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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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她真就跟着来了,也不知道什么要紧的病人,非要几千里的请她走这一趟,桥丫头如今却越发不知道轻重了“
老太太沉吟半响,便明白了几分,叹口气道:
“倒是三丫头有心胸,竟是丝毫不念旧恶,大约是为了大丫头的病吧。”
谢宜岳倒是也听说了大侄女的病不好了,知道这里头必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遂也不好过问,便说话岔了开去。想到寒清这一路上的冷淡,又不禁有几分闷闷不乐起来。
谢宜岳和寒清的来往,是谢桥起的头,却因宾州的瘟疫,两人才渐次熟识起来,寒清是谢宜岳从来没接触过的女子,她既有如梅如竹的清傲,也有女子少见的英气,虽性子冷淡,却极有主见学识。
两人谈过一两次,除了医术,对经史子集 ,诗词歌赋,均有涉猎,颇有才思,后来略略听说,寒家原也是书香仕宦之族,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没落了。
老太太信里几次三番提起让他续弦的事情,自打和寒清熟络了,谢宜岳倒是首一次起了念想,若寒清愿意,倒是一桩如心意的姻缘,只寒清一直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倒令人难猜。
有心想请媒人上门说和,又怕她恼了,今后连见面说话都难,这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心情,竟跟了谢宜岳这几月之久,再一个,谢宜岳也想问问女儿的意思,毕竟一个庶母,不比寻常纳妾。
再说寒清,这次之所以跟着谢宜岳进京,一个是因为谢桥信中所托,言辞刁钻,为医者,救人性命原也是本分。想到谢桥那丫头,信里堆砌引用的那些刁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她若不来这一趟,便妄为医者,小丫头软硬兼施,让她推辞不得。
二一个是,穆通那小子以南丰国太子的身份,进京求娶大秦公主,寒清却怕他心里放不下对谢桥的那点执念,弄出祸事来,再说师兄如今也在京城。
谢宜岳的心思,她自是清楚,不过须当好好斟酌,这一步走出去妥当与否,也该问问师兄的意思。
刚迈进抱月轩,寒清就不禁莞尔,外面府里忙乱非常,这里看上去却甚是安稳平静。
巧兰在廊下抓着一个小丫头吩咐事,一抬头看见寒清,微微一怔,想到寒清即来了,木头也必会跟着来,心里不禁欢喜起来,忙过来行礼,接迎进屋里。
一进屋,就见谢桥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执书卷,不知道看的什么书,入神非常,身边的动静都没理会,竟是有那么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味道,那里看得出来,是个明儿就要上轿的新娘子,寒清不禁摇头失笑。
谢桥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寒清果然来了,遂大喜,忙上前行礼,让坐到对面的炕上,寒清打量她几眼,打趣道:
“你倒清闲,明儿就要嫁人了,难道心里头不害怕,过了门婆婆凶恶,小姑难缠”
谢桥还没说话,端茶进来的巧兰笑着接话:
“寒大夫那里知道,我们姑娘自来就想得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性子,那里会担心这些没影儿的事,这几日都好吃好睡的呢”
寒清听了,不禁侧头看了谢桥一眼,倒是比在云州那时气色好了很多,虽说气定神闲,眉眼间也有些许明显的喜色透了出来,想来这婚事必是和心意的良缘了。
寒暄过后,谢桥略略说了谢雅的病情。
她自是不能去公主府探病,可谢贤却去了几次,上月里特特寻了她来,说让她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救谢雅一救,谢贤即是这样说,想来谢雅那里便是还有的救,谢贤有她的难处,听说她府里也有些拎不清的事情,估计也是没法子,才舍了脸面求到谢桥头上。
谢桥倒是也没准应她,私底下让巧月悄悄寻了秦思明的小幺,想着先问秦思明的意思,谢桥自己都没注意,如今一有事情,她习惯的就去找秦思明解决,这种依赖,已经成了下意识的行为,只是她犹不自知罢了。
秦思明人脉广,办事也稳妥,先寻了太医院专给大公主府瞧病的太医,抄了谢雅的病案来,传给谢桥看,谢桥虽说是个外行,可是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像什么能致命的大病,怎的就成了如今这样儿了,实在想不明白,便想起了寒清来。
寒清医术好,最要紧她是个女大夫,若是让谢贤带进公主府去,也不怎样惹眼,横竖先瞧瞧谢雅到底是什么病要紧。
谢桥觉得自己这不是瞎善良,而是为了那个才一岁多的孩子,寻一条活路,如果谢雅真去了,没有亲娘护着,那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再有,若是自己不知道便另说,即是知道了,见死不救未免太残忍,她不想自己变的那样冷漠,能力范围内,她愿意出手帮忙。
她知道寒清不好请,因此绞尽脑汁写了那封信,多少有些请将不如激将的意思,如今寒清果然来了,谢桥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索性寒清是个大方的人,竟是没说什么。吃了晚饭,就拿了谢桥交给她的病案,去了西厢房研究,谢桥怕近日府里忙乱,怠慢了她,便遣了巧兰过去服侍她起居。
第二日天还没亮,谢桥就被折腾起来梳洗打扮,姨母何氏,昨个晚间就过来了,因谢桥亲娘早逝,姨母便暂代母职,教导谢桥一些为人妇,为人媳的规矩,以及房中的那些隐秘的事情,一一道明,事无巨细,就怕遗漏了一两个,谢桥不知道,行差了,让婆家的人看了笑话去。
谢桥自是感动,感动之余,也耐心的记在心里,毕竟这古代成婚后的许多礼节,她还真不清楚。
沐浴过后,便是开脸,何妈妈用五彩棉线,绞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说实话有些疼,不过绞光了绒毛之后,皮肤的确白皙晶莹了许多。
谢桥怕别人给她画成白惨惨的模样,硬要自己上妆,巧月还在一边好声气的劝: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回头若是不好看,可惹了大笑话,还是奴婢给姑娘上妆妥当”
谢桥撇撇嘴不理她,心说姐姐是化妆的祖宗,只不过荒废这几年罢了。
别人拧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折腾,横竖她若画的不好,重来一次便了。
谢桥却不理会她们的心思,先让巧月拿了蛋清蜂蜜过来调好面膜敷脸,让肌肤充分补水后,用珍珠粉,调了花露,弄成粉底的大致形态,均匀抹在脸上,用画眉的黛石,淡扫眉形,胭脂略略顺着腮边斜斜匀开,看上去粉嫩自然,手指沾了些许海棠色的胭脂膏子,沿着唇线抹匀,便大功告成了。
谢桥对着镜子照了照,也亏了谢桥本身的底子好,这样简单的化妆,都显出一股子惊人的美丽来。左照右照,臭美的不行,引得边上巧月几个都掩着嘴笑。
何氏进来给她挽发梳头,一见她这摸样,倒也不禁暗赞,这丫头的确生的好,稍一收拾,就美的夺人心魄。
嘴里说着吉祥话,手里挽起了青丝,何氏竟撑不住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心想若是姐姐今儿在这里,该是何等欢喜的光景。
谢桥转头拿着帕子去抹姨母脸上的泪花,异常肯定的道:
“姨母放心,我会好好的。”
何氏点点头,给她戴好凤冠,整理妥当霞帔,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忽听外面喜娘喊了句,吉时将至。
谢桥缓缓站起来,转身之余,见到侧面大镜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竟陡然生一丝恍惚来,她竟然出嫁了,就在今天,真仿佛做梦一样。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俊秀无双,神采飞扬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引来贺喜看热闹的百姓们忍不住交口称赞,伯爵府千金这一嫁,有多风光,只看人家送亲的这几个人,就不得不令人羡慕了,还是人公侯家的小姐尊贵,八抬大轿两边送亲的几个,俱都是官袍绶带,威严赫赫,尤其左边的三个,更是出色非常,比那前面新郎官也不差。
边上一个进城来赶集卖棉线的妇人,卖了竹篮子里的棉线,见有热闹,便挤进路边一个平日里相熟的茶棚里,要了碗茶,看热闹。
茶棚的地势较高,不用非挤到街边上,也能望见,望了会儿热闹,拽着茶棚老板娘道:
“这新郎咱就不说多俊了,那几个娘家送亲的,一个个怎的也这样俊,倒难为哪里寻来的”
茶棚老板娘,哧一声笑了:
“牛嫂,你可糊涂了不是,这送亲的必都是娘家的哥哥兄弟们才行,那里能随便找,按说这伯爵府,底下小一辈的,只那长子嫡孙的谢家宝树是个出色的,其他两个不说也罢,诺,就是花轿左边头先那个”
牛嫂踮起脚尖望了望:
“我瞧着后面两个比这个也不差”
老板娘笑了:
“那可是,后面那两个,前面一个就是咱们被称为京城双壁的探花郎,翰林府的嫡公子,如今已经是员外郎了,后面一个是尚书府的长公子,听说如今也进了礼部当官理事,都是新娘子亲姨娘舅家的哥哥,竟是一个都未定亲,满京城家里凡有未出阁小姐的,没有不惦记的,只一般人家匹配不上,不敢高攀,那门当户对的,这三位又瞧不上眼儿,说话今年都二十了,您说稀奇不稀奇”
牛嫂像听那戏文里的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从篮子底下隔着的油布包里,拿出一块干粮,就着茶水吃了起来,边吃边和老板娘接着唠:
“要说这位三姑娘,可真算的上金玉窝里娇养的千金小姐,光这送嫁的兄弟就弄的这样体面,想婆家必不敢轻看了去的”
老板娘道:
“前儿那两场一下聘一送嫁,你是没见着,那可都是八辈子都没瞧见过的奇珍异宝,一来一回,光装衣裳首饰就是几十个大箱笼,更别提别的物件了,那红艳艳的珊瑚树足有这么高”
说着还用手比了比:
“天老爷,我在这里开了这半辈子茶肆,看了嫁娶没有几百,总有几十了,这可也是头一回呢”
凑到牛嫂耳边低声道:
“前几年太子大婚那会儿,我回娘家了没赶上,估摸着也差不离的,不过这位三姑娘也是个有福气,能压得住的就是了”
说到热闹处,索性一屁股坐在牛嫂边上道:
“我跟你说,我娘家的嫂子有些体面,在那边首饰铺子里头帮忙,虽说经常跟着掌柜娘子,在几个富贵人家的内府里走动,这伯爵府还真没去过,因伯爵府首饰头面的买卖,都是城东几个有名的大商号拢着,别人凑不上边,这次三姑娘出门子,因老太太嫌弃他们首饰的式样不新鲜,瞧不中意,让三姑娘自己勾画了式样,让拿出去比着样子打造,这姑娘画的画可好,听说那年才十岁大,画的花便能招引来蝴蝶,想来几样首饰也不难,画的样子里,有几件是雕玉的活计,偏我嫂子帮忙的铺子里,有一个老玉匠,这活做的极好,才落到我嫂子她们铺子里,我嫂子便跟着掌柜娘子去那伯爵府内宅去了几趟,见着了这位三姑娘的面。”
牛嫂忙问:
“怎么样,可是个什么摸样”
老板娘笑了:
“我嫂子那人是个不识字的粗婆子,那里会形容,回来就和我说,可着那画里的仙女找去,竟没一个比的上的,更难得是亲和温柔,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轻声细语的,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爱的慌,你说这样的姑娘,嫁到谁家,谁家不欢喜。”
忽听那边桌上的客人要添水,老板娘忙忙的去了,牛嫂也心满意足,提起手里的篮子,打了个招呼便走了,想着家去和街坊四邻的三婶二嫂子也说说这样的稀奇故事。
听故事的人,永远不能体味故事中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只是外头看着热闹罢了,故事中的人是喜是忧,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花轿进了安平王府的大门,谢桥坐在轿子里晃荡了这么久,觉得本来不远的路,怎的走了这样长时候,她自是不知道,娶亲的花轿按照规矩,都要绕着城一遭的,因此时候自是短不了。
感觉轿子停下来,谢桥才送了口气,再这么颠下去,她改成汤圆了。忽的眼前盖头外透过丝丝光亮,从脚底看去,轿帘已经撩开,喜娘说了什么,谢桥都没听的太清楚,只听到耳边的礼乐和鞭炮声齐鸣,迷迷糊糊就进了正殿大堂。
因是太后的大媒,又是宗室皇亲,跪拜的次数礼节尤其多,还亏了秦思明不是世子,若是世子,恐还有的折腾。
行礼跪拜过后,谢桥就拽着手里的大红绸带,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一个红彤彤的屋子,坐在大红的喜床上,谢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屋里有淡淡清雅的玫瑰香,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况且身边紧挨着她坐下的秦思明,大手在宽大袍袖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温热,虎口有薄薄的茧子,触手有几分粗糙,手心却潮湿非常,他握的很紧,谢桥甚至能感知到他的紧张。
想到此,谢桥不禁觉得好笑。秦思明心里头欢喜的不知道怎样才好了,直到此刻,握着桥妹妹的手,双双坐在这里,还有几分恍惚如梦的感觉。
侧头定定的望着她,一时半刻也不想错开眼去。
喜娘们见他这样子,都不禁掩着嘴偷笑,谢桥忽听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仿佛打趣道:
“可见新娘子是如了我们小叔的心意,这盖头还没揭开呢,眼珠子就挪不开了,还是快快揭了盖头,让我们也瞧瞧可是个什么如花似玉的模样吧”
声音听着像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世子妃,却不知是不是谢桥多想,总觉得她声气里,有几分尖利的意味。
正想着,盖头被缓缓挑开,谢桥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秦思明的眸子,墨黑的眸子里翻滚着张扬的喜悦,点点光芒闪烁,眼底的的情意,一层层一点点的涌上来,仿似那一波接一波的海浪,瞬间将她没顶,竟让她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忽听扑哧几声笑,谢桥才回神,迅速垂下头去。
撒帐子,合卺酒,洞房的仪式一一行过,秦思明便被簇拥去前面喜宴上敬酒去了,房中留下几个宗室的嫂子,陪着谢桥做伴说话,几个嫂子里,谢桥唯一见过方碧清,其他一概陌生。
而方碧清虽面上挂着笑意,可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尖刻而挑剔的,谢桥有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妯娌,只瞧她这意思就知道,以后的麻烦事必定少不了。
方碧青望着谢桥心里这个气啊,她这一进门不说排场事事越过了自己,就是这长相,这几个宗室的嫂子,谁不是交口称赞,这还罢了,就瞧小叔子那个着紧的模样,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