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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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明蹭站起来道:
“这怎么成,你可怀着身子呢,我去找祖母去”
谢桥一把拉住他道:
“如今可哪还有别人,婆婆病了,大嫂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妃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又闹了一场小灾病,赶上年根底下,我不帮着点,可怎么着过年,横竖有巧月、春枝、入画她几个帮扶着、不妨事的”
秦思明叹了口气:
“倒是不如尽早分出去的好,只是这府里的事情多,有些积年的沉弊,你若管家,须当睁只眼闭只眼才好,莫要真较真,回头气着自己,可不划算”
谢桥扑哧一声笑了,歪头睨了他一眼道:
“知道二爷心里头疼我,这些我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几日,待郡王妃好了,仍旧归回去,我何苦得罪不相干的人,只是”
说着叹口气:
“我瞧了这一日府里的内帐,只匆匆审过一遍,便能寻出几处明显的不妥当来,且进支难平,这些年,竟是进的少,出的多,府里的银子产业本就不多,几个庄子上,连年又大灾小害的,收成也不好,偏账房里前些日子支出了一大笔银子,倒是没有名头的,我瞧了半天,虽说有郡王妃私章,可去处不清不白的”
秦思明哼了一声:
“这个你原不知道根底,还不是大哥那混账,在外头花天酒地,欠下了云水楼的银子,母亲倒也是,私下里给了他银子还账,若是从此消停 还罢了,偏还在那里混,银子花的流水一样,家里纵是有金山银山,长此以往,也是供不起的,前儿又上衙门里去寻我,非要让我借给他银子,满嘴里,竟然打你嫁妆的主意,真难为他张得开这个口”
谢桥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巧月那边气的不行,心说,这说到哪儿,也没有大大伯子,谋弟媳妇嫁妆的理儿,这什么人啊。
心里虽气,却也不能道是非,接了小丫头捧过来的茶,递给两位主子,却听二爷道:
“让我几句不好听的掘了出去,听说云水楼是他的买卖,回头我去寻他,秦思义若再去,就直接赶出去便了”
谢桥哧一声道:
“儿爷这话说的可不讲理了,人家开门做生意,来了客人难道往外赶,再说纵是没了云水楼,也有别的所在,说到底也没大用,说这些糟心的事作甚,晚上我让他们把做了新鲜的笋丁鱼片,二爷尝尝可入的口去”
秦思明凑过来摸摸她的肚子,又板起她的脸细细瞧了瞧:
“今儿瞧着气色倒好,难为他们下面的人有心,这天寒地冻的,那里寻的鲜鱼来”
巧月让丫头们摆饭,回道:
“哪里是下面人的心,还不是我们老太太,知道姑娘就喜吃鱼,可咱们厨下腌的那些咸鱼,偏一口不碰,嘴巴实在是个挑的,这不这大冰天雪地的,让下人小厮们,凿开园子里的湖,下了渔网抄上十来条,倒真真养的肥,自己都不舍得吃,巴巴的全送了过来,我让灶上的婆子们,放在大缸里养着呢,现吃现宰,能吃到过年了,待到开春,河里开了化,便不用这等费事了”
秦思明道:
“倒是让老太太惦记了,回头我寻些新鲜的野味给那边府里送过去吧,老太太不是一直欢喜这些,前儿太子的门人,送过来不少,太子爷原说赏我一些,是我琢磨着,咱们府里也吃不着,你又一向不喜这些,就辞了,待我明儿去要些来。”
夫妻两个吃罢饭,又说了会儿话,就安置了。
翌日,思明要上早朝,自是起的早,谢桥迷迷糊糊的,也跟着起来,服侍秦思明穿袍服的时候,脑袋还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秦思明心疼的不行,拾掇好了,一弯腰抱起她放回床上,低声在她耳边嘱咐:
“再睡一会儿,嗯,我这里不用你了,自有丫头们伺候着”
谢桥实在也困的不行,连眼睛也懒的睁开了,只嗯了一声,翻个身,就又睡了过去,秦思明不禁笑了笑,桥妹妹打怀了孩子,就嗜睡非常,可每日还非得挣扎着起来,服侍自己上朝,说过她多次,也不管用,真真有时候犟的紧儿。
秦思明放下金钩上的帐子,出去外头,就着清爽的小菜略吃了碗粥,便要出门,到了门边,停住脚步,回身对后面的入画低声吩咐:
“今儿桥妹妹头一天理事,若是那些婆子们使坏,想来无妨,就怕大嫂那人要趁机捣乱,若是她闹,你自管去寻老王妃过来便了”
入画应了。
虽说辰时理事,卯四刻,谢桥就起来了,房里仍旧燃着灯,窗户外头却有些亮光浮动,虽说房里炭火烧的旺,也是有点清寒之气。
谢桥洗漱妥当,春枝拿了熏炉上熏的温热的衣裳过来,服侍她穿上,立领、大襟、直身,白色暗花云纹的夹袄,下面红缎百鸟朝凤月华裙,头发绾起,带着云头形珠冠,边上镶了一排明灿灿的珍珠,海獭卧兔儿勒在额间,瞧上去富贵体面。
谢桥对着角落的大穿衣镜照了照,点点头。披了外头大红羽缎狐狸毛里子的斗篷,就迈了出去,迎面一阵雪气铺面,竟是落了一夜的细雪,怪不得才这个时辰,从窗户上却透过来点点亮光来,原来是雪。
倒是下的不很大,下了一夜,也不过轻薄的一层。
谢桥拽出怀里的金珐琅怀表瞧了瞧时辰,还差两刻,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回事的婆子,乌压压的,能听见悉悉索索耳语的声音,却不大声喧哗,见了她,纷纷行礼问安。
谢桥微微点头,握了握手里的手炉,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厢房那边。
巧月一早带着人已经收拾妥当,地龙烧的热热的,熏炉燃上,一进来,倒是比她寝室里还有几分暖丝丝的。
外面的大衣裳自是穿不住,脱了,坐在炕一头,巧月忙着亲手摆饭,入画那边伺候谢桥挽袖褪镯。
吃了一个小栗子面的饽饽,喝了一碗粳米粥,就让撤了,漱了口,捧着茶,就让巧月比对着名册点卯,到是都挺给谢桥面子的,只一个未到,管着大厨房的方婆子。
大厨房和各院的小厨房又不一样,单管着府里宴客和外头奴仆小厮们的三餐茶饭,二门以里,上到老王妃,下至谢桥,都有独立的小厨房,各自领了份例,自己做着吃,丰俭由己。
先头方碧清没嫁过来时,也只有老王妃那里有小灶,方碧青嫌弃大灶上的饭菜粗,不对心思,非要自己单独弄个小厨房,郡王妃索性就分开了来外,大厨房专管外头宴客,主子们各自分着做,份例之外,若想吃些新鲜的,也可自己添了银子,着人去外头买进来。
各房除了一等丫头婆子们,下剩的仍要去前头大厨房端饭,只除了谢桥的如意馆。
谢桥好吃,喜欢研究吃,这是打从伯爵府就有了名头的,那时候跟着老太太,可不什么新鲜,吃什吗,偏身边有个事事顺着她的何妈妈,手艺又好,只谢桥点出名儿,说出道道来的,都能变着花样做出来,久了,谢桥哪里还凑合的来。
嫁入安平王府,如意馆的小厨房原不大,被谢桥下令扩建开来,足有里外三间屋子大小,灶上的婆子,也是谢府里何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两个,谢桥用着顺手,且也放心。
经了方碧清的算计,回府来,谢桥又把如意馆的人过了一遍,身边的人不牢靠,可不等着倒霉吗。
现如今,如意馆里外可都是她的人,连下面粗使的丫头婆子,都是从伯爵府那边要过来的,轻忽不得。
话题远了,回来再说这方婆子,原是方碧青的人,是她奶娘的亲妹子,前头管着大厨房的是秦妈妈,后来年纪实在大了,就回家养老去了,方碧青就借着机会和婆婆说了。
郡王妃一瞧这方婆子倒是个真能干的,便卖了儿媳妇这个人情,留了下来,这一晃也是几年。
今儿谢桥首一天理事点卯,偏她仗着方碧清的脸面,竟是没来,没来还罢了,让下面一个二等婆子过来,说着了风寒病了,强撑着管着大厨房的事,这点卯恐难到。
谢桥听了,不禁冷哼一声,这听着倒新鲜,能管事,走这两步就不成了,知道这是敬意给她个下马威呢,打量她真不敢得罪方碧清是怎的。
谢桥扫了那个二等婆子一眼道:
“如此说来,方妈妈真病了”
那婆子忙道:
“真病了”
谢桥道:
“需知我问你话,要如实回答才是”
那婆子仍旧死咬牙硬:
“是病了”
谢桥倒是笑了:
“既是病了,索性就回家养着去吧,她即便强撑的住,府里也不能这样不讲人情,来人传我的话,让方妈妈回家养着,把大厨房剩下几个协理的婆子传来我瞅瞅。”
用手段谢桥惩刁奴
大厨房的婆子一听,心话儿这可是坏了,原说二奶奶管家,方妈妈怎么说,也是世子妃的娘家人,即便有些不妥当,也要给些体面,可如今看来,可不要拿方妈妈先开刀了吗。
这方妈妈虽说有些本事,可却不招人待见,平日里依仗着方碧清撑腰,没少给身边的人穿小鞋,且又贪得无厌。
大厨房管着府里的大小宴席,那好东西车载斗量,进来即便有数,这出去多少,谁还能挨着笔的记着,全凭着良心罢了。
一般安平王府这样的人家,灶上厨房都是几辈子用下来的奴才,别的倒还好说,只忠心这一样,最是难得。
原先的秦嬷嬷也是有两个亲妹子的,得了她的手艺,也说要提拔上来,纵不是个管事的,也能起到督促之责,偏被方婆子指了个错,都发落了出去。
她贪了府里的好东西,让她儿子偷着拿出去卖,换了银子,如今在府后头的弄堂里,买了两个小院子,都是她家的。
满府里除了主子,这些管事的婆子奴才谁不门清,要不,就她家那个瘸腿独眼的小子,能娶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听说还是识文断字的呢。
可眼红归眼红,也没人敢捅到主子跟前来,毕竟人上头有世子妃掌着,世子妃谁啊,说到底,就是这府里下一辈的主子,得罪了她,还能有个好。
因此虽说都知道她贪了不少银子,也没一个敢吱声的,这方婆子也抠门的紧,除非身边几个现用的着的心腹,能得些个好处,别人那是一个铜子都别想。
这还不算,每次领了月钱,她都要克扣一些,作为底下人供上的,雁过拔毛,大厨房俨然成了一座小庙,她就是这座庙里供奉的菩萨。
她还觉得自己能长远的作威作福下去呢,毕竟除了郡王妃,就属世子妃了,她又是世子妃娘家的人,这怎说,也还有积年的好日子过。
那里想到,呼啦吧的,二奶奶就掌家理事起来,昨个夜里,她姐姐世子妃的奶妈子就偷摸着来找过她,让她今儿看着给二奶奶个下马威,就不能让她顺当的管好了这个家,不然自家主子往哪儿摆。
这方婆子想了一宿,琢磨着谢桥纵是再有本事,说下大天来,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丫头,且平常都说极和善,想来也没什么硬气的手段,再说上头有世子妃,她怕何来。
想通了,第二日就给了谢桥一个托病不到,还故意遣了一个二等的婆子过去回事,当众给了谢桥一个不好看。
满院子里的管事婆子都眼巴巴盯着呢,就看谢桥如何处置这事,若是稀里糊涂过去了,行!就拿准了,明儿我也托病,后儿她也有事。
谢桥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一张口,就直接发落了,还是个软钉子,让你当下人的一点指摘不出来,你不是病了吗,家去养病吧,府里用不着个病人管事,传出去,也让人说主子不宽容。
二等婆子得了这个话,忙着灰溜溜回去给方婆子报信去了。
谢桥这里让巧月继续点卯,谢桥也并不想显得太过能干,把郡王妃都压过去,也不妥当,便万事都循着婆婆的例,并不做一丝增减。
底下的婆子们多精明,一瞧这意思,就知道二奶奶,这可是给郡王妃留体面呢,因此反而放了心,所谓一朝君子,一朝臣,虽说二奶奶不过协理,可她要真趁机会,换了她自己的心腹人,也无可厚非不是。
瞧意思,竟是真就想临时协理几日罢了。
这帮婆子也都个顶个的耳目聪明,这府里的风向往那边吹,他们清楚着呢。
雪越下越大了,府里一拨拨的婆子,也都各自领了对牌,去各处支领东西,赶着办差,倒也井井有序的,但凡事情拿不准的,谢桥就客气的问杨嬷嬷和若雪初云她几个,不会自己任意做主。
这边正说着,年节里,府里发下去的喜面赏赐,那边方碧青的奶妈子,拉着方婆子一脚迈了进来,进来了,也不行礼,开口就道:
“听人说,二奶奶要隔了我这妹子的差事,我倒是要来问问,我这妹子可是哪里做差了事,二奶奶这样发落,她便不敢说,我倒要问问这个理的”
杨嬷嬷蹭的站起来,忙着过来推她:
“方妈妈可是糊涂了,敢是吃多了酒,这里胡沁什么,看冲撞了二奶奶,你可担不起”
杨嬷嬷原是好意,毕竟是方碧清的奶娘,说到哪里,也要给几分脸面,想着自己劝她出去,也就罢了。
谁知道偏这奶妈子心里早就不服谢桥,平常吃多了二房的亏,现如今她妹子,风急火燎的来寻她,也没听什么底细,就听说要隔了她妹子的差事,就忙着拉着她妹子过来要说法,急起来,就连规矩都顾不得了。
她们一大家子,都指着这妹子捞的好处,吃喝花用呢,这肥差事若没了,可怎么好。这时候早急了眼,也分不清好赖人,一把推开杨嬷嬷,上前两步,被谢桥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竟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
谢桥脸色一沉道:
“这是什么规矩,哪家的奴才,敢这样和主子们说话,难不成忘了规矩不成,你若不记得规矩,今儿我就替你主子教教你也无妨,来人,把她给我叉出去,打十板子,长长教训,再来主子面前正经儿回话”
那奶娘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就是拿准了谢桥不敢把她怎样,哪里知道,谢桥小脸一绷,张口就是一个打字。
奶娘这辈子还真没挨个板子,这下有些发傻,却不想服软,一梗脖子说了句:
“我可是世子妃的奶妈子,你敢”
“你,我……”
谢桥冷笑两声,轻飘飘的道:
“再加十板子,这规矩看来,要记得实实的才好,看回头又忘了”
奶娘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双老母狗般的眼睛,直直盯着谢桥,却再也不敢出口一个字,谢桥挥挥手,两个婆子上来,架起她就拖了出去。
谢桥目光落在后面挨着门角,溜边站着的婆子,五大三粗的,和方碧清的奶娘,眉眼有几分相似,却红光满面,哪有个病态,不禁心里冷笑,你没病装病,这叫自食恶果,开口问:
“你是大厨房的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