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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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温柔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心里头一回懊恼到想哭,她可不敢拿叶昱的性命去冒险,何况方才她只是回说订了亲,又没真的嫁出去,即使这皇帝不杀叶昱,却叫她退亲可怎么是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眼这种状况!早知道她就随便做两个菜敷衍一下了事,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她已然面临险境,再不快点决断,恐怕下一刻就要被安一个藐视圣上的罪名了。
就在事态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酒桌旁忽然站起一个人来,匆匆两步走到温柔身边,向着谢正瑞跪下道:“回圣上,那人正是微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怀心思
语不惊人死不休!
温柔脑中一片糊涂,彻底被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出来替她解围的竟然会是他!
“哐当”一声,这时屏风后头传来了酒杯落地,被砸了个粉碎的声响,在这须臾的静寂中听来格外惊心。随后一个温婉低柔的声音关切道:“宜儿,你没事吧?”
“没,没什么……只是失手滑了杯子。”
“琴心,再给四姑娘取只酒杯来。”那温婉低柔的声音嘱咐道。
随着一声答应,屏风后头转出个宫妆丫鬟,向谢正瑞跪得一跪,这才起身在温柔身后的一张桌上取了只浸在温水中的玉杯,又转回屏风后头去了。
除此之外再无声息,场面一时变得十分静寂,不但沈缘和沈梦安此刻的脸色难看之极,就连皇帝谢正瑞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微眯起了双眼,嘴唇抿成一条线,冷冷的望了半晌跪在地上的陆策,方缓缓道:“你同她订下了婚事?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欺君可是大罪啊!”
“臣,有罪!”陆策不慌不忙答道:“臣与温姑娘的事家里统不知晓,我俩实是私定终身。适才温姑娘迟疑不答并非有意欺瞒圣上,实是不知该如何启齿,还望圣上恕罪。”
温柔跪在那里万分疑惑,今儿个明明是大晴天,月色皎洁,清辉遍地,可是她为什么有一种不断被雷劈的感觉呢?先是皇帝老儿看上她做菜的手艺,想要带进宫去随便封个名位,贴身伺候,再紧接着她就莫名其妙同陆策私定了终身,等会要是沈梦安跳出来说陆策胡说八道,其实陆策是同他妹妹私定了终身,她也不会感觉惊奇了。
“他胡说!他明明是同我四妹……”沈梦安果然不负所望的跳了出来,但是被他老子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自个目前是在皇帝眼下放肆,连忙也“扑通”一声跪下道:“请圣上恕罪。”
听见沈梦安忽然提到他妹妹,谢正瑞心思一转,紧握的唇松开了,眼神也逐渐转为温和,挥挥手道:“都起来回话吧,跪这么一地做什么?”说着,他又微微蹙眉问陆策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说个明白。”
“回圣上,臣尊称丞相一声世伯,向来将沈姑娘当作妹妹看待,怎可能有甚私情?”陆策一脸坦诚道:“圣上明鉴,臣这段时日一直借宿丞相府邸,沈姑娘怕我客居不便,时常令丫鬟送些吃食衣裳,这原是一片好心,也是她殷勤待客之道,至于沈兄所说之事,纯属他个人的误会,不过此事辨明之后,还请沈兄三缄其口,否则这事万一传出去,臣的名声还不打紧,若是连累沈姑娘闺誉,臣便万死莫辞了!”
他每说一句话,在场人的脸色就变一变,其中变得最厉害的,大概当属沈缘和沈梦安了,他们一个是心里知道女儿暗怀的情愫,另一个则是懊恼自个又被陆策驳了个哑口无言。至于沈梦宜此刻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温柔便瞧不见了,但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场面有点诡异的喜感,方才是她一个人在表演变脸,现下却是一群人在表演变脸,唯有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老儿,倒是一脸莫测的神情,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正瑞的确在想心思,其实不止是他,连九皇子谢天皓都在心里不停的转着念头。他们俩都知道,要想皇位坐得稳,就要擅长玩弄平衡之术,技巧愈纯熟,分寸把握的愈好,就愈容易控制臣属,稳定天下。
目前大昭朝中势力最大的文官,便是左丞相沈缘和右丞相江瑜,这两名丞相各有各的亲信属吏,在谢正瑞不着痕迹的帝王权术的施展下,这两人势如水火,时常针锋相对,而谢正瑞就在旁坐山观虎斗,瞧见哪方势力大了,便不着痕迹的消弱一下,或是扶助一下势弱的一方,压制住不让他们强大。
撇开文官不谈,大昭朝中势力最大的武将则是陆策的父亲陆风林,当然,自从陆策的爷爷陆沉舟当年告病养老之后,陆家所掌的兵权这几年内已被消减了不少,但是陆沉舟当年出生入死立下无数赫赫战绩,至今军中大半将领都曾是他的部属,因此陆家在大昭的人气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在朝堂上也拥有相当份量的话语权。
在这种情形下,谢正瑞自然不希望看见陆家与任何一位丞相家联姻,这样他的平衡之术就玩不起来了,而且独大的一方势力一起了什么异心,恐怕他的皇位轻者要被架空,重者将被颠覆。
至于九皇子谢天皓,他与陆策私交甚好,左丞相沈缘又是他的亲娘舅,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倒是乐见陆沈两家联姻,但目前太子之位尚悬,他生怕自己那皇帝老爹猜忌于他,避嫌都来不及,哪敢从中周旋促成?
两人在心里各自盘算了一阵,最后还是谢天皓决定顺水推舟,借机表明自己没存私心,对皇帝老爹绝对忠心,于是笑道:“父皇,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难得陆策这个感情冷漠的家伙动了心,您不如就施个恩,成全他们算了。”
谢正瑞一听此话,微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颇为赞赏地瞧他一眼,再转过脸来,这才故作为难的沉吟道:“好罢!今儿是皇儿生辰,他这个寿星爷都替你们求情了,朕岂能不允?”
温柔垂眼站得腿都发麻了,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谢正瑞接着向陆策道:“不过你们终究是私定终身,于礼不合,何况以你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将她明媒正娶过门,否则你爹还不赶着进宫找朕算帐来着?”
他自以为说了一句趣话,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两声,其他人也跟着笑,席间气氛顿时缓和欢悦了不少,只有沈梦安仍是拉长他那张脸,又怕别人瞧见,只得低下头去掩饰心内隐隐的不快。
谢正瑞停下笑后拿指尖摩挲着酒杯的杯沿,垂着眼道:“这样罢!朕赐你纳她为妾,横竖不像正经娶妻那样麻烦,需要什么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你就纳她过门吧!”
此言一出,温柔的脸色立刻又变了!她原本知道陆策说与她私定终身只是权宜之计,替她解噩的,因此没有出言反驳,默认了,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闺誉,不怕人说,但没想到这皇帝老儿居然想让他们假戏真做,那她可就接受不了了,她宁可独身也不愿嫁人为妾,尤其是不愿意嫁给陆策为妾!只是,这回绝的话该怎么出口呢?毕竟她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九五至尊……
温柔正犯踌躇,众人已接连向陆策道起喜来,却见陆策面上神情分毫不变,一一道谢后方出言道:“圣上,臣如今无家可归,怎能借着丞相的府邸纳妾?”
“好事做到底,不如父皇再下一道旨意,让他官司复原职如何?再派个人去陆将军府上打声招呼,让他回家吧,要不长住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谢天皓笑着建议道。
谁知这一次谢正瑞却不答应了,板起脸道:“君无戏言!朕当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罚他回去思过两年,这还未满两年呢,怎能轻易起复?不过——”他话风一转,面上又带起了春风般的笑意,“免得让人觉得朕小气又记仇,朕就将北城那座空置的翰林宅子赐与你罢!横竖京官做到五品,朕都会下赐宅邸,以往你在京都里都有住处,朕也就没多费这份事。”
“父皇!”谢天皓欲言又止道:“那个,那座宅子可是正三品的官司儿才能住的……”
谢正瑞似笑非笑的瞟了陆策一眼道:“朕这个当媒作保的人,总也要略表点心意吧?金珠玉器什么的就不赐了,这些陆家有的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宅邸还能拿得出手。”
装!你就装吧!陆策心里十分不以为然,御赐的宅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然再清楚也没有了,那就是人在京里当官儿时,赐给你住一住,等你不当京官不够格了,立刻又收回去另赐他人,要不历年当京官的,都送一座宅邸,这京都的地方哪儿够住啊!因此略有钱财的官儿,都会自个掏腰包另买建府邸。
他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没露出来,只回绝道:“臣不敢逾矩住这宅子,何况臣已被停职扣俸,那样大的一座宅邸,臣也无财力维持,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权宜之计
沈缘私心里一直非常赏识陆策,当然也想将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他,无奈试探过多次,陆策从来不接他的话,更没有露出过一丁点想娶沈梦宜的意思,因此今日陆策在御前的这番剖白,虽然多少有些打击到他,令他担心女儿听见后不能接受,却也没对陆策产生多少怨怪,此刻见他如此执意不受谢正瑞的赏赐,又再次冷了场,反倒替他说起话来。
“说起来陆贤侄眼下的确无甚财力维持那样大的一座宅邸啊!当初他离了家,本打算在城内租赁一间小屋,还是臣再三邀约,甚至撂下话,他若是不搬到臣这来住,就是瞧不起臣,他才搬了来。这一年来臣冷眼瞧着,他吃穿用度都甚俭,这才关照女儿多照应,我看,圣上不如另赐一座较小的宅子给他罢。”
这一番话,他不但替陆策分辨了,缓和了冷场的气氛,还顺带维护了一下沈梦宜的闺誉,果然不愧在官场滚打了多年,练出了一份老辣。谢正瑞心里想着,面上带笑道:“爱卿啊,你可不要被陆策这只小狐狸给蒙骗了啊!他没钱?朕告诉你,他是个财主哩!”
“此……此话怎讲啊……臣不明白。”沈缘吃惊,他真不明白。
“你自个问他,这京都里的各项营生,他哪样不掺合一脚?每月都有不少进项呢,朕就算扣他十年俸禄,陆家一个子儿也不给他,都饿不死他!”谢正瑞笑吟吟的望向陆策道:“朕说的可对啊?”
这都被他知道了!真想不通大内那些暗卫成天闲着没事干,查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陆策心里虽懊恼,面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敷衍道:“圣上英明。”
温柔此刻早被晾在一旁无人理会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很想当场拒绝这种不人道的安排,只是这样一来,揭穿了陆策方才的话,岂不又是一个欺君之罪?横思竖想,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咬咬牙,忍了!反正上有政策,她就来个下有对策,陆策又不像是个色情狂,再说还未必瞧得上她,总不至于来个霸王硬上弓,还是先将眼前这皇帝老儿敷衍走,再考虑后策吧,因此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出声。
“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谢正瑞站起身来,笑道:“叨唠了爱卿一夜,朕也该回宫去了,明儿一早还得上朝呢!只是今夜,倒要教爱卿费心,替他们预备圆房的地方了。”
“应该的,这是应该的……”沈缘被谢正瑞泄露出来的八卦给惊到了,嘴角抽抽了两下,才笑道:“臣不敢强留圣上,不过还请九皇子再多坐会,宽饮两杯。”
谢天谢地谢过沈缘好意,笑道:“天色也不早了,甥儿还是早些回去好了,再说父皇微服出来,身边带的人不多,甥儿放心不下,要先将父皇送回宫去,日后再来叨扰吧!”
微服出行?温柔眼角瞟着那双明黄色缎靴,很不厚道的想着:他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微服啊?以为穿得朴素些就叫微服了?还带着一群宫女太监,穿着天子服色,若是这样,别人都认不出他是个皇帝,那倒稀奇了。
这头告别正热闹,那头贵妃与沈夫人执手说着话儿也出来了,沈缘的各房姬妾簇拥在旁,沈梦宜带着丫鬟跟在后头,低着脸儿,瞧不清神情,但看样子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好。
温柔心情比她更糟,因此也没怎么留意,只知道跟着别人一块下跪,道一声:“恭送圣上、贵妃娘娘和九皇子。”然后再站起来,一大帮子人忽拉拉的一拥而上,将皇帝和贵妃送到湖岸边,那里早有预先备好的三顶矫子,皇帝上矫前很有气势的一挥手,道一声:“爱卿留步,早点歇着吧!”
一大群沈府的人再次跟着沈缘忽拉拉一起跪下,看着皇帝、贵妃和九皇子上矫,宫女和太监们在轿旁团团围侍跟随,预备到府门前再换乘马车。
终于,结束了啊——
眼见矫子抬远,下跪的人都站起身来,温柔也跟着起身,可是她今儿立足了一整天,先前又跪又站,腿早酸麻了,再经历了一场惊吓,心事重重,这会稍松了口气后,腿一软,没站稳竟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真倒霉!
心里郁闷着,温柔准备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反正浑身上下早都脏透了,回去肯定得洗澡,谁知这时就有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
手型修长匀称,指甲修得圆润,最重要的是很干净,而且这只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文气柔弱,上面竟还有一层薄茧,看那茧长的位置,应该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吧……
“怎么,不想起来?”陆策微一挑眉。
温柔这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忙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低头拍了拍沾灰的裙子,悄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一会吧。”他话音刚落,沈缘同当面告辞的两名陪同官员叙完了话,就已然走过来向他拱拱手道:“陆贤侄,恭喜恭喜啊,圣上亲口恩赐你纳妾,老夫竟没瞧出你和温姑娘是一对有情人。”
他这话一说,沈梦安、沈梦宜和温柔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好在灯光下瞧不分明,尚可掩饰。
陆策微微一笑道:“世伯快别这样说,小侄当不起。”
“爹,您不是当真要他今晚纳妾吧?那妹妹怎么办?”沈梦安沉不住气了,他觉得不论怎么看,陆策和温柔都不像有奸情的样子啊!先前的事,多半是在敷衍皇帝,难道还要将戏演全套?
方才他在席上的表现就已经让沈缘很生气了,此刻话里又扯上沈梦宜,更是不合时宜之至,沈梦宜也气得一张脸煞白,待要骂,又要顾忌着身份和风度,实在骂不出口,最后只得恨恨的跺跺脚,转身就走了。
沈缘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自己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