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大宋女主(下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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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急需要只是本朝从政令到民事,皆与唐代相差甚大,此时距宋开国已有六十八年,仍以唐令为标准,已显得不合时宜。这么多年来,急需一部适合本朝的宋代律令,已经是当务之即。
此次新颁的《天圣令》虽然仍以唐令为蓝本,却已经进行了许多修改增补。一是条文可沿用者,直接放在正文中,完全保留原文不予改动;二是凡不用的唐令,以附录方式予以保存,以便将来立法官修订时用作参考;三是对唐令原文进行修改,保留可取之处,增补本朝的新制,成为新令,修改后,删节掉的文字不再保存;第四条才是最重要的,便唐令中没有但是根据本朝实际所定的新制,宰相吕夷简等又案敕文,录制度及罪名轻简者五百余条,依令分门,附逐卷之末,定为《附令敕》,附于《天圣令》之后。
《天圣令》有许多重要的又与唐令不同的律令,在田令、礼令等诸种令法上都进行了改变,其中有几条的改变,则明显带有太后本人的色彩来。
期中在唐令中有一条:“诸官户奴婢男女成长者,先令当司本色令相配偶。”本次被废除,则这意味着唐令规定的良贱不婚,到了本朝不再存在,此后奴婢也可以与良人通婚。
另一条则是关于家产方面,女子也可自有产业,若父母亡故,未嫁女可得男丁一半的财产为嫁妆,女子虽嫁入夫家,其嫁妆仍然归于自身所有,夫亡或者夫妻休离,女子仍可拥用这份嫁妆,亦可再嫁时带走。
其余诸条,便不再论。
但是《天圣令》推出的时机,却是颇令人猜疑。律令为国家之本,太后自晋祠回来之后,就推出《天圣令》,虽然这部律令正是此时所需,内容正是适应本朝所要,但是在这个时候推出来,却是颇令一部份人心中惊疑不定。
“唐太宗玄武门之变登基之后,推出《贞观令》;吕不韦把持秦国,推出《吕氏春秋》。”参知政事鲁宗道咳嗽了几声,双目炯炯地看着宰相吕夷简道:“两桩事相隔千年,却是一个目地。太后建生祠,改律令,她想要做什么?”
吕夷简苦笑一声:“参政以为太后想做什么?”
鲁宗道大怒,扶着桌子站起来道:“吕公身为宰相,难得竟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甩手就要向外走,却是走了两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得旁边的随从与吕夷简及时扶住,吕夷简道:“鲁公想要做什么?”
鲁宗道气冲冲地道:“我要进宫进谏太后。”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道:“鲁公,你还有病在身,何苦如此。这次就是因为有病,太后才让你不必随驾一起去晋祠,此番你进宫又能如何?颁行律法也是正当其时,晋祠供奉的是邑姜,又不曾明说是太后建生祠,又有什么可以进谏的?”
鲁宗道只得坐下道:“那依吕相之意呢?”
吕夷简叹道:“当务之急,是鲁公将养好身体,早上能够上朝理事,才能够遇事随时辅佐太后,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鲁宗道点了点头道:“我的身体也是好得差不多了,过几日便销假。”
吕夷简意味深长地道:“太后虽然对鲁公一向另眼相看,可是她老人家的为人一向外和内刚,鲁公的进谏也要得其法啊,否则的话,入得了她的耳,入不了她的心,你纵谏得了一件,也谏不得十件百件啊!”
鲁宗道哼了一声道:“鲁宗道但知凭着做谏臣的本份,守的是祖宗家法,入耳也罢,入心也罢,有一件谏一件,有十件谏十件,有百件谏百件。”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这个鲁宗道,硬得叫人佩服,也硬得叫人无奈啊!怨不得被人叫成鱼头参政,鲁字拆字,为鱼字头。鱼头者,叫人咽不下吐不出啊!
果然,吕夷简的顾虑一件件都出来了,祭晋祠和颁行《天圣令》这两件事给人一种奇异的信号。隔月,便有殿中丞、知吉州方仲弓上书,请求立效法唐武则天之例,立刘氏祖上七庙。
此时刘通的坟墓早已经从太原重新起葬,以郡王之制,改葬到皇陵附近。同时追封刘通武懿郡王,且追封刘通溯上三代皆为太师、尚书令等官职,所有内眷亲属一应追封。
她站在刘通的陵墓前,遥望着远方。陵墓修建得如同王陵一般,长长的陵道一眼望不到边,华表、灵门、石马、石像,无言地见证着墓主的辉煌。
这里面葬着刘通夫妻及上溯三代。但是里面葬着的这个人,与她毫无血缘关系。
她曾经派刘美与张怀德多次去蜀中寻访,只可惜她从小跟着婆婆流离失所,早已经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亲人了。一次次的寻访,一次次的失望,直到这种失望最后变成永远的绝望。
刘美死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替她找回亲人了。这数十年来,她在名义上,一直是墓中这个人的女儿。随着时光的流逝,她也渐渐死了这条心。
“也许,命里注定,我该是他的女儿罢了!”谁也想不到,当时真宗临时为她编的身份,竟然在冥冥中将两个完全无关的人,连在了一起,并载入史册。
方仲弓的奏折还在留中未发,又过了数日,三司使、权知开封府程琳向太后进献了一副画,画的是武后临朝图。画上的武则天身着龙袍,称帝登上龙椅,俯视着天下。
这幅画,已经挂在太后的寝宫中,整整挂了三天。
钱惟演进入宫中时,正看到太后在看着这幅武后临朝图。钱惟演看着这幅图,轻轻地叹了一声。
太后转过头来,问道:“惟演为何叹气?”
钱惟演叹息道:“遥想武后风采,今人再难得一见。纵然画师妙手天成,也不过只得皮毛,难见其神。”
太后淡淡地道:“今人怎么能够见过武后呢,不得其神,也是在情理之中。”
钱惟演微笑道:“仅若此画师见过太后,便不会画得只具其形,不见其神了。”
太后凝视着他,眼中寒光一闪,徐徐地道:“惟演此言何意?”
钱惟演道:“太后自侍奉先帝辅政以来至今,功绩卓著。太后多次下诏:募民垦田、兴修水利、亲耕御田、关怀百姓。别的不说,只与太后问政前后相比。太宗皇帝驾崩的前一年至道二年,户部统计天下百姓为三百五十七万户,而去年户部的统计是八百六十八万户;至道二年垦田数为三百十二万顷,去年为五百二十四万顷;至道末年,开采银十四万两、铜四百万斤、铁五百万斤,去年开采银二十一万两、铜五百万斤、铁七百万斤。太宗在日,北有契丹进犯,西有李继迁叛离,蜀中有王小波、李顺作乱。而今日我们与辽订下百年合议,李继迁之子李德明畏天朝这之威来归,四海纤尘不起,百姓安乐。先皇在日,四凶作乱,蒙庇圣聪,而今太后在朝,不信异端,则王钦若、丁谓之流无以用,任为吕夷简、鲁宗道、王曾等贤相,天下人谁不赞太后圣德。太后德才威望,均不下于当年的武后。女子称帝,已有前例,臣不信只有武后专美于前,而无后继之人。”
太后震怒道:“大胆钱惟演,你竟敢口出悖乱之言,难道不知道是死罪吗?”
钱惟演跪下,抬起头来,神情镇定如故:“钱惟演在太后面前,从来不曾隐瞒过自己的想法。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太后与龙位只差一步,何不走出这一步来,难道说您真的甘心只让武则天成为千古一帝吗?”
太后看着钱惟演,慢慢地、优雅地坐了下来,淡淡地道:“我早该明白,方仲弓一介小臣,怎么敢这样大胆进献这样的奏议;程琳又怎么敢上这样的画图来。”
钱惟演直视着太后:“太后以为是钱惟演在教唆的吗?”他笑了笑道:“惟演若要教唆,也不至于这般浅显吧!”他跪前两步道,双目炯炯:“太后还不明白吗,这是百官之心啊!”
太后的声音中透着丝丝的寒意来:“百官之心?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僭用百官之心的名义来?”
钱惟演冷笑一声:“百官之心,早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当今皇上已经逾冠,范仲淹、晏殊等人数次上表请求太后归政,太后何以把他们远贬了?太后既然不准备归政皇上,皇上已经成年,日日在朝堂上做一摆设,对着名义上属于他的权力触手可及却始终不得,焉能无怨?太后,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行。若是想让皇上成为真皇帝,太后当归政皇上。若是太后仍执掌朝政,则朝堂上又怎么还能再出现一个国主呢?”
“哈哈哈……”太后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却一股无奈之情涌上心头:“我现在才明白太祖皇帝当年陈桥驿上,黄袍加身时的心情。世人都说他早有预谋,只怕当时他也是……骑虎难下了!”
回想她称制以来,这多年的桩桩件件,一开始从曹利用到王曾,不断地有臣子们或明或暗地使用手段要她“还政”,实在是不胜其扰。对这些臣下们的举动,她自然也不会毫无表示,修晋祠,颁律令等种种措施,原意是为了提高皇太后的权威和声望,打消那些“还政”的声音,孰不料所有的事会越演越烈,到如今的请求封七庙,献武则天图,是她误导了这些人,还是他们误会了她?
到如今,她真的是势成骑虎,还是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和期望在慢慢地膨胀开来呢?
太后眼中的寒意更重,她转过头去,看着悬挂在壁上的武后临朝图,陷入了沉思。
钱惟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臣请太后早做决断,以安百官之心。”
太后缓缓地摆手:“你下去吧!”
钱惟演退出去了,一室寂静。太后站起来,一遍遍地抚摸着画上的武后画像,轻轻地叹了一声:“你当年一定也曾遇上过与我一样的两难之局吧?”当年武后杀二子,夺江山,唐氏宗族被屠杀殆尽,是怎么样强烈的欲望,会让人下这样的狠心手段。
而她,做得到吗?
她于皇帝之位只有一步,触手可及,千古以来难道就真的只有武则天成为了千古一帝吗?
回想当年,在澶州城下看到萧太后千军万马中的一袭红袍,是那样的遥不可及,可是到了今天,她也拥有了这样的地位。她已经是一国之主,她的制令也形同皇帝的制令。
她看着眼前的武则天像,却渐渐地与四十多年前,在蜀中逃难时所见到的武则天庙中塑像重合在一起。武则天庙中,
那一年,她在则天庙,听着计辞对她与李顺讲述着武则天昔年的故事时,才十三岁的刘娥怯生生地问计辞:“女人也能做皇帝吗?”而今天,这一句话,她却要在问自己了。
她不曾想到过萧太后的位置,而今她已经坐上这个位置。那么她和武则天呢,当年她也绝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可能达到武则天所建立的功业一样,成为一国之君,成为一个女皇帝。
而今,成为一个女皇帝,成为一个象武则天一样的女皇帝,穿上龙袍登上龙椅,让天下人都拜倒足下,让千百年后的每一个人,听到她的故事都会双眼闪亮。这种强烈的愿望,在她的心底燃烧着,让她想要大声地呼唤出来。
过得数日朝会,恰好仁宗不在,太后忽然开口问道:“诸卿可知,唐武则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满朝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谁也不敢站出来应答。
隔了很久,太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就没有人能够回答得出来吗?”
忽然只听得下面一个声音大声道:“武后是唐室的大罪人!”
太后万料不到有人如此大胆,仔细看去,这人却是参知政事鲁宗道,此人一向勇直敢谏,但是此人素不谋私,太后亦是借重他来整肃朝纲,见是他站出来,便觉得有些头疼,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淡淡地道:“为何下此断语?”
鲁宗道大声道:“武后幽嗣皇,改国号,倾覆了大唐天下,怎么不是大罪人?武后与高宗是夫妻至亲,若无高宗便无武后,可是高宗死后,她竟不能报先帝之恩,卫夫君之子。杀二子再囚二子,人间的恩情伦常全然丧失,又怎么不是大罪人……”他还待滔滔不绝地再说下去,太后气得脸色煞白,不等他说完,便拂袖退朝而去,将鲁宗道独自扔在朝堂之上。
回到寝宫,太后倚在床上,只觉得一股邪气硬在胸口,憋闷无比,她深深呼吸了许久,这口气还是没有顺过来。吓得身边的宫女内侍们抚胸的抚胸,奉茶的奉茶,好一会儿,太后煞白的脸色才渐渐转缓过来。江德明忙道:“太后,要不要奴才传太医来请脉?”太后挥了挥手:“不必了,不许惊动皇上与杨太妃。”江德明乖巧地道:“是,奴才让太医来给太后请个平安脉。”太后点了点头:“这倒罢了!”
江德明吩咐下去后,见太后神情仍是不快,忙讨好地道:“太后,有样东西,不知道太后喜不喜欢。”太后淡淡地道:“什么东西?”江德明眼珠子转了转,退后两步让出位置来,便有两名宫女捧着用锦锻盖着的东西上来,江德明却跪了下去道:“奴才要请太后饶了奴才的罪,奴才才敢请太后看这里面的东西!”
太后好奇心起,亦是知道江德明这般说,必不是要紧的大罪,淡淡地道:“有什么要紧的,你且起来吧!”江德明笑道:“是、是!”这边退到宫女的身边,伸手掀起锦锻。
忽然只见一阵金光耀眼,太后被闪得闭了闭眼睛,这才能睁眼仔细看去,一个宫女捧着皇帝大礼仪所用的仪天冠,另一个盘子里放着衮龙袍和九龙玉带。
太后看着这一套龙袍冕冠,不知不觉地已经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她轻轻抚摸着龙袍,沉默不语。
江德明察言观色,轻轻地道:“要不,太后先试试合不合身,只当是试穿着罢了!”见太后不语,这边与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太后,取下凤冠后袍,然后,换上了冕冠龙袍。
江德明将一人高的铜镜推到太后的面前,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地惊呆了。镜中人穿着帝王的冕冠龙袍,以君临天下的睥睨之姿,俯视着众生。她是如此地陌生人,却又是如此地熟悉。
她坐了下去,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很久,很久。
太后换下冠冕,此时内侍罗崇勋进来禀道:“官家在外求见,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太后“哦”了一声,道:“何不早来禀告?”
罗崇勋忙道:“奴才见太后歇息了,所以不敢惊扰太后。”
太后嗯了一声,道:“还不快请!”江德明忙率人先带着冠冕退出,罗崇勋引仁宗进来。
仁宗听说今日朝堂上太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