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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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离脸上自然也是五颜六色,咬了咬嘴唇,不由愤慨道:“谁卖弄了?既然是考题,自然就要把自己知道的都答出来,你答不出来何须找这些借口埋汰别人。连基本的书都不读不记,你怎么做储君,怎么治国平天下?别说齐家了,就连修身,你都做不到!”
郑太师脸色顿变,呵斥他道:“住口!太子学识如何,岂容你胡乱指摘?你即便答得比别人好,你用功了,谁又不知道么?人家埋汰你,你就不能忍一忍么?这不也是基本的修身?口业不修,谈什么修身?!”
仲离低下头,垂泪:“孙儿知错了。”
楚学士愕然了,向萧相投去诧异的眼神,萧相无奈地回他一眼。余下群臣也都神情各异,隐隐还有窃窃私语声。
我爹他老人家脸色非常不好看,哼了一声:“朕方才才说的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转眼就是耳旁风了么?仲离,你背的仁者爱人,于你言行里,哪里可有半点仁的影子?谁配不配做储君,朕说了不算,大臣们说了不算,你说了才算,是么?”
仲离惊恐跪下:“儿臣,儿臣不敢!”
郑太师面色一沉,正要说话,我爹又冷声呵斥道:“元宝儿!”
我双腿一屈,果断跪下:“元宝儿在。”
“明知今日考核对答,你不对不答,莫非还认为自己做对了?别说学问大道了,即便是小道,你能姑且做给朕看看么?”
我喏喏道:“可是少傅教导过儿臣,学问不能挂在脸上和嘴上,即便自己有八斗之才,也不该为了得到他人夸奖就忘我地炫耀,应当把自己的八斗之才归入大海之 中。愈是显得自己渺小,愈是容易窥得大道,若是成日里都把才学挂在脸上,给别人看,那反而是没有学问只得一知半解,却急于想从别人的称赞里找到自己的价 值,那是多么的可悲啊。”
一席话说完,楚学士捋须表示赞许,萧相一副年老体迈听不清的样子。
郑太师眼含讥诮,“姜少傅说过这话?据老朽所知,西京姜冕自恃才比管仲乐毅,号称天下才共一石,他独得九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殿下所说的八斗之才,恐怕似乎还不太够你那姜先生用。”
我面不改色看向太师,诚恳道:“妄自菲薄当然是不对的,少傅他才高九斗,用八斗自然就委屈他了。我们不炫耀,不等于要自己看低自己呢。难道太师承认自己才不够一斗?”
郑太师心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我爹又呵斥我:“胡言乱语什么!你能给朕好好答题么?!”
我挠了挠头:“可是元宝儿不记得刚才抽的什么题了……”
郑太师吁了口气,再度稳住了:“殿下可以重新抽取。”
我扭脸:“那不太好吧。”
郑太师脸色泛青:“那有什么不太好?”
我爹也示意我可以重新抽取题目,看来他大概不信就抽不中他费尽心机让翰林院学士们写的答题。我暗中叹息,即便能够抽中,我也答不上来,何况这筐题卷根本就不是我爹从郑太师那儿弄来的。
我起身,走到篓筐前,非常为难地皱着眉,十分深沉地将卷轴挨个拨弄了个遍。
郑太师好脾气地笑笑:“怎么,没有太子殿下中意的?”
楚学士观察着我的表情,略一沉吟,大胆假设:“莫非太子殿下在忧虑着什么事情?”
我收回手,惊讶道:“楚学士居然知道元宝儿正为一件事深深忧虑着,与此事相比,答题炫耀即便得了第一,元宝儿也不会开心的!”
郑太师好整以暇似不信我能翻出什么花样,楚学士却截然不同,为我的话题所引:“哦?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当然是京师瞩目的卿月楼花魁案牵涉到的大理寺丞案了,此事不仅关系人命,更关系到我朝律法的严正。”我肃然道。
郑太师不以为然:“此案自有刑部查断,各司其职,刑部应该不用劳烦殿下费心吧。”
父皇只好接了话题:“撒爱卿,此案可有眉目?何时可结案?”
刑部尚书出列,额头冷汗:“回陛下,此案略有眉目,结案还需些时日。”
父皇轻轻哼了一声,转向大理寺卿:“杜爱卿,听闻近来你同撒爱卿一同查案,原本涉及你寺下属,你不仅不回避,还主动干涉,不知进展如何?”
大理寺卿亦冷汗:“回陛下,臣同撒尚书探讨过案情,进展同他一样。”
父皇重重一哼:“这么说,本朝两大断狱奇才破天荒首度联手,还是无法结案?此案莫非真是无人可断?”
满朝静寂时,我道:“父皇,此案元宝儿可断。”
“不得胡闹!”父皇对我十分无奈,恨不得即刻将我拎走。
我走到醒目一点的地方,认真道:“元宝儿没有胡闹,元宝儿知道凶手是谁。”
此话一出,聚拢来的目光更多了。
惊奇,疑惑,怀疑,期许,各种视线,当然也有父皇撑着额头绝望地断定我又要犯傻了。
我挺胸,努力让父皇看到我,不要太绝望,“元宝儿没有胡闹。”
刑部尚书斗胆道:“陛下,既然太子殿下坚称自己可断此案,不如让殿下试试。”
大理寺卿附议:“陛下,臣等也希望早日破案,若殿下当真知道真凶,不妨让殿下指认。”
楚学士也附议:“陛下,学问经世治国才是正途,殿下小小年纪若真能破获此案,实不亚于战国甘罗。”
父皇踌躇一阵,看我一阵,又看向宰相和太师。
宰相也迟疑一阵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臣觉得,可以一试。”
众人征求郑太师意见,太师略冷淡,却也不便驳了众人的意:“那就请殿下一试吧。”
父皇终于勉为其难点头应允:“既然众卿同意,元宝儿你且来断一断,此事可不是儿戏,你想好了再说。”
几百双眼睛骤然将我凝视,由不得人不紧张,回望了一眼人群,发现晋阳侯也淡淡地将我看来,想了想他挨板子的淡定从容,顿时我便释怀了。
当着满朝百官,我将案情一一断来。
“卿月楼花魁被害案,凶手并非舅……呃并非大理寺丞,他是被栽赃的第一人。虽然案发现场留有大理寺丞的鱼符,但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大理寺丞只是不巧去过卿月楼见过花魁,又非常不巧与花魁有过争执,更是不巧被人利用而已。”
郑太师道:“这么多不巧,他还不是凶手,那什么人才不巧正是真凶?”
我咽了咽口水:“真凶不巧就在此刻的朝堂上呢。”
视线扫过,众人跟着色变,生怕我目光多作停留。
、第24章 案情真相大揭秘之一
父皇不由发出警告:“元宝儿,指认大臣,可得有十足证据。你有几分把握?”
我信口胡诌道:“十分的把握。”
父皇终于视死如归,放弃了挣扎:“那你继续。”
我重回正题,想了片刻才寻了回去,开始背少傅交代我的话:“此案有几大疑点:第一是现场太乱,似是有人刻意布置;第二是经大理寺登记造册的花魁房内珠宝 凤钗和十几万两银票,在案情移交刑部后不久即被调换;第三是刑部停尸房内的花魁尸首也被李代桃僵;第四是卿月楼报案人的身份之谜。这四大疑点,可同刑部尚 书与大理寺卿对证。”
撒尚书和杜正卿当即出列:“确如殿下所言。”
郑太师冷淡道:“听说殿下近来与两位大人交往甚密,知晓疑点不足为奇,不知殿下可有谜底解法?”
我动了动眉头,显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没有解法,怎么查出真凶呢。”
撒尚书和杜正卿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其他大臣就更是如此,我爹就更加不敢对我有所指望,约莫是等着我闹够了后再想办法收场。
我接着背少傅的原话——
“现场太乱,是凶手故布疑阵,借大理寺丞常毓与花魁卿歌阙争吵的契机,杀害卿歌阙,嫁祸常毓。证物便是常毓落在卿歌阙房中的鱼符,证人便是卿月楼听见二 人争执的丫鬟侍女,嫌疑便是报案人前往大理寺报案后,常毓隐瞒了对自己不利的证物线索。凶手设下陷阱,一步步逼得常毓往嫌疑人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同常毓落下的鱼符一起的,是作案工具,也就是原本属于卿歌阙的一只皮鞭。整个案发过程是这样的,常毓与卿歌阙因某事发生争执,不欢而散后,常毓失魂落 魄离开卿月楼,有卿月楼姑娘们亲眼为证。凶手因是卿歌阙众恩客之一,知晓花魁房中特备密道,便趁人不备,通过密道进入卿歌阙房中,用皮鞭勒死卿歌阙后,又 从密道离开,进入卿月楼院中。
“不久,有侍女往花魁房中送饮食,发现卿歌阙被害。卿月楼鸨母惊恐过度,全楼陷入慌乱中,管家召集 仆从商议安抚,此时混在人群中的凶手并未离去,也许是不小心延误,也许是故意停留,为脱身,便主动请缨报案。混乱中,管家焦头烂额立时应允,以为是楼中仆 人,未曾看清其人面貌。大理寺当日册录中记载报案人是宋阿四,但卿月楼未有此人。
“宋阿四极具嫌疑,但他并非凶手。凶手自卿月楼 成功脱身后,雇了宋阿四前往大理寺报案。凶手不在大理寺露面,自然是担心大理寺官员将自己认出,之所以担心被认出,当然是因为凶手自己时常在同僚们跟前露 面。没错,凶手自身便是朝廷大员。另一证据便是凶手对于大理寺丞常毓当值日的了解,故意让常毓见到自己涉足的案子,使其惊慌之中掩藏证据,进一步导致常毓 嫌疑人的身份,同时也牵连至整个大理寺,促使大理寺卿杜任之不得不退出此案。
“大理寺退出,此案自然便由刑部接手。而刑部尚书与 大理寺卿素来不和,案子交手少不了会有纰漏,互相若不配合,很难查出真相。而且,两司嫌隙更为凶手提供了良机。从而使凶手得以顺利重返凶案现场,将现场原 有的珠宝凤钗席卷,却用劣质凤钗替换,嫁祸与元宝儿的少傅,姜冕。”
听到这里,满朝哗然。
我爹也惊愕得不能自已,一半是为我所叙述的内容,一半是因我此时的不正常状态。
我观朝臣都是惊讶之色,凶手并没有表现出反常与异样,少傅说不将此局一环环解开,真凶是绝不会承认的。
郑太师自然不会放过关键的地方,眉头一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此案还涉及东宫少傅?这便是姜少傅今日不出席朝会的缘故?刑部负责此案,为何未见刑部有所行动?”
意思是刑部怎么没有把少傅下狱,大家都听出来了。
撒尚书回应道:“下官也曾怀疑过姜少傅,但少傅已自证清白,此举乃嫁祸,可请殿下道明原委。”
早知道破案这么累,我就不干了,少傅倒是乐得逍遥,恐怕现在还没起床。在众多怀疑的视线下,我继续竹筒倒豆子。
“凶手在西京一家名叫簪头凤的首饰店里,以姜冕之名预订了一批首饰,还将票据寄送至东宫。以姜冕西京世家底蕴,是万不会沦落到品味奇差的山寨铺子里预订 首饰的,凶手十分清楚姜冕与西京族亲断了财资供应,故而设了此局,却万万没有料到姜冕是个重品味胜过生命的纨绔,即便穷困末路,他也不会用劣质首饰去博美 人一笑,太有失他世家公子的身份了。”
众人大约以为我有些跑题,实则是少傅交代我一定要强调他的品味。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我继续娓娓道来。
“票据上,姜冕的私人印章系伪造。少傅的随身印章,刻的并非‘姜冕’,也非‘姜羡之’,而是‘羡之’二字。西京不识羡之印,便是英雄也枉然。凶手非西京 人,便想当然地造了‘姜冕之印’,而开在西京的簪头凤分号店铺,因其品味低下,无缘得见羡之真印。这才造成极大的破绽。”
说罢,我拎出一枚紫玉小印,挂在手指。流光辗转,染透指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比较符合纨绔公子身份。其实初见少傅这枚印章的时候,我眼前一亮,便想私吞,可少傅交给我的时候是用抛的,可见纨绔风骨。
叫人拿来纸张与印泥,当场我就盖了个羡之印。楚学士一见便直了眼,“这是书圣笔迹,莫非姜少傅与书圣也有来往?”
我也不知书圣是哪个,其他人也都关注的是案情,没什么人搭理楚学士,只有宰相大人淡漠回了一句:“西京姜氏,有什么好惊奇的。”
这时,父皇稍稍镇定了些,问我道:“那凶手返回现场就为了嫁祸?是临时起意?为何要嫁祸与姜冕?”
“凶手脱身后却想要重返现场,确属临时起意。全因上京一家模仿钗头凤起家的簪头凤首饰铺给了他灵感,簪头凤老板为巴结凶手,赠与了凶手一盒首饰,凶手在 朝中地位颇高,自然不将这盒首饰放在眼里,但却使他萌生了一计。因卿歌阙房中也有一盒上等钗头凤首饰,恐怕里面也有凶手昔日赠送美人的玉钗,过往或许令他 不安,或许是想将自己痕迹彻底抹去。据说青楼恩客赠送头饰,多有刻上自己名姓以期美人铭记。
“因姜冕初到上京,便会过卿歌阙,二 人是旧识。嫁祸给姜冕便有前因。先前嫁祸常毓只是引子,因常毓与卿歌阙有过节在先,容易利用,更因常毓是东宫少傅姜冕一位指腹为婚的世妹的亲舅舅。常毓涉 案,姜冕必不会袖手旁观,若将姜冕拉下水,他便难保清白,也难再做东宫少傅。但凶手为了保险起见,又用了首饰来直接嫁祸姜冕,却不知设局越多,破绽也就越 多。
“更令凶手想不到的是,在他重返现场之前,已经有人潜入了现场。也就是说,当时房中可有两个人呢。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另一人看到了。”
众人果然又惊讶了,人群里,真凶不仅露出讶异之色,更多了似有若无的一丝惊慌,却也随着众人一起看着我,怀疑我话中真假。
我故意停顿片刻,才道:“花魁房中不仅有密道通往后院,更有一间少有人知晓的密室。大理寺将案子移交刑部后,花魁房门上了刑部大封,有人自密道潜入现场 拿东西,却猛然发现密道内另有脚步声传来,情急之中,此人躲进了密室。随即,凶手自密道中潜入房内,卷走花魁首饰,另用劣质首饰替换,然后又自暗道离开。 凶手的一举一动都被密室内的神秘人瞧见,待凶手离开后,神秘人走出密室,也做了一件事。就是卷走了卿歌阙的十几万两银票,但却故意留下了一部分。”
刑部尚书黑着脸望住我:“为何老臣未曾见到剩下的一部分银票?”
我顾左右道:“因为被少傅和我拿走了。”
“元宝儿,这是何故?以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