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穿越无剩女(春不语) 作者:小宴-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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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开始一阵阵的揪痛,就在那信笺紧贴着的地方,刚才被熨帖的地方。
她不是三头六臂的女超人,应付不来这宫里朝堂的纷争。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莫说是那一桩接一桩的变故,单是不走心冒出来的贫嘴段子,憋得久了,都是伤心伤肝的利刃。
望自珍重。
静嘉觉得眼眶开始发热,鼻翼也是一阵酸楚。
岳以睦你这个混蛋,我努力珍了,却一点都没有变重。
人越来越瘦,身体也越来越差。不失眠了,却开始没完没了的噩梦。身边人都被我梦过一遍了,偏偏你从来都不出现。
没有消息难道就是好消息?无知难道就不会恐惧?
悬在半空没着没落的滋味,才最折磨人。
静嘉在心里咒骂着,骂着骂着却忍不住笑了。
她翻身向里,用这几日已经习惯的姿势蜷身抱住自己。多好,她等的人,很快就要回来了,免她无依无靠的与人周旋,也可以替她挡去这世间风雨。
再咬咬牙,噩梦就醒了。
※※※
静嘉合衣睡了一夜,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惊讶于郁安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也为这变动而感到高兴。
终于,她不再像是犯人一样被人目不错珠地盯着了。
静嘉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微微发硬的信笺,莞尔一笑,坐起了身。
她自己翻身下了床,钩好了床帷,又像她在现代那样,亲自叠了被子。穿越以来,她有多久没这样亲力亲为地做过事了?家中养尊处优的环境可以消磨一个人的警惕性,也可以消磨人的自立。
静嘉取出信笺,藏在了床褥下。继而换掉身上已经皱褶的衣服,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身儿管冷的衣裳穿上。待静嘉将衣带后遗症似的紧紧系好,郁安方匆匆进来。
见静嘉自己换好了衣裳,郁安脸色一变,端稳地跪下身去,“奴婢怠慢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起来罢,眼下是什么时辰?”静嘉无意责怪她,只巴不得让郁安以为自己不在乎这些规矩,以后多“怠慢”几次。
静嘉脾气素来大,郁安起先还以为她会借题发挥,狠狠给自己一番没脸,难得这位二小姐今日兴致不错,不单没发火,说话声都温和了许多。
郁安顺势而为,从容起身,“回二小姐,已经巳时了,昨儿胡太医嘱咐让您多休息,不许叫起,奴婢就没叨扰您好眠。”
听着郁安替自己辩解,静嘉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是睡的不错,以后都甭叫我了。”
这厢静嘉说着话,那厢郁安已经示意人进来服侍她梳洗。等静嘉把自己料理成人样儿,重新坐到妆镜跟前儿的时候,静嘉才发现,自己昨夜肿着的脸,这会儿益发厉害了。
女孩子爱俏,原先单为着宫里人,静嘉自然无心打扮,可一想到岳以睦进了京,指不准在哪儿等着她,静嘉还是动了那些少女心思。
“我记得胡太医给给开了消肿化瘀的药膏?昨儿睡的早,也忘了用。你紧着替我拿过来。”静嘉一面吩咐着,一面试探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红肿。
殷勤
疼是真疼,丑也是真丑。
静嘉嗤的一笑,行乐逶迤念容色,色衰只恐君恩歇。岳以承是皇帝,他若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兴趣。
望自珍重,静嘉眼底忍不住有些酸胀,她得好好儿的,全须全尾地等岳以睦大获全胜。
静嘉发呆这会儿,郁安拦下了转身要去拿药的宫娥,亲自退出了殿。也不知为什么耽搁了一阵子,静嘉才终于等到郁安。
“这药虽灵,可味道不大好闻,二小姐且坐着,奴婢给您涂吧。”
静嘉只觉今日的郁安有些殷勤的不对头,她斜睨了眼,轻笑着婉拒,“药吃多了就习惯了苦,脸上还疼着,我自己来吧。”
好在郁安还懂得分寸,静嘉都这样好言好语的说了,她也没理由坚持,白瓷的小瓶儿递到静嘉手中,郁安便低眉顺目地退到一旁去了。
小白瓷瓶儿上绘得是八仙过海,不知这瓶子是不是用的时间长了,何仙姑的脸有些模糊。静嘉看到这儿,手忍不住一抖。
她见过这瓶子……在长阳宫。
静嘉没由来觉得一阵蹊跷,姐姐一直没个音讯,怎么突然拐了弯子给自己送药来?难道她是和胡太医通了气儿,借胡太医的手,给自己送了什么保命逃身的玩意儿?
她拔开了瓶塞子,低头闻了闻,确实如郁安所说,味道难闻的可以。
静嘉有些不安,到底是放下了那药瓶。瓷器碰到木桌子,少不得一声钝响,郁安抬头看了眼静嘉,好奇地问:“二小姐怎么没用?”
“确实太难闻了,等等再说吧。”郁安实在殷勤得不正常,静嘉犹豫了一瞬,索性将那瓷瓶儿纳入了袖筒子里,“先用膳吧,顶着药吃东西也不舒服。”
郁安无法,直勾勾地瞧着那药瓶儿被静嘉自己收起来,心里恨恨地退出了殿。
※※※
静嘉才用完早膳,岳以承便到了。静嘉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心里是克制不住的忐忑。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再冒险去触岳以承的逆鳞,直到岳以承大步迈了进来,静嘉方意识到,她若想顺着岳以承,需要改变的事情太多。
触及岳以承的目光,静嘉匆惶起了身,跪伏到了地上,“恭请皇上圣安。”
岳以承有些惊诧,这丫头是脑子被磕坏了?转性儿转的也忒快了。他拢拳抵在嘴边儿,佯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起吧,去换身儿衣裳,朕带你出宫。”
“出宫?”
岳以承扫了眼脸色有些迷茫的静嘉,侧颊处明显的红肿叫他心里一揪,可想到昨日静嘉的恶语相向,岳以承又放下了心里的情绪,权当静嘉是真的傻了,兀自解释道:“去送孙毓慎上路。”
见静嘉红肿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岳以承避开目光,又催了一句,“赶紧的,朕可没工夫儿等你。”
谁知,岳以承等了一阵子,却始终没听见静嘉的回音,他的眼神从殿内陈设重新落到她身上,却见静嘉泪盈于睫,欲哭不哭的模样好生惹人心疼。
静嘉又像上一次一样,低着头窝着,无声无息,岳以承知道,倘使他自己不察觉,静嘉便会一直这样不动声色地掉下她的金豆子,不打扰任何人。
他心里怜,却是必须要忍住,不去哄她。他放不下他的身架,他需得和静嘉这样一直较量下去,看谁先服输。
岳以承百爪挠心似的想伸手去替静嘉蹭掉眼泪,这种情绪在心里作祟久了,便又化作是急躁的烦意。他到底是没有等下去,信口道:“你要是不更衣,就赶紧跟朕走,天下那么多事儿等着,朕可没工夫只候着你一个人。”
“那走吧。”静嘉的声音倒还算平静,既没有哽咽,也没有颤抖,岳以承能猜到她是在极力忍着,故作淡然地扫了她一眼,抬步便往外去。
果然,岳以承从地上的影子看出静嘉抬手揉了揉眼,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幸好,幸好她没有在他眼前哭。
岳以承有伤,自然便没骑马,拉着静嘉上了马车,两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默地对坐着。
好在天子出行,道路都被清得差不多了,从宫城到诏狱算不上太远,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坐了会儿,马车也就停了下来。
两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静嘉任由岳以承先下了马车,自己方跟在他身后跃了下来。
静嘉是故意从另外一端跳了下来,她身姿轻巧,落在地上也是悄无声息的,岳以承走了几步才发觉身后没人跟着,等回了头,才发现静嘉在马的另外一边儿。
岳以承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跟自己过不去,却非要用这么……没有意义的法子,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她今日在面子上这样尊着自己,大抵是头一日被自己吓怕了。
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先前待嫁给岳以睦时,应该有了宫里的女官去教导过了,这样一知半解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应当最多。
想到这里,岳以承也就释然了。他甚至忍不住朝静嘉笑了一下儿,接着主动朝向嘉走去。
静嘉瞧着岳以承那个笑,只觉得浑身森然,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心里的戒备警报瞬间拉响。
岳以承也意识到了静嘉的畏缩,他倒没有再强逼,而是前呼后拥地往狱中走去。
静嘉轻手轻脚地跟在岳以承身后,她从未想到,自己两次来大魏的诏狱,竟然都是送一个人走。上一次见到毓慎,他还是毫发无损,今时今日,却不知晓会是什么模样。
跟在岳以承身边的内宦捧了个红釉的瓷瓶,狱中甬道两侧的烛灯映着瓷瓶,将那颜色映得格外鲜亮,血染似的颜色让静嘉觉得刺目万分,却偏偏忍不住错开眼神。
这大抵就是会送毓慎上路的药吧?也好,比受刀刑剑砍白绫上吊要来得痛快……毓慎是逃不过一死,静嘉唯一希求的便是毓慎离开前,能再少一些痛苦。
静嘉缓缓的走,却禁不住觉得眼眶有些湿热。她伸手蹭了蹭,手背上竟是沾了一大片湿濡。
上一次,她还不知道分别就是诀别。
可这一次,她是心知肚明,没法儿说“再见”,因为根本不会“再见”。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毓慎,这一世的自己刚刚学会走路,四岁的男孩子最是淘气,他背着家里人嘲笑自己走路的样子,把静嘉气得要抓狂。母亲让她唤他哥哥,她宁可嚎啕大哭,却死活不肯管这样的人喊哥哥。
若是从一开始,静嘉便习惯了喊他“毓慎哥哥”,从此往后,也不会生出这样多情愫吧?
相识相知的十五载春秋,她知道他的年少轻狂,他也记得她的张牙舞爪,毫无芥蒂的青葱岁月,一眨眼,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静嘉原本以为,他们会以最友好又最懂得彼此的姿态看到对方白发苍苍的模样,毓慎会成为国之栋梁,她也会成为像母亲一样地位稳固的家族嫡母,儿孙满堂,安度晚年。
他送她的“小绿”,会陪着他们一起年老、死亡,她若和岳以睦一起就藩,小绿便会见证着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欢笑过的,伤痛过的,从青春到年迈,一生的光阴。
可上天从没有这样宽容,她是来与毓慎道别的。
岳以承等走到关着孙毓慎的牢前,才发现静嘉已经泪流满面,她不住地用手背蹭着,连袖口都有了湿濡的痕迹。
果然,她又是这个样子,悄无声息地开始哭,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于是岳以承也就真的没有安慰静嘉,他只是伸手拍了下儿静嘉的肩膀,示意她往狱中看。
静嘉抬起眼来,眼眶里因为湿润而模糊了视线。
可她还是看清了毓慎。
毓慎被绑在柱子上,麻绳一圈一圈缠绕着他的躯干,四肢均用铁链捆绑着。静嘉使劲蹭着眼睛往外溢出的泪,定睛仔细瞧去。毓慎身上有着一道道鞭刑后的伤,三日不到,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竟就狼狈成这个样子。
静嘉颤着声儿唤了声“毓慎”,毓慎蔫蔫地抬起头,声音虚弱,却依旧有惊愕,“静嘉……你怎么又来这种地方?太难看……你别看!”
“毓慎……”静嘉又是叫了他一声,毓慎听出静嘉的有气无力,静默了片刻,他方呵开一笑,“你来送我走的?”
静嘉没忍心答话,反倒是岳以承笑了一声,让人打开了门,“状元郎果然聪明,素闻你与二小姐青梅竹马,总要成全二小姐一份心思……有什么话,赶紧交代,二小姐身子不好,这里面阴气太重,呆不了太久。”
门一打开,静嘉便直向里面去,可她还没走几步,孙毓慎就挣扎让她在原地站住了,“别过来,静嘉,血污太脏,不该入了你的眼,你背过身去,好不好?”
诀别
静嘉知道毓慎心里仍旧是“非礼勿视”,他不愿自己看他的身子,一如六年前,他胳膊上挨了戒尺的打都不肯叫她看一眼。
静嘉乖觉地转过了身,面对着有些讶异的岳以承,紧抿着唇,不落泪,也不说话。
岳以承没由来有一阵心慌,果然,过了一晌,静嘉突然开口:“我没什么话想和他说了,皇上,送他上路吧。”
静嘉看不到毓慎的表情,岳以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毓慎脸上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甚至还附和了一声,“送我上路吧。”
岳以承虽然惊讶,却没有多犹豫,他摆了摆手,那内宦果然捧着红瓶儿的药上了前,静嘉听见瓷瓶里的塞子,“卟”的一声被拔开,她闭上眼,清泪两行。
“静嘉。”毓慎服药前,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和静嘉说些什么。他看着面前纤苗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一定要等啊。”
静嘉用力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毓慎一笑,将那药丸塞入口中,猛地吞了下去,“静嘉,活着是礼物,死是归途……我记得的,你别难过。”
他感受着自己的力气一点点地流失,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暗。
静嘉终于克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却还是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也记得。”
弘德二十五年腊月初九,他还嘲笑了她的腊八粥。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毓慎垂着眼,一字一顿地说话,血从他口中缓缓涌了出来。
岳以承看得都觉得毛骨悚然,这药让人经脉尽裂,肺腑入毒,孙毓慎,应当是很痛苦的。他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声幸好,幸好静嘉没有看到这场面,她若是见了,必定受不住。
静嘉蹭着眼泪,接上了毓慎断断续续的话,“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盛……”
她话音落了,毓慎却再也没有吭声,静嘉到底是克制不住转过了身去,毓慎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的身体都因中毒而发着乌黑的颜色,两旁的侍卫正解着他身上的链子。
静嘉心口上像被人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喘不上也呼不出气,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毓慎,直到他被人彻底解下来,平躺着放在地上。
静嘉倒退了两步,看到毓慎虽有血污,面色倒颇为平静,静嘉终于有了点安慰。他是真的记住了她的话……“死不是大事,只是我们历经苦难的最后一劫。和生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我们活着,还会病,会老,会和相爱的人分开,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会有讨厌憎恨的人,也会有说不完的烦心事。这些都熬过来了,死便也不可怕了。”
想到这儿,静嘉心里愈发堵得慌,只是突然哭不出来了,她用未脏的袖袂擦了擦脸,回过身,平静地看向岳以承,“皇上,是不是该送孙家人上路了?您答应我的事。”
岳以承没料到静嘉这样平静,没有眼泪,没有嘶吼,甚至连趁虚而入的机会都不给他。被静嘉这样没有情感地望着,岳以承不知要如何应对,除了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