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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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凌波一怔,却听身后有人叫她道:“凌波。”
这个世上会这么叫她,且还没死的人只剩下一个。洪凌波不禁愕然转身,却见杨康从容而立,神色温和,看不出喜怒。他看了洪凌波片刻,轻声道:“你回来吧,别扰了他三人动手。”
洪凌波默不作声退开的时候,武眠风已微微一笑,轻喝道:“宋少侠请吧!”
方才程英之所以会败,虽也有火候功力未至的关系,却不是招式不够精妙,而是临场机变的眼光与判断实实在在输给了武眠风。她心知自己弱点,自不会再正面与武眠风对上,而是仗着轻功在外围游走,伺机相助宋青书。
宋青书这时已看出武眠风方才与程英动手,尚只是较量武功,这时应对二人联袂,却是痛下狠手,不念半点旧情。他心中又酸又苦,但一手长剑却始终舞得密不透风,不露半点破绽。
今日是理宗十一年的腊月初八,距他被张三丰一掌打死,不明所以地来到此地,已有足足十年。十年之间,他虽然拜了师、结了友,也曾单人只剑行走江湖,也曾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但对这不属于他的时代,始终有一种隔阂之感。然而直到最近,先是与秦松割袍断义,再是莫名其妙答应杨康再护秦松一回,他忽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似回到了原点。
昆仑山上,武眠风身前。这是他对这个时代最初的印象。而后便是与武眠风和完颜庭相依为命的数年,是得知了这是什么年代、完颜庭又是什么人后的“叛出师门”。
……他终于没能逃过将长剑指向心中尊敬的长辈的命运。
仿佛又回到了少林寺,面前站的不是武眠风而是俞莲舟。那人屏息敛气,眼中只有劲敌,而无师侄,淡淡一句“宋少侠请”,就此抹灭所有香火之情。然则那是他宋青书绝情在前,怨不得俞二侠断义。
浑浑噩噩、反反复复,不过是因为不明己心。他深怕自己重蹈覆辙,自见了武眠风起便束手束脚。但他毕竟不是昨日黄口小儿,理当明白,这里不是少林寺,武眠风也并非俞莲舟。他杀莫声谷而叛武当是罪是孽,弃武眠风与完颜庭而下昆仑却并不曾做错。
——他纵然不是宋人,也不能襄助完颜庭复金。
——他纵然感激尊敬武眠风至极,也不能任由他将他们一网打尽、困此此地。
于是长剑在沉寂十载之后,终于脱鞘而出。出鞘之声高昂尖锐,仿似龙吟虎啸。
武眠风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之色,笑道:“武当、武当,便让我来领教这令你自豪不已的武当绝学吧!”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之间已过了数十招。武眠风隐居此地,专注习武数十年,将当年黄药师所授的落英神剑掌钻研得无比透彻,这门功夫的威力比之黄药师初创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而宋青书的剑光则是虚实不定,掌影神鬼莫测。两人十招之中只一两招是实,其余全是虚招。但两人都是眼力独到的辣手,深知身上中了虚招,虽无性命之碍,但定然立时落于下风,要再慢慢扳回来,大是不易。
本来武眠风方才与程英战了一场,元气大伤气力不济,宋青书挑此时出手,正是胜他的大好良机。然而宋青书自当年在少林寺上重伤以来,内伤始终缠绵不愈。后来虽经武眠风医治,自己也调养数年,但终究落下了病根子。平日看不出异样,但他方才中毒之后逞强出手,已隐隐激发体内伤势。这时虽服下解药,出手也未见滞涩,但到底后劲不足,若非尚有程英从旁相助,早就死在武眠风掌下。
这时三人斗到了关键处,但听轰声阵阵,石室的墙壁顶角竟有石屑纷纷碎下。
宋青书与程英面上变色,武眠风却朗声笑道:“看来天也要助我。青书,程师妹,你们再不加把功夫,不但自己糟糕,还要连累庭儿他们在这石室伴着我这老骨头天荒地老啦!”
宋、程二人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惨淡,料想自己也是一般。宋青书再提一口真气,右手挺剑刺出,原本捏着剑诀的左手却微微起了变化。武眠风见状,大喝一声:“好!”反掌便向宋青书拍去,口中叫道:“也让我见见陈师兄和梅师姐不惜一切也要夺取的《九阴真经》,究竟有什么厉害!”
正在这时,却听室外一缕箫声忽然幽幽而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乍闻此音,宋青书还不如何,程英与武眠风却同时勃然变色。程英一招“万紫千红”使到一半,持笛之手不自禁地颤动起来,便听“叮”的一声,那玉笛竟然一折为二,从中断裂。
她呆愣原地,宋青书却无瑕询问,失声叫道:“师父!”
原来武眠风乍然听见那缕箫声,竟而与程英一般呆若木鸡,以至虽见宋青书挺剑向自己刺来,却怔怔不知躲闪,终于给宋青书刺中。但他中剑之后,却不似程英犹自惊诧,反而回神甚快,向宋青书微微一笑,应道:“哎。”
☆、第三十五回 无人信高洁(中)
宋青书心头一片乱麻,不及理清思绪,却听“嗤”的一声,手上一轻,长剑已不在自己手中。他骇然变色,呆呆望去,只见武眠风反手握着剑柄,剑刃却已穿透他的前胸后背。武眠风晃了一晃,竟仍在微笑:“是我先前走了眼,你的剑法正气凛然,你虽强行狠下心肠给它加上三分偏激狠决,却改不了它中正平和的底蕴。若非如此,我早已死在这一剑之下,哪里还有气力说这一番话。”
这时室外的箫声已断,武眠风也不知察觉了没有,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路剑法很合你的性子,你的师门想必都是不世出的高人……当年是我的错,实不该强逼你拜我为师。日后行走江湖,还是继续自称武当门人吧。至于庭儿……”他眼中闪过一道笑意,洒然说道,“当年我便曾与你说过,想拜入我门下,便要做好明日便给无常鬼来敲门的准备。甘与不甘、服或不服,由得你去,为师自身难保,实在顾不上你。”
他也不管宋青书和完颜庭听了之后有什么反应,又提一口气,朗声笑道:“洪姑娘,且记得你曾答应我什么,千万莫要失言!”说罢,闭上双眼,仰面倒地。
众人直到他骤然倒地,才怔怔回过神来,面上尽是错愕惊诧,浑不知武眠风何以突然自戕。只见程英脸色惨白,全身微晃,忽然低声说道:“师父,武师兄去了。”
众人一怔,却听室外有人沉声道:“武眠风早已给我逐出桃花岛门墙,不是你师兄。”
只听“轰”的一声,先前为武眠风降下的石门又缓缓升起。门外站着一个青衫白发、持箫而立的老人,正是黄药师。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并不曾进来,淡漠的视线落在武眠风身上,良久方道:“虽死不见、宁死不见,嘿,几个徒弟之中,果真只有你最懂为师。”他眼中水光一闪即逝,忽然指尖微动,竖箫唇前,缓缓吹奏起来。箫声幽幽,比之方才的一味凄苦却多了一分孤傲自许。一曲吹毕,他微一振袖,淡淡道:“芙儿英儿,还不过来?”
程英仍是一脸木然地站在武眠风边上,听到黄药师的叫唤,动了动身子,却并不举步。郭芙慢慢行来,走到程英身边,却也停下脚步,向黄药师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芙儿见过外公。”
黄药师视而不见,只平静地道:“我叫你们过来,你们没听见么?”
程英脸色煞白,郭芙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但仍强自按捺惊惶不安之感,强笑道:“外公有何吩咐?”
黄药师并不回答,叹了口气,索然道:“你们不肯过来,那也没什么。反正以你们二人今日修为,当能自保。”
郭芙浑身一颤,程英惨然道:“师父难道是想为武师兄了结心愿,令我和芙妹之外的所有人……都为武师兄殉葬?”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已说了,武眠风早已不是东邪门人。英儿,你若继续称他‘师兄’,休怪为师翻脸。”
程英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嫣红,忽然双膝弯曲,跪在地上,朗声道:“弟子不孝,有负师恩。只是武师兄自始至终,从来只唤我‘程师妹’。”
黄药师冷冷说道:“他的称呼也能作数么?若非我以箫声阻隔,你和这姓宋的早就命丧他掌下,哪里轮得到你来为这室中不相干的人求情?”
程英默然不语,心知黄药师所言不假。洪凌波却笑道:“武前辈诱了这许多人过来,不过是因为这些人大多与桃花岛有些渊源,谁想到了黄岛主你口中,倒成了‘不相干的人’。”
黄药师冷笑一声:“武眠风与我黄老邪毫无干系,武眠风的什么徒子徒孙,自然也与我毫无关系。至于这位杨公子,”黄药师微微一顿,冷笑之中竟夹杂着些许啼笑皆非,“向来是今天还是梅超风的徒弟,明天就成了王重阳的徒孙。但即便如此,他从来也只认梅超风,不认黄老邪。”
却听有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像个个巴不得与你攀亲带故似的,你算什么东西?”黄药师豁然转身,却见完颜庭一身狼狈地坐倒在地,对他锐利的视线视而不见,懒洋洋地道,“幸好我师父已经死了,他要是活转回来逼我对你磕头,我怕是只能对他不起,学小师弟自逐师门。”
黄药师闻言并不动怒,却也不搭理他,只是挑了挑眉,对杨康淡淡说道:“你这朋友胆子很大。”杨康脸色惨白,一言不发。黄药师悠悠叹了口气,又道,“我年纪大了,不爱与人动手。你替我杀了他,我便当做今日没有来过此地。”
杨康不可置信地抬头,然而他未及开口,便见黄药师衣袖微动,一颗石子破空而出,正打在完颜庭手背之上。黄药师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完颜庭脸色微变,捂胸吐出一口血来:“黄岛主不就是要我死而已,我给你省了这个麻烦便是。你何必定要为难阿康?”
黄药师“嘿”了一声道:“我号称‘东邪’,平生行事向来不讲道理,只图快意。”
完颜庭一时语塞,一边秦松却大声叫道:“朋友反目、兄弟阋墙算什么快意!”
黄药师嘿然道:“姓杨的是义士之后,如何能与金人兄弟相称?”
秦松破口大骂:“你女婿还是蒙古人的驸马呢!”
此话一出,黄药师勃然变色,身形如电,眨眼已在秦松身前,一掌抬起,眼看便要将秦松打死,却蓦地神色一变,哈哈大笑道:“好胆色、好气魄!杨公子,你瞧这小子似不似当年的你?”
杨康苦笑道:“黄岛主莫拿晚辈玩笑了。”
“不错,这些年你心性大变,当年的棱角确是不怎么瞧得出来了。”黄药师负手身后,悠悠说道,“你朋友和这些年轻人不懂我为何定要你动手杀他,你呢?”
杨康神色不变,淡淡道:“晚辈明白。”他顿了顿,慢慢说道,“我在华山的时候曾瞧瞧探查过阿庭的军队。人数不算太多,但是士气足、人心齐……而且经过名家调/教、勇猛忠诚……很厉害,非常厉害,若放着不管,假以时日,必会成为后患。”
完颜庭和秦松一怔,同时变了脸色。
“但是他们却有一个致命伤。金人虽然是胜者为王的秉性,但……占据大宋半壁江山之后,有许多习惯想法都给汉人同化了,譬如……对血统的看重。”杨康说得很慢,眼神有些阴郁,“阿庭的这路军队中,不乏难得的将才帅才。但阿庭本身不是庸才,论血统高贵也远在他们之上,这才能稳坐这个‘王爷’的位子。但若有一日阿庭不在……”
黄药师淡淡说道:“几个金将各自为政,金兵分崩离析,纷乱在即。除非……”
杨康低声道:“我不是金人。”
“可是没有人知道。”黄药师眼中精光乍现,“完颜洪烈将保密功夫做到十足,连你这兄弟都深信不疑,莫说旁人了。自然,你也可以不承认,可以逃。然而……”他深深看了杨康一眼,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秦松和公孙绿萼身上,“你逃得掉吗?”
秦松和公孙绿萼脸色骤白,杨康却并没有看他们,只是点了点头:“我身上到底流着哪国人的血,秦公子和公孙姑娘并不在乎。他们所看重的不过是‘完颜康’这个名字。”
黄药师冷笑道:“他二人不在乎你是宋人还是金人,你自己难道便在乎了?”
杨康笑道:“黄岛主不愧是黄岛主,真是一语中的。想来岛主正是因此才起意要我杀阿庭吧?反正晚辈不是什么一心为国的正人君子,卖国求荣的事更不知做过多少回。只要我今日真的下了狠心对阿庭动手,那么且不提我自己肯不肯回去当‘完颜康’,秦公子与公孙绿萼便是再顾全大局,也定是不敢将大权交到我手上的。”
黄药师道:“这样不是正好?本来你爱如何便如何,黄老邪管不着。但我与令郎杨过相交一场,便是瞧在他的面上,我也不能任你一时意气,再次铸下大错。我将话放在这里,今日你若不杀完颜庭,我便杀你。”
杨康面上显出一丝惨淡,正要开口,却听一个女子叫道:“黄岛主,你……你借题发挥也就罢了,何必打着杨大哥的幌子!你根本是妒忌我爹爹和杨伯伯与他们的师父从一而终师徒情深!我瞧武前辈说的果真不错,桃花岛主一生的精髓从不在‘邪’,而在‘虚伪’!”
杨康一呆,却见公孙绿萼脸色煞白,泪痕满面,颤声道:“你和杨伯伯一样聪明,一眼便瞧出了我和秦大哥的算计。但你这么聪明,怎的就不想想……杨伯伯纵然真的中了我们的算计,如了我们的意,又怎样了?我和秦大哥费尽心机对我爹爹瞒下杨伯伯的身世,不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世间也只有杨伯伯,便是坐了我爹爹的位子,也绝不会对大宋兴兵、对蒙古开战?”
杨康动了动嘴唇,却听秦松插口道:“其实杨先生便是有这个心思,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他眼中带着三分笑意,有些得意地看了杨康一眼,又冲黄药师挑衅地道,“所以黄岛主要逼杨先生杀王爷,根本是为一己之私,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黄药师并未开口,另一个女子声音却忽然出声骂道:“够了,我外公所言所行,何须向你们解释!”
秦松与公孙绿萼愕然回首,只见郭芙脸颊通红,面上满是怒火,咬牙切齿地道:“还有,我告诉你们,我二叔姓杨,杨再兴和杨业的杨,名康,‘靖康之耻’的康!完颜庭、公孙绿萼、秦松……不管是谁,你们若还要脸,就放我二叔当个闲淡散人,少把不该他背的罪孽往他肩上扔!”
公孙绿萼花容失色,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