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海-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样地坐着,伊楠觉得他的举止是那样的从容自如,仿佛天生就该在这种环境里似的,而自己就不同了,对每一样东西都好奇,喜欢问东问西的,整个儿一外来入侵者。
他问她咖啡里要不要放奶昔或糖。她看他什么都没要,于是摆摆手,学着他喝黑咖啡,但是很苦很涩,她不禁皱眉。
这令她想起她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大城市工作的二伯回家带给爷爷一袋子咖啡糖块,是包在塑料袋里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方体,有如感冒时喝的板蓝根,码得很整齐。她小心地取了一块出来,打开纸皮,里面是白色的。她使劲嗅,有很香的味道,用舌头舔了一舔,出奇的甜。
后来,爷爷用开水泡了,白色神秘地转成了黑色,伊楠对此感到惊异。她素来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著,于是又取了一块出来研究。她把方整的糖块掰得粉碎,总算发现在白糖的重重包裹中,原来有一小撮棕褐色的咖啡粉。
她一直以为小时候喝过的那种咖啡是正宗的,甜甜的,微苦,但绝不腻。然而若干年后的这一天,当她终于品尝到纯正的咖啡时,才知道什么样的是正宗的。
大概人都是这样先入为主,第一次遇到的,第一次动了真心的,无论是风景还是人,总会觉得是最完美、最好的。
一进大三,许多同学都忙着出去实习,既算社会实践,自己还能赚点儿零花钱,反正课业不紧,何乐而不为呢?
伊楠幸运地找到了一份外企的行政文职工作。她在学校念的是工业自动化,不过并没有想过要当工程师,家里那些亲戚也一致认为当工程师跟做力工似的,太苦,能有机会做办公室工作是最好的。伊楠当初考理科,是因为她的数理化成绩比文科要好很多,而她一看到ABC或者古文诗词就头疼。
那时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需要靠读这些东西来慰藉自己的灵魂。
那次喝咖啡之后,她跟许志远一直走得不近不远。他并没有展开火热的攻势追求伊楠,也不怎么打扰伊楠,可能因为性格偏于腼腆内向,但两人之间却保持着一种类似于朋友的淡而亲切的联系。这让伊楠觉得很舒服,她不喜欢老有人在身边唧唧喳喳地闹腾。
许志远爱画画,经常跑出去写生。她没事的时候也跟他到外面去跑跑,城里城外的许多小桥流水的风景都被他收罗到了画中。他也给伊楠画像。她说不出好或是不好,大概他画得比较抽象,而她打小就缺乏对美的鉴赏能力。
除了画画,他们也聊天,聊音乐,聊电影,聊书籍,但很少聊各自的家庭。
“你喜欢看什么书?”有一次他问她。
伊楠毫不迟疑地答:“闲书我最爱看金庸的,古龙的也爱看。至于正经书嘛……”她仰头想了想,“所有小学到大学的课本以及课外辅导书,这些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有那看书的工夫,我宁愿围着操场多跑两圈。”
相对于伊楠的贫瘠,许志远看过的书称得上广博,他说他喜欢从别人的思想里挖掘能产生共鸣的东西,寻找他存在的价值。
伊楠发现其实他挺能侃的,在学校里的沉闷只是没有遇到愿意倾诉的人而已。有时候他聊得深了,伊楠便觉得吃力,有点儿跟不上。
山:介入(4)
“伊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所在的地球在整个宇宙中也不过是一个微小的细胞……也许,我们根本就是某个人脑子里臆想出来的人物,而非真实的存在,比如小说里的人物,你觉得那是虚幻的,但说不定他们也在某处生活着,跟我们一样定时吃饭、睡觉、做事或者仰望星空,发出感慨……谁能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伊楠瞠目结舌,“那……那也太抽象,太……太恐怖了吧?”她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会温和地一笑,“没关系,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读读这本书……”
她从他那里得到了书目,但几乎没一本能读得完整。最浅显的那本《苏菲的世界》,她只看了三分之二,就一直扔在了那里。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她宁愿当缩头乌龟,生活在柴米油盐琐碎的现实里好了。即使自己真是某本书的主角,她也要理直气壮地过自己的日子。
老这么淡泊也挺无聊的,于是某个周末伊楠提议去溜冰。
那会儿旱冰玩得溜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伊楠不常去,却喜欢体验那种紧张刺激。学校的溜冰场很简陋,破旧的旱冰鞋,用铸铁围栏圈出一块水泥场地就算完事了。
伊楠站在栏杆外面,拿眼瞄了瞄比自己更细皮嫩肉的许志远,叹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许志远对这种要与水泥地亲密接触的活动似乎心有余悸,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暗舒了一口气,但仍然问:“怎么又不玩了?”他担心是不是自己流露出来的犹豫搅了她的兴致,他可不希望这样。
伊楠一蹦一跳地跑在前头,大声道:“咱们上校外那家去。”
离学校三公里远的地方也开着一家溜冰场,不过是室内的,木质地板,跌倒的话也比水泥地安全。
伊楠租了鞋和护膝出来,见许志远瞪着场内的一个身姿优美的滑冰者出神,便用胳膊肘撞撞他,“哎,别看了,快过来换鞋!”
她麻利地绑好了自己的,见他笨手笨脚的,便探身过去帮忙,三下两下就搞定了。她仰脸望着他,笑嗔道:“怪不得有‘书呆子’一说呢!你读了那么多书,连穿鞋都不会。”
他的脸微红,腼腆地一笑,可那眼神却不生气,反而熠熠发光。
他们去的时候快正午了,人很少。伊楠在场内溜了几圈,很快找到了感觉。她扭头看到许志远双手紧扶栏杆、寸步难行的样子,不禁撇嘴,哗哗几下就溜到他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拉住我!”她发号施令。
许志远犹豫着,“我比你重,万一把你带趴下了不好!”
“少啰唆,快拉住我呀!”伊楠朝他嚷,实在看不惯他的扭捏。
他们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到了一起,暖暖的、柔软的、年轻的手。许志远的右手开始还拘谨地拽着扶栏,但在伊楠的带领下,渐渐地也松开了。
他听从伊楠的指挥,弓腰,屈膝,随着她一起滑动。当然,跟头是免不了要摔的,但年轻就是好,学东西快,不久他也能顺溜地旋转了。
她牵引着他,张开另一只手臂,在场中如鸟儿翱翔一样滑过。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许志远突然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伊楠清脆的声音在喊着什么,可他彻底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咕咚一声,两人先后倒地。许志远重重地摔下去的时候,终于听清了伊楠的抱怨,“哎呀,叫你减速减速,你还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干什么嘛,疼死我了!”她本有机会逃脱的,可又不忍心松开他的手,由着他像失控的火车头,结果被连累了。
山:介入(5)
他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后背生疼,脑门上布满了汗水,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他想放声大笑,如果头顶是蓝天,也许就更美好了。
伊楠愠怒的脸庞出现在视野里,打断了他的遐想,“喂,你摔傻啦?怎么不说话!”
他朝她憨憨地笑起来,动了动嘴巴,“伊楠,我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他的眼睛湿润而明亮,像有银色的光辉洒进去,又溢出来,灼灼地闪着。伊楠愣住了,她的心也怦怦跳动,仿佛不是自己的,如此失控的感觉还是头一回。她慌忙坐直,不再看他,过了片刻,才又恢复自然。
出溜冰场时两个人都饿瘪了,可是都觉得开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荡来荡去的,想找个合适的时机降落下来。
很久以后,伊楠想,如果那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处,也许她真的会爱上他。然后,他的家里人大概还是会出来阻止,可两个人的力量总强过孤身一人,他们可以共同面对,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可惜现实里的故事永远都不会遵循童话中的模式上演,否则童话也就失去其最可贵的地方了。
志远很少跟伊楠提他家里的事,但两个人经常待在一起,言语里难免有所流露。他曾委婉地提过他母亲的脾气不是很好,对他的期望又高,这让他很有压力,所幸父亲跟哥哥都是宽厚温良之人,尤其是哥哥,从小跟他的关系很好,有些烦恼他情愿找兄长倾诉也不想让母亲知道。
总体来说,他的家庭氛围很沉闷。因为父母不和,总是处于冷战的状态,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
伊楠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压抑。而她自己,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也是个可怜孩子,三岁那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年轻的母亲抑郁成疾,在她五岁的时候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信。
伊楠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可这并不妨碍她快乐地成长,因为她有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他们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且不富裕,然而别的孩子有的,伊楠肯定也有。
爷爷年轻时做过账房,也算小有学问的人,在镇上颇受尊重。伊楠的嘴巴又甜,模样可人,因此从小到大,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伯伯、婶婶亲切地跟她打招呼,伊楠也从来不会觉得别人的热情里其实还包含着对她的怜悯。
她的同学有一次就说她是神经很粗放的女孩儿,伊楠把这当成了对自己的夸赞。她不喜欢整天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林黛玉,有那工夫,还不如在操场多跑两圈,出身汗,不就什么烦恼都蒸发掉了?
志远曾经羡慕地说:“伊楠,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换。”
伊楠非常诧异。那时,她对他家里的情况也略有了解——在南方做着很大的生意,势力极大,连C市也有一家大型工厂,这样的背景,是伊楠当时无法想象的。她唯一真切体会得到的是,毕业之后,只要许志远愿意,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坐上某个公司的高位,而自己,逃不掉要去挤人满为患的劳动力市场——哦,当然,像她这样名校本科毕业的,应该称为人才。
她笑嘻嘻地说:“如果可以,我也愿意。”
当然是开玩笑!
他很诚恳地说过会尽自己所能地帮她。
她相信他的真诚。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兑现诺言,就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许志远的莫名离校在同学当中引起了不少猜测,有人说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因为家庭的关系又转学了。
山:介入(6)
更有离谱的消息说他得了抑郁症,被隔离了。伊楠当然不信。她觉得许志远除了腼腆了一点儿,想法过多了一点儿,其他方面毫无异常。而且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下来,她还发现其实他是个聪明通透的男孩儿。
当然,她并没有因为许志远的离开而心绪大乱,因为忙,也因为许志远对她来说只是众多同学中的一个。
伊楠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的不告而别,他至少该跟自己打声招呼吧?
传言和疑虑在时间的流淌中逐渐淡化,伊楠也很快把这事忘了。
她的实习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很多同学在短短一个学期内就换了四五家单位,而伊楠却稳坐钓鱼台,始终在那家外企忠心耿耿地做着。这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她有一个脾气很好的女上司,对她总是很耐心,从来不大声呵斥,也很少要求她加班,与其他同学在公司里的饱受苛责相比,伊楠简直像在蜜罐子里一样甜,惹得舍友们又羡慕又妒忌。
公司上下班时提供班车,有一路车会经过学校。虽然从站台走到学校要花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但伊楠已经很知足了,多走点儿路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那年的秋天来得比往日要早些。伊楠的公司下班一向比较晚,在车子到站她跳下车往学校方向走时,天几乎黑了下来。
路灯依次亮了起来,明晃晃地照耀着整条街道。
伊楠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蹦一跳地朝前走着。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有点儿长,黑黢黢的一条映在地上。经过名人纪念堂时,一阵凛冽的风刮过,令人不寒而栗。
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行人稀少,以前发生过抢劫之类的意外事件,伊楠再胆大,也不愿意冒险。她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步伐。
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树荫的遮蔽下显得影影绰绰的,仿佛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怪物,伊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但又有一丝紧张的刺激。经过那车时,她步子放缓,转头朝车玻璃里望了一眼,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那擦得锃亮的玻璃表面只依稀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脚跟离地,做了个上跃的姿势,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正要快速地离开,车门却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子赫然挡在她面前!
伊楠完全不曾料到会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吃惊之余,本能地向后退去,正打算扭头撒腿狂奔,可是一步都没迈出去就停顿在原地——她的胳膊被穿黑风衣的男子紧紧地拽住了。
伊楠的心里阵阵发凉,绝望地想到今天自己可能要完蛋了,“你,你……想干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音,在昏暗的树荫下,也看不清对方的眉目,'炫UМDtxt。còm书=网'只依稀辨认出他戴着一副茶色眼镜。
“姚伊楠小姐?”黑风衣男子沉着的声音并未像她想象的那般凶神恶煞。
“你……你是谁?”伊楠顿感惊愕,“劫匪”怎么连她的名字都已知晓,难道不是碰巧,竟是预谋?
可是绑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孩子有什么好处可言?她家可拿不出万儿八千的给自己赎身……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身子扭动着,来不及考虑太多,唯一的念头就是怎么脱身逃走。
黑风衣男子从她的神情中认定自己的判断无误,便说:“你不用紧张。梁先生在车里,他想跟你谈谈。”
“什……什么梁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伊楠胡乱地嚷着,胳膊被他抓得生疼,怎么甩都甩不掉。她于极度惶恐中又生出些恼怒来,更加奋力挣扎。
山:介入(7)
黑风衣无声地笑了笑,语气稍稍放缓,“上车你就知道了。”
根本没容她拒绝,伊楠就被生拉硬拽地塞进了车里。
车门在她身后砰地合上,虽然声音不大,却如一道地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