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是海-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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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楠瞪着眼睛注视着爷爷漠然而凄苦的背影,心里有莫大的恐惧在迅速扩张——她要失去奶奶了,这世上待她最亲厚的人之一,从她牙牙学语开始便伴着她,给她温暖和无限关爱的奶奶!她还没来得及尽孝心,她就要……
伊楠浑身打了个寒噤!
不!绝不能!!
她恐怖地摇着头,用力打压住心头的惶惧,她要留住奶奶,一定要留住!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在濒临崩溃前的一刻搜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按了下去。
一声声的“嘟——”音显得格外漫长,伊楠在等待中有刹那的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是在干什么。
电话通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传递过来,压得极低,“伊楠?”
这个声音让她紧绷的神经蓦地松懈下来,彷佛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让她倚靠一样,她的眼泪在瞬间无声地沿着面庞往下流淌。
梁钟鸣却很快道:“我在开会,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好么?”
伊楠握住手机,眼泪流得肆无忌惮,有点发怔,半晌才抽着鼻子回道:“好。”
梁钟鸣显然听出了她的异样,不确定地问:“你怎么了?”
伊楠心里有难掩的失落,彷佛从梦幻中清醒了过来,是呃,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慌不择路地想到求助于他?
她曾无数次发过誓,不要接受他的一点额外馈赠,她跟他,不管身份、年龄、地位有多么悬殊,至少在精神领域里,在两个人单独面对的时候,他们是绝对平等的。
直到今天以前,她都不折不扣地做到了。
她平复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没事,你忙吧。”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未几,梁钟鸣的声音再度响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里不无担忧,刚才她明明听到她有哭泣的声音。
伊楠的心里矛盾不堪,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徘徊。
“伊楠,你有事瞒着我?”梁钟鸣的声音充满了焦虑,他沉声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我……”伊楠犹豫再三,终于心一横,冲口而出,“我想跟你借一笔钱。”
此时此刻,奶奶的命比她的尊严重要地多。
梁钟鸣心头骤然一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奶奶……”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死死咬住下唇,不再让自己失控。
梁钟鸣却全明白了。
伊楠深吸了口气,断断续续道:“手术费……加上后续治疗费……需要……至少十五万。”
梁钟鸣沉默了片刻,道:“把你的银行卡信息发短信给我,一会儿我就安排给你打钱过去。”顿了一顿,他又缓声道:“伊楠,你放心,只要能把奶奶的病治好,钱不是问题。”
伊楠肿着眼圈,品味着他话中的那份暖意,在电话这边重重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梁钟鸣的声音忽然飘远,有人在跟他低声讲话,很快他的声音又传过来,“我得进去了,晚点再给你电话,别着急,一切有我。”
一股暖流迅速贯穿了她的全身,她忽然决定向自己的自尊妥协,因为——危难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是那么令人心安和温暖。
68突变(二)
梁钟鸣回到客厅,许欣宜正和景玲聊得开心,见他进来,欣宜不觉打趣道:“接谁的电话这么神秘啊,还巴巴地跑到外头去,你这是想瞒着谁呢?景玲,你可得留神着点儿,别是他外头有什么猫腻,真要那样,我这个当妈的先饶不了他。”
景玲笑道:“瞧您说的,钟鸣可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冯奕打来的,是吧,钟鸣?”她说着暗暗朝梁钟鸣使了个眼色。
梁钟鸣强笑道:“是啊,工厂打来的,出货上有点小问题。”
许欣宜不置可否,呵呵笑着喝了口茶,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跟梁钟鸣夫妇聊天始终面带微笑,但梁钟鸣脑子里的一根弦却绷地紧紧的,没有丝毫懈怠。当一个人的行为比较反常时,说明正是有问题发生的时候。
“冯奕是个聪明人,他跟了你这么长时间,里里外外也的确帮了你不少忙啊!”欣宜忽然把话题扯到冯奕身上,梁钟鸣更加警觉起来。
果然,许欣宜话锋一转,“可惜啊,一个人的聪明如果不肯用在正经事上,那就只能称作小聪明了。”她站起来,在偌大的客厅里缓缓踱步,走到桌台边,用手怜惜地拢了拢一束白色的百合,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前两天,陆威跟我提到说冯奕跟他有接触,想请他牵头在董事会里给你做个提名,问我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梁钟鸣忽然感觉背上刮过一阵冷飕飕的风,他扭头看看景玲,后者的脸上也是极不自然,他脑子里的叫嚣开始剧烈起来。
许欣宜拢好花,满意地回过身来,扫了一眼坐在沙发里局促不安的梁氏夫妇,顿了好一会儿才又笑道:“我跟他说,我不清楚这是谁的的主意,但肯定不是钟鸣的意思。我平生最恨有人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生生地把一个家搞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钟鸣是我儿子,他明白这一点。”
景玲立刻陪着笑开口接茬道:“是啊,妈,钟鸣一直跟我说您掌管这一大家子不容易,他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替您再多担着点儿,怎么可能做这种拆台的事情。这冯奕啊,还真让您说对了。”她忍不住朝梁钟鸣瞥了一眼,“的确只有那么点儿小聪明。”梁钟鸣保持缄默,他既不能为冯奕作任何辩解,也不能与面前的两个女人一起同仇敌忾地指责冯奕,虽然他明白,这事十有八九确为冯奕所为。他太了解冯奕了,为了一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地运作,只是这一次,他竟然敢瞒着自己偷偷动作,心里也不禁起了几分愠意。
“钟鸣,我知道现在到了一个非常时期,孩子们都大了,我呢,也老了,是时候退休了。”梁钟鸣屏住一口气,他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来临——许欣宜开始肯正面与他谈这个棘手却又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了。
许欣宜却不性急,吩咐阿姨把炖了半天的甜品端上来给那二人品尝,又是一番没有营养的谈论之后,她才缓缓切回原来的主题。
“你跟志远都是我儿子,你是长子,才能又在志远之上,按说我应该把位子让给你。”
梁钟鸣一听这口气,心里早已明白自己的归宿,他短暂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经不再惶恐不安,反而是一片海样的静谧。倒是一旁的景玲,握着碗的手有一丝极轻微的颤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许欣宜的脸微微沉下去,继续说道:“可你父亲这次却把事情做绝了,他把名下所有的股份都给了你,他是打定主意只认你这个姓梁的儿子了。”她的口吻越来越凌厉,让景玲心惊肉跳,她禁不住微微侧身,偷偷打量丈夫的神色,梁钟鸣只是默然听着,没有太多表情。
许欣宜长叹一声后道:“他这是要逼着我效仿他啊!许家的股份只能还留在许家!否则,呵呵,倒拂了他的一番心意。只是,这样一来,这董事长之位,我就更难定夺了。”
此言一出,谁都明白大局已定,许欣宜审视的目光和严景玲凌乱的眼神一并投向如入定一般坐着不动的梁钟鸣,彷佛他才是那个真正拿主意的人。
许欣宜的语气又恢复了原先的柔和,淡淡地问:“钟鸣,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梁钟鸣很想放声大笑,笑父亲的“报复之举”,笑妻子的天真,笑冯奕的自作聪明,也笑自己心头那点可怜的幻想,现在好了,尘埃落定,他再也不用这么心累了。
许欣宜望着他,有半天没有出声。
“当啷”一声响起,景玲手上的碗碟掉到地砖上,发出清脆的摔裂声,她赶紧俯首去收拾,紧张地低语,“我去叫张妈来。”
梁钟鸣的目光没有从许欣宜脸上挪开,他很清楚,她还在观察他,揣摩他话中的真实程度,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落或是愤怒。他将一个真实的自己牢牢地锁在内心深处,只是那样平静地与她对视,接受她的检验。
许欣宜终于开口,“这太委屈你了。”
梁钟鸣淡淡地笑了笑,“妈,您放心,等志远回来,我会好好帮他。”
许欣宜终于露出笑意,“是呃,有你帮着志远,我就放心多了,这孩子从来只听你的话。”
那天出来天色已黑,许欣宜晚上有个应酬,就没留他们晚饭。
景玲早已将家里的司机唤了过来,她对梁钟鸣的状态完全没把握,不放心他开车。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交谈。
快到家时景玲才探手握住梁钟鸣,轻轻叫了他一声。
梁钟鸣回头,眼里充斥着倦意,他看到妻子一脸的委屈与关心,遂安慰地笑了笑,道:“这样也挺好。”
景玲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回到家,夫妇二人胡乱吃了点东西,梁钟鸣始终情绪低落,景玲便推着他去洗浴,早点休息。
梁钟鸣冲了澡,郁郁地坐在床上,他想起了什么,抓过电话就给冯奕打。
冯奕心情很好,寒暄过后就给他汇报这两天的工作,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分析,他突然失去了声讨他的欲望。
如果不是自己心内亦有所想,冯奕会这么大胆猖狂吗?况且,这些年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对许欣宜的精确判断,他一再地劝自己掌握时机,出发点也都是为了让自己上位。他又如何指责得了他?失去了冯奕,他还能再找到一个实心实意对待自己的帮手吗?
而接下来的局势,不过是自己换了一个老板,心里的那点期待被彻底打破而已,他既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
“这次过去,许董有什么新动静吗?她还想拖多久?”冯奕在电话里语气依然关切。
梁钟鸣心头涌起烦倦,顿了一下道:“冯奕,收手吧。”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他深吸了口气,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冯奕,“我刚从她那里回来,都定了。”
“……是许志远。”
“嗯。”
又是一阵静默。
“她知道你在搞小动作,冯奕,这次我可能……帮不了你。”
冯奕突兀地笑了笑,“对不起,老板。”
梁钟鸣有点难过,“别这么说,你是因为我……”
冯奕忽然打断他,“梁总!”他顿了几秒,“别就这么放弃。”
梁钟鸣无声地笑,而冯奕看不见。
冯奕继续道:“我走可以,但你一定要挺住,留在远大!许志远根本没什么能耐,他怎么管理得了一个集团公司。你不要放弃,好好留下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来日方长。”
“冯奕,我今天很累,不想再谈这个。”
冯奕道:“好,那您早点休息。”
即将挂断时,梁钟鸣突然想起了伊楠,“等等。”
冯奕又把电话贴回耳朵边,“什么?”
打完电话,梁钟鸣睡意全无,他看了看表,九点都不到,他从没这么早睡过。
推开房门,他想去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女儿小安在房间了看书,见了他,微微一笑,“爸爸。”
小安今年十一岁了,文静秀美,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跟自己酷似,话不多,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做事。
梁钟鸣上去摸摸她的头,在她床边坐下,“看的什么?”
“苏菲的选择。”她向梁钟鸣扬了扬封面,补充一句,“叔叔寄给我的。”
“是吗?”梁钟鸣温柔地注视着女儿洋溢着欢乐的脸蛋,感到些许温暖。
“叔叔说这本书是给小女孩看的,他从前送给过一个同学,可惜她没耐心看完,他希望我能坚持。”小安得意地对他挤了挤眼睛,“还剩20页了。”
梁钟鸣笑了,“好好看吧,爸爸不打扰你了。”
“嗯。”
他离开前,小安在床上对他挥挥手,“爸爸晚安。”
他又去看九岁的儿子多多。
多多趴在桌子前,正在拆卸一件玩具,手边一堆工具,显得像个小工程师。
“要我帮忙吗?”梁钟鸣为微笑着问。
多多抬头看是父亲,恭谨地叫了一声,“爸爸。”
“要不要帮忙?”他看着多多冥思苦想的模样,又重复了一句。
“谢谢爸爸,不过我想自己来。”多多说。
梁钟鸣长年在外奔波,两个孩子由景玲一手带大,景玲是个严母,从不溺爱孩子,所以孩子们从小就被培养地很独立,谦和有礼,也不像同龄孩子那样喜欢腻着父亲。他轻松之余,又难免产生一丝遗憾,因为一双儿女跟他都不怎么亲。
梁钟鸣在自己宽敞的家中慢慢踱了个圈,心情似乎好转了一些,他重新上楼,走在阶梯上,不知为何又想起伊楠,想起她哽咽的嗓音,心里蓦地被揪紧,也许,只有她是真正需要他的人。
他在阳台上燃起一根烟,最近好像越抽越多,他对着空旷的远处泛起苦笑,这丝笑长久挂在他嘴边,渐渐又变了味儿,掺进一丝极冷的寒意来。
回卧室前经过书房,半敞的门内,是景玲压低了的嗓音,“嗯……他已经睡下了……我明白的,妈……他可能也早料到了……”她柔声低语地讲着,脸上却没有一点温软的神色,那语调跟她的整个人都是脱节的,可是她倏地浑身一颤,转过身来,看到梁钟鸣面色低沉地站在自己身后。
景玲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醒悟过来,赶紧朝着电话低声说了句什么,啪地挂了,勉强扯起笑意,“不是睡了吗?”
“你在跟谁打电话?”梁钟鸣咄咄逼人的看着她。
景玲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不再慌张,“我妈妈刚打过来,问小安考试的事情呢!”
这个谎扯得不算高明,梁钟鸣依旧死死盯住她。
看着他这副表情,景玲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厌烦,转身朝门口走去。
梁钟鸣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向里一拖表情多了几分凌厉,“你是在跟她汇报吧?”
“‘她’是谁?”景玲狼狈地站稳了脚跟,甩开他的掌控,冷冷地皱眉反问。
梁钟鸣突然朝她暴喝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站在她面前,瞪起的眼里彷佛能喷出火来,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你早就知道结果了,是吗?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才在我面前演戏!你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