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往事 作者:远樵-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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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总有相似的地方,看看孩子的脸有很像母亲的地方,也有很像父亲的地方,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孩子就成了联系彼此的纽带。血缘是很神奇的东西。
小罴一眼看去,像敏荷,再细看又像玉霖,宽额头,眼窝深,敏瑜点着他脑门说他:大头大头,下雨不流,人有雨伞,我有大头。小罴点点头说:舅,脑袋大都不用买伞,省钱。敏瑜就说:这么小就知道钱是好地,你真是个财迷。
小罴的秀气只限于不动,敏荷说他:和你舅小时候一样,淘气的要命,哪像我儿子,跟你舅过去吧。晚上那孩子就抱着自个小被乎找敏瑜去了:舅,我妈说让我跟你过了,咱俩过吧。以后就赖上敏瑜不跟他妈睡了。
吃过饭,老大套车过来了,送玉霖走了。小罴倒没啥,他一心想着跟敏瑜玩,敏荷因着小罴不去也没去。玉霖想让敏荷去,小罴恋着敏瑜非等敏瑜一起走,敏荷也只能等敏瑜一起走了。敏荷送他们到村口,看他们走的没影,自个慢慢的往回走。
走到敏之门口,想想好久没见妞妞就进去看看。妞妞和敏之成亲后日子过得舒心,精神挺好就是瘦,总吃稀饭,活不少干,任谁也胖不起来。
她家丫头叫长芸,两岁多了,说话慢声拉语地,不像敏荣家那个跟个爆炭似的,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滚放泼,他妈愁得慌,还不敢管。一管柳玉莲就说:孩子小,长大就好了,你看敏荣几个,我没管过,不都挺好?
妞妞和敏荷一边说话一边看孩子吃饭,高粱米粥,给孩子蒸个鸡蛋糕。成立合作社不让个人养鸡了,村里有偷着养地,大伙睁一眼闭一眼,人都快饿死了谁扯那咸淡去呀。敏之家靠边,偷着在后头养几只:“唉,也不喂,天天晚上圈上,老早的就放出去自个找食去,一天能捡上一个俩地,给孩子吃。”
敏荷说:“人都吃不上了,哪还有粮食喂牲口,我婆婆也喂了几个,不舍得吃,攒着都给小罴吃了。”
“小罴越来越好看了,长得跟敏瑜小时候是地。”
“哪有你说的那样,他就是淘气,哪都敢去,啥都敢动,跟敏瑜小时候一样,打仗敢下手着呢,我婆婆领他上吴家玩去,比人家大的孩子都给咬了,我婆婆说了不少好话,他还有理呢,说人家先动手,又比他大,不知道让着孩子。”
“不吃亏好,打仗不知道还手还行,我家长芸就知道哭,不知道还手;长青不知道打我们多少回了。说来好笑,长海见着长青就打,他俩就不对头”妞妞抿嘴乐“看见我家长芸就要抱着,孩子也知道护着个人。”
“你说二嫂看着跟纸糊地似的,养出那么个活驴来,这个长海,就是个浑天矗,天不怕地不怕地,就一样怕我家长芸哭,长芸一哭他就跟着哭,我都不敢让俩孩子上一块,哭起来我脑瓜仁疼。”
“哎呦,还真是好笑,我听二娘说长海和敏瑜小时候似的?”
“那可不,那么大个小人,狠着呢,也不知道随了谁”妞妞说“我婆婆说敏瑜采的生,谁采生随谁。”
敏华媳妇长的好,脾气也好,不说闲话,在家里很有人缘,大伙都稀罕。敏荣媳妇大嗓门脾气也不忒好,在家里不大招人待见,敏菊说过:孟家啥都不缺,就是闺女脑袋里缺根弦。
敏华媳妇养长青时,正好敏瑜圈完羊走到他们家门口,听着孩子哇哇哭,就进去看看。那会人都忙着没人在意,直接就进里屋了。
柳玉莲见他进屋吓坏了,赶紧把他拽出来:“哎呦,刚养完孩子的屋,不能进,有煞气,快出去。”塞给敏瑜俩鸡蛋“快回去吧啊,出满月来看孩子,好着呢,大胖小子。”
他们家长海干啥柳玉莲都说:敏瑜采地生随敏瑜。敏荷想这个她们俩倒是一样了。
俩人又说一会儿话敏荷就回去了,也没回婆家,直接去了四丫那里。
四丫在给收拾东西,她把老三以前的衣裳找出来,给敏瑜试试。敏瑜长得快,四丫做衣服都给他做大点,衣服边多留一条,小了就放出来。
去年秋天做的夹袄小了,她把底边放出来。
敏瑜穿的都是老三的旧衣服改地,改衣服的时候四丫捣叨咕:大改小,省不了。
敏瑜正试着老三的衣裳,大小正合适,就是肥点,敏瑜拉了拉衣摆“妈这个有点肥吧,我爸还这么胖过吗?我咋不记得了。”
四丫抬头看敏瑜身上的衣裳,青色的对襟夹袄,做的针脚细密。这身衣裳是老三挨打那年在家呆着做地,那是老三最胖的时候了,她记得做了一身,老三穿上她都看傻了。
清俊的眉眼,白皙红润的脸庞,衬着青色的衣裳更显得俊逸,自个当时说啥来着,四丫的思绪有些飘渺:三哥,你真俊,跟新郎官似的。三哥咋说来着“新郎官啊,那就让我做一回”,老三似笑非笑的瞅着自个,自个的脸就热了,然后三哥就抱着自个上了炕。然后自个说了啥:大白天的不好,三哥说:黑天做就好么?就那一回吧,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时的他,甚至于成亲那天啥样都忘了。
四丫的脸有点红,敏瑜看着四丫不对劲“妈,你咋啦”
四丫咳了两声“咳咳,嗓子不大得劲。”
敏瑜说:“没事吧,我看你脸红呢,没发热?”说着还上去摸摸四丫的头。
四丫一扭头:“没事,没事,你看你穿这衣裳真好看,就是肥点,我给你改改,改改,”四丫鼻子发堵,低头擦擦眼角。
敏瑜看四丫不对劲,就拽这手问:“妈,你咋啦,哭啥。”
四丫拽回自个手:“没啥,没啥”
“没啥你哭。”敏瑜有点赌气:“这是咋的啦,好好的试着衣裳就哭了。”
敏荷进屋就见这娘俩一个在地下发傻,一个坐炕上抹泪:“这是咋啦?”
敏瑜说:“不知道,你快问问吧,我试爸衣裳妈就哭了,早知道我不试了。”
敏荷看着那身衣裳,有点印象,好像没穿过几回,有一回四丫让老三穿,老三说肥了,等我胖了再穿,就再没见过这衣裳。
敏荷慢慢的靠着四丫坐下:“妈想我爸了吧,这衣裳是个念想,别改了,玉霖还有几件旧的,我找找给敏瑜穿。”
四丫抹抹眼泪:“不用了,改了吧,敏瑜穿着好看。”
敏荷看着眼前的少年,高自个一头了,穿着一身的青衣,看向自个的目光里带着疑惑,略显稚嫩的脸庞已经有了男人的雏形,长了喉结,话说有些沙哑。
敏荷知道父母的感情很好,敏瑜懂事起家里就是四丫一人操劳,老三经常地躺着,可是那些年也没见娘说爹一个不字,啥都是依着他的,这些敏瑜还不懂。
“敏瑜,妈不是冲你,妈想起爹来了,你别置气啊,玩去吧,我刚才看见翟远着,挺高兴的,你看看去啊。”
敏瑜换下衣裳出去了,四丫叹口气:“你爸三周年也没给他办办,我这心里难受啊,今个看敏瑜穿这衣裳我就想起他来了,唉”
敏荷说:“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办呀,我爸知道也不怨你,咱家啥样他还不知道么,你要是办了他没准还埋怨你呢。”
“话是这样说,可我就过意不去。”四丫又哭了。
敏荷无奈了,这个是心事,只能自个看透了。
敏荷去了老五家,找淑惠,让她开到开导娘吧,自个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淑惠咋跟四丫说地,虽是每天还怏怏地,到底是不再抹泪了。
二月底敏瑜坐着马车去了街里,同行的还有敏荷娘俩翟远敏璋,小蕾和小民。
玉霖给他们找了和敏瑜一个学校读小学。
四月初下了一场雨,老百姓就等着下雨种地,这场雨并未缓解旱情,土地依然干涸,庄稼没能种上,二憨所在的三队靠着水库的水种上了地。老大找人换了大麦种子,看看能不能长。
五月大麦苗出齐,雨还是没有。
六月热得发慌的季节,雨迟迟未下,地里的大麦苗也蔫蔫的。有的人家已经是一天两顿粥了。
四丫找了柳玉莲、淑惠和老四一家去大屋,想着把菜窖的粮食分一分。
柳玉莲说:“当年是按着人口存的粮,我家添了人口不能占那便宜,再说还有老四家,就按着那年的人口分吧。”
四丫不禁对柳玉莲高看了一眼,那年存粮他家人口多,也是勒着裤腰带省出来的,一口人一年八十斤,他家七口人,哪年都存六百斤,年成好还多存点,说是以后要娶媳妇进来的,现在提出按当年分还真是不容易。
淑惠说:“咋分我都没意见,都是一家人,谁还能看着家里人挨饿不成。”
老四没存过一斤粮食:“我没给家里存过一粒粮食,不给我也说不出啥。”
四丫说:“按人口平摊吧,我家走了敏荷,二憨要进来我要进来,还是按五口吧。
季兰香没说话,老大说:“那不行,这不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我算了,一共存六年,有两年都存了一半,就算一年,家里的粮有七八千斤了,我家一共存一千多斤,我要一千斤,剩下的你们分。”
季兰香说:“那不行,咋还没原来多呢,要不就按谁家存多少分多少吧。”
大伙都看着她,没人说啥。
老大说:“滚一边去,你越活越回去。”
淑惠说:“也差不多少的,大嫂你家不吃亏,原来存粮你家三口人,现在可是六口呢,你赚了。”
季兰香不说话了。
柳玉莲嘀咕:“天天算计人家,自个妈还不是分了大伙的粮食,自个家兄弟讲不起,外人还要大伙养着,哼,这她咋不说了呢。”
其实吃亏的就是四丫和老五一家。淑惠笑着说:“早知道咱们就先给敏瑜和敏璋一人定个媳妇,多分点。”
四丫没说话,老三活着时储粮可是有他一份的。
柳玉莲说:“二憨不是招亲吗,也得分一份,敏荷就在这也没嫁出去,她那份也不能少,你家比原来得多一份。”
一时间没人说话,老大说:“正对,过些日子敏荃也该成亲了,多分一份正对,孩子就分一人一百斤吧”
没人异议就好分了,刨除吊秤,一人约莫分二百三四十斤粮食。
打开菜窖,老四看着一窖的粮食惊住了:“这么多,存了几年呀。”
老大说 :“六年,有两年年成不好都存一半,这两年年成不好,没存上,一年换一年的,这里两年没换了。”
柳玉莲上前看,拿手摸摸:“谁进来着?这袋子谷子咋少了。”
淑惠也说:“是呢,上回来还有呢。”
四丫也说不知道。
菜窖一个锁头,钥匙在老大手里,大伙儿都看老大。老大说:“我没进去呀,上回看是四月,我想找点荞麦啥的看看能种不,再没进来呀。”
淑惠想起来那天季兰香和她老娘吵架:你妹子都快饿死了,也不管管,你家藏那多粮食你接济她一星半点的就够她吃些日子。现在可是不让藏粮食,你们家藏的粮食要是有人知道就得枪崩,哼,我看你咋办。季兰香说;那你就告我去。
淑惠笑了笑:“丢就丢了,没外人,咱家这窖就自个人知道,还能丢到外头去,悄悄分了,别吵吵了。”
四丫听她话里有话,也没吱声,柳玉莲将信将疑。
分完了粮食仨人坐着说话:“就大娘们干地,钥匙搁他们屋,哼,以后我还藏山上,不跟她合伙呸。”柳玉莲狠狠地吐口吐沫。
“行了二嫂,知道就行了,少吃一口的事,以后呀,我也不跟她打交道了,这可是救命的粮,一千多斤我家那够啊,敏萱都两年没做新衣裳了,敏璋上学才做了两身,我和老五三四年没穿过新衣裳了。”
“你咋知道是她呢”四丫问淑惠。
“我俩住对面屋,啥不知道,就那老太太精着呢,她撺掇地,给她老闺女捎去了,看她平时不下地,那谷子咋扛回去地呢。”
“你呀还有心管人家咋扛回去,今年是吃饱了,过年呢,今年的收成我看是指望不上了。”
“你知道不,六队武家的,敏华媳妇娘家叔伯嫂子,前几天又添了个小子,都十个了”柳玉莲伸着手指头比划着“唉,没啥吃呀,孩子下来就上山了,上不去爬着走,身后都是血,我让敏华媳妇送去半斗小米,半袋子棒面,就当积德了。
“坎下的杨树叶子出来就捋没了,孟家也不够吃,敏荣媳妇偷着往家拿粮,我当没看见,跟我说我挡不住再给拿上点,藏着掖着地,看着小气。”
“二憨说三队的榆树皮都扒光了,他们小队比咱们还强呢。”
“咱们离山近,山上能吃的下来就去,现吃先捋都赶趟。”
“今年旱的,山上菜也少了。”
越说越声小了,待了一会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遇天灾人命只如草芥 听唱影乔松林半夜遇有
八月收了大麦,家家只分了二百斤来斤,更是愁人了。
八月底平地一声雷,下雨了,先小雨再大雨,持续了半个来月,不下雨愁人,下了雨不停更愁人,四丫坐在炕沿上看着地下的盆子,房子滴答滴答的漏水,敏菊说再这么下下去,咱家就能抓蛤蟆了。
雨终于停了,太阳勉强的拨开厚重的云彩露了头,又很快的缩了回去。
家里的房子几乎都漏了,想着晒两日修修。
四丫家的柴火棚子漏雨了,她捣鼓着要晒晒,劈柴板子都湿了点不着,她天天烧完火塞几根劈柴柈子放灶坑里烘干着,现在趁着晴天捣腾出来晒晒。
淑惠家的柴火和四丫挨着:“三嫂,我看天一会儿还是雨,你也别折腾了,挑没浇着的抱屋点吧 。我也不晒了,抱点立到灶坑边上,慢慢就干了。
俩人说这话,云彩又开始聚,淑惠说:“快着吧,又要来雨。”俩人匆匆的盖好棚子抱柴进屋,雨撵着脚步就过来了。
这雨来势汹汹,瓢泼似的就下来了,地面溅起一个个的泥坑。几息的功夫,院子里就汇成溪流,屋里也听到了滴水的声响。
大雨持续了半个来小时,院子成了一片泽国。雨势慢慢的歇下来,就听见外头轰的一声,然后就是水的激涌声音,四丫慌忙的下地:“下来水了?哪下来的,我得看看去,”披着衣裳下地就出去了。
敏菊也跑了出来:“唉呀妈呀,这水咋这大,我还没见过发这大的水。”
滔滔的河水漫过了菜地,直接冲到了齐家门口的台阶下。夹裹着枯枝烂叶,怒吼着向下奔去,浑浊的水里不时的有整棵的树被冲出来,一路翻滚着,偶尔能看见淹死的兔子在水里一起一伏的随波逐流。
家里人都跑了出来:“就这大一会儿,水就过来啦,哎呦,我的柴火呀”淑惠看着自家的柴火棚子进了水,劈柴板子就有顺着水冲走的,“这水过来的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