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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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心下诧异,两人只相隔几步远,他一抬眼,瞧见虚明已伏在高几上睡着了,便不自觉地会心一笑。阳光调皮地在她身上游走,虚明安静得就像一个初生婴孩,皮肤鲜艳,一缕头发垂下来,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撩拨着花瓣一样的嘴唇。睡梦中,虚明忽然动了动,胤禩冷不丁手一抖,蘸饱的白毫立时掉了一大滴墨汁,把他即将要收尾的千字文弄脏一片,刚才花去的半个时辰算是白用功了。胤禩心下懊恼,搁下笔,抬眼见虚明并未醒来,不过蜷缩起了身子,像猫儿一样慵懒地趴着,享受暖洋洋的午后阳光,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八哥,八哥!”紧跟着一阵呼喊,一个壮实的身躯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一把揪住八阿哥,大喘着道:“快,快,叫人堵着门……”
“喘过气来慢慢说。”八阿哥皱眉道。
十阿哥胤誐急得都快哭了,叫道:“慢了就要死了,八哥,你一定要救救我,那凶婆娘追上门来了!”
八阿哥见他脸红脖子粗的,脸上流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实在可怜,便干咳一声,掩饰住笑意,正色道:“你先躲一会儿,我去看一看。”说着义不容辞地出去了。
十阿哥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有八哥出马,自然是安全无虞了。他一口喝干了案上的凉茶,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一身干练长衫,凭窗而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卿云?你怎么在这里?”老十左顾右盼,道,“还穿成这个样子!”
“嘘!”虚明大惊失色,警敏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下,才回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因为心情激荡,说话都带颤音。
老十只好跟着捏细嗓子,奇道:“你不就是你,有什么认得出认不出的?”
虚明激动得真想一把搂住他,抱头痛哭一场,然而还是竭力自持,以至嗓音都变了形,轻叹道:“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
“什么?!”这回轮到老十大吃一惊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难以置信道:“怪事。”
虚明却无声而笑:“因为你有一双慧眼呗!”
“那是!”老十眼珠朝天一翻,老实不客气地受了,转念又道:“其他人都什么眼神哪?”
虚明微微一笑,同样自得道:“不管旁人,只要我自己眼力准就成!”她突然凑过脸,神秘兮兮道:“你见过安王府里那个卿云格格吗?”
老十点点头,道:“我一猜就是你捣的鬼!看个几眼,也不敢跟她说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记住,现下旁人都叫我万虚明,别给我穿帮了!”虚明狠狠敲了敲他的额头,以示威吓。
“你以为我傻呢?”老十不屑地撇撇嘴,却不太相信地嘀咕:“你真是万虚明?”
虚明终于笑出了声,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喜啊!在毫无准备之下,就这么突然间从天而降,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大笑道:“还是抱一抱吧!”老十还没反应过来,虚明就一个熊抱搂住了他,胤誐犹豫片刻,忍不住小心问道:“你是不是被那一箭给射傻了?”虚明猛地一踩他脚,痛得胤誐杀猪宰牛般嚎叫着蹦开了。
虚明回头瞧见,八阿哥正站在门外,神情古怪,刚才那一幕,多半都被他看去了。老十毫无知觉,只顾着对虚明道:“卿……”虚明刷的背过身,朝他一瞪眼,胤誐便吞了下半句,结结巴巴道:“卿,亲,亲爱的八哥,你又救了小弟一命啊!”他急中生智,扑过去也搂住了八阿哥,拍一下背,讲一句感激涕零的话。他这手上不知轻重,八阿哥一下子被打得又咳又喘,急忙一把推开。
胤誐以为蒙混过去了,可八阿哥一缓过口气,便即问道:“你们俩认识?”胤誐脱口便道:“当然认识。万代管嘛,他便是抓捕西北拳王的头号功臣,十三弟讲给我听过。”虚明不禁莞尔。八阿哥却道:“我倒不曾听过。”胤誐呵呵笑道:“可不?皇阿玛下令封口,是我软磨硬泡缠了好久,老十三才肯讲的。”八阿哥仿佛真不知道,又望了眼虚明,陷入沉思。
虚明早盼着他这一刻的反应了。显然,他是明白了,为什么虚明不顾一切地要保住夏飞虹?而如她这般,连议论都被康熙明令禁止的人,他也敢用?虚明看戏似的双手一抱,一脸幸灾乐祸。
胤誐不明所以地看看这,望望那,却见八阿哥倏忽笑了起来,打趣道:“老十,你们两口子闹得越来越没边,传出去徒留人笑柄。”一扯到自己身上,胤誐立时唉声叹气,没了神气。八阿哥又问道:“你预备如何收场?”
胤誐紧张道:“宝珠回去了?”八阿哥道:“这会儿她还算听我的劝。可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胤誐苦着脸,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他重重叹了口气,道:“自从皇阿玛赐了婚旨,我就躲在平郡王那,连家也不敢回。谁知道她居然带了人马,全城搜索,我今儿一出门就被追得跟过街老鼠似的,东奔西逃,再这么下去,可没有活路了……”八阿哥道:“今天这么一闹,可有主意了?”
胤誐右拳在左掌上一砸,咬牙下定决心,道:“安吉雅生我的气,跑回了家。我打算直接逃出京城,偷偷溜去草原先成了亲,等到米已成炊,宝珠也就没法子了。”瞧他目光坚毅,倒像是即将英勇就义,视死如归一般,胤禩、虚明两人憋不住暗暗发笑。
胤誐又道:“此计若要成功,还得八哥襄助一臂之力。”八阿哥道:“想让我怎么帮?”胤誐盘算道:“我一个人偷溜了去,安吉雅肯定不理我,八哥你得送我一队人马,找几个相貌堂堂的人跟着,让老郡王面子上好看些,才能哄得老婆归。”八阿哥道:“这话倒还在理。”胤誐顿时两眼放光,道:“我想过了。如有兄弟作陪,场面就更加过得去了。八哥你若是能来,一定更加事半功倍。”
八阿哥见他一副精明相,心念一转,忽然若有深意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抽不出身,就让虚明领人陪你去好了,他去和我去是一样的。何况宝珠那儿,也得有人稳住不是?”胤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还是八哥想得周全。万代管,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虚明向八阿哥报以同样的笑容,拱手道:“贝勒有命,小人岂敢不从?十老爷请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一定帮您载得美人归。”
☆、隔夜修书
三人合计了一夜,随行队伍、迎亲礼、向导等悉数敲定了方案,十阿哥这才安心入睡,第二天一醒来就恨不得立马上路,远走高飞。八阿哥三言两语,好歹劝住了,毕竟一切尚未准备就绪,他家那位又盯得紧,仓促出行反而容易败露行藏。十阿哥思前想后,以安全计,便跟着八阿哥与虚明去赴九府的约。
两家相邻,不过几十丈远的距离,十阿哥先观望一阵,出了大门便撒丫子开炮,跐溜一下就窜进了九府,把虚明等全抛在了后面。瞧他那疑神疑鬼的架势,仿佛地缝里,墙头上,宝珠随时随地会蹦出来逮他一样。八阿哥便笑对周管家道:“赶紧打点好送十爷上路罢,多留一日,多一日的艰难啊。”众人登时哄笑。
笑完,只八阿哥与虚明二人去了九府,老远便听见会客厅里,十阿哥在大嗓门地诉苦水。迈过门槛,九阿哥已迎了上来,双方各自寒暄。虚明跟在身后,一眼瞧见垂手退在一旁的陈良,两厢目光一接,陈良立刻移了开去。虚明自是神色如常,相信他心里正在打鼓,摸不准自己到底被看穿了多少。
九阿哥看向虚明,怪笑道:“这便是八哥你出钱出力,费尽心思,苦等半年才盼来的大贤?我该说闻名不如见面,还是见面不如闻名呢?”虚明赶紧行了个大礼。十阿哥打量了九哥几眼,便朝虚明咧嘴一笑,看来是相信旁人都什么眼神了。
八阿哥笑道:“别看虚明年纪小,可是见惯厮杀,看透生死的老江湖了。”九阿哥“哦”一声,道:“那倒要听听是什么来头。”虚明淡淡一笑,说道:“一介江湖草莽,谈什么来头?不过与陈良兄倒是老乡,我什么来历,他最清楚了。”陈良一惊,眼前霎时闪过那个雨夜,自己瘫软在地,而虚明俯身察看时,脸上捉摸不透的笑容,悚然诡谲。他故作镇定道:“我只听本门一个师叔说过,收了一个弟子姓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九阿哥乍然抚掌大笑,叫道:“原来是一家人,甚好甚好。”八阿哥笑着表示赞同,然而也意识到了,他对虚明每多了解一点,随之而至的疑团总是只增不减。
扯出与陈良的这一层关系,虚明自然是有意的。先发制人,自己先抖落出来,也就打消了陈良的疑虑。免得他总盯着自己,东猜西猜,看是不是发现了他就是当初的黑衣人之一。
八阿哥道:“你准备的好戏呢?何时开锣上演?”只见府内悄寂,完全不像要唱堂会的样子。九阿哥却不急不忙道:“等人来齐了,随时可以开始。”十阿哥问道:“还有谁?”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内侍高声唱曰:“四阿哥,十三阿哥到!”
虚明与八阿哥对视一眼,迅速退到一边,看着他们五兄弟一一见过,然而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面色不善,像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受邀而来的。十三阿哥的视线扫过虚明,明显一呆,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四阿哥,四阿哥见到虚明亦怔住了,目光幽复,若有所思,两人显然是认出了她。八阿哥心里不由咯噔一响。虚明却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九阿哥道:“四哥,约定的时辰未到,你来早了。”四阿哥道:“我特意早来一步,为的就是问一句话。”九阿哥自然道:“请说。”四阿哥道:“邬思道人在何处,平安否?”九阿哥讶然道:“邬思道?这名字好耳生,不曾听过。”四阿哥嫌恶地瞟了眼陈良,道:“你是打定主意不说了?”九阿哥笑道:“不认识的人,叫我从何说起?”
八阿哥忽然插口道:“邬思道曾化名李四智,效力悠悠娘家,舒府一段时日。”九阿哥一听,高叫道:“既是有名有姓,该去找他的主子问,干什么来与我饶舌?”十三阿哥抢道:“上月初四,邬思道刚进京,见过悠悠之后便失踪了,四哥派了几批人,我也托了一些道上的朋友,四处找寻,至今杳无音讯。”八阿哥面露忧色,道:“发生这样的事,怎地不早说,兄弟几个也好出一份力。”
四阿哥冷哼了一声,十三阿哥已气得叫道:“八哥,你竟然不知?邬思道此番进京是为了检举秦道然,也就是你新收的门人,冒名窃取他人功名爵禄之事,可惜尚未立案,便莫名失踪,若是追究起来,只怕你是逃不去干系罢?”
见矛头指向自己,八阿哥只笑了笑,十阿哥却不解道:“秦道然?他不是替九哥跑了趟西北,刚刚回京,什么时候成了八哥的门人?”
九阿哥当场翻脸,骂道:“陈良,我们弟兄几个说话,你听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滚出去?”陈良略一欠身,默然退出厅外。八阿哥递了个眼色,虚明亦赶快识趣地走人。
等厅中没了外人,九阿哥便无所顾忌道:“四哥,你宁可相信一些不相干人的乱嚼舌根,血口喷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往后那些查无实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否则别怪我不以兄长之礼敬你,伤了和气。”十三阿哥不由气结,叫道:“让秦道然出来,咱们这就去皇阿玛面前对质,看是谁信口胡言?”九阿哥笑道:“此案连个原告都没有,你凭什么要秦道然去受审?”料他二人也拿不出实据来,才会徒逞口舌之争,他便也不介意奉陪到底。十三阿哥果然被刁难住了,九阿哥十分得意道:“人家主子都没发话,何时轮到你们,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也不知是两句问话掷地有声,或是其它原因,反正一下子震得兴师问罪的两人无言以对,有口难开。这时,直如救命仙丹一般,门外内侍唱诗似的声音传来:“十四阿哥,十四阿哥侧福晋到!”十三阿哥顿时喜上眉梢,叫道:“正主来了!这回该是什么说法?”
话赶话讲到这,九阿哥也是没有退路了。十四阿哥进得门来,立觉气氛不妙,便打哈哈道:“我还以为来早了,不想仍然落了后,反叫哥哥们等我,真是该打。”
十三阿哥一把拉住他,道:“就等你们俩了。”顿了顿,直视九阿哥道:“秦道然是九哥,还是八哥的人,先不管,你自己说好的,邬思道曾是悠悠的家奴,那她出面要人,合情合理了罢?”九阿哥被问得哑口无言,几欲自打嘴巴。
旁观十三阿哥在激动地慷慨陈词,正主悠悠却一脸漠然,只是有意无意地,向八阿哥投去一瞥。八阿哥皱眉道:“无论信与不信,我确实不知邬思道现在何处,就连九弟,我也可为其作保。”他说得诚挚非常,十三阿哥一下子就相信了,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四阿哥。会客厅瞬间陷入难以言说的尴尬之中。
突然,十四阿哥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闷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原来又是为了邬思道。此人一向我行我素,心血来潮,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与人交代一声。兴许那天,就是另有要事自己走了。正因为深知其为人,悠悠才一点儿也不焦急,列位兄长又争论了作甚?”
“不可能。”十三阿哥斩钉截铁道。他走到悠悠面前,沉声问道:“不是你忧心邬先生恐生不测,才打发穗儿来求助吗?”
十四阿哥轻轻一哼,道:“原来是那个小蹄子在作怪,怨不得你们误会。”
十三阿哥却只盯着悠悠,厉声道:“我只听你亲口说。不用怕。”
悠悠抬眼望着他,忽地轻轻一笑,道:“穗儿自作主张,我从未叫她向你或四阿哥求助。邬思道的麻烦,只有他自己能帮得了自己。”
十三阿哥是没辙了,只能转身交给四哥,然而四阿哥却始终一言不发。从悠悠一进门,四阿哥便瞧出她的神态大异往昔,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言谈举止,总是淡淡的样子,仿佛是骨子里冷冽,散发成周身环绕的无形寒气。
十四阿哥笑道:“九哥,得了什么好东西,差不多赶紧拿出来瞧罢,别卖关子了。”九阿哥却神秘道:“还不是时候。而且大哥与十二弟尚未到。”十阿哥适才听他们唇枪舌剑,一直忍而不发,好不易能出声,赶紧喘了口粗气,不耐烦道:“他们总不来,我们就在这一直闷着等?”九阿哥笑道:“也好,大家就先移步后花园。小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