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请留步-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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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当做什么也没听见的继续离开,两只脚却像胶在了地上,抬都抬不起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无力的蹲下身,将头深埋在臂弯中,以一种鸵鸟的姿势来掩盖内心的酸楚。悲伤宛如鱼刺,哽在了喉间,吐不出、咽不进,只是阵阵钻心的痛。
过去的种种美好譬如昨日死,今时所有的才是现实,即使这落差大得让人难以接受。失而复得果然是人间至喜,这沉寂数年的哀恸呵,铺天盖地如火山般喷发出来,足以溺死一切美好,摧毁所有希冀。
人若真的能忘记过去,尤其是美好的过去该有多好。可是若真能这般冷漠健忘,也就不是多愁而善感的人类了。
似乎听过这样一句话,回忆是人世间最残忍的事,它让你在记忆的废墟里挑挑拣拣,伤心的更加伤心,快乐的却无法更加快乐……
为什么没有忘记,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她固执的抱紧自己,在微凉的晚风中被悲伤淹没的灵魂瑟瑟发抖。
商流景缓缓的走向林晚镜,每一步都重的犹如千斤。阴影遮住了林晚镜,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甚至连声音也不发出一声,大大的斗笠罩着她瘦小的身体,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勇气,眼底也隐隐有了湿意。
“岳婉,小婉。”他蹲下身低低的唤她。他在这里等了整整十一天,怪过她的欺骗,恨过自己的迟钝,更心疼她这些年的孤苦伶仃。他想过很多话要对她说,可是看见她这个样子,所有的话瞬间变成了陈年老醋,浸的整颗心酸涩难耐。
她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又似乎根本听不见。
用力握住她的肩,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摘掉她那碍眼的斗笠,未束的青丝自肩上披散开来。她本就瘦弱,这次回来越发的清瘦,如墨的长发衬着白皙的脸蛋,看起来更是柔弱纤细的如一株雏菊。胸口一痛,鼻中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杀了很多人……她不是岳婉,她是……林晚镜!
他的声音苦涩,低低的,带了些哀求的味道,轻轻唤她的名字,“晚镜,没事了,大哥在这。”
她茫然的抬起头,却没有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布满了细细的血丝,如刀刀剑剑砍戳的伤痕累累。她空洞的不知望向哪里,泥塑般的不言不语,让他莫名的焦虑。大脑尚未想出对策,他的双手已轻轻一带将林晚镜拉进了怀中。看不见那双令他心碎的眸子,他叹了口气,一下一下抚摸她柔弱的长发,很有耐心的柔声唤她,“晚镜,晚镜……小镜儿。”
怀中的身子轻轻一颤。她忽然用力揪住他纯白的衣衫,声音凄然,支离破碎的悲恸,“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能认出我……为什么!”
忍不住抱紧她,借着胸口的温度,他想要将自己的勇气再多分给她一点。从猜出来林晚镜很可能就是岳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些年她一定吃了太多的苦,可是,直到刚才亲眼看见她杀人,才知道他想的太过简单——她不仅仅是活得辛苦那么简单!从单纯到冷漠是怎样的疲惫?
心痛的无法自已,如果当年他自私一点选择保护她离开,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这世上什么都要,就是没有如果!
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商流景想要继续漫不经心的笑,却笑得勉强成了一张怪脸,“你记不记得我们初见时你弹过一首曲子?你告诉我那是《扬州慢》,让我以为这不过是首广为流传的曲子。你故意骗我,反而说明你就是岳婉,因为这首曲子岳婉很喜欢几乎每日弹奏。”他说的很轻很慢,记忆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你夜闯兵器库取走了岳帅的遗物,于是我猜你肯定会来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等了你十一天,终于你来了。”
林晚镜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的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商。”嘴唇微微一动就可以叫出的一个字——“商”,动若参商的“商”。那是……很像他的一颗星。
“原来是你,原来你没有死……”声音低低柔柔的,那是属于岳婉的声音,被林晚镜封印了的岳婉的声音,她笑的苦涩,“那时候,我每天都弹琴……”
“我知道,我每天都听。”明明是想笑的,为什么一出口却像是叹息?他不相信她认得他,他只是一个影子,而她却是堂堂的岳家大小姐。
“难怪弦总是断,原来真的有人在偷听。”她还是笑,泪水却没有征兆的滚落下来,过了一会,她又问,“好听吗?”
“不好听……会有人每天都听吗?”商流景理了理她的发丝,“可惜我一直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一缕歌声,低低幽幽的扬起。
商流景紧紧抱着她,听她唱歌。她的声音空灵苍茫,豪气冲云霄的歌词经她唱来,反倒更加震撼,没有豪气,没有霸气,有的是入骨的悲恸心酸以及寂寞。
“你猜的不错,这首曲子是我自己谱的,本是为了祭奠家父。只是,这词却是义父所写。真没想到,这一首曲子竟能同时祭奠我的两位父亲。”林晚镜幽幽的说。
“我知道你很吃惊,可是这是事实。我不是什么岳大小姐,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岳帅收留的孤儿。我的生父姓张,字叔夜,是我最敬佩的人……”
☆、【二十二】谁道一梦百年空
早朝已经散了,赵构坐在金碧辉煌却空荡荡的大殿上出神。晚镜走了又十五日了,让他不安的是这半个月没有她一点消息。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总觉得自晚镜走后,方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神闪烁间似乎有心事。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疲惫,烦躁不安与日俱增,他真的快要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整晚整晚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梦魇纠缠,对着镜子里那个两鬓微白,面色奇差的中年男子,他闭上眼深深叹口气,为自己感到悲哀。岁月蹉跎催人老,仿佛一个不经意间就老去了。
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似乎还在耳畔,他却已经庸庸碌碌的度过了人生的大半时光,一事无成,若干年后的青史之上怕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不甘心,可也只能是不甘心而已,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命运的轨迹早已铺好,谁也无力改变了。
“小九,父王去看看王贵妃,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等父王。”赵佶慈爱的默默六岁男孩的头,然后快步离开。
那一晚,王贵妃并没有生下皇子,只生了个公主。可是,他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那一天是赵构母亲的生辰,是父亲第一次陪他和母亲用晚膳,也是最后一次。自小他看着自己的母*日倚门翘首以盼,直到容颜老去,他的父亲,那个风流天子也只来了这么一次,匆匆来匆匆去,连一顿完整的晚膳都吝于施舍。恨,从那一天起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你们都是朕的股肱手足,而今国家有难,贤弟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朕分忧吗?”赵恒坐在龙椅上痛心疾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十九岁的赵构身上。
赵构心中一寒,是了,众多皇子中他最不受宠,母亲出生低贱,他在朝中也人脉,不选他选谁呢?无声的冷笑,既然逃不过,那就干脆一点吧!一咬牙,他大步踏出,朗声道:“陛下,臣弟愿往!”
赵恒大喜过望,一激动居然走下御座一把握住赵构的手,满眼期待却又假惺惺的道:“金乃虎狼之国,他们不讲信义,不像辽国久沾王化,这一去是九死一生,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真的愿意去吗?”
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手,赵构冷冷道:“我身为皇族,国家有难,理当挺身而出,为江山社稷何惜一死?”清冽的声音响彻大殿,眼角扫过自己的兄弟手足。他隐忍了十九年,此刻他不想再忍。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朝廷若有用兵之机,勿以一亲王为念。”说完,他挥袖潇洒的走出大殿,脊背挺得笔直。自那一刻起,他孤身一人不再有兄弟!
“陛下帝位来路不正,若渊圣回来,当何以自处。”苗刘二人不屑的问他。
“皇上,小皇子他……没了……”吴贵妃哭的肝肠寸断。
“陛下,一路颠簸操劳,曾受过很大的惊吓,又经历巨大的悲痛,怕是……不能再有皇子了。”太医战战兢兢的告诉他这个绝望的结果。
“皇上,岳将军连战连捷,手握重兵且*极高啊。”秦桧不动声色的提醒他。
“九儿,母后要你杀了柔福!”柔和慈祥的母亲说出让他心惊的话。
“不——”大叫一声他惊醒过来,眼前是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谁都没有。他剧烈的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下来——原来是场梦。他扶着床柱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简直就是他这一生的回放,不可怕却又比什么都可怕。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沿,也不点灯。寂静的黑暗中,他悲哀的不能自制,梦境中他这一生的痛苦如走马灯一样重新上演,手无意识的握紧松开再握紧。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健忘一些,忘却这些不愉快的记忆,可是他做不到!
正是因为这些痛苦,因为他们一步一步的苦苦相逼,造成了今日的他——自私怯懦,一事无成。他不想救自己的父兄,他不相信军队,不相信百姓,更加不相信武将,所有的这些都是带给他痛苦的根源。
他以为当了皇帝会得到幸福,以为杀了岳飞就可以从此安心,以为听到父兄的死讯会高兴,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可是,结果全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的世界黑白颠倒一错再错。
眼泪落下来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林晚镜。想起她寂灭的眼神,无喜无怒的语气,她对他说,“我相信,皇上一定有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理由……一些心愿或者梦想……”
赵构忽然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以至于他揪紧了床单,指节和脸色俱白的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眼中的泪终于干涸,赵构抹抹脸,摸索着点燃桌上的蜡烛,对着窗外轻叫一声,“方峤——”
“皇上有什么吩咐?”门被轻轻推开,方峤垂首恭立在门口。
看着方峤,赵构忽然明白过来,除了林晚镜,所有人都不会把他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即使亲近如方峤,也时刻记着两人的身份,一举一动莫不是恭恭敬敬。迟疑了片刻,他疲惫道:“朕睡不着,你进来陪朕说会话吧。”
方峤愣了愣,还是依言关上门进了屋。看了看有些失神的赵构,略略犹豫,选择自行在他对面坐下。点燃桌上的小炉,一边将茶壶放上去煮茶,一边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若是以前的他想必会站到赵构让他坐下,再推说几遍臣不敢,然后才战战兢兢的坐下吧?现在想来,这场景还真是虚伪的可笑呢,若自己真的这样做了,想必皇上也不会想要说什么心里话了。
果然,赵构看见他的举动眼神闪了闪,不过立刻便移开了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以方峤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开口。方峤不着急,他知道赵构一定会说的,晚镜的说的对,皇帝也是普通人,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在心里积攒了这么些年,一旦被撩拨,不找一个宣泄口人会被心事活活憋死的。
茶水沸了,他认真的泡好两杯茶,递给赵构一杯。暖暖的茶杯握在手中,瞬间驱散了手心的寒冷,轻呷一口茶,赵构终于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方峤,你觉得……晚镜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说实话,臣与林姑娘只有几面之缘,不敢说了解她。臣唯一知道是,林姑娘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闻言赵构皱了皱眉,方峤假装视而不见,握着茶杯幽幽道,“鹰离不开广阔的蓝天,困在狭小的笼子里是会死的。”
“你莫忘了,晚镜出生,本就该是个大家闺秀!”赵构急切的道,好像溺水之人拼命要抓住些什么,即使那只是根稻草。
“是啊,她本该是的,可惜,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曾经了……”
室中的空气似乎凝滞住,君臣二人各怀心事的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赵构艰难的开口道:“方峤,你真的觉得……朕不该把晚镜留下吗?”
悲哀,这一刻方峤如此真切的体会到这两个字——从一国之君的眼睛中。“皇上也是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有妥协无奈和恐惧。”晚镜的话言犹在耳,此刻才深切的感觉到它的犀利——因为是皇帝所以比正常人更多悲哀,都说帝王无情,其实是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敢爱吧。也正是因为从没有爱过人,所以一旦动了心就会比常人更加执着和偏激。
缓缓吐出一口气,方峤站起身,恭敬的行礼,“皇上,若您真的喜欢晚镜,请您给她自由。深宫大院侯门大宅只会是困住她的牢笼,江湖才是她该待的地方,即使那于她曾经是个意外。”
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方峤,对他忽然换了对林晚镜的称呼,赵构很敏感,当下脱口问道,“你也喜欢晚镜?”
“回皇上,方峤是个孤儿,晚镜曾叫我一声方大哥,从那一刻起臣就当她是臣的亲人。臣只是希望她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自由的开心的,做她想做的事情。”方峤抬起头,平静的和赵构对视,那双眼睛真诚的清澈见底。
“罢了,你出去吧,朕忽然想要睡了。”僵持片刻,赵构终于无奈的挥挥手,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方峤明白,身为皇帝要做出放弃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很难很难,好在晚镜说的对,皇上其实是很善良的。不再多说,他躬身退出不忘仔细的掩上门,不一会耳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叹息,然后蜡烛灭了……
方峤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幽幽抬头看天,今夜的夜空,熠熠星辰,月如猫牙……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呢。他扯开嘴角淡淡的笑了,似乎被晚镜给传染了——生活明明已经是个死胡同,也就是她偏偏能够如鱼得水的绕出来。希望自己这次真的能帮上忙,希望皇上真的能够放下,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晚镜更是为了皇上。
晚镜不会留下,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不管皇上能不能接受都无法改变,与其生离死别还不如给他点幻想眷念着,毕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