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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幸臣-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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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怀越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呆愣半晌,迟迟无法回神。
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连小冕都想到他对楚今朝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这一次“机会”分明是把她往死里逼了。怎么他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呢?他只想着,只要她不背叛,他必倾尽一切待她,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她的立场。
但是今朝会死吗?她那么志存高远,那么想干一番事业,那么想为国家为百姓做事,在还没开始之前,她怎么舍得轻易就放弃?
可是,若真由她亲手灭了大兴,她如何自处?
段怀越往回走着,伴随着北风呼啸,他的脚步也越走越快。越走的快,他脑中反而思索得越慢,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若今朝真的选择以死谢罪,那该如何是好?
风中夹杂着雪花慢慢飘落,在他身边飞旋着,越来越大,眼前的路也越来越迷茫。若今朝真的选择以死谢罪,他该怎么办?
那就是他亲手逼死今朝了。
试探她的忠诚做什么?明知道就算她真的背叛,就算他真的亲征又抓了她,他一定还是不会杀她的;明知道就算告诉自己,这种毒瘤就该切除,却一定还是舍不得的。
明明结果都一样,为什么还要试探她?
北风怒号着,裹挟着雪花狂卷乱舞,仿佛也跟着在问,如何是好?若今朝真的死了,他如何是好?
想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接到前方军情,报告楚今朝阵前倒戈,一路畅通无阻带着十万大军直奔晋州投降时,他心中所有的愧疚遗憾顿时被一把怒火烧得一干二净,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清点人马,直捣北江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州

与盛京的狂风乱雪不同,楚今朝这边恰是晴空万里,纯蓝无杂。只是冰凌吹拂在脸上,也颇有几分透骨的凉意。
这里已经刚下过一场大雪了,路上积雪犹深,行军甚是不便。因此,军队放缓速度,却仍井然有序。
前面已经晋州在望了。
“还要故技重施吗?”霍颖光在马背上问着楚今朝,语带笑意,一半调侃,一半是等着看好戏。
这一路上,虽然憋着气无出发,但可真是好戏不断。
即使他知道楚今朝并非庸才,但一介书生要带兵打仗,不是他瞧不起他,他还真的是瞧不起他。更何况这个书生还是楚今朝,试问军中哪个将士能服?
将士不服,要怎么指挥战争?
就算皇上赐了尚方宝剑又如何,他敢用吗?
先斩后奏虽然很有威慑力,但别的将军不服众,可以杀一儆百,楚今朝却不行。他杀一个,只能激起百人愤。到时候,恐怕是兵怒逐帅了。
霍颖光想起十天前,若非一场大雪,导致北江冰封,到今天他们恐怕都还只能带着大军守在北江南岸,无法渡江。而当时,若非楚今朝敢一马当先,独自过江——虽然有他义气相陪共同进退——恐怕到目前为止,众将还是不服周。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兵败身死了。
他就是不懂为什么皇上会犯如此糊涂,把士兵交给楚今朝,他能打什么仗?原以为这一路上他得操心磨难地提携他,结果,却不料,这一路行军,在楚今朝的带领下,竟然兵不血刃,连过三关,现在晋州在望,离渡江成功总共也不过才十天时间。方知,原来皇上才是最英明的。
楚今朝的办法非常简单,却也十分有效——诈降。虽说诈降没什么脸说,但楚今朝一介文人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与对方谈判,赢得对方的信任,大开城门,让军队顺利通过。这胆识与智谋,让他都禁不住起了佩服之心,更何况那跟着的十万大军。
如今,全队一心对他心服口服,但是……
霍颖光心底还是存有着一丝怀疑:楚今朝到底是怎么使人相信他是来投降的?带着大中十万大军投诚?如今到晋州了,到人家家门口了,他还敢撒此弥天大谎吗?撒的出来吗?
楚今朝微微一笑,道:“当然。”她早派出使者向晋州送降表至穆玄鸣处,且如今又多三城守将的军情汇报。连段君铭都怀疑她会带兵投降晋州,穆玄鸣为什么不会?她可一直都是大兴的卧底,手里有着许远巡的玉章和穆玄鸣的亲笔信。
行军至城外十里处,楚今朝便下令停止行军,于原地待命。她自己则脱去戎装甲胄,一身便衣,只带了随从百人,前往晋州城。
晋州城面临北江而建,水路旱路四通八达,为大兴朝北方最重要富庶的城池。盛京陷落后,穆玄鸣在此自立为帝,延续着大兴的历史,同时试图南下,收复盛京。这三年来,他能以区区五万兵马抵挡着段怀瑾二十万大军,即使是有肃慎的援助,他本身的能力也不可小觑。若有楚今朝这十万大军的支援,收复盛京,成败当真难说。
听说楚今朝的军队到达,穆玄鸣亲自率众出城前来迎接,楚今朝也表示诚意地远远就跳下马来拜见。
穆玄鸣是承宣帝穆玄景一母同胞的弟弟,与穆玄景很有几分相像。楚今朝本来还维持着几分镇定,待走到近处,几乎是连走带跑地,扑倒就拜:“罪臣楚今朝,叩见皇上。”
穆玄鸣下马来,亲自扶起了她,道:“楚大人何罪之有。”朝楚今朝身后望了望,他又问道:“嘉和呢?”
楚今朝这才道谢起身,回道:“段君铭对罪臣尚有防心,太子被扣在盛京作为人质,无法与罪臣一同归朝。”
穆玄鸣闻言落下两滴泪来,连连叹息:“我儿受苦了。”
“请皇上放心,罪臣已经派在盛京的内应暗中保护着太子,太子不会有事。”
穆玄鸣这才放下心来,携了楚今朝的手,一同往城里去,又问同行归朝的都有哪些将领。楚今朝也都一一作答。
穆玄鸣满意了,再次上马,赐楚今朝并辔而行,道:“天寒地冻,将士们一路行军都辛苦了。今日宫中设宴,邀楚大人以及各位将军,一同畅饮,暖和暖和身子。”
边说着时,他们已经走过吊桥,缓缓步入城内。
楚今朝道着谢,派两个随从返回营地,宣几个将军跟随入宫。
“父皇,帅仁则兵忠。打仗靠的是士兵的忠诚与拼命。楚大人与众将远道而来,您怎么能只设宴犒赏将军,而不奖励三军呢?这厚此薄彼,不是让士兵们寒心吗?”
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楚今朝这才注意到,穆玄鸣右边并辔的一匹白马上,居然还坐着一个戎装的少女。少女面容清丽,目光如星,英气贵雅。她头戴红色戎巾,束起满头青丝,红衣白马,相得益彰,衬出一身飒爽。
楚今朝在心里暗暗喝彩,这是哪家的女儿?生得如此之妙!刚才一心应付着穆玄鸣,居然把她给忽略掉了。
那少女说完,恰好对上楚今朝赞赏又惊疑的眼神,跟着就掩唇笑了,语带调侃道:“大书架大人,你不识得我了么?我可还记得你呢。”
一听到这个“大书架”,楚今朝瞬间便想了起来。
广平公主穆钦予,当然,楚今朝当年识得她时,她还只是乐安郡主。楚今朝十五岁时跟随父亲进宫,遇到了从晋州回京的穆钦予。穆钦予当时还只有七岁,却跟别的小女孩都不同,不爱玩耍,只爱往书里钻,因此,两人总能在藏书阁里碰到。
楚今朝当时已经有十五岁了,算是博览群书,满腹学识,很得穆钦予的崇拜,天天左右不离地跟着。闹得最后,当时在位的元安帝还笑言要把她许给楚今朝。
当时穆钦予是怎么回答的?啊,对了。
“我要嫁给一个大书架做什么?” 
后来搬走一个大书架离开盛京的乐安郡主走前扬言,等她长到他那么大时,也一定能变成一个藏书阁。小小年纪里,把崇拜与爱慕,能取代和不能取代,分得相当清楚。可巧,如今正好十五呢。
楚今朝有些尴尬,笑了笑,欠身赧然道:“公主见笑了。多年不见,公主果然胸有书库,见识不凡。”
穆玄鸣于这事也有所耳闻,当下就爽朗地笑了,然后甘居于后地含笑听着他们叙旧,偶尔插一两句话。这场面,倒不像是君臣相逢,而是故亲叙话一般,温馨极了。而就在这温馨之中,吊桥缓缓吊起,城门也慢慢关上。
楚今朝恍然不觉,只是微微笑着,继续同穆钦予说着话。穆钦予好奇她带着杨冕逃亡的那两年到底在做什么,不停地问了她很多问题,楚今朝也捡能说的都说了。
“楚大哥,你真真很厉害!”最后,穆钦予由衷地赞叹着,“不知道我再长到你那么大时,能不能也那么厉害呢?”
怕是更厉害吧。楚今朝心想着,她十五岁时,可是比不过如今的穆钦予。她的十五年,一帆风顺,除了书上知识加点个人见解,并无其他。而穆钦予,小小年纪遭遇着亡国之恨,却丝毫没有逃避地扛着复国大业。只是,到底能走多远,怎么走?她也不知道,到穆钦予长到他如今的年岁时,究竟会是怎样一副风采呢。
侧头望着那顾盼神飞的小姑娘,她微微笑了笑,道:“我哪够格与公主比?相差云泥。”穆钦予是巾帼英豪,而她只是个贪生怕死的祸国小人。
晋州城中昔日的晋王府,也成了如今的皇宫。因为如今战事吃紧,所以尽管穆玄鸣极力想犒赏他们,也不可能举办多么热闹的酒宴,但也备了好酒歌舞。饮罢这杯,就要再次投入战争中去了。
穆玄鸣的儿子穆钦舍守着晋州南城,时刻警惕着北江态势,因此并未出席。倒是身为女儿的穆钦予陪同一起出席,亲自执壶为众将军斟酒,慰劳他们一路辛苦。公主亲自斟酒,将士们自然是受宠若惊,各自豪饮,好不热闹。
酒酣正浓,穆钦予执着酒壶又回到了楚今朝身边。斟酒一杯后,望着厅上热闹的众人,她轻声道:“楚大哥,你道这种快活,能多久呢?”
担心之后的战事么?楚今朝抵着杯沿,轻抿一口,道:“待天下统一,百姓安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那太平时节,自是举国快活,长久。”
“是啊,天下统一,百姓安定。” 穆钦予展眉轻轻笑了笑,望着楚今朝,道,“我啊,以前可没想过这些呢。我是大兴的郡主,生于太平盛世,哪里要考虑这些。哪知这两年,却一直要想着这个问题,想的头都疼了。”
楚今朝转过头望着她。她清澈的水眸氤氲了点雾气,清秀白皙的脸蛋与杨冕一样,稚嫩中带着成熟与沧桑。他们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春花灿烂天真;一旦沉静下来,又像秋实厚重沉甸。
心疼与怜惜涌起,楚今朝却只是淡淡地道:“人生的变数,本来就难以预料。”
“是呀,变数。”穆钦予柔柔一笑,“楚大哥生于史学世家。天下归穆,穆戒于楚。当初天始皇帝说出这句话时,可曾想过有一天穆兴竟会因楚而陨。但是楚大哥,当我听到皇伯伯因为你而放弃整个江山时,竟然一点都不惊讶。我惊讶的是,楚大哥怎么会同意皇伯伯这么做?”
怎么会同意?
她不同意啊!但是承宣帝也不同意,他不同意让她来承担兵乱的责任。他把责任归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他自认处处以国以百姓优先,却不懂为何国要破百姓要反。若杀了她,带着御林军与段君铭决一死战,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九年前面对国泰民安的大兴他尚且没办法,到时候死伤遍地满目疮痍的盛京和大兴,他又能怎样?
“今朝,这个皇位,是权利,也是责任。朕纵然能保住这个权利又怎样?也已经无力承担起这个责任了。”
承宣帝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却收获满满的创伤与失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力感,纵然英伟坚强如皇帝,也难以承受。
穆钦予见她沉默着,又慢慢地道:“虽多年不见,但楚大哥儿时的教导犹在耳边。为人处世,当建功立业,为国为民,”穆钦予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轻轻地笑了笑,停顿一下,继续道,“楚大哥,除了你,还真没有别人会跟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讲这些呢。”
楚今朝有些惭愧,她自幼出身好,女扮男装也做的极好,心中不自觉地会有一股傲气,不觉得女子就输于男子。但周遭所见,却多是女子欣于香闺,毕生所求不过嫁一如意郎君,轻松平顺。她无法否决这种想法,只是多有遗憾。因此,当年遇到年幼即爱读书的穆钦予,当真是欢喜地想跟她分享这些。当时的穆钦予身为郡主,衣食无忧,有的时间、精力与机会,志存高远,方不负平生。却不想,事隔多年了,仍被她记得牢牢地,反拿来取笑了。
“公主从小就心志不俗,不让男儿,所以觉得特别投缘,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穆钦予咯咯地笑了笑,道:“楚大哥,你以为我是在怪你吗?我是喜欢你呀。”
额,这么被个小女孩直接告白,楚今朝还真觉得有些耳热,心窝里暖烘烘的,跟着也笑了。
穆钦予继续不遗余力地道:“皇伯伯也那么喜欢你,对你仁至义尽,你能始终心向大兴,我当真为他感到欣慰。这样,我们也能免去一场兵戎相见。”
她轻轻柔柔地说完这句话,楚今朝还未曾意会,就觉得腰腹一麻。后觉地低头一看,只见穆钦予的宽袖压着她的衣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疼痛须臾传来,楚今朝心思陡沉,便知这一场君臣和睦的假象已经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兵戎

楚今朝闭了闭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抬起头来,轻轻问了一句:“那又为何一定要刀剑相向?”
穆钦予一招得手后立即跃起退后,袖口露出匕首,滴滴地滴下血来。楚今朝按着腰腹处伤口,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静静地望着她,眉目含着薄愁。
穆钦予没料到她居然丝毫没有抵抗,有些意外,但仍旧面带微笑,认真又友善地回答道:“楚大哥武功好,能喝酒,又懂医,我想不出别的万全之策。”士兵怕不能一击制服,酒喝不醉他,下药若被尝出来了更是功亏一篑。“这一刀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让你无法还手。等我收复那十万大军,楚大哥若真心归顺,我自不会为难你。”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她的投降是出自真心。腰腹的疼痛持续传来,楚今朝几乎撑不住上身,伸手扶住桌案,不去看厅上随他入宴的将士个个东倒西歪,她只望了一眼上首的穆玄鸣。穆玄鸣因为一击得手,沉着冷静地指挥着四角里涌进的将士,指挥着他们将晋州的将士一一制伏。楚今朝也没有反抗,只静静地解释道:“段怀瑾二十万大军于北江掐着晋州咽喉,南浦云进攻肃慎断你臂膀,我若要灭晋州,迟早而已,何必要带大军假意投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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