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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宫阙-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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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列在建春城头遮天蔽日的天子旌节相比,那真是一下子差了好多。
马车终于靠近了城门,还离着千尺之远便停了下来。不一时,车门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我忙降阶迎了上去。
认真算来,我与二哥只不过三年未见,可这回我眼前的二哥几乎让我认不出他来。“二哥,你几时畜了这样一部大胡子了!”我笑着去扶起早早跪下三拜九叩的二哥。
二哥大胡子后的脸,便露出尴尬,“老了!”又看看我,“皇上一点没变,还是我们当初在宜城分手的样子。”
我有些茫然,我和二哥的分手是在宜城吗?那么就是我登基前很早的时候了,二哥一直为父皇所重用,总是在外征战,我登基时他没能回来。原来我们不止三年没见面了。
我抬头四下看看,“二哥的雪花呢?”雪花是二哥的坐骑,只因青色马背上有白色斑点,而被称为雪花。据说是唯一能和我的枣骝比肩的好马。
二哥的目光十分黯淡,“雪花也老了,来洛京和路途太远,它不能再陪我走回来了。”
我愣了愣,不过三年,人和马都已经老了吗?仔细算算,二哥也不过三十岁出头。
二哥穿着绛红色番王服色的高大身躯,又要躬下来向我作揖。可被我一下挽住了手臂。“我们有话回去再说,我着人在铜雀大街上为你找了个院子,邻居是掖门将军邓芸。那小子喜欢与人交往,到时二哥不愁没人请你喝酒。”
二哥的常胜王府早被我另做它用,如今给他的是我新找的宅子,那地方比不得常胜王府的规模,但住在那里大家放心。二哥以前是喜欢喝几杯的,但他一喝就醉,醉了就惹事。没少被父皇责打。
二哥显然是知道邓芸,“南楚邓家的公子吗?听说精粹华美,是洛京的名公子之一。,小王正想拜见。”
他肯定也知道邓芸是阿南陪嫁,但他并没有特别提及。
我挽了他的手一直走进城中,今天是正月十五,洛京城里热闹非常。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二哥挽手同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这下百姓都知道湘王元君晟回来了。
在二哥的新湘王府邸中,迎接我们的是阿南。
她领着众多仆佣,夹道等着我们,见了我们,老远就领着众人行礼,口称怠慢。“皇上和湘王殿下看看,这王府可还使得?若缺什么,或有何不便之处还请指点,我立刻叫人改过。”阿南笑眯眯地说。
二哥这次回来,只带了几十随从。是我让阿南帮忙配齐了新王府的所用仆役。
我四下看看,新王府还算得宜。阿南已经领人换了瓦,粉了墙,又补植了花草。看起来倒也不差什么了。
回来头想让二哥再看看,却发现他惊愕的盯着阿南发呆。
“朕让朕的贤妃帮忙收拾的新王府,不知二哥满不满意。”我说。
二哥看阿南的目光更震惊了,“你……是南乡公主?”二哥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阿南施了一礼,“正是,二殿下,我们见过。”
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声大笑起来。“这正是南乡公主,如今是我的贤妃,二哥见过的。”最早的时候,父皇是想让二哥娶阿南的。估计二哥和我一样,被阿南那易了容的肿脸骗了。那时,二哥和我一样浅薄。我们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果然,二哥连连向阿南拱手,一付尴尬的样子。“臣眼拙。”
他身形和我差不多高大,一旦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变得卑微,那样子就有些滑稽可笑。
阿南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躲到我身后。“皇上为湘王安排了小小的洗尘宴,就在今晚闹灯的时候,到时除几家老亲外,再没别人,自家亲戚倒是不拘束些。湘王千里迢迢来了洛京,想来也累,可以先在自己府里更衣歇息,到了晚间再来赴宴。”阿南说,说完又笑,“今晚宴上准备的是秦州春,不知二殿下还爱不爱这酒。”
这又是一个老典故,当年二哥为追求冯嫣儿,曾叫人抬了一整缸的秦州春杀到我的王府前,要与我决斗。结果不等我出门,他自己先醉倒在我门前,打着响亮的呼噜怎么叫也不醒。
这酒在大肇,算是最烈的酒了。
二哥窘迫非常,“喝是还喝,只是……让贤妃取笑了。”说完嘿嘿的笑。
阿南她什么都知道。连我们当年同追冯嫣儿的荒唐事她都知道。
在阿南面前,二哥肯定也有那种居然错过的遗憾感觉。就像我曾经有过的一样。当年的阿南曾经骗过的,也不只我一个啊。
我也好笑起来。时过境迁,我们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觉得二哥正是这一点让我放心,他这人,没什么心机。是个直人。
而我给二哥安排的只是家宴,想来任何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二哥担任理要的职位。他得先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接风之后,朕还想请二哥陪我同游一回,”我说,又看看阿南,“既然大家早就认识,那阿南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
晚间的宴席摆在交羽殿的高阁上。若论看十五的烟火,这地方不如摘星阁,至少它没有摘星阁高。但此时,摘星阁已经与我没了关系,我巴不得它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阿南问我时,是我点了交羽殿。交羽殿临街,在这里开宴,倒有些皇帝与民同乐的意思。更何况铜驼大街上花灯游行的队伍也会从我脚下经过。各色彩灯也是洛京年节一景。
今天安排的真是只有几个老亲。连母后阿南在内,不过十余人而已。
阿南不上席,她跪在母后身边,为母后筛酒。母后年纪大了,喝的是温黄酒,不敢碰那秦州醉。
到了酒席上,我越发觉得二哥变得厉害。他喝酒不像以前那样痛快了,除非我让,否则他绝不去碰面前酒杯。
夜暮才刚刚降临,洛京城的远远近近就有许多的烟火爆竹噼里啪啦的腾空而起。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一大朵烟花绽放,菊花吐蕊般的变换着色彩。
大家都转了头去看。
“二哥,你,不像从前了。”我对二哥说。
二哥立刻局促地笑了一下。他不去看烟花,两只眼只盯着面前的酒杯。
“老九变成那样,朕没想到。”我不想回避这个,这是迟早要谈到的话题。以前众兄弟中,就属二哥和老九最为风光。堪称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本来就是那样。”二哥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又闷住了,呆呆的盯着酒杯。
又有更多的烟花在交羽殿周围绽放,光影映在阁中红红绿绿的晃着人眼。
几位亲戚早看直了眼,顾不上喝酒,也顾不上听我们寒暄了。
二哥的眼珠也滑开去,似乎是在看烟火,但分明是悄悄滑向了摘星阁的方向。我突然明白此时二哥在想什么了。
那种荒谬的感觉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如果当年冯嫣儿选择了嫁给二哥,那么此时会是怎么个情景。是她一直在怂恿二哥杀了我夺位呢?还是直接想办法杀了二哥,好投奔更有前途的人?
“那便是摘星阁!”我不动声色的顺着二哥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朕为淑妃起的。花了近五十万两银子。而朕整个后宫按例一年总共只有这么多拨款。从今年起,这个数字还要精减,减到三十万两。那五十万两是朕命户部额外支取的。朕现在后悔死了。”我直言不讳。
二哥的目光拉了回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最后,他垂下头,“皇上总想着天下民生,连自己的用度也要减省。臣汗颜。”
我苦笑,去看阿南。阿南狠狠的瞪我一眼。
这小醋坛子现在在我面前不假辞色,听到我花了五十万两建摘星阁,她不高兴了。的确,与我刚给她的七万两一比,这五十万两花的不值得。现在,她肯定不感谢我那七万两的小贿赂了。
就在这时,摘星阁上突然也噼里啪啦的放出爆竹烟花来,明亮的烟火好像点燃了半片宫城似的。将宫城内那些层层叠叠的屋瓴照得通亮。而摘星阁在这些烟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俏丽孤傲。
二哥没有再去看摘星阁,他一直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酒杯,而酒杯还是满的。
“母后,这是要回去吗?”阿南的声音打破了宴席上的平静。
果然,母后在拉动自己的裙裾,这是要起身的样子。
母后的声音里带着冷,“摘星阁今天也在放花呢。”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这么稀罕少见的烟花,你们年轻人看着吧。哀家年纪大了,怕见这闪光声响,有些头晕。”母后搭着阿南的胳膊站了起来,“哀家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已尽兴。”她的目光又扫过那些请来的陪客,“哀家在这里,你们年轻的也玩不畅意。哀家还是回去睡觉,你们自便。”说完便走。
母后这是在帮我下逐客令,她看出来,我和二哥有外人在谈不痛快。
更何况,母后肯定是想起了明天冯嫣儿的禁闭令要到期了,她得想办法应付明天又出来管事的冯嫣儿。母后现在已经把阿南管得乖乖的,每天拖着阿南去佛堂陪她念经。
阿南本想跟着母后一起退下,不想母后却又回了头,“楚贤妃别跟着了,你留下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兄弟喝醉喝坏了身子。皇上明天一早还要上朝呢。弦子今天跟我睡了,你别操心。”
话到此处,那些亲戚哪里还坐得住,他们一个个接连起身,匆匆向我告辞。跟在母后身后,一下子走得人影全无。把个交羽阁空荡荡的丢给了我和二哥,当然还有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阿南。
二哥终于开了口,“皇上这回叫臣回洛洛京,是想让臣做什么事?”




、95阙

不等我回答二哥,阿南就走了过来;她眼珠转动;“不如重新布了案子;兄弟二人对案而食;还可好好说些话。”又说;“湘王殿下的酒几乎没动过呀。”
二哥窘急,忙尽了面前的一杯。
有阿南发了话;宫竖们忙上来撤去原来的席面;重新安排了酒菜;阿南也不客气;在下首打横坐了,为我们两个杯中重新满了酒。
她已经领会了母后的意思,来当个女监酒了。有她劝酒;二哥不敢不喝,一下子连着几杯下肚,二哥面上发红,终于多少回复了早年的原貌。
“我知皇上要我回来,肯定是遇到难题了。”二哥晃动着脑袋,“以前征战,皇上便最喜与我配合打围。别的兄弟都靠不住。”
我笑,他这也算实话,但却只说了一半,当年他又何尝不是喜欢与我配合呢?他不找我,难道敢去找老九?
老九那人,最喜当缩头乌龟,一遇劲敌就想办法躲,一点也靠不住。比如在金陵,他就派个刺客来杀我,他自己怎么不敢上前?
“说吧,是什么事?打西戎还是战突厥?皇上只要为臣找匹好马来,臣一定肝脑涂地为皇上效命。”
“打仗的事,以后也许会依赖二哥,不过……,弟弟我现在有别的烦恼事。”我打断了二哥。
“皇上能有什么烦恼事?”二哥张了一双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看我,他不信,“皇上都已经是皇上了,天下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
我笑,对着二哥面前的酒杯看。他一旦喝开了,便收不住,一杯接着一杯。开始阿南见他酒杯浅了,就悄悄为他添满。到了此时,也不用添了。二哥会抓了瓶自己倒。
“正是朕说了算,才得慎而又慎。”我说,“大肇开国三十年,我们元家父子三代经营,到现在百姓也还是贫不堪言,民户数量,国库银税,都不足前朝鼎盛时的二分之一。”我叹着气,以手捻动酒杯。上一世,我没有留心过这些问题,最近看了几本前朝的文书,才知道大肇新朝,任重而道远。
阿南在桌下拉我的袖子,一下一下的。我愣了愣,才发觉自己已经把酒杯端到嘴边了。只得稍稍抿了一小口又放下。
阿南盯的真紧,真听母后的话!
好在二哥只低了头喝闷酒,他根本没有看我们。
“现在征战,有冯大司马,”阿南突然开了口,她看上去笑嘻嘻的,“皇上对湘王殿下的倚重不在此处。”
“冯大司马?切!”二哥冷笑一声,“他若能打仗兔子都能飞了!”二哥一句话,表明了他对冯骥的轻视。他为人耿直,说不定当年就曾说过这样的话。让冯骥知道了,自然不选他作女婿。
于是阿南回头看我。
我脸上没开花,有什么可看的!
其实,我也知道冯骥不能打仗,父皇在世时,他升职缓慢就足以说明问题了。那时候,升职全靠硬碰硬的军功。父皇明察秋毫,哪能容他取巧。
“若论打仗,天下无人能比二哥。”我抬起自己的酒杯向二哥示意。这一点天下尽知,不服不行。“但这回,请二哥回来,的确不为征战。”
二哥抬了醉眼看我,有些不解,“不为打仗?”
“不为打仗。”我肯定的说。
二哥终于看见了我高举的酒杯,忙不叠的饮尽自己面前的酒。
我自己又是只抿一口,就放下了酒杯。“这回请二哥来,是想请借二哥的威望一用,”我说,“事关大肇千秋基业的大事。”
二哥脸上凝重起来。似乎是有所期待。我大概会让他失望一下。
“二哥来洛京时,有没有经过伊阙关?”我问二哥。
二哥摇头,“我是从宣城过江的。所以走的是洛京东道。”
“二哥真该走走伊阙关,”我说,“沿水路进洛京。伊水岸边沿江立石上,有前代所刻佛陀摩崖,高过数丈,仰视摩天。二哥应该好好看。”
二哥和阿南全都愣愣的看着我。
我是天子,说话时只要不露声色,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我是别有深意。此时的二哥大约也是如此,他又开始紧张了,小心的捧了酒杯遮脸,又喝了不少下去。
“我想为父皇做功德。”我直言,看到对面两人都目光都变得不解。
二哥也还罢了,连阿南都没想到吧。她以为我叫二哥来是做什么?
“就像前朝所做的那样,二哥一定听说过宾阳窟。就是那样!朕想为父皇塑个真身佛,就由二哥全权督工。要比宾阳窟的还要大。朕左思右想,如今百姓心思浮躁,各色人等动辄相互诋毁攻讦。南北不合,上下离心。造窟崇佛有利于统一人心。更何况你我皆父皇的儿子,这本是儿子该有的孝心。再说父皇去世,二哥连奔丧都没赶上。这样一来,也算为二哥还了愿了。朕觉得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二哥看呢?”
其实我自己并不如母后那般虔诚礼佛。但我从母后的身上得到了启发。礼佛是一种寄托,也是功德。有利于统一民众,建立国家威信。大肇之朝,得名于禅之肇论,意为万物肇始,开天辟地。这本就是我朝与佛法的缘分。
伊阙关就在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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