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偕行-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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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管事忙摇头,指了指齐意欣,又做了个女人吃醋的样子,惹得那掌柜的低头窃笑,躬着腰出去,让人上菜去了。
这个单间里面有扇水墨山水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半。
顾远东带着齐意欣坐在里面,贴着明亮的玻璃窗坐着。窗子上垂着细软的白色薄纱窗帘,让人能从里面看见外面的景色,从外面却看不清里面的人物。
顾远东带来的随从和夏家的管事一起坐在屏风另一面。顾远东命他们可以随意吃喝,不用拘束。
齐意欣对这些江南风味的菜不是很感兴趣,只觉得菜太甜,又有些腻味,随意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不吃了。
顾远东估摸着那夏家的管事被自己的随从护卫灌酒灌的差不多了,就出声将他叫了过来。
那夏家的管事果然喝得满脸通红,一进来就连打好几个酒嗝,熏得齐意欣连连拿手在面前扇着,要将那酒味儿赶远点儿。
顾远东笑了笑,问那管事:“你们大少奶奶是哪里人?”
那管事喝得高了,脑子有些不好使唤。顾远东问他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隐瞒都没有。
一席话问下来,齐意欣和顾远东都知道,夏家的大少奶奶,是个小户人家的小姐,跟夏家是远亲关系,五年前聘做夏家大少爷的正室,要给病危的夏夫人冲喜。谁知夏夫人在那小姐进门之后的第二天就去世了。夏家喜事变丧事,大家都说这位小姐命不好。可是夏大都督并没有迁怒于她,而是放手将夏家内院的中馈给她主持。
夏家大少爷对她倒是淡淡的,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不过,据这位管事说,夏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未圆房……
听完这番话,齐意欣和顾远东就离开酒楼,回夏家去了。
冬天的天气,昼短夜长。
回到夏家的院子,夏家已经开始掌灯了,齐意欣对顾远东道:“我去里面换衣裳。”
顾远东点点头,在外面喝茶,给她把守屋子。
蒙顶和眉尖过来请安,悄声回报道:“康先生回来了,有急事要见小欣。”
顾远东正有话要对康有才说,放下茶杯吩咐道:“领康先生到这里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蒙顶应了,出去将康有才领了过来。
齐意欣在里面听说康有才来了,扬声道:“请康先生到里面说话吧。”
顾远东便知道齐意欣已经换好衣裳了,点点头,先起身走了进去。
齐意欣果然换好了衣裳,正在门边垂手侍立。
康有才随后跟了进来,对齐意欣和顾远东都行了礼。虽是冬日,他脸上却有薄薄的一层汗,看得齐意欣好生奇怪。
“康先生坐吧。”顾远东指了指对面的锦杌。
康有才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下,对齐意欣和顾远东道:“小人刚从外面回来。”
“长话短说吧。马上要吃晚饭了。”顾远东冷静地道,不能让夏家的人察觉蹊跷。
康有才定了定神,看了齐意欣一眼,拿不准齐意欣是不是跟顾远东说了实情。
齐意欣忙道:“东子哥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康有才放了心,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顾远东那边,道:“上次派阿呆来的时候,我跟他说了一些事情,让他住在我指定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我一来这里,就去了我上次让他住的地儿,果然看见他给我留的字条。”说着,将一个字条拿了出来,递给顾远东看。
顾远东接过字条,低头看了一会儿,沉吟道:“原来李家巷里也有人害怕事情败露,想要找条后路。”
第196章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齐意欣探过头,就着顾远东的手看了一眼。
那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李家巷老李家刘妈那里有卖身契和入行照片,开价二十根小黄鱼得之”。
齐意欣知道,在这里,一根小黄鱼,是一两黄金。一根大黄鱼,是十两黄金。此时金银之比价还属正常,一两黄金价值十两白银。二十根小黄鱼,不过两百两银子,比起那个可能掀起一场政治风暴的惊天内幕,实在不算离谱。
大概是那位刘妈想不到这件事的后果到底会怎样,否则不会只开价这么一点点的。齐意欣默默地想了一想,眼光不由自主地往康有才身上打量过去。
康有才穿着一身灰布夹棉袍,手上拿着一个灰鼠皮的围兜,应该是在外头的时候,围在脖子上的。脚下穿着一双黄牛皮的短靴,靴帮子上居然一片泥泞。
齐意欣眨了眨眼,又一次仔细打量康有才的鞋子,方才开口问道:“康先生,你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就只去了阿呆上次来的时候,住的地方?”
顾远东回头看了齐意欣一眼,眼底有几分诧异。
康有才也有些惊讶,默然了半晌,抬头见齐意欣的眼光直愣愣地盯着他脚上的靴子,恍然大悟,笑着道:“小欣说的是。我当然没有只去阿呆住的地方。”
说着,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我从阿呆住的客栈出来,就来到辉城府的李家巷附近张了一眼。李家巷不算偏僻,附近有许多铺子和茶楼。我到了茶楼上,盯着李家巷那边看了许久,总觉得在李家巷里摆摊做生意的人,还有巷口、巷尾的乞丐,都有些怪怪的。再想到阿呆说是去李家巷取证据,结果就失踪了,所以没有敢轻举妄动。——我就找了个在附近玩的小哥儿,让他去李家巷的老李家,给刘妈送了几块尺头过去。”康有才将他今天做的事,缓缓说了一遍。
齐意欣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刘妈说了什么没有?”
康有才摇摇头,道:“没有见到刘妈。我只是按照阿呆留下的线索,給刘妈送了几块尺头,在尺头里夹了几句话,说上次失约了,让她明天到茶楼来一见。”
外面的夜色更浓,屋里没有掌灯,渐渐暗了下来。
屋外回廊上的风灯依次亮了,透过挂了赭黄色窗帘的玻璃窗照了进来,使得屋里的视线更加朦胧飘忽。
齐意欣定定地站在顾远东身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轻声道:“若是那刘妈倒戈,康先生岂不是自投罗网?”
康有才摊手,眼里有一丝无奈和不甘,“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们不能亲自上门一探究竟,只能用这种法子试探一下。若是她已经倒戈,那明天她一定会带人来茶楼守着。反正我们在暗,她在明,她要抓住我们也难。而且,”康有才深深地看了顾远东一眼,又道:“我出茶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齐意欣越发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已经打草惊蛇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顾远东往后坐了坐直,离齐意欣近了些,从黑暗里伸出手来,握住了齐意欣的手,紧紧地,不容她拒绝。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有着长年握枪留下的硬茧,可就是这样的硬茧,让齐意欣莫名的安心。
齐意欣这一次没有躲避,也没有挣扎,更没有远远地甩开他,而是在顾远东的手掌里缓缓伸开五指,与他的五指交握纠缠在一起。
顾远东面上依然沉稳端肃,胸口里面闷了一天的堵塞却如被初春的暖流冲开一样,只觉得雨过天晴,冬去春来,风暖花香……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康有才倒有些拿不准了,不知道下面的话,他该不该说,只好探询地看着顾远东的面容。
顾远东背窗而坐,眉眼都逆着光,像是藏在黑暗里的一处神龛,静默不语,却又巍峨如山,给人无尽的力量和希望。
齐意欣绷着的心弦终于平静下来,反正已经坏到这个地步,再坏也不过如此了,索性开口道:“康先生有话就说吧。我有权知道真相。”
顾远东“嗯”了一声,浑厚的男声回荡在屋里,有种举重若轻的从容。
康先生定了定神,一边在袖袋里面摩索着,一边道:“我知道有人跟踪,就绕了几个圈,将那人甩脱了。然后,”康先生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半块年糕一样长条型的东西,包在白手帕里,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形状,“然后,我反跟踪了他。”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齐意欣的心却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包含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和危急困厄。一个被跟踪,随时有生死之虞的人,却在甩开对方的跟踪之后,不是去赶紧逃命,而是不顾危险,反跟踪了对方——他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可是再一想,他的举动,无疑是大胆而有效的。因为在一般人的正常思维当中,都是认定被跟踪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摆脱跟踪者,脱离危险。很少有人会想到,被跟踪的人也能转身变成跟踪者
康先生就是利用了对方这种思维上的误区,才成功实行了反跟踪
齐意欣想开口斥责康先生这种不把命当命的大胆狂妄之举,可是张了几次口,都觉得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康先生的行为,根本不是她这种三步不出闺门的小姐可以置喙的。当这些人拎着脑袋为她的事奔走的时候,她怎么可以用那些廉价的,不知所谓的话来贬低他的不畏生死?
顾远东轻声笑了起来,“康先生真不愧是缇骑的人。这样大胆的举措,也就只有安郡王的手下,才做得出来。”
康有才默然了半晌,明白齐意欣应该已经跟顾远东说过他以前的身份了。
从锦杌上站了起来,康有才半跪下来,右手抚在左胸上,給顾远东行了一个缇骑的礼,沉声道:“給顾少都督请安。”
这一刻,是缇骑康有才在跟大齐的少都督说话,而不是《新闻报》报社狗仔的头头,在跟报社老板的结拜大哥套近乎。
齐意欣的眼里有些潮潮地,与顾远东五指交握的手轻轻挣了挣。
顾远东放了手,两只胳膊交握到胸前,也还了一礼,道:“康先生请起。”
康先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里白手帕包得东西恭恭敬敬地弯腰呈了上去,低声道:“少都督请看。这是康某跟着那人来到辉城府河边码头的一处芦苇荡里,拼死得到的一块证据。”
顾远东伸出手,从康有才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袱,在手里掂了掂,心里不由一沉,半天没有言语。
齐意欣有些着急,恨不得从顾远东手里夺过那个白手帕包的东西好好看看,可是人家是給顾远东的,又不是給她的,一时也有些埋怨康有才胳膊肘往外拐,见了旧主,就把自己这个新主抛在脑后了……
康有才也没有作声,缓缓地又在锦杌上坐了下来,等着顾远东做决断。
外面的丫鬟来来去去,听得见衣衫欷簌,嘈嘈切切,既有些混乱,又很是热闹,人气十足。
蒙顶在外间转了几圈,对屋里的人扬声问道:“二少,要不要掌灯进来?”
顾远东回过神来,点点头。
齐意欣赶紧走出去,对蒙顶道:“让我来吧。”
蒙顶将一盏煤气灯送到齐意欣手里。
齐意欣对蒙顶低声问道:“晚上到哪里吃饭?”担心要跟夏大都督一起吃饭的话,他们就不得不赶紧做准备了。
蒙顶笑道:“不急。夏大都督那边使人过来致歉了,说他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有些不舒服,大都督忙着去请大夫給他们两人瞧病,顾不上这边,让我们自己吃呢。”
夏家的外院,有十来个客院。别的客人,都是几家挤一个院子,只有顾家,不仅单独住一个客院,而且住的是唯一一个有小厨房的院子,但凡茶水饮食,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夏家只提供柴火和锅碗瓢盆而已。也是为了避嫌。
听说不用去陪夏大都督吃饭,齐意欣松了一口气,端了灯进去。
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照见顾远东和康有才两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定定地坐在屋里,面面相觑。
齐意欣清清楚楚地看见顾远东手里摊开的白手帕上,放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看着像泥土,又好像有些韧性,好似某种放硬了的蛋糕。
“这是什么?”齐意欣把灯放到顾远东身后南墙下面的条桌上,那条桌上还有一个冻石盆景,做出五福献寿的样子。
康有才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是看着顾远东不语。
顾远东顿了顿,回头看见齐意欣好奇的双眸,黑白分明,澄若秋水,盈盈欲滴,心头如同被大石撞击,兜头便是痛。他刚做好打算,要这一生陪她一起走,携手看世间风景,云卷云舒,可是转眼间乱世将起,风云突变,她脆弱得如同风中百合,一阵狂风就能让她凋零屈折。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自己一生注定戎马倥偬,为了家国天下,又怎能忍心让她一直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
顾远东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定定地看着齐意欣,淡淡道:“烟土。”
两个字,烟土。似乎轻飘飘,又似乎有万斤重的一个橄榄,需要她反复嚼个来回,才能体会到里面的份量。
“烟土?”齐意欣重复了一句,心头警钟长鸣,一下子呆了,“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有这么东西?”
齐意欣大骇。
明明是不一样的时空,明明很多东西都面目全非了,为何这种东西还是如影随形,到哪里都摆脱不了?
顾远东和康有才看上去比齐意欣还要吃惊。
齐意欣竟像是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似的
齐意欣没有顾得上去看顾远东和康有才的眼色,负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远东示意康有才再说一遍。
康有才犹豫了一瞬,还是听从了顾远东的安排,沉声道:“……我一直跟着那人,见他招集了一些人手,一起来到河边码头附近的芦苇荡里。等了一会儿,就从芦苇荡里划出来一辆乌蓬小船。然后,从船里出来一个江东口音的船夫,跟岸上的人对了几句暗号,便从自己船里搬出来两箱子东西。”
这种交易,最是谨慎。康有才如何能弄到证据?
康有才听见齐意欣的反问,苦笑道:“这两伙人分赃不匀,仗着芦苇荡那边没有别人,他们……就闹了起来。那箱子被一个人掀开,在河滩上撒了一地,我趁乱过去拣了一块,赶紧就回来了。”
本来是为了阿呆失踪的事,去辉城府李家巷查探,结果发现居然被跟踪了。被跟踪也就算了,李家想必在那里设有人手,阿呆的事,一定让他们有所知觉。
可是康有才的反跟踪,居然扯出来一条大鱼不仅大,而且凶猛,贪婪,恶劣到无以复加。
齐意欣突然想起一事,回眸问道:“康先生刚才说,那船夫是江东口音,显见这东西是从江东来的。——可是我在江东,好像没有见过这种事。”
齐意欣知道,他们口里的“烟土”,就是在另一个时空曾经臭名昭著的鸦片。
鸦片这种东西,本来是药,少量可以救人的命。可是被人拿来重新加工,就成了毒品。一旦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