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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宫阙-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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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了竹盖子,用手捂了好一会儿,这才把这一瓯新茶端到我手上。
自从阿南知道我腹中中过钩吻之毒后,常给我弄这些奇奇怪怪的药茶,尤其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有趣的是:我每每喝过之后,身心都会轻松安泰许多。
今天阿南递给我茶时,有些愧疚的瞄了我一眼。仅此一眼,之后她又装作泰然自若东张西望了。阿南一定知道我现在心里很生气,她倒沉得住气。
阿南心里一定清楚,通过这样的方式与外界联系,比李婉宁买通宫禁,罪过更大。
我早该想到的。
我喝了一口阿南给我的茶,“什么楔子,什么绳子?”我语气尽量和蔼的问那个所谓冰儿,我现在怀疑,连她的名字都是假的。不然哪有这么巧,她偏偏要去凿冰!
“就是……”
我知道那女子在看冯嫣儿。我还注意到冯嫣儿对她一个十分严厉的眼神。
阿南泡的茶倒是真香!
“就是水底下有一根绳子,顺着水势通过了御沟在宫墙下的孔洞飘向了宫外,如果在这绳头上拴个竹筒什么的,宫里装了这机关的人,就可以靠拉动绳子与宫外联络传递东西。”那冰儿说完,看看我和颜悦色的脸,“皇上我是不是立了大功?有赏吗?”此时,她已经很机灵的发觉我态度的不对劲了。
“是,是立了大功,”我干笑两声,我的确应该好好赏她,“冯淑妃刚还客气,说带两个妹妹出来长见识。朕怎么看着冰儿姑娘在我宫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朕都不知道御河的什么地方能通到宫外,哪一段墙是宫城的围墙。淑妃的妹子倒比朕这主人还要清楚。果然是淑妃的姐妹,非比寻常!比朕这皇帝更像是久居宫中的人啊!”
冯嫣儿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慌忙在我面前跪下,可张了几次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看那个冰儿还傻站着,她发了狠,在那冰儿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我头一次看到冯嫣儿脸是露出那么狰狞的表情。这是知道事情没办好后的恐惧吗?
那冰儿负痛,哀叫着也跪下了。
我慢条斯理的喝我的茶,我不着急。
“我这个妹妹被家里宠坏了。”冯嫣儿又说,我想她是找不到其它说辞了。“她不懂事,看到什么就会瞎猜。嘴也太快。我这就让人带她出去管教。”
“管教什么?”我问,“你爹教出了你这样的好女儿,自然是很会管教女儿的。朕看你们冯家的女儿都是好的,别说这个冰儿像楚贤妃,朕看坐在那里不说不动那个雪儿,那品格还比李修仪还胜一筹。冯家女儿各色俱备,还要怎么教呢?”
冯嫣儿又在出汗,脸上沾了汗污便没那么艳丽。她的额发垂下来,粘乎乎的挂在鬓边。“皇上。”她的声音柔得像水,“臣妾知错,本不该把这缺□的妹子带入宫中来污了皇上的眼。臣妾这就让她们回家,以后也再不让她们进来。臣妾自己任由皇上惩罚。”
我点头,顺着她的语气向下,“好!淑妃本是后宫之首,原本都是你在罚人。这回朕也不知该怎样罚你,不如这样,你自己比着你以前罚人的路数,罚你自己一回。”
冯嫣儿人抖的厉害,垂着头一时并不应我。我听到一声微响,顺着响声看去,她那涂了金蔻的长指甲断了一截。
我以前给她面子,从来不曾折过她的面子。
就在此时,本来一言不发的阿南在我脚边发了话,“什么线啊沟啊墙啊的,我不懂,说起罚人我倒知道,淑妃刚罚了李修仪去尚设司来着。”阿南说话时笑得甜美。
这两天因为知道弟弟要回来,她每天都是这样高高兴兴的笑着的。这小东西坏起来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我这下知道了。
阿南看我的目光有些心虚,我知她在想什么。她对冯嫣儿落井下石,可却把握不住我这颗君心。阿南心有大志向,本不愿为我这小小宫廷所束缚。可她如今也该知道,她已经被我拴住,除非死,我轻易不肯放手。
“好注意!”我一拍大腿,“淑妃不如就自罚去尚设司,不用多,也扫两天地吧。”
冯嫣儿先是一愣,接着的双肩耸动,抽泣起来,“这样,妾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换成别的责罚。”她向前膝行一步,抱住了我的腿,仰了脸向我哀求,“以前皇上爱奴家时,只说奴家的腰肢曼最软,纤细不承一握。还说舍不得让奴家这纤腰受哪怕一丁点的累。如今奴家色衰,皇上有了新欢便这般忍心。”
她哭得肆意,脸上的脂粉被冲的横七竖八,那脸简直不能看了。
这一哭,非但我,连阿南都有些诧异。冯嫣儿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有别的嫔妃在时,她从来不肯示弱的。
今日,她是实实在在知道了我的偏心吧。她想害阿南,却陷了自己,后悔也来不及。
“朕给你两个选择,”我冷了声,“要么你去尚设司扫两天地,要么以后你与楚贤妃相平。对外,你还是后宫之首,但宫中之事,再有任何裁决,以后都得与楚贤妃商量,不得独断。”
面子与里子,她只能选一个。这事正好可以让她这两个所谓的妹妹传出宫去,让冯骥知道。如今我多少夺回点权力,不那么怕他们冯家了。最好那个李逸也能就此早早现身,让我看看他们到底玩些什么勾当。
小小屋子里确实有些热了,也许是因为我刚才关了通风窗的缘故。阿南和我都不再话说。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满头大汗的冯嫣儿最终选择了分权,“以后嫣儿还得承妹妹看顾。”她努力笑着对阿南说,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又对我磕了一个头,爬了起来,领着两个妹妹离开。才到门口,我就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
“你打我!”冰儿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声音。她们都走了。
我扭过脸,冷眼看阿南。
这小东西大大吐了一口气,装作没看到我。她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又去支起了窗扇透气。在夸张的大喘几口气后。她这才看看我板着的脸,然后她也变得肃然了,站在那里,整了整衣衫,上前两步到我面前跪下,“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责罚。”




、63宫

阿南在我面前跪下,“妾错了;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责罚。”
不要责罚!我一听到这个就又好气又好笑。她分明又在我面前学冯嫣儿;可偏偏把冯嫣儿的甘受责罚改成了不要责罚。她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也就阿南这小妖女敢在我面前这样!
我低头看着眼前的阿南;脑子里有些拿不准该怎样处罚她。我知道,按阿南的脾气是不会轻易向我认错的,她现在向我认错;是因为她确实知道这一回她在我面前无可推脱。冯嫣儿的发现并非栽脏;那条绳子就是阿南与外界联络的机关。全靠这联络;阿南这小妖女在宫中不用出门便知天下事。靠着这联络,阿南的身后联系着南楚各方的势力。
这不是小事。我再偏心也明白这事轻率不得。
也许是看我一直冷着脸呆坐,阿南显出了一丝局促。她悄悄从绒绒有羽睫下偷看我一眼。“皇上;我以后有事;会去问邓芸。不会背着皇上与他们联络。”
她并非不明白此事的利害攸关,她是在装糊涂。
看我还是不动,她的贝齿扣了唇,歪头想了一回,“那……”咬牙,下决心状,“皇上罚我吧,我去尚设司扫地好了。”
我看得出来,她是当真的,真的决心领受处罚去尚设司扫地了。这厚脸皮的小妖女,她可不像冯嫣儿那样,把面子看得那么重。
可她明明知道,我刚才已经在冯嫣儿面前保了她,现在又能拿什么理由来公开处罚她呢?至于暗地里的惩罚……阿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脸色灰败下来。
“或拶或批或打,你选一样吧,”我拉下了脸,“不然你就得告诉朕,一直在外面与你联络的人是谁?”我说这些话时,自己也知道自己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隐隐约约觉察到了危机,似乎有一条毒蛇在我心里游走,绳子那头的人应该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有一种发现了猎物般的感觉。
屋子里有些热,我的头开始嗡嗡作响。我好像是在接近着阿南心底某处隐密,我觉得我要抓住他了,可却没有一丝欣喜。
也许是看出了什么,阿南慌张了,她这一回不再装柔顺,而是抬了头直视着我,贝齿紧紧地扣着红唇,细细颈子上的青筋乍现,露出我看习惯的倔犟表情。
见她这样,“宁可挨打也不肯说出来是吗?”我问她,心里有些酸涩,我发现我对有些事越来越在乎了,“朕近日翻过南楚的律法,曾看到那上面有这样一条:公主十三而匹,凡尚公主的男子,收了皇家雁聘,回以瓒名之玉牌一块为聘,终身不得与别的女子燕好,只能忠于公主一人……”我用刀一般的目光看了一眼阿南,想剖开阿南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真以为她能保住那人吗?
我注意到阿南眉眼间一瞬间的怅然,但紧接着是她快速的垂下眼睑,“阿南并无雁聘之事。”她说,“妾还可以向皇上保证,这中间也没有任何苟且之事。”她的声音黯然下去,“妾说过,妾愿意把自己给了皇上……妾清清白白。”
我点头,“朕知道。不过大肇灭南楚时阿南正是十三岁。朕猜想,说不定有愿意忠于公主的男子愿为公主的大业肝脑涂地。我仔细想过了,公主只需踏出一步,便可与我元君曜并驾齐驱,甚至更进一步。”我冷笑,“这可与做别人的嫔妃不可同日而语。”
此言一出,便好像是在我和阿南之间投下了一块巨石。把我与她刚刚建立的和谐一分两半。
我突然想,那的确不可同日而语,阿南在我身边,就算是做到皇后也不过是我元君曜身后的女人之一而已。若换了我,也未必甘心。这样一想,我发现,我能给阿南的东西太少了。
我沉默了,阿南也跪在那里低头一言不发,她呼吸急促,身体随着呼吸有些轻微的发抖。而我,心跳得连胸腔都在发痛,我快要撑不住了。我只能用目光死死盯着跪在我脚下的阿南。我不想失去阿南,但也更不想失去江山天下乃至自己的性命。这就是帝王的私心吧。
终于,还是阿南先开了口,“楚家的气数尽了。”阿南快速地说,向我叩下头去,我注意到她头上簪的是我送她的那枝白玉簪子,在她黑油油的发髻里十分显眼。“皇上心里应该明白,归命候不成气候,妾的弟弟年幼。大肇的天下是皇上的,阿南也是皇上的。”她的嗓音因为干涩而颤抖,可说出来时的语气却十分平和。
阿南看穿了我。
“阿南是朕的吗?”我是真小人。帝王的爱,终归是有限,它不可能是我的全部。从这一点上说,我有负于阿南。我想要阿南的全部,可我自己能给阿南多少我自己却不知道。在这事上,我只能自私。
阿南快速的向我点头。表示肯定。“妾以后身心全归皇上”
我有些窒息。知道阿南并不是骗我,可我的心总是不那么踏实。觉得这是我硬逼出来的承诺。其实,我更想听到她说她想要我。真心实意的想要我。
因为,我没有资格向她再要更多。
阿南低着头在想什么,她突然抬头问我,“皇上刚才为什么不在淑妃面前直接拷问妾?”
“你说呢?”我反问她。我是个自私的帝王,负便负了,能给她的不多,可我尽力。
阿南的眼睛对上我的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看得很专心,乌溜溜的眼珠里映射着我的影子。她看得大胆而仔细。似乎也想在我的眼睛里找到她自己的影子。
我知道她找到了,因为她的目光渐渐柔和。她小心的伸出手来,放在了我的膝上。
“皇上要打阿南那就打吧,”她说,“打过以后皇上就忘掉这件事,阿南以后也忘掉这件事。”她无所畏惧。
屋子里太热,阿南眸子里有水汽蒸腾上来,透着晶莹,含了水雾。
她最终还是要保护那个人。
我看着眼前坦然又坚定的小脸,说不出是赞赏,还是受伤。
终于,我还是把自己的大手覆上膝头那双小手,我是男人,而且还是个欠阿南太多的男人。
我深深在吸一口气,“朕有时会想,阿南好像就是朕的命,两世轮回,朕都遇到了你,这样的重逢在世道轮回中一定是微乎其微的幸运。”我不去看阿南那迷惑的眼睛,“朕不知道下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你。朕欠你的,怕下辈子没办法还你。所以这一世,朕得好好的对你。抓住每一次机会好好的对你。”
我把阿南的小手在手心里揉了揉,然后放开它,慢慢站了起来,“阿南可以不告诉朕阿南的过去,但朕想要阿南的未来,朕可以等,一直等阿南到想好的时候。”
说完这些,我如释重负,就算我又自私了一回。让阿南自己做出决定吧。我迈步跨出了阿南的小屋,没有回头看。
~~~~~~~~~~~~~~
我终究没有追究阿南,还让人赶紧的清去了那根绳子,天一直在下雪,今年洛京的天气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御沟凿开的地方很快又结上了冰,一切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雪下过了又晴,晴了又下。我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这些奏折每天都是这么多,好像永远也批不完。
这样又过了四、五天,我不去找阿南,阿南也没有来看我。
我的等,而真正的等待其实就是煎熬。
这一天,我批奏折的速度特别慢,到了晚间,还有好几本没有看完。只因我不时的抬头看那幅挂在墙上的画,一看就是很长时间,得如意提醒才能回过神来。那是那幅雪晴图,雪色皑皑之中,画上那淡绿的身影还是只有一个轮廓,我还没有画完它。
只要一天不画完它,我总是不能心安。
“皇上在,在里面发呆。”
我听到门外好像是如意在说话。
“如意,你在对谁说话?”我大声问。
门帘一挑,如意钻了回来,“皇上,楚贤妃来了,在门外站着呢。”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如意没等我指示,立刻面有喜色,扬了嗓子喊,“宣楚贤妃。”
话音未落,阿南已经踏了进来。
阿南今天裹着件貂皮斗篷。长长的绒毛裹着的白净小脸上有一抹轻红,“皇上。”她笑着打招呼,很随意的样子。没有哀愁没有勉强。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天这么冷!你身体不好,不该出来。”我看她身上没沾雪花,外面应该没在下雪。
阿南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皇上刚送我的貂皮围子收到了,还有前些天送的参,送的药,送的袄,送的花钿……我一并来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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