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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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谒技淝崆岬懔思赶隆X范T不适地努努嘴,偏了下头,仍好好睡着,没半点梦醒的意愿。虚明不禁捂嘴偷笑起来。
檐前挂着帘子,挡住了毒辣辣的日头,窗口全敞着,透过竹帘吹来的夏风,已变得温温凉凉。
虚明乏乏地打了个呵欠,也开始犯困,又侧头瞧去,却见八阿哥睡得犹酣,呼吸声轻轻传来,胸膛亦随之微微地一起,一伏,眉尖已经舒展开来,嘴角仿佛还带着淡淡的一丝笑意。
为了对抗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困倦,虚明不时掐一下自己,打叠起精神,瞪大了眼看着炉火,未几,灼伤尚未好全的眼睛便撑不住,酸胀不已。
虚明难受得低下头,正要抬手去揉,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温凉的大手已轻轻合起了她的眼皮。“它们该休息了。”声音挨得太近了,轻轻淡淡的呼吸从耳后颈间拂过,吹得心痒痒的,虚明皱了皱眉,脸上却烧了起来。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虚明直接转过脸问他。
八阿哥被问得猝不及防,目光闪烁,无意识地在她脸上游离不定,但就是不回答。而虚明头一动,刚才还搭在眼皮上的手,此刻已顺挪至耳后,肌肤相接之处,耳廓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传来烫得惊人的热度。
虚明却忽然舒臂揽着他的脖子,凑到唇角,掠水般的一点,然后仰着脸,笑道:“我还蛮喜欢你的。”
话一出口的瞬间,八阿哥立时收紧双臂,低头吻了下来。
记得上一次在书房角落里,面前火势滚烫,身后墙壁冰冷,人就好像禁锢在双层世界的夹缝里,被动地感受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极度冲击,而一冷一热的绝对面,也因对方的存在,变得更加刻骨铭心,永恒不朽。
但这次却不同,她的耳中不再嗡嗡微鸣回响,以至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嘈杂。此时,她的眼眸清明,看得见窗棂上扬起的一缕亮亮的蛛丝,耳朵亦很聪敏,听得见隐隐响起的蝉声,忽远忽近,显得屋子里静淡无声,恍如梦境。
虚明缓缓合起了眼,享受这难得的一刻安心与温情。
等药煎好,时已近暮。虚明倒在碗里,端着与八阿哥一起送去福全房中,自上次离开后,这还是八阿哥首次再度踏足这儿。
纵然之前有再多的侥幸念头,见到福全之后,也尽烟消云散了。处于弥留之际的福全,神志模糊,明显已是元气耗尽,油尽灯枯,即便悠悠赶回,也无回天之力了。
看福全对着空气胡言乱语,犹如梦呓,八阿哥的脸色迅速暗淡了下去。但是隔着一道纱屏,虚明眼睛一花,却恍惚瞧见了康熙站在那,与福全两人有问有答地说话。
康熙叹息道:“此战凶险万分,敌人已亮剑出鞘,悬于头顶,不知何时落下,一旦应对不及,阖城性命危在旦夕……”福全道:“不必多言。臣愿留京应敌,为君分忧。”
康熙不禁动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福全又道:“只求皇上能答应奴才一个请求。”康熙面色一沉,才因兄弟情而激沸的满腔暖流疾速冷却下来,口气淡淡道:“又是为了良妃母子?”
福全苦笑道:“同样是你的儿子,你可以为了老二来向我低头,为什么吝啬于给老八一些父亲的关怀眷顾?他不逊色于你任何一个儿子,他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又是老八,又是那个女人。”康熙摇头道,“二哥,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在钻牛角尖。他们才是横亘在你我兄弟之间,令你与我生分的源头。”
“这明明是你一手造成。”福全悲愤道。
康熙脸色铁青,道:“你这是指责我?”
“微臣不敢。皇帝怎么会错?”福全低头道,忽地话锋一转,“若你当真觉得自己没错,为何会对胤禩心存顾忌?贤王也罢,万年老二也罢,你也说我们从小那么深的兄弟情分,我尽心尽力辅佐你,从不敢争,从无要求,你回报我的是什么?霸占我最心爱的女人?”
“那只是个意外……”康熙往后一挫,隐没在空气里。
福全突然面容狰狞,眼珠暴突出来,死死抓住八阿哥的手腕,显然将他错认为康熙,嘶哑道:“天地不仁,逼人造反。我这次豁出命去,放手一搏,就是为胤禩争一口气,争一个公道。”他说得激动,大口大口狠狠地喘着粗气。
八阿哥僵立片刻,从襟怀内取出一物,塞在他的手中。福全先是一呆,继而猛地弹坐而起,如痴如狂地盯着手中之物,浊目渐渐亮起,如炬般几乎要将东西给烧化了。
“对不起,二叔。”八阿哥道,“是我私自做主,把这东西截留了十年。”
福全望着他,悲怆无语,老泪纵横。
八阿哥迟疑再三,低声道:“我曾经怨恨过你与额娘,甚至觉得,你无论为我做多少事,都是应该的。”
“不,是我的错,怎么能怪你?”福全哽咽道,“是我辜负她在先,却又连累你从小受尽冷落白眼,是我对不起你,就算拿我的命去抵也补偿不了。”
隔着轻轻薄薄的一片纱屏,也分不清,是谁的泪水,潸然滚落,打湿了手中的旧丝帕。
次晨红日初升,参差竹影再度映入窗来,爬得满屋阴阴翠润,守在外间的忠叔开门进来,摸了摸福全的手,原来已经凉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恶,要吐了。。。
☆、守灵
接到京城信报,塞外避暑的大队伍立时分批开拔南归,第一个赶到裕王府的悠悠,却终究还是来晚了。望着满眼皆白的灵堂,已不堪疲累的悠悠,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往后晕倒在跟在身边的十四阿哥怀里。
醒来时,向阳的南窗上已染成一片殷红,妖冶如血色。
悠悠定了定神,挣扎着便要下炕,守在一旁的十四忙拦住,道:“太医说你的身子还很虚,得好生歇几日。”悠悠摇头,意态坚决,不为所动。十四只得妥协道:“这一路赶得急,你都没正经吃过一餐。你现下可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听我的,用过膳,我陪你出去。”悠悠拗不过他,只好答应。奈何天气闷热,又兼心下抑郁,悠悠实在毫无胃口。胡乱吃了几口清淡饭菜,与十四一起换上孝服,方踏着夜色,走进了灵堂。
白日纷至沓来的祭客都走光了,这里变得出奇的静,几排白烛将层层叠叠的幔布照得越发惨淡无光。一进大门,迎面便是一阵森冷阴风,把人吹得遍体彻骨生寒,仿佛一下子抽走了灵魂,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空荡荡的大堂里,只有两个人跪在摆放灵位的祭台前,火盆内一星一点的烧纸亮光,是这漫天惨白中唯一的异色。
十四扶着悠悠,灵前三叩首,那烧纸的人抬起头来,与身后跪着的人一齐还了一拜,却是八阿哥,而他后面那人,脸虽陷在烛光阴影中,但瞧衣着应是他的哈哈珠子。
三人互换了眼神,无需言语,悠悠自顾自在八阿哥对面跪下,十四知道劝不住,便也跪在她身侧,陪着一起守夜。
太静了。十四不适地歪了歪双膝,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悠悠则一直盯着眼前的地面,过得片刻,忽想起道:“忠叔呢?”八阿哥用微哑的嗓音答道:“他不放心让二伯独自一人上路……”悠悠轻轻“哦”了一声,不再出声。没有眼泪,也没有惊奇诧异。她既不问遗体何在,也无人问她,是否要见上最后一面。
除了大门敞开,灵堂四围窗户紧闭,无风自动的烛火,似乎又暗了些,烛影摇曳得叫人胆战心惊。十四余光一扫,隐约瞧见祭台后漏出的几许荧荧冰魄微光,不由得脖子一缩,感觉辫子被人猛地往上一揪提溜了起来,立刻明白那是什么了。他移目瞥了眼对面,一身重孝的八阿哥因数日未眠,眼眶凹陷,脸色白得接近虚无,此刻半垂着眼睑,无神发呆。在他的衬托下,身后暗影中的一双明亮的眸子,便从背景色中凸显出来,反客为主,格外扎眼。
十四打了个寒颤,道:“悠悠,这里阴气太盛,你有孕在身,不宜久待,我送你回去罢。”八阿哥愕然道:“真的?”他身后的小太监噌地站起身。十四点了点头。八阿哥皱眉道:“胡闹!十四弟,还不带悠悠回房,我可要赶人了!”
十四半蹲着扶悠悠,悠悠斜睨着对面二人,一动不动。八阿哥看了眼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立马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搀悠悠。悠悠见了鬼似的,目不转睛地瞪着这小太监,十四也一眼认了出来,此人不就是八哥上回向众人引见的万先生?两个多月没见,怎么当了太监?虚明冲悠悠眨了眨眼,悠悠一时晕乎,已被她搀起了身,不想跪得太久,两腿酸麻无力,一个不稳便要坠地扑倒。十四见虚明伸手欲抱,忙将悠悠一扯靠到自己一边。虚明暗觉好笑,退了回去。
“那我先送悠悠回去歇了,再来陪八哥你守灵。”十四硬推着悠悠往外走,悠悠却一步三回首。
尽管心绪低落,但悠悠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是难为了她这出神入化的演技,做个江湖游侠,便是神采飞扬,风靡万千,成了猥琐太监,也可唯唯诺诺,惟妙惟肖。这会儿倒不纠结自己是谁了?何苦来哉。
翌日,天蒙蒙亮,大鸣大放的喇叭唢呐已声闻百里,催醒了一切或深或浅的睡眠。
老话说,人走茶凉,这时候才是检验出一个人真实的品质成色。近亲远邻亦或远亲近邻自不必说,那些深交好友、萍水之交,甚至怨怼死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士,都从各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上一炷香,鞠上一躬,有心之人,免不了还得真真假假地哭一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人头。八阿哥虽非负责治丧的,但身为目下裕王府唯一的主事人,少不得以子侄身份,招呼每一位登门拜祭之人。作为逝者最后的馈赠,这是后人完全接受其广阔人脉网的绝佳时机。或寒暄一二,或喟叹几语,或引入内室倾谈许久,此中差异,全凭个人掌控选择了。
八阿哥周旋人前,虚明亦寸步不离左右,居于亲眷席上的悠悠,目光跟着转了没多时,已眼花头昏。
当三阿哥、五阿哥偕同在变乱中负伤的恭亲王而来时,焦墙残檐之间的混乱,瞬间达到了顶点。恭亲王常宁一进门,便扑在了福全灵柩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见此情景,几个阿哥登时跟着一起抹眼泪,就连十四阿哥也身不由主地凑上前。
悠悠却毫无所觉,转头再寻虚明身影,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溜走了。趁所有人注意力全集中于灵堂上,她回到自己的临时居所,一挑门帘,果然见虚明躺在了向阳的长炕上。悠悠脱口便道:“你怎么还不走?”
“走哪去?”虚明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望过来。
“你看了我写给二十年后的卿云的信,还装什么傻?”悠悠老实不客气地质问。虚明跳下地,嘴巴微张,尚未出声,悠悠便又打断道:“你穿成这副德行是要干嘛?”虚明正要开口,悠悠又抢道:“格格不当,要去流浪,我就当你是图自由逍遥,那现在又是怎地?好好的人不做,来给人当奴才了?”虚明干脆放弃反驳,叉腰而立,等她发泄完了再理论。
悠悠轻哼一声,炕沿上一坐,脸色缓和许久。虚明便嬉皮笑脸道:“你是不是得产前忧郁症了?”悠悠白她一眼,却被逗得忍俊不禁。这时虚明反倒正色道:“包身太监皮,也不定就是奴才。你别忘了,我师父本就是个太监道士。我这也算继承衣钵了。”悠悠见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没正形的话,不禁笑骂了声:“滚!”虚明道:“我又不是你老公,说滚就滚,毫无地位。”
听了这话,悠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道:“你当这是哪儿?要能找出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老公,算你本事。”
“我瞧你和十四两公婆磨合得还不错。”虚明转身踱了几步,忽问道:“我听说,康熙在围场命人御前赋诗助兴时,十四可是出了个大风头,把康熙的龙屁拍得极为舒服。”
“这有什么出奇的?”悠悠平静地望着她。
“当然稀奇。”虚明手一挥,道,“一代奇才十四阿哥,向来是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风横行于世,一篇文章讨一顿板子亦属等闲,御前赋诗?没蹦出句‘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气死他老子,都算他家十八代祖宗积下阴德,坟上青烟飘渺了。”
“这首词的气象万千,便是吟诵出来也不会辱没了康熙。”悠悠轻描淡写道。
虚明自打嘴巴道:“啊呸!他也配?奉送一句‘日破云波万里红’就绰绰有余了。”
“过了啊。”悠悠笑得略显隐讳,良久才又接道:“是,你猜得没错,是我默了首七律给他。”说着她便背诵起来:“骑射胡服捍北疆,英雄不愧武灵王。邯郸歌舞终消歇,河曲风光旧莽苍。望断云中无鹄起,飞来天外有鹰扬。两千几百年前事,只剩蓬蒿伴土墙。此诗虽非夺人眼球之作,但是立意不俗,别具一格,不失为一篇佳作。”
隔了片刻,虚明才想起道:“悠悠,你何曾这么刻意地讨好人了?”
“讨好谁?十四?还是康熙?”悠悠嗤地一笑,道:“无论哪个时代,人心都没多大变化,生存总是不易。何不聪明些,学些无伤大雅的小技巧,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虚明沉默许久,只能回应一句:“你开窍了……”
“那你何时才会开窍?”悠悠反问道。虚明吃了一惊。悠悠道:“未来很长一段时日,我也就现在这样了。但你不同。既然有本事逃出了笼子,就别再走回头路,三心二意。”
“慢着慢着。”虚明总算明白过来其意所指,抽出短剑道,“剑名都改叫‘一心’了,又哪里来的三心和二意?”
“那你和老八算怎么回事儿?”悠悠直接摊开来问。
虚明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个笑容,不假思索道:“事实是你想多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玩玩而已。反正我就当是乏味旅途中的一场艳遇,喜欢就留下,开开心心在一块,厌倦了就爽爽快快地分开,继续上路,无烦恼,无负担,perfect!”
悠悠见她讲得眉飞色舞,不禁失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理想?”
虚明“嗯”了一声,得意道:“所以收起你那套‘隔夜修书’吧,我真用不上。她卿云的下场再惨不忍睹,也不关我事。”
“最好你能记得今日所言。”悠悠道。
不知是否治丧所致,悠悠此刻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孤寒清绝之气。
就是刚才被骂得狗血淋头,虚明心下依旧是温暖的,但此时唯余冰凉一片。在屋外哭声震天的背景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