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范-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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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着这一屋子暗潮汹涌,似是打定了主意紫嫣没审出来之前不出声,让苏姨娘捧来了燕窝,一面喝着不言不语。
等了约有半柱香时候,郑起家的便领着个小丫鬟进来了。
“老太太,都问清楚了。”郑起家的把小丫鬟手上的纸递上去,看了眼四周围,却没有往下说。老太太默了默,招手让她近前。郑起家的凑近去说了几句,老太太的目光便渐见凌厉,眉尖飞快的皱起,半日才又极缓的松开。
众人都支着耳朵听着,自然都听不出个所以然,目光紧盯在老太太脸上,只盼能瞧出个蛛丝马迹。
沉默了片刻,老太太忽地抬起双眼,道:“先把那丫头关起来。”郑起家的一挥手,便立即有婆子下去办了。老太太又道:“都下去吧。”
众人浑浑噩噩起身,一时也不知走是不走。琉璃也跟着起身,老太太却忽然道:“你留下。”
琉璃应了声是,在一堆惊诧的目光中留下了。
不一会儿一屋子人散尽,老太太连碧云青裳二人也遣了下去,冲琉璃道:“进去说话。”琉璃连忙上前,搀扶着到了花厅。
老太太落了座,盯着她看了半晌,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是谁指使做下的。”
琉璃摇头:“回老太太,琉璃不知,琉璃哪有这等本事?”
“还敢说谎!”上首茶几忽被拍得一颤,老太太厉声道:“你若是不知,又怎会冒着得罪你嫡母的风险跑来求我做主彻查?!”
琉璃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明镜儿似的。这位老太太果然还没有老到犯糊涂的地步,既然如此,那话就好说了。
、075 真相来了!
琉璃缓了缓神色,说道:“老太太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让琉璃心服口服。冰@火!中文。的确,我早就怀疑此事是人为,并非真有鬼怪作祟,老太太其实不也早就这么认为么?不然的话,您又怎么会没有迅速地请法师进园化解?那是因为您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神通广大的法师和高僧都没有办法的。琉璃自知出身卑微,原不该进这豪门来享福,琉璃曾经请去,老太爷不肯,留下来,又无缘无故招惹来这样的是非。我若不把事情真相闹开,往后必定将我传得更邪恶歹毒。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借用了老太太的力,是我的不对,如今老太太已知真相,若要罚我,我也无怨无悔。”
何老太太气得面色铁青,手扶着茶几几乎将指尖嵌进去。
琉璃跪下来,磕了三个头,静待她示下。
花厅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何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依稀都没有遇见过这么胆大的女子,她不但糊弄她为她洗清嫌疑,还逼得她接了个烫手山芋——紫嫣交代出来指使她的人是毓华,是府里最为优秀、在来年选秀上寄予了最多厚望的嫡孙女,她的亲外公是当朝一品宰相,如今何老太爷还不时需要仰仗他,而前这个丫头却逼得自己去处置她!
都怪自己也想捉出这个凶手来。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坏了,可是不查又实在不行……早知道,她暗中让人去查查就好了,便也不至于这般被动。想当初她自己执掌中馈的时候,哪里会等到事发后被人求着查真相?这才丢下几个月,不说别的,几房儿媳妇之间都已经争得不可开交了。
事到如今,她竟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罚你是小事,如今要如何收场才是大事!”她头疼地皱起眉来,即使查出来真相,她也不能当真把毓华打一顿,她身上还肩负着她的莫大期望呢!却也不能置之不理,紫嫣都已经认了罪,总要有个理由来堵住攸攸之口。
“收场倒简单。”琉璃笑了笑“老太太顾虑的无非是不好抖露出这人来,紫嫣不是长房的人么?依琉璃之见,莫如把方才那供词交与大夫人处置便是。想来到时大夫人自有主张。”
紫嫣是长房的人,她受了毓华指使干下这勾当,如把她连同供词一同交给余氏,既解除了老太太的忧患,又卖了个面子给长房——确是好主意!
老太太想了想,道:“主意是不错,但由大夫人一人处理,岂非如你先前所说的,将不能服众么?须得再指派一人,方做得准。”
琉璃沉吟道:“莫若请上三夫人。”若请梁氏,梁氏此人一向爱看热闹,正事不做,又嫉恨长房已久,众人皆知。若请聂氏,长房四房虽一向亲近,但此事受害者正是燕华,紫嫣正是长房的人,又如何搭档得起来?倒是三夫人齐氏与余氏在品阶上平起平坐,二人又分治府中内务,虽有多寡之别,到底比梁氏聂氏强些。
老太太迅速分析完毕,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抬眼又看着这小丫头,忽觉她虽然平日看上去沉默寡言,如今却颇能说得上几句话。想到她进府也已有三月,竟也未正眼瞧过她,以往只觉得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生下来的孽种,如今这么一闹,较之大家闺秀们的含蓄顺从来,忽觉她这份胆大倒是难得。但终归是庶出啊……
琉璃却在琢磨她到底会不会罚自己,罚的话罚做什么,罚跪罚抄罚绣花她不怕,若是棍棒就最好免了。不是怕疼,是确实对那木头有阴影,可府里这些女人动辙喊打已成了习惯,若是万一避不过去呢?
正想着,忽就听老太太道:“起来罢!”
她尚未从那番思维中抽身回来,当下便怔了怔。老太太皱眉道:“回园子里去!”
琉璃这才意识到她竟是饶了自己,连忙起来,福了福身退出屏风去。
余氏正在房里对着一包燕窝出神,采芹忽地打帘外进来:“夫人!老太太让钱大娘子押着紫嫣来了!”
余氏手一抖,差点没将燕窝撒在地上。听得钱长胜家的声音已从外传来,遂迅速地将纸包胡乱包好,交给采芹:“这是给老太太服用的燕窝,快送过去。”
老太太的动作很迅速,琉璃前脚走后脚就把紫嫣押到了长房,钱长胜家的把来意一说,翌日余氏与齐氏便一同审起了紫嫣装鬼吓唬燕华的真相。真相公布之后众人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居然是紫嫣为了讨好余氏报复燕华争取那一等丫鬟的位置,自己犯下的错。余氏很“气愤”当场打了她十大棍,把她给卖到城外某地主家去了。齐氏没什么话好说,冷笑了两声便散了。
蕊儿疑心道:“我觉得这事有假。紫嫣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琉璃云淡风清地说:“假不假有什么要紧?反正有人认罪了,咱们也得了清白。”
蕊儿想了半日,还是道:“大夫人肯定给了紫嫣什么好处,不然她不会认罪的。”说罢信心满满地出去了,仿佛知道从琉璃口中问不出什么来。
这事一落定,府里的气氛又转轻快起来,因为一到二月廿九,闵华就该出嫁了。
府里这些日子也见热闹,因为闵华虽是庶女,来添妆的外客不多,但府里人还是敬着苏姨娘的,而且府上这两年也没办什么喜事,各房里经过梅林闹鬼一事,便就趁机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借着天色渐暖走动起来。
琉璃的百子被早就绣好,这日便让双喜将东西俱都包好装进喜篮里,让海棠提着往苏姨娘院里去。
正好臻华素华等几个未上学的庶女也才来,闵华便让琉璃与她们坐了一桌吃茶。臻华有些不大自在,转头去与在一旁清点妆礼的蘅薇说话,素华倒是看中了桌上一盘酥油丸子,低头吃得不亦乐乎。琉璃自知不受欢迎,礼数到了也就不愿久留,放了茶杯起身告辞。
闵华向来不擅言辞,与她也无多话说,当下送了送,便倒转回屋。琉璃走到院门口,忽然蘅薇追上来,说道:“九姑娘怎地也不多坐一坐?二姑娘方才事忙,倒忘了给姑娘回礼,一包桂花糖,一包油酥果子,姑娘带回去尝尝吧。”
琉璃笑道:“是别的姑娘都有,还是只有我有?”
蘅薇道:“自是别的姑娘都有。”
琉璃接过放在手里:“那就谢过姨娘和二姑娘了。”见她还不走,遂道:“嬷嬷还有事么?”
蘅薇笑说道:“别的事倒没有,就是姨娘问姑娘,大厨房几时开饭?”
琉璃一听,顿知她是催办程英娘之事。又不免头疼起来,当下把海棠先支了出去,硬着头皮说道:“我尽快吧。”
蘅薇伸手比出个一字,压低声来:“大厨房只怕快要易主了,姑娘易速行动。若是辜负了姨娘的期望,于姑娘往后也不利。”
琉璃平生最恨人胁迫,当下略有不快,却仍笑道:“嬷嬷放心,我答应了便会做,无需催促。”
蘅薇点点头,看着她远去了。
苏姨娘在窗内看着蘅薇回来,第一句便问:“如何?”
蘅薇道:“她说尽快。”苏姨娘眉尖蹙着,说道:“也罢,左右等闵儿出了嫁再说。”蘅薇点点头,待下去,又不由忧心道:“姨娘为何如此相信这丫头?”苏姨娘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说道:“越是不起眼的人做起事来越是容易成功。再说,她有把柄在我手里,有了这个,她自然是可以信任的人。”
蘅薇看着她这模样,不由道:“可我看她不像那么好拿捏的样子。方才我只是催了催她,说若辜负了姨娘期望于她不利,她那眼神就不对起来。我终归是不放心。”
苏姨娘回转身:“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被压迫得多的人最讨厌的就是被逼迫,你这么说,她岂不越发反感?”
蘅薇怔住。苏姨娘叹口气,坐下来“算了,你也不容易。且等她做成了再说罢,只要英娘掌管了炉灶,我就要开始动手了!”
琉璃捧着那包酥油果子和桂花糖出了苏姨娘院子,正打算回房看这纸包里头有什么猫腻,走到拐弯处,便见一人挎着药箱从对面穿堂出来,一手捋着山羊胡子,十足的老狐狸状。
琉璃一见他,倒想起一事:“吴大夫,好巧啊。”
吴隐中抬眼望了望,拱手道:“原来是九姑娘。”
琉璃道:“吴大夫,上回我让丫头拿了些米糕给你查验,那米糕一连几天迷倒了那么多只鸟,明明是有问题的,你为什么非说没有问题?”
吴隐中一愣:“米糕?老朽并不曾见到什么米糕。”
琉璃冷哼道:“吴大夫莫非贵人多忘事?就是年前的事,才一个多月,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该不是收了谁什么好处吧!”
吴隐中指天发誓:“老朽两个月之内若是收到过什么来查验的米糕,便让我雷劈而死横尸街头!”
琉璃奇了怪了:“怎么可能?”明明是交代了蕊儿拿过去的,她当时说吴隐中说的米糕没有问题,而她后来把米糕……扔到湖里了!
刹那间她恍惚捕捉到了点什么,睁大眼睛望着前方。吴隐中以为她中了邪,忙地放下药箱来掐她的人中。她伸手将他拍开,道:“我问你,府里有什么药是较为常见的,但是可以吃了让人昏睡不醒的?”(未完待续
、076 生为叛徒!
吴隐中想了想,道:“有,老太太和夫人们常用的一种安神的药,叫做安舒散,就有这种功效。。若是服用过量,便能使人长时间昏迷。”
“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
“无色无味。这药是我用自制的,老太太受不得浓烈的味道,我便特意将药材味道去除了。”
琉璃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吴大夫。”
掌灯的时候琉璃还没有回屋,蕊儿不免有些着急,唤了海棠过来问话,海棠也说不清楚,蕊儿无奈,只得打着灯笼去找。
才出了门口,便差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蕊儿忙退开两步,一瞧,欢喜道:“姑娘!你回来了!”
琉璃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举步进了屋。
蕊儿怕她饿着,忙与月桂海棠摆了饭,琉璃也是默不作声吃了,便端着茶坐到书案后翻书。
蕊儿觉得她这趟出门回来变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为什么,想问问,见她一门心思在书上,又不敢打扰。想着到了明日应会好些,哪知一连几日都是这般,不但她觉得奇怪,就连双喜与月桂海棠也觉得奇怪起来。
到了闵华出嫁前夕这天夜里,长房里为闵华设宴,双喜被余氏唤去作第二日喜房的帮手,琉璃便带着海棠去了,宴席上苏姨娘陪坐在余氏与何苁立身旁,接受着众人的敬酒道贺。
散席后琉璃准备回小跨院,路过水井房时便绕了个弯去洗手。打里头出来,苏姨娘忽然在身后道,“九姑娘留一留步。”
琉璃停下,苏姨娘从身后蘅薇手里接过一个纸包来,“九姑娘今日似胃口不佳,这是厨下做的一包点心,姑娘带回去吧。”
琉璃想了想接过来,“姨娘费心了。”
苏姨娘看了看她道:“九姑娘似有心事?”
琉璃笑了笑,“哪有?姨娘留步吧,我先告辞。”
回到小跨院,琉璃仍旧默不作声进了房间,骛自出神了一阵,信手把点心拆开来,一看除了一堆酥香的芝油丸子,还有个封好了的小漆筒。拆开一读,竟是*写来的,原来那日到了城外桥头,安排好的人马车轿就将她接了去,正月十九日她便已与贾福拜堂成了亲。看信里的意思对那贾福竟是十分满意,经过此事,她言语之中也对过往的事情抱着愧疚之心,直说要好好过日子。
琉璃看过后便撕碎扔进了茶盅,并不打算回复。
蕊儿见琉璃一连闷了几日,也怕闷出病来,便想进去与她说说话,哪知走到门口,便见海棠关门退了出来。
“姑娘说她累了,想歇着,这会子叫月桂进去呢。”海棠竖起食指在唇前,压低声说。
蕊儿愈发纳闷,但海棠既这么传话了,便也不好再进去。一个人回得房里,没了琉璃时不时的召唤,心头忽然变得空落落地。猜不出她这几日何以不让人亲近,又找不到事可做,在床头坐了半日,看着前方翠莹睡过的那床,心下又不由发紧。仿佛如今月桂睡在那上头也抹不去当日翠莹死时躺在上头的影子,便就立马起身把门窗都关了,又把三盏油灯全都点起来。
“蕊儿姐姐,你在干什么?”
月桂推门进来,见她背靠着床栏杆发呆,不由得问道。
蕊儿吓了一跳,忙道:“没,我就是见天暗了……”
月桂是进来拿衣裳的,听毕哦了声,找了身衣裳便下去洗澡。
蕊儿整个人颓下来,额角靠着床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儿海棠也打着哈欠进来,一看铜漏,才知已过亥时,琉璃已然睡下,竟是该熄灯的时候了,连忙下去打水洗漱,恍惚中又把冷水当成了热水,两手浸了半日,浸得骨头发疼才拿出来。
回到房中,月桂海棠都睡了,看床上被褥隆起,仿佛又是从前翠莹甜儿睡在上头的样子,不敢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