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如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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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嫣然吸了吸鼻子,挥动麻木的双臂,继续打院子。
她好像,开始想小六儿了。
毕竟,那是她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个说话比较多的人。
等方嫣然扫完所有的院子时,已经是下午了。她扔下扫帚,随便洗了下手脸,立刻跑去厨房。
厨房里清锅冷灶,张厨娘站在那里,歉意地看着方嫣然:“昨儿世子说,府里总有人不按时吃饭,别人在时她不在,别人都走了她才出来,显得她多特殊一般,所以以后府里都按顿开饭,赶不上饭时的就等下一顿,不许留饭。”
方嫣然怔了一下,肚子一直叫个不停,心却渐渐冷了下来。
张厨娘一直对她很好,时常帮她留饭。看样子,这事被小世子知道了,就下了这么一道命令。
方嫣然不明白,为什么那小世子就这么恨她呢?
明明是他欠她一条命啊。
“嫣然?嫣然?”张厨娘叫她。
方嫣然回过神来,勉强对张厨娘笑了一下:“我没事,那个,我就先回去了。”
张厨娘犹豫半晌,见方嫣然已经快走出厨房,终于下定了决心,叫道:“嫣然,我刚刚替我家小女儿包了几块点心,你既然没吃饭就先给你填填肚子吧。”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帕包,包里是几块细碎糕饼。
方嫣然几乎被饥火烧红了眼,心下还在踌蹰:“这不好吧?毕竟……。”
“没什么好不好的,你快吃吧。”张厨娘将糕饼塞进方嫣然手里,转身道:“我替你倒杯水,那糕饼有点干。”
方嫣然闻着点心的香气,再顾不得别的,抓起两块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没嚼几口,忽然她身后传来了小世子的声音:“在这里偷吃呢?”
方嫣然猝不及防,点心一下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忙将桌上那杯水倒进嘴里大半杯,勉强咽了下去,这才拼命咳起来。
咳得太大力了,胸前的骨头都被震得生疼。
张厨娘已经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方嫣然也边咳边跪了下去。
齐卓看着惊慌的方嫣然,心中隐有些得意的感觉。他一直暗中盯着方嫣然,张厨娘给她点心时,他看到了,却故意不出来,就等着这一刻。
现在,看她怎么办?
“这府里的规矩越来越松了,主子吃的点心也能乱拿乱送了,是吧?”齐卓笑眯眯地看向张厨娘。
张厨娘一时好心,却被齐卓抓住。她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相公又瘫在床上做不了事情,万一自己被小世子赶出去,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一想到这里,她就拼命磕着头,希望齐卓能网开一面。
齐卓摸着下巴,道:“张厨娘,说起来,你在这院里也干了几年了,算是个老人。偷拿点心的事情,都是些新来不懂规矩的吃货做的,你说是吗?”
他这话给了张厨娘一个台阶下,却把整件事都推到了方嫣然头上!
正文 11月落乌啼霜满天(十)
“世子在哪里?”齐文敬查看完帐本,抬头问道。她是安平王身边的老人,今年已经近五十岁。世子生性跳脱浮躁,为人过于骄纵,又喜欢四处乱跑,因此安平王特特安排她跟在世子身边,平时除管理一应事务外,还要帮着世子善后,收拾烂摊子。
“世子现在在厨房。”丫鬟入云回道。
齐文敬皱起了眉头:“世子去那里做什么?”
“好像是那个新来的粗使去了厨房,世子就跟去了。”入云道。
不用说,肯定又是跟着去挑毛病了。
新下人不入世子的眼,这是别院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齐文敬眉头皱得更深:“叫你们去查那个方嫣然的底儿,查过了没有?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入云道:“方嫣然是城外芙蓉镇上的百姓,爹早已亡故,前段时间她娘也和她断绝了关系。”
“什么?”齐文敬坐了起来,“原因是什么?”方家那一千两银子是她着人送去的,但这事因为再没下文,她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所以现在听到方嫣然的名字,竟然一时没想到就是当初齐卓的马踩伤的那个人。
入云原原本本把事情原因说了一遍,当初如何被小世子纵马所伤,如何被方家人一张破席卷到郊野之外,如何被李府的人捡回去送到赵府门口,赵府的人又如何为她请了音乐郎中,最后方嫣然便在赵府做工还债。
齐文敬有些吃惊。
她没想到,这个方嫣然竟然就是之前被小世子纵马重伤的女子。
不知道方嫣然有没有认出世子?会不会恨他?会不会寻机对他不利?
小世子当日带她回来时,并没有对齐文敬多说什么,现在齐文敬知道了前因后果,越想越不妥当,索性站起身,向后面厨房走去。
“真是太巧了。”齐文敬边走边喃喃道,“入云,那方嫣然是芙蓉镇土生土长的人吗?有没有其他背景?”
“那倒没有,这一点奴婢倒是可以保证,那方嫣然十岁时死了爹,从此后就顽劣不堪,不受管教,她的小妹妹早慧得很,她就被家里半放弃了。后来惊了小世子的马,她家人以为她必死无疑,直接扔出来,连音乐郎中都没请一个。”
齐文敬摇摇头:“亲生母亲,怎么还不如无亲无故的赵家?”
“这世上,真正能伤到人的,多是亲人。”入云轻声答道。她从小就被娘卖给了牙公,只为了替二妹妹攒嫁妆,若不是命好进了王府,现在说不定坟上的草都有人高了。这方面她倒与方嫣然有共鸣。
“仔细看着点那个方嫣然,世子虽然已经受了成年礼,但经的事儿不多,心思转的也没那么快,若方嫣然真有什么不对……。”
入云接了一句:“我倒觉得她身家清白得紧,这次被世子带回来也纯是偶然。”
“话是这样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入云应了。
“还有……平时也劝着点儿世子。如果那方嫣然真的清白,世子总这样对她,传出去,也不好听。”齐文敬又道。
方嫣然是齐卓以下人身份带回来的,平时让她最低等的粗使活,但别的奴仆不论男女都有月银可领,她却根本没有,甚至连一日三餐也兼顾不得。不管怎么说,这样对她委实有些过份。
齐文敬虽然让入云劝着点儿世子,但一到厨房,她就发现,劝世子的事儿着落到自己头上了。
张厨娘和方嫣然都已经被绑了起来,齐卓大剌剌坐在座上,斜着眼睛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人。
张厨娘身子抖得像筛糠。
方嫣然却还是平时的样子,脸上无惊无惧,目光平和。
“世子,这是怎么回事?”齐文敬惊讶地问道。
“偷东西。”齐卓道。
齐文敬一怔,没明白怎么回事。
张厨娘泣道:“世子,齐管家,我真的没偷东西。那几块糕饼真不是我偷的。”
厨房里给主子们做点心,做好后常会剩下一块半块的,剩下的也就是下人们分了,这是常事儿,哪知道齐卓今天抓住这点不放。
齐文敬扫了一眼,明白了原委。
方嫣然被绳子捆得生疼,在坚硬的青石地上跪了半天,膝盖也痛得如针扎一般。她知道这小世子又在设套给自己钻。
何必呢?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可是,这出闹剧,还是早早结束吧,她没吃早饭,旧伤又没完全好,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张厨娘是好人,她不过是因着同情才给了自己几块糕饼,何罪之有?
“这事与张厨娘无关,糕饼是我拿的。”方嫣然抬起头道。
张厨娘愣住了。
齐卓也怔了一下,待触到方嫣然的目光才回过神。
方嫣然的目光一派清明,似乎洞穿了他所有的心思,那眼睛分明是在说:“看,你不就想折磨我吗?”
齐卓脸微微红了一下,既而心里升起被看穿的恼羞成怒。
他跳起来喝道:“方嫣然,你以为我不会治你的罪吗?”
他本就是想栽赃到方嫣然头上,现在她认罪,他心下不但一点都没舒服,反而更加恼火了。
方嫣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落在齐卓眼中,就变成了一种讽刺,他火气更盛,挥手道:“把她给我拖出去,打十鞭!”
方嫣然吐了一口气。
只是打十鞭而已,皮肉伤,应该比棍子轻得多。
若真是棍子,几十棍下去,据说可是会要人的命。
齐文敬觉得不妥,出语劝阻道:“世子。”
齐卓转身瞪她:“你想和我做对不成?”
他今天好大的火气。
应该说,每次见到方嫣然,他都是好大的火气。
齐文敬闭上了嘴。
方嫣然很快被人拖到了外面院中,有人拿来了一条藤鞭,正要施刑时,齐卓开口道:“慢着。”
齐文敬松了口气。
小世子改变主意了吧?
但齐卓的下一句话让她变了脸色。
“怎么是藤鞭?不是有荆棘鞭吗?拿荆棘鞭。”
普通的藤鞭打人,十鞭足以让人皮开肉绽,卧床不起;荆棘鞭则有过之而不及,鞭上全是倒刺,每挨一下,皮肉都会被扯下来一小块,这种鞭子挨上十鞭的话……
方嫣然没见过这鞭那鞭,也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她只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天。
今天的天气真好。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阳光这么温暖,连风都清爽得很……
这十鞭挨完了,她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她真的好累,这身上的绳子也捆得好疼。
她似乎……有点撑不住了。
齐卓说拿荆棘鞭,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方嫣然,让她讨饶,因此边说边斜眼看她。哪知道一看过去,她仍是不在意的表情,齐卓这下彻底恼了。
荆棘鞭很快就取来了,上面的倒刺看着让人心生寒意。
方嫣然头晕得厉害,已经闭上了眼睛,并没看到这鞭子长什么样儿。
她脑中嗡嗡作响,一阵阵天旋地转,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行刑完毕。
正想着,忽地后背一痛,痛入骨髓,似乎连皮肉都翻了过来,她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猛地睁开眼。
但是行刑人站在她身后,她哪里看得到?入目是齐卓俊秀的脸,看着她的目光极其复杂。
紧接着,她的后背再挨一下,她这才意识到,有人在用鞭子打她。
鞭刑。
方嫣然垂下头,咬着牙,虽然只是两鞭,她额头的冷汗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脸色也开始发白。
眩晕感觉却退了一些。
果然,疼痛是治眩晕的良药。
方嫣然心中苦笑,背上已然又挨了第三鞭。
齐文敬看着齐卓的脸色,见他似乎也有不忍之意,便忍不住开口道:“世子,不过几块糕点,便要挨十下荆棘鞭,这未免也……。”
况且,那糕点并不是方嫣然偷的,厨房里私下分糕点的事本属正常。只是这话却不该经由她的口在众人面前说出。
齐卓挥了下手,后面执鞭的奴才停下手。
齐卓一步步走过去,停在方嫣然面前。
方嫣然低垂着头,只有三鞭,她后背却已经火辣辣的一片,这三鞭过后,一切归于静止,接着,一双薄底鹿皮靴的尖角出现在她的眼中。
方嫣然努力闭了下眼睛,挤掉滑进眼中的汗水,眼中一阵咸涩不适。
“我倒忘了,你今儿早早起来做事,还没吃东西吧?”齐卓的声音传进耳中。
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记得。
方嫣然抬起头,看向齐卓。
那双眼平和依旧,没有乞怜,没有讨饶,什么也没有。
齐卓原本已打算免掉那剩下的七鞭,一看到她的目光,胸中没来由的气闷,要说的话便转了口:“看在你干活还算勤勉的份上,剩下的七鞭暂且记在帐上,下次再补。”
看我堂堂世子,多么宽宏大量,快感激我吧,快祈求我吧,快对我痛哭流涕吧。
齐卓紧盯着方嫣然的脸。
接着,他看到方嫣然苍白布满冷汗的脸上出现一个奇特的笑,她回答道:“多谢世子,只是,这七鞭一次打齐了吧,欠债的滋味,不好受。”话音弱得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
齐卓的脸先是红,接着白,再下来变得铁青。
他好心为这个JIAN女人着想,只让她挨了三鞭,结果她说什么?她说要把剩下的七鞭一起受了。
她以为他不敢吗?
她以为他不会吗?
她以为他心疼吗?
齐卓心中的怒气越涨越高,狠狠挥了下手:“给我狠狠地打!把十鞭打全了!”
方嫣然重新垂下头,闭上眼睛,承受着背后刻骨的痛。
她如何不知道乞怜更好一些?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尊,有底线,她也一样。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开这个口呢。
正文 12月落乌啼霜满天(十一)
“世子,您分明知道,莫说那糕点真是张厨娘塞给她的,就算是她偷拿的,也不致于要生生挨十下荆棘鞭吧?”书房中,齐文敬看着齐卓的脸,郑重地道。
方嫣然那句话后,十下荆棘鞭还是打完了。之后齐管家就命人将早已昏死过去的她松绑抬回住处,请音乐郎中来疗伤。
齐卓抿着嘴,不说话。
“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齐文敬问出内心困惑。
齐卓沉默。
他现在也很后悔,为什么要打那个人呢?明明他知道她每天只吃一两顿饭,还要做那么多事。
他其实并不想打她。
可是,每次看到她的目光,他就忍不住。
忍不住想发火,忍不住要折磨她。
那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和别人看成一样?
自己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安平王世子。
“我不知道,齐管家,我好像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挺混蛋的。可每次一看到她,我就按捺不住。”齐卓喃喃道。
齐文敬想了又想,还是决定透露给他一些事情。
“世子,方嫣然的身体不怎么好。”
“我知道,她每天只吃那么一两顿,会好才怪。”齐卓道。
“不只是这样。在来别院之前,她是赵家的人。她曾经受过重伤,换做另外一个人,必死无疑。那是半年以前的事,你看她经常咳嗽,就是因为她旧伤未愈。”
“她有旧伤?”齐卓倒不知道这个。
“对。很重的伤,差点死了。她是个女子,身娇力弱,做这种清扫之地本就不妥。世子,你何苦事事针对她?”齐文敬劝道。
齐卓想了一会儿,突然向外走去。
“世子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她。”齐卓道。
方嫣然其实已经醒了。
她虽然没撑过十鞭就晕了,但音乐郎中来帮她医治过后,伤口仍痛,神智却清醒过来。
清醒地数着自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