,因为凭宏新娱乐八脚螃蟹横着走的霸道,根本不必为了自己旗下艺人这样低声下气。
看来是金主开了大价钱,赶鸭子上架让宏新不得不豁出脸面来捧这个女人。从这个角度,谈片酬来吓住对方的意义就不大了。况且漫天要价,明显也让对方看出来破罐子破摔。
“既然邵先生这么情真意切,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
为了避免气氛太僵持,谭岳往沙发上靠了靠稍活泼地开口:“最近刚杀青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新戏,有些让我弹尽粮绝。人还半死不活的,递到手里的剧本又可以装成集装箱了。”
“那是当然,您的表演,您的号召力都是金字招牌,片约多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儿。”邵宏坤很有眼色地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么说来,还是剧本不满意?”
“太单薄,没悬念,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谭岳说的几乎是警匪片的通病,《虎斗》也不例外。一个警局里面的老刑警,平时吊儿郎当,但总爱出危险警。跟黑帮贩毒枪支走私单挑,就下了女花瓶,解决了大BOSS,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邵宏坤手指敲打桌面,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您说的不错。剧本是要大改,主角可以一开始就背负着家人被黑恶势力杀害的仇恨,成为警察。在探案过程中邂逅了女主角,一路相伴,案情扑朔迷离。后来谜底揭晓,潜藏在主角身边的女演员其实就是黑恶势力的女魔头。然后两人已经相爱甚深……这样怎么样。”
谭岳简直听不下去了。简直就是港片谍战加小言的混合体。他无奈地挥了挥手,一针见血地说:“邵先生,您难道不觉得吗,连剧本想表达什么,中心思想都不清楚,还有拍得必要么。”
邵宏坤在一边赞同地直点头,谭岳发狠地继续说道:“况且马导演,我不清楚他之前导演过什么作品。好的演员固然能让荧幕形象活起来,可是没有好导演,剧本根本不能成为一部戏。”
邵宏坤归纳道:“也就是说,您认为剧本和导演都要大改,要换。”
谭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什么邵宏坤都能这样高度概括,心里火起,表面上还维持风平浪静的翩翩风度:“是这样的邵先生,我对选片和拍片都是有一些要求的,我希望故事充分生动,拍摄过程也能合作顺利且有收获。这也是目前,我认为《虎斗》还不够吸引我的原因。”
邵宏坤假惺惺地问,表示自己有诚意妥协修改剧本:“请问您看中的剧本……标准一般是什么样的?”
谭岳呷了一口酒,将酒杯端在面前轻晃动,看着里面摇曳的暗红色液体轻声道:“凌青原导演的剧本水平……诸如此类。”
“哦?”高大遒健的老男人悠长地道了一声,他抬起眉毛睁大眼睛,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没有一丝皱纹。他换了一下二郎腿,兴致盎然地伸手示意谭岳继续说。
这是在岱山雅居。谭岳警惕地想,对面是宏新集团从不露脸的一把手。他头脑飞速运转,面容沉静如水:“凌导演的剧本,如果我有幸,会非常乐意接拍。就比如《魂兮》,从故事内涵、戏剧冲突到张力表现,堪称极致。”
谭岳言罢,不由自主地忆起这部片,可他同时还细致地观察对面男人的每个表情。
“啊。”邵宏坤轻开嘴唇,吐出一个二分音符的感叹词。休止过后,他春风化雨道:“我想起来了,谭先生确实喜欢凌导演的作品。您最近经常去看他的新片吧,想来《魂兮》票房大卖垂手可得。可惜啊可惜,天妒英才,他离开得太早了。”
话不投机,明枪暗箭。谭岳干脆一言不发。
邵宏坤非常宽容地笑了笑,似乎对谭岳表示理解。他招了招甄莼,让她坐在谭岳身边,看着谭岳的眼睛心平气和道:“您刚才说的这些,我相信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其实有些话呢,说开了也就好了。”
“宏新投拍这部片子,其实只有一步不能退让,就是女主角。其他都好说。”
谭岳仔细品味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感觉对面坐了一只老狐狸。只有女主角不能动,花瓶放在那里摆着。其他剧本、导演,都可以改,甚至男主角,谈不妥,也可以换……
“但是今天见到了谭先生,不只是女主角了,男主角我希望,也不要让给别人。”
谭岳的眉毛又跳了一下,好一步以退为进。
“我们的最终目标都是一致的,呈现一部完美的影片给观众,并且让付出有所得。您只要对女主角没有异议,其他我们就都是共识。在这个前提下,还有什么细节不能商量。”
“这事儿,我真得好好想想。”谭岳觉得老狐狸已经把他逼上悬崖了。包厢外面是节奏感鲜明的圆舞曲,对于这个乐器,他只是常识的了解。眼下的旋律,他有些说不出来,似乎是来自很深处的契合,却又忘了在哪里似曾相识。
邵宏坤陪谭岳喝了一杯,微笑着让他先独自考量一下,不急着答复。又招来服务员,吩咐了两句。谭岳看了一眼桌上的钻石卡,又一眼扫到老狐狸毫无皱纹的上额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打听青原的事,用这个作为接戏的条件。
服务员领来一个妆容浓烈,酒红套裙的女人。谭岳也刚压下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就算问了,对方哪怕知道什么,也未必说真话,甚至可能反作用。
“谭先生,这是邵薇薇,宏新娱乐唱片部门的分管经理,宏新娱乐邵维明总裁的妹妹。薇薇,这是谭岳谭先生。”
谭岳起身和邵薇薇问候了一下,只听见邵宏坤说笑般地朗声道:“若是将来想陆海空三栖登陆,欢迎和邵薇薇联系。”谭岳微愣,只听邵薇薇活泼地化解道:“谭影帝不用把我大伯的话当真。就怕为了他这一句话,斐德跟小女子我结梁子,就不好啦。”
“唉呀薇薇,你这时候难道不该说:倘若谭先生来,洒扫除庭、倒履相迎吗。”邵宏坤自知说笑,哈哈连笑好几声带过,薇薇也配合地在旁边直乐。只听邵宏坤又说:“我老头子不陪你们年轻人商量了,谭先生,如果考虑好了,还请尽快告诉我。真的,除了那两条,其他一切都好说。”
包厢里谭岳和邵薇薇重新问候后落座,邵薇薇脸侧向旁边的甄莼问道:“这位是……”
她的反应也间接印证甄莼是金主塞给宏新的。可见目前,宏新娱乐还没有签她。谭岳其实不太关心宏新内部那摊子事儿,随口解释道:“邵先生刚才介绍的一位艺人。”
邵薇薇看着那个女人躬身致礼,又问谭岳:“合作关系吗?谭先生什么时候又要有大片问世?”
谭岳不好把话说死,只是用还在商量而一语带过。邵薇薇看出来甄莼穿得那么风骚,坐在离谭岳不远不近的位置,说话也不是大动作也不是,有点明白她大伯把她叫进来的原因了——推一把劲儿,好给谭岳也多上一层保险,把他栓得更紧。
须臾间无人先开口,邵薇薇正想说话,谭岳拿起桌上放的卡片挺轻松道:“刚才还没感谢邵先生送我这张钻石卡。这卡的意思是……能来雅居做客吧。今天两位要是得空,不如先带我随便转转,介绍介绍。”
谭岳根本不愿意陪她们玩那档游戏,好在还有礼貌的借口脱得开身。邵薇薇不好勉强留人,也看出谭岳不热心,也就决定不扫兴,顺着他的意思带他随便走走。
邵薇薇挥退了甄莼,想独自揽功做一个称职的导游,顺便攀攀交情。
两人离了包厢,邵薇薇正准备带他出去看看山居夜色,忽听谭岳问她“这儿可以点曲子吗?”她有些纳闷,自然点头道:“可以。”眼见谭岳居然挺感兴趣的样子,更乐得做主带他朝钢琴旁边走去。
凌青原没忍心弹诸如革命之类太过于慷慨悲歌的曲目,他不管薇薇为什么会提出有些奇怪的曲目要求,考虑氛围需要,他还是拣了一些夜曲或者圆舞曲之类,韵律轻盈而不失动感内涵的曲目。
“谭先生,是有想点的钢琴曲吗。”
“有,但不知道他能不能弹。”谭岳言简意赅。
黑色的三角钢琴放在离吧台不远处。两人走近,在侧面站定。邵薇薇轻轻在琴盖上拍了两下示意凌青原先暂停。凌青原拔出脑袋,顺着她涂了五个红指甲的纤纤细爪,顺着她胳膊看到她人,随后又看见一旁的谭岳。
谭岳也愣了。不过两人都没表现得很明显。
“谭先生想听什么曲子,一般名曲,小程都能弹的。”
“倒不是什么名曲,”谭岳大而化之地敷衍,他顿了顿看着琴凳上的钢琴师说:“或许可以试试……《船歌》,你会弹吗。”
“请问是柴可夫斯基的还是乌苏里的?”
“都不是。”谭岳心里落了一下,他猜想这琴师必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依然把话说完了:“电影《逝水》的主题曲。”
凌青原错愕。不加掩饰地侧头看着谭岳,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这位先生想要听一部十年前老片的背景音乐。这片子是凌青原的第一部完整的电影作品,甚至没有内地公映。
“鹤白,谭先生点的曲子,你是会弹还是不会弹。”邵薇薇看见冷场,连忙把话搭起来,就连接下来如果程鹤白说不会弹,借口都想好了。
“知道是知道,不过不一定弹得好。”凌青原纠结了一下。毕竟他不是编曲者,没看过原谱,只是作为导演,听过很多次,敲定选录了这首曲子。
谭岳抬了抬下巴示意没关系。凌青原心想反正谭岳也不是专业的耳朵,有些差错不明显,能圆回去就行。他闭着眼睛呼吸酝酿了一下情感,起手开始弹奏。
电影《逝水》讲的是民国北伐战争时期的一对兄弟,哥哥离开老家去南方军校,弟弟一直在家门口青弋江边当操舟人。不论军阀混战,国内形势如何跌宕,弟弟就像不管风吹雨雪一般每日行船。偶然才能收到哥哥的家信,一言半语知晓他依旧安康。过了好一段时间,弟弟再没收到哥哥的消息。而最后一封信里哥哥的嘱咐是“勿远行,等吾归”。
不久,北伐军打到了长江流域,整日硝烟。弟弟认准国民革命军的番号,见人就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哥哥,是生是死。百般无果。故事的最后是弟弟穿上了国民革命军的衣装,为了寻找哥哥远走他乡。
凌青原现在想来,这部电影无论从内涵和叙事手法都有些单薄,人物形象也不算太饱满。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写这样一对被战火拆散的兄弟。
谭岳看着钢琴前的人,还有那双手。音乐从一段轻柔的分解和弦开始,似水波无痕,接着左右手两声部前后唱和,点缀中声部的装饰。也许是所用乐器不同,曲调听起来相似,但总有说不出的地方有些微妙差异。
音乐前面十分平静,分别后的弟弟日夜摇橹摆舟,哥哥练兵习武,兄弟俩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两人之间唯一的沟通就是家信。音乐反复过后又是一段下行,几个装饰音,水纹渐渐放大,乐声激起。战火纷飞而至,在战火中弟弟收到了哥哥的绝笔。
“勿远行,等吾归。”
凌青原很放松,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在电影里,在江上,在舟里,在等待着什么人。时光好像回到十年前,他拍这部片子的时候,那时他听到挚友将新婚的消息。他依旧笑容满面地祝福他,像样静静流逝的江水一样。
影片里弟弟冒着战火,渡过一船又一船丘八痞子,问战况,问哥哥。音乐的节奏渐快渐急,一连串琶音后又是一阵连续和弦。
谭岳的视线从弹琴者的双手移到他镜框下轻阖的双眼,他微蹙起的眉峰,他踩踏板的脚。听着他的琴声,谭岳感觉心里有些堆积依旧的不知名的那些东西在发酵,膨胀。他知道这是音乐的缘故,跟着音乐的旋律,他会想起来电影中的镜头,音乐在说什么,他能想到电影放映的画面。与山谷回音一般无二。
弟弟踏上了离家寻兄的路途,音乐也渐渐低缓如咛语,一小段波音收尾,像故乡江水的拍岸送别,像足底泛起的尘土和无尽的旅程。曲终。
凌青原收起双手,一曲融入了他太多感情,曲终后他只是望着黑白琴键发呆。邵薇薇知道这是极好的音乐,又不敢贸然去问谭岳是否满意。只陪着他安静站着。
“你……”谭岳一个字脱口,恍惚又止住。称赞音乐的还原度,还是夸他的演奏?抑或说是这个导演电影的共同爱好者?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他整理了一下,镇定道:“下次有机会,还请弹给我听。”
“好的。”
接着谭岳伸手去摸口袋,想找什么。
凌青原依旧看着琴键说:“先生不必花钱买这首曲子了。我很乐意为先生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