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一条街-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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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无声中,皇后身边的大长秋李安果真领了一队宦官,从碧梅轩捧了十数托盘过来。每个托盘上均是琳琅满目的耀眼饰物,硕大如鼍龙珠一般的东珠、巧夺天工的钗钿、碧色如洗的美玉,许多位低位的嫔妃更是开了眼界,忍不住有些惊叹之色。待托盘与人过目完,其后又有宦官捧着各色绢匹上来。
柔贵妃分明见其中有一匹天宫云烟纱,最宜罩在裙外,远远望去,美人行走间有如裹云雾相随,只可惜一年也不过出产两匹。今年这色又极正,两宫太后年纪已大用不上,柔贵妃私心极想要的,料想必有一匹是她的。不料狄秋浔却将一匹给了皇后,一匹给了蜜妃。此刻见她不当一回事般献了出来,不由心头又妒又恨。
红嫣笑道:“这些物件都是好东西,宫外之人多有对此觊觎的,不过是按制不得佩戴,不如此次特地开恩,让众人争相竞买,价高者得,买去的物件,无论身份为何,均可受用。”
商人之中富有的不在少数,尤其盐商,其财富比国库亦不容多让,只是地位低贱,按制许多饰物、面料都不得使用,银钱多归多,憋着无处可花。
此次若真以价竞买,这些商人必愿为之一掷千金,这已不仅仅是本身的价值,而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了,而商人最缺的便是这个。
柔贵妃恼怒:“简直是无稽之谈,岂可让低贱商人佩戴与我等同样的饰物!”
费太后却是思忖片刻,点头应允:“也好,非常时其,行非常之举……皇后便向皇上禀报,得皇上下旨,再行操作。”
柔贵妃唤了一声:“姑母!”
费太后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不喜欢,便不要捐。”
一句话压得柔贵妃不敢言语,她岂可落于蜜妃之后!?
有红嫣珠玉在前,众嫔妃都不得已多捐了些。
融晴扶着红嫣回碧梅轩,也忍不住叹息:“娘娘当真舍得。”
红嫣微微一笑,她身上现银不多,但凡有些,不是打点宫人,就是送给罗再荣去增添资本。其余全是头面首饰、绢匹缎子。这些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轻易不能变卖,她总有种不是己物之感,捐了又如何呢?
但融晴是狄秋浔的耳目,这番话却不能直说。只能笑道:“也不过是一头一身,能用得几多?放在那,还不如捐了。待来日战事稳定,想要多少不得?”
融晴看着她,不禁露出些钦佩之色:“只是娘娘此举在先,其他嫔妃也不能小了手面,难免对娘娘有些记恨。”
红嫣摇头:“也不多这一桩了。”只要狄秋浔还宠她,妒恨便少不了,她最好能永远呆在云端,一旦跌落,将被碾碎为泥。
大周军队以破竹之势,一路连下大齐十城。而费衍大军又被南疆绊住了手脚,节节败退。
大齐不得已调动肃北军来援,同一时间多人进言,道费衍“纸上谈兵尚可,实不堪大用”,要求启用三朝老将杨仁杲。
费氏一系竭力抵制,战况却一步步恶化,只得启用年逾七十的老将杨仁杲,令他分掌十五万大军,费衍仍留有十五万大军,这是费氏一系最后的底线。
红嫣已有许多日未见着狄秋浔,不觉孤枕难眠,每夜都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直到实在疲乏了才昏昏睡去。
这日清晨她才觉睡沉,梦中便觉身上酥麻不堪,似一条蛇在蜿蜒流动于身上,留下一片水迹。抬手去挥,却被按住。她挣扎着要醒来,却觉猛然被填塞溢满,不由一惊,睁眼看去。
却见狄秋浔俯在她身上律|动,两人身体亲密无间,他的长发与她交缠。
红嫣惊喘了一声:“……皇上。”
狄秋浔温柔的看着她,低下头来吻她,半晌抬头,嘴角挂着一缕银丝:“朕心中挂念着你,总不得安心。”
红嫣听了,心中甜蜜,不由伸手勾住了他的颈项:“臣妾也思念皇上。”
狄秋浔极尽缠绵,待*尽散,仍是伏于她身上,不肯下来。
过得一阵气息平稳了,他才说话,语调中微有些慵懒亲呢:“朕听说你将所有饰物都捐了,只留了一套头面?”
红嫣嗯了一声。
狄秋浔便自枕侧摸出枚羊脂白玉的簪子,造型简单古朴,看着十分一般,远非他平日所赐之华美饰物可比。
他握着她散落的发绾了绾,自是不得要领,便将簪子插了上去:“人如玉,玉如人。”
红嫣微微一笑:“怎会送臣妾这样一枚簪子?”
狄秋浔看她:“是朕母妃用过的,她当年位份不高,也没什么好物件。”
红嫣神色一变,忙将簪子摸到手中:“怎能这样轻忽对待,既没簪稳,待会臣妾一起身,岂不将它带落在地,跌碎了可怎生是好?”
她这样郑重对待,引得狄秋浔凝神看了她一阵,抬起她的手,在纤指上头轻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又吻在她颈侧,低声喃道:“领如蝤蛴……”。
吻移到唇上:“齿如瓠犀。”再流流在额间:“螓首蛾眉。”吻遍她的粉面和美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最后对着她微微笑道:“小蜜儿甚得朕心,朕……心悦于你。”
这样清淡的声音,低低的说着情话,这一番举动,饶是红嫣亦不由面红耳赤,心中软化如水。
她只觉整个人如飞云端,禁不住紧拥着他,略有些羞涩道:“臣妾爱听。”
狄秋浔目中流露出宠溺之色:“嗯,朕日日说与你听。”
这样柔情蜜意到极致,明明已极为贴近,却想要更近一些,恨不能两个化成一个,红嫣将他缠得紧紧的,迷蒙而潋滟的双眼勾着他的魂,这无言的邀约,令本就十分易对她动情的狄秋浔再起反应,他面无表情:“蜜妃是要累死朕么?”
红嫣一惊,才想到他房事需节制,他就动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便是累死,亦欣然从命。”
两人一番缠绵,红嫣自是沉睡自午时方起,狄秋浔早不见踪影,融晴只道早替她向皇后、太后禀报过,只说是身子不适。红嫣放心下来,洗浴一番,进了些食。
宫人才将桌案撤下,就听外头有个孩童脆声道:“蜜妃娘娘可在?”
宫人恭谨的道:“郡王,您慢些!”
64章
狄显瑫捧着个匣子走了进来,双眼亮亮的:“你看我给你带了何物?”
红嫣微微欠起身,看他将盒子打开,献宝似的呈到她面前。
躺在漳绒布上的,是一支金簪,簪头是数朵梅花错落渐开,以红宝石镶嵌蕊心。做工精致,式样亦不失新意。
狄显瑫得意道:“怎样?”
红嫣明白他的意思:“簪是好簪。”
狄显瑫笑道:“这是我亲手制的,听说你捐了所有饰物,就送来给你,我母亲也说好。”
红嫣微微吃了一惊:“你自己能制?”他才八岁不到,如何有这本事?顿时心中狐疑,只怕是有人动手,他不过在一边施令罢了。一个王孙公子,如何去学这些匠人的手艺?
狄显瑫似受辱一般,瞪起双目,愤恨不平:“自然是能!我极早就学了这些,我母亲也说怡情亦可。”
红嫣心中一动:“你还会些什么?”
狄显瑫来了兴趣,将匣子放在桌面上,坐在一侧:“还会做灯笼,做扇子,做纸鸢……”如数家珍。
红嫣诧异:“那末,还有甚空闲去做学问?”
狄显瑫挑了挑眉,老气横秋的:“学问不需太深,明白世情道理便罢。我又不需有何建树,何必自苦。看见什么喜欢,便学一学,无伤大雅。”一幅嫌她俗气功利的神色。
红嫣啼笑皆非,心中却隐隐有个猜疑:莫非这先太子妃与费太后不是一门心思,并不想让儿子去争帝位,只希望他平安喜乐便罢?
一面想着,一面就与狄显瑫顽笑,她在宫中说笑之人甚少,此刻倒与狄显瑫还说得上话,一会娥眉送了果子过来,亦在一旁眉开眼笑,倒是和乐融融。
狄显瑫侧目一看,见一旁窗上糊了层纱,不由奇道:“眼下都入了冬,难不成还有蚊虫么?”
这纱是红嫣吩咐糊的:“蚊虫没有,只是近来反常多雨,用以防雨。”用以防些飞溅的雨滴,又不防碍看外头景致,没有玻璃窗,也只得如此了。
狄显瑫听了,顺手就拿起面前的茶杯,将茶水往窗上一泼,见水透纱而出,然后极天真的望着红嫣:“你看,不防雨。”
红嫣面无表情的看着从窗棂淌下来的水湿了她放在窗下炕边的锦垫,淡淡的道:“防雨的,就是不防痴儿。”
狄显瑫一愣,勃然大怒:“你竟感咒我痴傻!”
红嫣咯咯笑了起来,狄显瑫过了一会,亦忍不住发笑。
不觉他竟在这盘桓了一下午,红嫣又留他用饭:“……如今削减了份例,只得八碟,你若不嫌弃就将就用些。”
狄显瑫十分欢喜的答应了,红嫣正吩咐宫人摆膳,慈宁宫的月容就寻了来:“郡王,太后娘娘寻您往慈宁宫用膳。”
狄显瑫毫不在意道:“我就在这用了,你回去禀报皇祖母,我用完就回慈宁宫。”
月容面现难色,看了看端上的菜式:“郡王,太后娘娘正等着呢,您在外头用……”
红嫣心中一动,暗道糊涂,无事留了他用膳做甚,万一被有心人做些手脚,不需是毒,只消是些巴豆,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也劝:“郡王不如去慈宁宫用膳,要说话明日再来。”
狄显瑫犯了脾气,冲月容道:“退下!我最恨人啰嗦,你休要我动了怒,同你计较。”
月容只得咬着唇退下。
狄显瑫又瞪红嫣:“还当你是好人呢,原来心里头亦这般多弯弯道道!”
红嫣无话可说,不好再劝,只得留了他用膳。
月容去回了费太后。费太后听说是碧梅轩,默然一阵,方道:“随他去罢。”就此作罢,倒教月容有些惊异。
狄显瑫毕竟是皇孙,平素看着胆大妄为,用餐礼仪却是一丝不差,悄无声息,动作之间优雅初显。
两人用完膳,他才又露出笑容。这般大小的孩子,可爱起来真是没边,红嫣看了也喜欢:“行了,你这簪子我先收了,先行谢过,你回去罢,来日我做个好玩的玩意儿给你做回礼。”
狄显瑫目露期待:“是何物?”
红嫣却故意不说,看他着急上火,再暗自发笑。
狄显瑫只好悻悻的走了。
到了夜间,狄秋浔难得回了后宫歇息,眼下青影沉沉,却揽着红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兴许你真是朕的福星。”
红嫣诧异。狄秋浔蹙起眉,面现阴郁:“此次镇南军大败,实在出人意料,纵有南疆在前障眼,亦不该一败如斯,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你先前曾道要查费彻,不料却有意外之喜,原以为费家对他有恩,不料细查之下,竟非恩是仇……此次失利,未尝没有他的手笔。”
无论如何,即便是因费彻而起,这笔帐亦是算在费家头上。红嫣宽慰道:“皇上便更能以此抑制太后。”
狄秋浔默然,半晌才谓叹道:“只是苦了百姓。”
寻到了症结,便如漆黑之中有了灯光。狄秋浔下旨速往军中擒了费彻,押解上京。杨仁杲老当益壮,用兵出神入化,一点一点的挽回败局。另一面费衍也似开了窍一般,渐具章法。
战事逐渐转好。朝中一片欢欣鼓舞。后宫喜气洋洋的,决定腊八这一日要大肆庆贺,请皇室宗亲和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诰命夫人入宫赴宴。
宫人们沉抑许久,立时鲜活了一般,做起活来都面上带笑,利索灵巧的布置席面,端上窖藏的果子,又一连熬了八种腊八粥。
宫妃亦细心装扮,不复先前素静。
承泰殿中有两个能纳千人的大厅,酒宴便在此举行,男、女分开,各一厅室。
女眷这边,台陛之上设黄幔,放置了三张桌案,乃是费太后一桌,习太后一桌,皇后一桌。妃嫔、宗亲女眷入左侧席,官眷入右侧席。
待吉时一到,鸿胪寺官引百官入,宗正寺引宗亲、官眷入,按部就班,一丝也不错乱。
等到众人就席,费太后才领着后宫众人入席,场中众人起身相迎,齐称千岁。
红嫣缓步入席,独坐桌案之后,融晴、娥眉立于她身后。
自费太后令众人平身入席,红嫣便不时感觉到众人打量的目光。
说起来她虽入宫时日不短,但外命妇却是第一次见她真容,好奇之下偷眼打量,也是有的。红嫣想通这一节,便不再在意,默然听了费太后神色威严的说了几句开席之语,赐众人茶酒,礼乐起,这才正式开始席。
丝竹之声幽幽响起,一队宫人于厅中作舞。
柔贵妃正坐于红嫣上首,便侧过头来笑着对红嫣道:“蜜妃,你可瞧见对面第三桌上的夫人?”
红嫣抬眼看去,就见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面容白净,神色温婉。
便淡淡的问道:“瞧见了又如何?”
柔贵妃一笑,引得众人注意,皆留心她说话。
她挑了挑眉,漫声道:“这是太府寺卿胡蒙正的夫人鲁氏。”
鲁氏见说到自身,不由神色恭敬的起身施礼:“臣妇鲁氏,见过贵妃娘娘、蜜妃娘娘。”
柔贵妃笑道:“胡蒙正待你可好?”
鲁氏答曰:“蒙娘娘垂询,甚好。”
红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不动声色。
柔贵妃就对红嫣道:“你不知这胡蒙正与鲁氏之间,还有一段佳话。原本两家比邻而居,为通家之好,自小许婚,后头因做官而两家分迁,鲁氏之父往河卢为官,正值那年南疆作乱,鲁氏家破人亡,流落在外,众人皆以为她已身亡。不料——”,说到这里,她笑盈盈的道:“本宫倒是记不真切了,方婕妤,你来说清楚些。”
红嫣已是猜出两分,女子流落在外,能有什么好?又特地说到她身上,八成是落入腌臜地了,只是如今怎的又成了诰命夫人?一眼望向鲁氏,就见她果然有些尴尬之色。
方婕妤面上怨恨一闪而过,随即笑着道:“不料竟被人卖予一乐户,辗转涂州。也是无巧不成书,胡蒙正正往涂州为官,官府筵席上点了鲁氏去待命。相隔数年,这胡蒙正已认不出鲁氏来了,偏巧又将她看入眼中,有些眷爱之意……最末得知身份,竟是求了太守与她脱藉,迎做了正头夫人。”
柔贵妃掩唇而笑:“这年头,真真是奇事,这低贱之人,偏能居于高位,实是有辱朝庭体面啊,胡蒙正实不佩为官,蜜妃说,是不是。”
费太后冷冷的看着柔贵妃,不动声色。这一段公案,当年在朝中传得也颇为热闹,不算秘闻,鲁氏这么多年都受住了,也不怕今日这一桩。只看蜜妃这脸皮,是厚还是薄了。
红嫣见鲁氏低眉敛目,双唇紧抿,不禁微微一笑:“此事如何能怨鲁氏有辱体面?一则,这河卢被乱,乃是国之不幸,正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