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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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了一圈,自己的冷漠与敌意倒是少了不少,但段怀越是什么人,他还是不知道。
因为想着太子过几天就回来的事,又琢磨着段怀越的事,楚今朝又是兴奋又是忧心,一晚上都没睡好。感觉才刚闭上眼,就要爬起来,穿过半个盛京城赶去早朝。朝会上依稀在称赞段君铭的圣明,说什么新朝建立一年多,民心渐定,局势渐稳了,于是礼部卿奏请科举开科。
楚今朝的意识清晰了一会,听到这个消息,只在心里隐约叫好,眼皮却又拉下,胶粘着睁不开,耳边的讨论声越来越遥远,最后只剩下嗡嗡声。
“楚大人,楚大人!”
楚今朝瞬间惊醒过来,只见一个小公公正站在身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楚大人,皇上在问你话呢。”
“啊?”楚今朝一头雾水,直觉地扭头朝正座上的段君铭望去,只见段君铭正冷眼瞪着他。他心中咯噔一响,瞬间清醒,连忙跪倒。
“微臣该死,请陛下降罪!”
金銮殿上打盹,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严重的可以直接杀头。
楚今朝来不及抱怨运气不好。平时朝中议事哪里轮得到他来插嘴,偏偏今日他精神不济,就被逮了个正着。想那科举之事,是礼部负责,与他何干。必是有殿上大臣看到他今日殿上打盹,故意揪出他辫子。
如今说这些都晚了,想着怎么保命要紧。满朝文武,恐怕没一个人会为他求情。
“皇上,楚今朝在金銮殿上打盹瞌睡,分明是藐视皇威,此乃对皇上大不敬!”
“应判斩立决,以儆效尤!”
众臣纷纷上奏,段君铭却迟疑不决。楚今朝知道眼下不是求饶的时机,只得拧下所有担忧暗暗想法子,努力去回想刚才他们在讨论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能到他这里来问话。
“陛下,恕臣愚钝。微臣流亡太久,当年秋试之情已记不太清楚,固多番思虑才敢回答,并非有意对皇上不敬。”楚今朝放大声道,将刚才瞌睡的不敬之罪硬拗成了脑袋不灵光的不敬之罪。他想段君铭既然没有松口判他死罪,想必是有所顾虑的,那他就赌上一赌。
他吐字清晰,离段君铭最近,大殿之上本来还有人坚持奏请段君铭判他死罪,见他开口了,也暂时先沉默了,等着段君铭发话。
段君铭其实很清楚楚今朝刚才的确是瞌睡了,但听到他竟然能说出“秋试”,也微感意外。但楚今朝现在还留着有用,不能处死,于是他顺水推舟道:“那朕且听听楚卿‘多番思虑’后的结果。”
“谢陛下。”楚今朝深吸一口气,道:“微臣以为,承宣九年的秋试既然被取消了,则今次秋试则可当是当初的延期。若礼部卿大人质疑承宣年间的仕子,微臣以为是多虑了。大中朝立朝无非为天下百姓,自当以百姓为先。科举三年一次,全国多少仕子等着盼着。当年的战火已经让他们满心的期望成空,现下若因为改朝换代就否定他们多年苦读,所取功名从头再来,让天下仕子十年寒窗又十年,微臣以为并非明智之举。况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纵然天下仕子能等十年,朝廷也能再等十年么?”
楚今朝想来想去,能被扯到他身上来的话题只有这一个了。承宣九年的秋试,因为段君铭的兵临城下而取消,同年改年号靖观。新朝初建,自然也不可能举办科考。如今靖观三年重新开考,能问到他这个修史人身上的问题,就只有与前朝事有关的了。而与前朝事有关,又与秋试有关的,既然不可能是一夕之间改科考制度,那么就只有参考人资格了。他赌这个唯一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祝我今天好运吧,别被扎成刺猬:)
、好处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楚今朝便知道是赌对了,稍稍松了一口气。
未几,段君铭沉着的声音传来。“楚卿果然是‘深思熟虑’。前朝科考纵然诸多弊端,徇私舞弊害得所选举子良莠不齐。但若一律重考,势必再等三年才能科考选仕,楚卿之言也颇有道理。严爱卿,朕信任你,将今年科举之试交与你,筛除前朝那些徇私舞弊的无能之辈,把好科考第一关,替我大中国选出第一批栋梁,能做到吗?”
礼部卿严伯骞听言,诚惶诚恐跪谢。“臣必当尽心竭力,定不负陛下所托!”
段君铭对此满意了,却又故作犹豫地“嗯”了一会,有些为难道:“至于方才爱卿们所言,楚今朝藐视皇威,对朕不敬,理当问斩,朕深以为然。”
众臣随即点头应和,高呼皇上英明。新朝初立,朝纲尚是清明之时,最不耻与弄臣同朝,何况是楚今朝这样身兼两朝弄臣。楚今朝跪在一边,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段君铭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但既然知晓他没有杀他之意,所及虽然担心,却也不至于绝望,于是耐心地安静地等着他的后话。
段君铭没有等到楚今朝的“皇上恕罪”,心里颇有不满,再次判定这个楚今朝不得他喜欢。他故意又多让群臣议论了一会,才接着道:“但让朕为难的是,朕刚封了他官职不过一个月,若以藐视皇威就判他死罪,恐怕会让天下人耻笑朕虚伪。”
此言一出,群臣寂然。新朝初始,新帝的形象很重要,赦免前朝罪臣是一“仁”,但若被冠上“虚伪”之名,则适得其反了。纵然再想让楚今朝死,却是谁也不能担负起“陷皇上于虚伪之地”的罪名。
“乔爱卿,你认为朕该怎么判楚卿之罪?”见众臣已有退让之意,段君铭不介意把决定交给臣子。
乔少光即是当初为楚今朝担保之人。他这么一问,乔少光自然明白他是想替楚今朝开罪,于是回答:“回皇上。楚大人虽然没能及时对答皇上的问题,对皇上不敬。但楚大人既然身为我靖观朝臣,遗忘承宣之事乃情有可原。臣以为略施教训,以儆效尤即可。”
段君铭沉吟一会,道:“乔爱卿言之有理。严爱卿,你以为呢?”
乔少光将楚今朝的罪从瞌睡变成了反应迟钝,又找了个绝佳的借口来解释反应迟钝。段君铭既然已经认可了,众臣就算再对楚今朝有意见,也只能善了。
“既然众卿家都没意见。那乔爱卿,你以为该怎么个‘略施教训,以儆效尤’?”
“臣以为,当送楚大人刑部监禁五天,面壁思过。”
“监禁五天?会不会轻了点?”段君铭望了楚今朝一眼,又扫视殿上众臣,思索一番,他继续道:“若面壁思过思得更加迟钝了,朕可不能成天受他怠慢之罪。这样好了,藏书阁一直缺人整理,楚卿今后翰林院事毕,就去藏书阁理书吧。另外……扣罚三月薪俸。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楚卿,还不谢恩?”
三月薪俸?楚今朝暗自咬牙。他是跟段君铭八字犯冲么?罚什么不好,要罚他的钱?
楚今朝恼得叹倒霉,却还得叩谢皇恩。听着群臣高呼万岁,他心里咒骂不已。段君铭当皇帝,政事不会多少,权术却玩得极好。他不想重判,但轻判了众臣又不服,一番你意下如何,他意下如何,把众臣期望值拉下来了。然后他自己又来加重刑罚,最后群臣没觉得轻罚,他也没有重罚。这一番惩罚,同时又稍稍平息了这些日子宫里传出的“皇帝好楚色”的传言。
不过,这个惩罚对他而言,似乎也是好事,既然扣罚三个月的薪俸,那表示至少段君铭没有想在三个月内杀他的念头。
藏书阁本来是由翰林院专人管理,但因之前宫中变故早就乱七八糟,又因新朝初立,人手不足,一直没有好好整理。楚今朝以前最喜欢这个藏书阁,在他未正式入宫之前,父亲就常带他来此看书。如今见满阁子布灰,像被遗弃多年。想到宫中物是人非,不由得悲从中来。
但如今处境岂容他眷念旧主?于是很快又打起精神,整个书阁走了一圈。闭眼默算,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若只他一个人每天交完正差后来做,一年半载都难得完成。好在整理藏书阁这差事,对别人而言或许是惩罚,但对他而言,却无疑是大大的赏赐。
但是……
三个月薪俸啊!啊啊啊!
他几乎想捶胸顿足,重重地又暗叹了几声。本来打算今天下朝之后去户部“讨债”的,太子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可不能跟着他还饿肚子。结果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没来得及去讨债,反而又被扣了。
没有钱,又没有什么人可以接济,连个朋友都没有,这三个月,要怎么活下去?
唯一还算有点交情的也就霍颖光,这个耿直汉子,今天终于跟他说了一句好话了。
想起霍颖光,他忍不住又笑了笑。早晨下朝后,霍颖光又在宫门口等着他,竟是很别扭地说了一句:“你……今天做的很好。”别扭的表情忽然又凶了起来,道:“但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看你以后再敢在朝上瞌睡!”
除了霍颖光,他哪有什么朋友?前几天倒是有个人想来结交的……
想起段怀越,他又气又恨,把今晨睡眠不足的原因全归到他身上去了。心中咒骂几句,却仍旧为他的来历怀疑。不屑段氏,不鄙楚氏,大中朝恐怕难得找出那么几个人来,而他又很明显不在那几个人之列。
但若是谎言乔装出来的……
那也只能等下次碰到再观察了。
饥肠辘辘地边整理着藏书阁,边想着各种筹钱的法子,等到藏书阁的主事来锁门时,已是彩霞收尽时分了。灰蓝的天幕半边青灰,半边还有一丝橘色,静谧又安闲。
楚今朝正觉景色不错,贪看了两眼,忽嗅晚风徐徐,飘来哪家宫殿里的点心味道,香软甜腻,惹得他口水都出来了,肚腹鼓声直响。饥饿感一上来,又想起辛苦一整天,却连饭钱都给扣了,他的心情顿时又恶劣了起来,美景看在眼里,也都没了兴致。
有些尴尬地朝那主事笑了笑,他转身往宫外走去。才刚走过了藏书阁的宫墙,就听到有人唤住了他。
楚今朝回头,只见一个粉衫的小宫女拎着一个食篮上前来,香软甜腻的味道随着晚风轻送。他立在原地,不知这小宫女唤他作何。
“楚大人,今儿仁和宫有未用完的点心。皇上吩咐,若楚大人还未离宫,就送与楚大人。”小宫女边说着,笑吟吟地递上食篮。楚今朝一边接着,嘴上说着“谢主隆恩”,内心却满是愕然。
“皇上还吩咐了。今日早朝之事,念在初犯,网开一面。若有下次,楚大人就如这食篮里的点心一样。”
小宫女尽量严肃地转达完段君铭的口谕,随即忍不住抿嘴笑了。楚今朝则是雾水更重,不清楚这段君铭把他比成“点心”是什么意思。但瞧那小宫女笑得暧昧,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词。
再次谢过隆恩,楚今朝拎着食篮往宫外走。管他“有如点心”是什么意思,反正今晚他有饭吃了。
只是,当他出宫后,打开食篮时,却瞪着那满篮的点心,心惊肉跳。
未用完的点心,不是其他点心吃掉了,这些被剩下,而是——每一块点心都被咬了一口。
段君铭的意思没有丝毫暧昧,他明确地表达着: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靠一点存粮节衣缩食地勉强挨过几天,楚今朝走路都有些带飘了。这天从藏书阁出来得早了些,他寻思找家当铺把身边最后的玉环当掉,好撑过接下来无米无炊的日子。
正摸着怀里的玉环时,忽觉耳廓一痛。他疾伸手摸去,竟然抓到了一小锭银子。
这……他仰头看了看青天白日。是老天长眼,知道他缺钱花了,所以天降横财帮他渡难关么?
还不至于这么天真的楚今朝,四处张望一番,好不容易才发现旁边的驿馆里,一个蓝衫男子正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就等着他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对,楚今朝有些疑惑,举着银子向那人示意询问是不是他的?
蓝衫男子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唰地把折扇收了起来,抓起手边一只酒杯直接砸了过来。楚今朝惊讶之余,反应及时地跳开了去。但那个杯子就不甚幸运了,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下,他知道了,这银子的确是那个人砸的。心情不好的人,手边的东西都跟着倒霉了,连银子都不能幸免于难啊。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啊。
楚今朝又观望了一会儿,看那男子没有再砸东西的意图,于是走了进去。那男子又摇开了手中折扇,偏过头去,根本不看他。
楚今朝上前去,把手中的银子递给他,道:“请问兄台,这……”
“啪——”那男子的折扇又收了起来,人也霍地站了起来。瞪了他半晌后,忽然重重哼了一声,拂袖就走。
楚今朝一头雾水,又叫了一声:“兄台。”
那人回头道:“叫什么叫?我又不认识你!”
这莫名其妙的怒气让楚今朝一阵愕然,道:“我也……”不认识你。话到一半,看着那双因为明显生气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再瞅瞅手中的折扇,他忽然有些印象了。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改口道:“……才知道,段兄的忘性真大。”
“我忘性大?”段怀越回头瞪着他,指着折扇,道,“楚今朝,你说的是人话吗?刚才是谁没认出谁来?”
楚今朝看着他那双眼睛,无辜道:“我只听到段兄说不认识在下。”
“你——”段怀越气恨恨地道,“好,很好!果然是三寸不烂之舌,真……我说不过你!”他说完,哼哼地转身就走。
“段兄,这银子……”楚今朝追上去,把银子伸到他面前。
段怀越理都不理他,一把扇子呼呼地扇着,扇得肩畔垂下的发丝银带四处飞舞。他的怒气也跟着飞舞的发丝一样。
“我有钱!我就喜欢撒钱!你管得着吗?”
楚今朝撇了撇嘴,觉得这人真是任性又小气得可以,他们好像还没熟到可以随便发脾气的程度吧。但奇怪的是,明明是讨厌的性格,却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小可爱,亲切得紧。况且也的确是自己失礼在先,他也就耐心又好脾气地道:“是管不着。但是,总是今朝捡到了,得还给段兄。”
“不必了!”段怀越又收起了折扇,脚步不停,继续大步往前走。
楚今朝小步跟在他身边跑着,赔笑讨好道:“小弟正好捡到一笔外财,借花献佛,请段兄小酌一杯,当上次的回礼如何?”
段怀越理也没理他,又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了下来。他仔细盯着楚今朝看了又看,良久,面色凝重地道:“楚今朝,你确定你没有患那种‘脸盲’的症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扎了四针,被体检处的医生都整晕了,回来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嗷呜,真的整麻烦了,还要整好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