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贵妻闲-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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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竹忙说不会,此时此刻,她是真心感激他。
郑靖朗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其实我早已察觉到你对我有戒心,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情况,——我竭力避免把别人往坏处想,只能归咎于自己。可能是我因为不恰当的热情才引起了你的怀疑。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生怕再吓到你。请别担心,我不但不怪你,反而愈发钦佩你的审慎和冷静,女孩子能有这种品性真的是难能可贵。至少我不用担心你被别人骗了。”
宜竹身子一震,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只好冲他菀尔一笑。她心里却暗暗感慨,男人拥有好口才和洞察力果真是无往不胜,不论是事业和感情都是如果此。她曾经很奇怪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同学为何受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女生的青睐,她和他接触后才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腕和功力。他含情脉脉,温柔体贴,想你所想,他让你沉浸在幸福的幻境中,让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公主或者女王。郑靖朗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还好郑靖朗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再说别的让宜竹颇感为难的话。
也许是郑靖朗的斡旋调解起了作用,杨家这边竟真的不打算再追究杨明成的责任,只是让人通知他先在家赋闲一段时间,等这段风波过去,再另作安排。这个结果也算差强人意,杨明成终于松了一口气,每日缩在家里陪伴妻子儿女,生怕对方想起了他这个号人。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一样砸在宜竹一家头上。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天,杨明成被府衙皂隶传去,回来时,他便带来了这个消息:他将被贬到西北蓟州刺史张正远麾下,担任兵曹参军。张正远以前曾任右相,正是因杨家排挤才被贬往西北蛮荒之地。杨明成的前景可想而知。一家人像被抽去了魂魄似的,连哭都没力气。
杨明成脸色灰白,翕动着唇,犹豫半晌,又咬牙说了另一件事:杨镇远也被波及,他被征到羌州从军。
这个消息,成了压倒平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惊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宜竹一边手忙脚乱的去照顾母亲,一边愤怒的喊叫:“为什么连哥哥也牵连进去了?圣上不是早就开始推行募兵制了吗?这事到底是谁做的?”本朝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实行募兵制度,从军大多是自愿而不是被迫,除非是犯了罪,朝廷才会将犯人发配从军。
杨家已经表示不再追究杨明成的罪责,他们也犯不着将杨镇伊发到军中。这件事极有可能杨明成的得罪的另一方势力——武安郡主。
杨明成和杨镇伊待平氏缓和过来后,便急匆匆地带着仆人分头到外面打探消息。消息明确无误地显示出此事正是武安郡主所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拜秦靖野所赐。他本人并没有着意掩饰,所以杨明成父子不怎么费力就将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消息对于杨宜竹的打击不亚于前两个,她万没料到秦靖野在关键时刻竟会使出这一招,他不但不帮,反而落井下石。可笑的是她之前竟还会幻想他会出手相帮!愤怒和极度的失望像潮水一样冲击着宜竹的心房,家里死一般的沉寂,谁也不想开口说话,邻居在院外探头探脑却无人敢进来,章文生来去匆匆。他第一次前来探听消息,第二次来是通过宜兰劝宜竹对秦靖野主动投怀送抱,或许能免去灾祸。结果他被愤怒的宜竹给“请”了出去。宜兰罕见的没上前去帮他。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郑靖朗的贴身小厮来访,说他们公子有事出京,事已到此,他也无能为力扭转,只好尽绵薄之力,让杨明成和杨镇伊将来过得顺利些。小厮还带来了郑靖朗的亲笔书信,那是写给张正远的一位得力手下的,郑家和他略有交情,他特意写信恳请他照拂杨明成。宜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两厢对比,高下立见。她不管郑靖朗对她存何心思,她感激并感念他。再说,她能有什么可供对方算计的呢?
郑靖朗的口信和亲笔信多少带给宜竹全家一些安慰,让他们觉得事情似乎还不是那么糟。杨明成脸挂着勉强的笑容安慰家人,宜竹吩咐小麦小米前去准备午饭,一家人勉强吃了几口,宜竹劝父母去午睡,忙完这一切,她刚要做准备回房,小冬就结结巴巴地上前禀报说:“二小姐,那个昆仑奴又来了,他、他说,有人在竹林里……”
宜竹一阵怔忡,他来干什么?他还好意思来见她!宜竹本想避而不见,转念一想,为什么不见?理亏的是他,有些话她要当面问清楚。大不了,他连他一起惩罚。
宜竹几乎是带着一股悲壮的心情和决战的气势前去竹林会秦靖野。
秦靖野的神情难得的怡然和气,那是终于完成某种棘手任务的放松和释然。
他看到宜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一定在等着我来吧?”
宜竹压抑着怒气,咬牙答道:“你终于猜对了一回。”
秦靖野见她满腔怒气,神色不善,很是惊讶,他蹙着眉头想了半晌,只好解释道:“我一直想早些来看你,可是一时拖不开身,我家的事,你家的事,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好在某些事终于尘埃落定,我终于可以抽空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说到这里,他凝眸注视着她,目光含着一丝被人为克扣过的柔情和温柔,明亮却不炫目。
秦靖野突然又想起了别的,眼中的柔情倏忽消逝,他正色问道:“我听人说,郑靖朗来过你家?”
宜竹心里突然产生一丝邪恶的怨念,她仰脸,似笑非笑地回答:“是的,最近敢和我家来往的也就是他了——我和我的家人对他十分感激。”
秦靖野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宜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这个人真会挑选时机。”
宜竹不动声色地答道:“不,他没有你会挑时机。”在关键时刻捅人一刀。
秦靖野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他在原地徘徊几步,突然抬起一掌,狠力劈断一根青竹,然后站定了,深邃的双眸紧盯着宜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从小到大一直喜欢跟我争,小时候跟我争朋友争祖母的宠爱……我想这次他肯定又动了争夺之心。”
宜竹好笑地看着他,“麻烦你弄清楚,所谓争夺,是两人同时对某人某物起意,而你对某人无意,所以这不构成争夺。你又着什么急呢?”
秦靖野惊讶地看着她,缄默片刻,他自以为已经明白了她的话中之话,“你……是在逼我给你一个明确的交待吗?”他顿了顿,胸有成竹地说道:“也好,这是迟早要定的事,我早些说出来也好让你心安!”
宜竹似乎被吓了一跳,她用戏谑而冷酷的口吻说道:“秦公子,你别这么说,好像我是逼男为夫似的,我没那么高的身份,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34第三十三章初次告白(二)
秦靖野意外地笑了笑;他往前走了一步;放柔声音;笃定而自信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我知道你肯定会顾虑自己的身份——其实我也曾经顾虑过;好在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这次我让你的父亲脱离杨家,让你的哥哥从军,另起炉灶,这一切都是在为我们的将来铺路……”
宜竹心中十分诧异,她能感觉到秦靖野对自己有情,但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说出这种话。如果……哪怕是他在这件事情之前说出这种话;她的反应肯定不会像此刻这般复杂,她没有激动没有欣喜;只觉得滑稽可笑和愤怒。也不对;他即便在表达爱意的同时还不忘侮辱贬损她的家人呢,依旧那么高高在上。对于这样的人,她有什么可留恋的!宜竹心中波澜迭起,但脸上仍是不露声色。她深呼吸一口,这种时候得罪任何地位比她高的人都是不明智的,宜竹竭力平复心绪,出声打断秦靖野的自说自话,认真确认一遍:“我父亲和哥哥的事,真的是你做的?”
秦靖野没有片刻迟疑,立即坦然承认:“是的,京城是非太多,你们一家最好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宜竹强压下怒火,尽量用心平气和地语气为父亲辩解道:“我承认是因为我父亲的不慎和轻率才引起了这场轩然大波,但我父亲真的是为了万安县的百姓着想,如果韩国夫人征了百姓的田地,那得有多少人家流离失所?他真的不知道乐游原的那块空地属于你家……他是一片好心,虽然办了坏事,但受到这样的惩罚太不公平,何况蓟州刺史张正远一直视我们杨家为死敌……”宜竹说着说着,嗓音不由得有些哽咽起来。
秦靖野又往她走近了些,他的眼中闪着温柔而又无措的光芒,似乎想伸手去扶她,伸到半途又觉得不妥又缩了回来,他的声音听上去压抑而低沉:“这些我都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宜竹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那你能不能收回成命?”
秦靖野的神色很快恢复正常,他蹙着眉头,默然良久,坚决地摇头拒绝,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请相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秦靖野神情极不自然地截住了后半句,他以为他前面说得够清楚了,不想再喋喋不休地重复同样的话。
“真的没有缓和的余地吗?”
秦靖野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宜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冷笑不已,这样是为了她好?四周是死寂的沉默,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飒飒之声。两人静静对视,他充满期待和不安,她的神色则带着倔强和凄惶。
秦靖野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的反应跟他预想得相差太远。他为了掩饰这种可恶的软弱和不安,脸上的神情显得愈发高傲严肃,他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对这个答复是不是很满意?”
宜竹气得浑身颤抖,在他做出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竟然会以为自己会对这个所谓的答复很满意!他已经冷酷自私、自恋得不可药救了!
宜竹的头脑一片空白,理性和冷静在一点点消逝,她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她提高声调嚷道:“你擅自作主把我父亲贬到西北苦寒之地,从正七品直撸到从八品,且安排在仇敌治下,你让我哥哥去前线冒险,你若不知道前因后果便罢了,你明明清楚的知道,却仍要一意孤行,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是不是很满意?”
秦靖野以为她会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他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疾言厉色地指责他。
他脸上的柔情在渐渐消失,神色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冷肃,语调低沉严厉:“不然你说该怎么办?你父亲夹在杨家和宗室大臣们们之间,你觉得他可能独身而退吗?他只能选择站在一边,非此即彼!任何一方都不是他这种人能得罪得起的……你应该庆幸,你父亲得罪的是我母亲这样的人——她一向大而化之,很少对微不足道的人事上心,若是换了别人,你知道结果会如何吗?杨家飞扬跋扈,不知进退,与天下人为敌,他们或许一时半会不能拿杨家怎么样,但对付你父亲这样的小卒却是绰绰有余!”
宜竹的心中掀起层层怒波,她此时已经没有理智去仔细思索秦靖野话中的深意了,她冷笑着抓着其中一点重点反驳:“对于你和郡主大人来说,我的父亲,我们一家原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人;我们一家的痛苦分离也是微不足道的;我还忘了说了,在你母亲眼里,人命也是微不足道的!”
秦靖野神色冰冷,瞳孔微缩,语气疏远而充满警戒:“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我只是想告诉你,世事纷纭复杂,我们评判人和事,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想,而不只是偏听偏信。”
“你放心,我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不会大放厥词,我只说说我亲眼看到的,——我曾亲眼看到令堂活活打死一个犯了小错的家仆,请问你对这事怎么看?”
秦靖野眼中有些疑惑,他略想了想,沉声答道:“我对此事不大清楚,但我相信我的母亲是一个有决断的人,她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
宜竹被他这种态度再次激怒,她冷笑着重复一句:“是吗?她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做的事也自有你的道理,你们不愧是母子,你们真让我开了眼界!”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想速速离开这里。
秦靖野却大步向她走来,拦住他的去路:“你不许走,我们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宜竹双眼冒火,冷讽热嘲地说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你非得让我口出恶言吗?——我很想,但我要控制,我怕不小心惹恼了你,遭到不好的下场!”
秦靖野惊诧地看着宜竹,看着她那鲜嫩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句都像利刃一样又准又狠地刺中他的心窝。在来之前,他曾设想过若干种情形,他一直以为即便她不能热烈的回应他,也应该会含蓄的有所表示。他没料到她会拒绝,更没料到会以这种严酷的方式拒绝他。
他不甘、愤怒、失望,但他尽量控制住不让这种情绪浮现在脸上,他的嗓音像多日不曾饮水一样,变得干涩沙哑,居高临下中带着一种旁人不易洞察的低声下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说话?
为什么你不能将目光放长远些?你当日和我谈论时局的高瞻远瞩哪里去了?你难道没有意识到我们两家都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吗?
一切看似平静,只不过是在酝酿风暴而已,它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在这之前,我要离开京城,你们一家也要离开。你和你的家人可以借着这段时间重新审视自己,尽量将自己身上的恶习去掉。将来,我们的阻力才会愈来愈小。我前面说过,你的哥哥资质一般,但性格上尚无大错,以后应该不会拖后腿,你的父亲虽然喜欢谄媚,目光不甚长远,但多少有些干才,如果给他机遇,他应该能做出些政绩。再者就是你的姐姐和母亲,她们需要多多注意,但我对令堂已经不抱希望,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龄,通常不会再发生变化。另外我会派一些人来教你一些礼仪和规矩……”
他说完这一大通话,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静等他的回应,他自以为已经放□段,将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
宜竹睁着一双明亮锐利的双眸坦然无惧的盯着他,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潮红,不过,那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气愤和激动。
她极力让自己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