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碧玉 作者: 牛奶粥-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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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俊昭绷着脸,脸色黝黑,目光淡淡地扫了卢三老爷一眼,语气不怎么客气地嗯了一声。“有事?”
“无事无事。”卢三老爷忙摆着手否认道,见卢俊昭冷着脸抬脚就走,忙跟了上去,又不敢离得太近,只在两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起来,“我老了,家里人也没管束好。儿子又不争气,哎……”
卢三老爷越说越悲戚,抬手抹了抹干干的脸颊,揉着一点没泛红的眼睛语无伦次地哭诉道:“人上了年纪,话就多,喜欢念叨,二爷莫往心里去。家里不懂事的人,横竖我还能说上几句,这么念叨着他们还能听些……”
“行了!”卢俊昭声音平静地打断了卢三老爷的话,语气不耐地冷笑道,“你的意思,爷知道了。”
卢三老爷如蒙大赦,“破涕为笑”,扯开袖子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脚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被长寿眼疾手快扶住了,忙趔趄着脚步跟卢俊昭告了辞。
“跟夫人说一声。”卢俊昭坐在马上,声音冷淡地吩咐了长寿一句。扬起手里的鞭子甩了甩,那骏马便沿着青石板街道飞奔而去。
长寿直起身子,觑着朝阳下卢三老爷的背影,撇着嘴轻呵了一声。 扭头到院子里跟林晚一五一十地回了话。
林晚看着院子里渐渐枯落的黄叶,声音极轻地笑道:“三老爷年纪大了,走一趟也不容易。你跟曹嬷嬷去库房挑两根老参,给三老爷送过去吧。就说是爷和我惦记着三老爷的身子,还请他多保重,多念叨几句也是好的。”
长寿答应一声,跟着曹嬷嬷去了库房,又赶紧给卢三老爷把东西送了过去。
卢三老爷亲自接了长寿进屋,接了盒子笑得合不拢嘴。
等送走了长寿,卢三老爷脸上的笑容散得干干净净。背着手。腰背伛偻。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院子里墙角下被风卷起来的枯草树叶。良久眼神才恢复了清明,面色陡然严肃起来,直了直身子。朝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的老管事吩咐道:“太太礼佛,城外庄子上正好有个佛堂,就让她到城外庄子上住着。让人把四爷寻回来,我有话交代他。”
老管事低声应了,又略站了站,见卢三老爷不再吩咐,便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陇川府的秋日不比南边的秋日来得缓慢而悄无声息,自过了中秋,北风一卷,仿佛眨眼之间。原本苍翠茂密、娇嫩艳丽的花草便枯萎败谢了。秋风过处,树叶也开始泛黄,还未等人回过味儿来,那泛黄的枯叶便已经凋零得七七八八了,只剩遒劲干枯的树枝在迎着风吱呀吱呀地晃着。
不过一晃眼的时间便已经是重阳节了。
北荣院里的几棵绿树也凋零了叶子,显得有几分颓败寥落。林晚站在院子里,有些感慨地看着不过几天时间便光秃秃一片的枝干,头顶上的天穹依旧蔚蓝似海,一眼望不到碧蓝的边际。
“夫人,韩四爷过来了。”秋梓笑着拿了披风过来,一边回话一边替林晚披上。
林晚回过神来,伸手止住了秋梓的动作,嘴角微扬,脸上笑意漫开,低声道:“去外头客厅吧,不用披风了。”
秋梓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劝,转而拉了连翘一道去备茶。
韩四这两个月在永安城、衡城和渭源城三处来回跑,皮肤晒得比先前黑了不少,但笑起来却仍旧是春风拂面,带着几分沉静却不失活泼的气质。
“书院的院址选好了?”一进屋,林晚便笑着止住了韩四的行礼,指着椅子示意韩四坐了,语气随和而自然。
韩四脸上黑了一圈,衬得眼睛极亮,声音不急不缓地笑道:“都好了。按夫人说的,小子在各处都看了一遍。永安城那头的书院院址就选在祁山,那儿原本就有个书院,又是个庄子,小子都跟人大致谈妥了,价格也公道。永安城知县廖永安做了中人。”
林晚嗯了一声,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赏。“我记得廖永安是姚大人的大舅子?”
“是。”韩四裂开嘴嘿嘿笑了两声,眼里贼亮,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温文尔雅的书生面孔,笑得十分温和。“姚大人也听说了这事儿,拉着小子喝了一顿酒,嚷着非得要在渭源城建个书院才行,小子打了个哈哈给糊弄过去了。不过渭源城这边,小子倒看了个好地方,还得请夫人定夺。”
林晚扬了扬眉,示意韩四继续。
韩四清了清嗓子,余光瞄着林晚的脸色咳道:“那个,就是城外清远寺那边,有个庄子,听说,是爷的产业?”
林晚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见韩四不啃声,抿了口茶水,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韩四弯着腰低着头,一声不响地站在客厅一侧,只等林晚吩咐。
“也好,那地契也不用改了。”林晚脸上笑意清浅,声音很轻,“院址这头算是好了,那修建书院的银钱和先生呢?你怎么打算的?”
猛听得林晚这么一问,韩四错愕地抬头望了林晚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眼里的笑意换成了尴尬和惊愕,瞄着林晚的脸色苦恼地迟疑道:“夫人的意思是,这银钱也得小子自己筹?”早前夫人说得那么胸有成竹,夫人手底下产业也不少,他还以为银钱的事早解决了……
林晚轻声笑了出来,目光干净而澄澈地看着韩四奇道:“不然呢?这事儿王府不管。爷那儿可没有那么多银子。夫人我嘛,”林晚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热茶,饶有兴致地看着韩四笑道,“有是有银子。可你说说,夫人我凭什么要出这银子?”
韩四扯开嘴角笑道:“修建书院是好事,于北边有大利,夫人善举,必能……”
“这书院是爷让建的!也可以是卢家,是西宁王府。夫人我只是偶尔提了个意,别的,都是爷的主意。你听明白了?”林晚敛了笑意,声音平静地打断了韩四的话,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压迫和不容置疑。
“这……”韩四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苦着脸拧紧了眉头欲言又止地瞄了林晚一眼。
“我是女子,书院一事,不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该插手的地方。”林晚说到此,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看着韩四揶揄道,“读书人嘛,总有几分迂腐和讲究,我也懒得去听他们骂。再说,这书院要起作用,总得有人愿意去才行,北边的文人们若是因为我这个不相干的女子而太过矜持犹豫了,等着耗着不愿去,那可就亏了!时间不等人啊。”
韩四看着林晚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又无奈地吸了口气,心里又替这位少夫人觉得有几分不平,想了想,到底还是压下心里那点躁动,拱手朝林晚保证道:“夫人放心,小子会尽力筹钱,只是时间上……”
林晚笑着摆了摆手,目光里带着些狡黠,脸上漫不经心,十分惬意地喝了口茶,声音缓缓地说道:“银钱嘛,夫人我是不出。不过我倒能教你个法子,至于能不能用,怎么用,那就是你的事了。”
韩四眼前一亮,忙拱手笑道:“还请夫人指点。”
“北边的世家不少,富贾巨商也不是没有。这些人家重面子,修建书院一事是好事,于面子里子都有利。这样的事儿,也不用咱们去求他们,该他们求咱们才是。”
“小子也有这想法,只是夫人先前吩咐了,这会儿不能放出消息让人知道是跟爷和夫人有关……”韩四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
“所以你以为那些人猜不到?”林晚轻笑了一声。“该猜到的总能猜到。对了,永安城那头,我还提前给你找了个书院先生——徐家族长徐成林。哦,听说你祖父赋闲在家?”
韩四恍然大悟,眼皮挑了挑,忙笑道:“是小子想叉了,多谢夫人指点。小子这就写信回去,再让人到各家跑一趟。”
等韩四告辞出去了,林晚揉着眉头站起来,出神地看着碧蓝的天空上偶尔飞过的几只大雁,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平梁府连城,这会儿也是秋风瑟瑟,城内城外都是一片枯草败叶四处飞落的景致,只是城里这几天却分外热闹——有海船过来了,载了好些稀罕物件,还有南边过来的翡翠玉石丝绸等贵重物品,还有一些茶酒胭脂等物,总之是应有尽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尤其是各家各户的太太姑娘们,更是欢喜,接二连三地到米记铺子里跳着刚运过来的稀罕物件。
赵三老爷站在对面酒楼上撇嘴看着人来人往的铺子,语气酸溜溜又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些妇人玩意儿!”
说着一甩袖子下了酒楼,随行的小厮大气也不敢出,忙跟了上去。
第二百零五章 筹钱
赵三老爷怀里揣着封信,手里握着玉扇,昂首阔步地从米记铺子门前走过去,半途中被来往的小厮丫头推攘着挤来挤去差点没站稳摔了个跟头,还在被人群挤着没摔着,帽子却落了下去。
等好容易挤出人群,先前干净整洁的发髻也凌乱了几分,头发落到了脸上,随风起舞。
赵三老爷眼珠子突出,扭头狠狠地朝人群吐了口唾沫,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袍子,面色铁青地走开了。
后头的小厮面容狼狈地抓着赵三老爷的帽子咬着牙使劲儿挤出了人群,快步追了上去。
赵府大门前只一块门匾,也没什么装饰,门口高挂着一对灯笼,厚重的木门显出几分古朴。赵三老爷一步跨了进门,不等门房的小厮迎上来便不耐烦地挥手道:“老太爷呢?”
“回三老爷的话,老太爷这会儿在花房里,正侍弄着那几盆菊花呢。”小厮殷勤地答了,忙引着赵三老爷去了赵老爷子的花房。
赵老爷子年近古稀,头发胡子都白了,精神却极好,余光瞥见赵三老爷进了花房,一边精心给菊花翻着土一边慢悠悠地问道:“去米记了?”
赵三老爷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也学着赵老爷子的模样蹲了下来,从小厮手里接过小泥铲,刚要伸手,却猛地被赵老爷子一手拍开了,语气嫌弃地斥道:“别糟蹋我的花儿!”
赵三老爷撇了撇嘴,讪讪地收了手。将小泥铲塞进小厮怀里,盯着赵老爷子手里的小泥铲咳道:“那海船听说施家参了股……”
“那是施家的事儿,你眼红什么?老子跟你说的话没听明白?赵家行商五六十年,挣下的这份家业你还嫌小了?”赵老爷子看都没看赵三老爷。声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怎么耐烦。
余光瞥见赵三老爷急急地要辩解,赵老爷子转过身伸了伸胳膊,面色不耐地将赵三老爷往旁边赶了赶。
赵三老爷忙站起来给赵老爷子让了路,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又被赵老爷子漫不经心的语气给打断了。
“你要真嫌小呢,那你就自己去挣!祖宗的家业也是几辈人挣下来的,你若有你祖父那点志向,老子还真佩服你这份雄心壮志。只是我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你别拿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来烦老子!”
赵三老爷满肚子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憋得满脸通红,委屈又无奈地吸了口气。跟在赵老爷子身后在原地转了个圈儿,看赵老爷子来回侍弄着那几盆根本不起眼的菊花,愤愤地吐了口闷气,扯着胡子不满地咳了一声:“父亲!”
“你嚷嚷什么?老子没聋,听得见!”赵老爷子朝赵三老爷十分不耐又嫌弃地瞪了一眼,上下扫了赵三老爷一圈儿,瞥见赵三老爷头上那根如秋千一般来回飘荡的头发,脸上没绷住,差点笑了出来。
赵老爷子刚裂开嘴,又猛地咳了一声。憋回笑意,转过身将手里的小泥铲交给小厮,回头点着赵三老爷训斥道:“看看你这副模样,成什么体统?还是个正经老爷呢!海船的事儿我早就跟你说明白了。上回米掌柜和李掌柜亲自送的礼过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一点没听出来?人家背后是二爷!主子们的事儿,咱们也别去搀和。”
“儿子知道。”赵三老爷有些不甘心地吐了口闷气,见赵老爷子要往外走,忙伸手扶住老父的胳膊,被赵老爷子板着脸甩开了。
“父亲别气了,儿子也知道,就是一时不甘心被施家占了便宜。”赵三老爷摸了摸鼻子,呐呐地嘟囔了一声,“韩老爷子那个命根子今儿还让人送了信过来。”
“我看过了。”赵老爷子脚步硬朗地出了花房,净了手,慢条细理地用帕子擦了,抬起眼皮打量着赵三老爷一脸的不乐意和眼里那点子艳羡和嫉妒,十分鄙弃地嗤笑一声,将手里的帕子塞给赵三老爷,拧起眉头毫不客气地数落起来。
“你是不是不服气韩四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得了二爷的青眼?那是你能比的?韩家是书香世家,北地望族,韩老爷子是当世大儒,他是下了血本!让韩家嫡支的独苗去给二爷跑腿,你以为谁都有那份魄力?韩老爷子是把整个韩家都压在二爷身上了。咱们赵家,不行!”
“北边迟早是二爷的,就是投奔了二爷也不见得……”赵三老爷瞄着赵老爷子的脸色讪讪地住了口。
赵老爷子眉头一竖,白胡子抖动着,眼里冒着怒火,伸出手啪的一声拍了赵三老爷的胳膊一把,手指指着赵三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磨牙道:“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幸好孙子跟你不是一个模样!老子什么时候说了不跟二爷示好?可那也讲究方法!老子让你读的兵法呢?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个米掌柜和李掌柜在这摆着,你以为二爷缺钱?二爷要的不过是分忠心,赵家跟北边其他世家比不得,得安分些!那个韩四不是让人出钱建书院?你回个信,就说赵家愿意出这份银子。”
赵三老爷凝神默了片刻,总算咂摸出点味儿来。老父的意思是赵家行商起家,地位不比那些个百年世家,所以得收敛着些,省得到时候被人给黑了。不过也得跟二爷套套近乎,表表忠心,赵家在北边,总得找个靠山不是。只是这表忠心也别上赶着让人生厌,得慢慢来。
“那父亲看,咱们出多少银子合适?”
赵老爷子眼珠子一瞪,眼冒怒火,顺手操起脚边的拐棍,颤抖着身子抡起拐杖往地上一跺,拐杖杵着着地面啪地一声。惊得赵三老爷脑子瞬间拐了个弯儿,突然福至心灵,一边躲着赵老爷子的拐棍一边急忙出声道:“韩家!儿子让人去盯着韩家出多少,咱们比着韩家的银子出!哦。不,多出两三成也行,毕竟赵家行商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