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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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二月初四深夜发起这一次攻城总算于第二日卯时停了下来。肃北历了这一次突变,整个西城尽失,北门城破,肃北一半城池在尽失。肃北萧世子带残余人马在北狄三军即将汇合之际涌进内城,迅速筑起了第二防线。
然而接下来几天里,北狄人并没有急着攻下内城,故技重施,将内城围得水泄不通,只等里面弹尽粮绝,好不费吹灰之力而得之。
肃北内城日子愈发艰难了,当时匆忙涌进内城时,人人只顾逃命要紧,并没有带多余事物进来,内城也就那么大的一块地方,残存物资很快耗尽,饥饿的人流如蝗虫一样,很快将城中树皮草根消耗一空,易子而食的事时有发生,渐渐有被逼的绝境的肃北民众搭伙结伴企图闯过北狄人的封锁,然而都在半路就被细密箭雨射成了刺猬。
而大周援军的消息仍然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如今军中日子一样难熬,五日里才能领到小半斗糙米,然而这也是十分难得的,许多人家都将年不足十岁的孩子慌报了年纪送了进去。孙家大院的那些人如今都住在肃北王府的一处偏院里。城破时候,周大就丢了性命,周二荣进宇失了踪迹,如今周家只剩了周氏兄妹相依为命,余氏一人带了两人孩子过活,好在外面日子虽然艰难,可王府里每日还是能得一回食物。
这日夜里,方墨等人才睡下了,听得外面冬来在叫唤,她连忙起身,出了门去,冬来拢着手,站在偏院门口笑呵呵说道:“方姑娘,我家世子有事找你。”
方墨跟着冬来到了外院里,如今军中的议事大营设在王府大门一侧,萧荣日日就歇在那里,一出了王府,方墨就可见一处大营旁边正坐着数人,篝火熊熊烧着,那几人围坐成一团,萧帧与胡不归都在。胡不归抚琴席地而坐,他那青衣小厮依然静静立在一旁,琴声铮铮带了无限悲壮豪气直破云霄,众人皆听得入神。萧帧神情萧索肃重,昔日一张时时凶蛮的俊脸变得消瘦坚毅,似乎只在这几月岁月就换新颜。
他余光一瞟看见了方墨,连忙过来,说道:“你怎地还没有歇下?”眉眼带了微微笑意,又说,“你等我啊。”几步又跑回去,拿了一团黑乎乎草叶包裹的东西塞递给方墨,“还热着,给你。”
方墨打开了,一惊,说道:“这个,是老鼠!”
萧帧笑呵呵说道:“嗯,这是萧九几个守了半日逮到的,你别瞧着恶心,味道确是不错的,我先前也不敢吃,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吃,确实不错的,我不骗你。”
方墨瞧见他清瘦面容已是生了短小胡渣,不过十三四岁就有沧桑之气,微笑说道:“好啦,我先进去了。”
方墨到时,萧荣正背了双手看窗外月色。正值月中,难得一轮满月当空照着,只眼下遍地凄凉,寒风索索。倍添了萧索。
冬来回道:“爷,方姑娘来了。”
萧荣微笑着转过身来,伸了手,说道:“请坐吧。”
方墨依言坐下来,萧荣纤长手指缓缓抚着杯沿。方墨见他明显有几分心不在焉,也不急着说话,只缓缓饮着杯中茶水。一杯尽。萧荣才微微一笑,说道:“我一向极是佩服方墨你,年纪虽然。却胆识过人。实话说。如你这般翘楚人物,我也曾见过一个,当时心里震惊,就以为所谓天纵奇才,大约就是他一人,却不料这世上还有一个。果然是江山辈有人才出,是我缪误了。”
方墨笑着说道:“是世子爷过奖了,我哪里有那么出色?不过是到山过山。到水过河,一切顺着走吧。不知道世子爷叫我有何事?”
萧荣看着方墨,说道:“方墨。你对眼下局势有何看法?”
方墨细细看他,他与往日相比显然憔悴了许多了。但眉眼仍是淡雅如风,一轮月色相伴,风姿更是出尘。他这会儿要得不是鼓励,更不是煌煌之词,他比她更清楚知道眼下局势的险恶。方墨直接说道:“我不看好。”
萧荣替她了斟了茶水,等她继续说下去。
方墨说道:“其实世子爷比我更清楚,我们现在所仰仗的不过是大周的援军快点到来,可是大周援军现在到底在哪里?谁也不知道。甚至大周到底有没有援军,我们都不知道……”
萧荣手微微一颤,茶水便溅泼出少许。是啊,从永历三十年十月起,到现在已是快有半年了,肃北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有一个信念始终支撑着他们,那就是大周援军。因为他们深信,只要大周的援军一到,肃北的危机就可以结束,漠北燕云十六州就可以收复,漠北平和温实的日子就可以再回来。可是——这小半年时间里,若是真有援军,从大周京都燕京到漠北,两个回来都足够了!他们怎地还没有现身?
“继续说下去。”萧荣缓缓说道。
方墨皱着眉头说道:“眼下咱们内城早就是北狄人的囊中之物,他们若是想要,不过一日冲锋就可以到手,可是他们却放任咱们一直等下去。世子爷有没有想过,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好心?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大周援军一到,他们两面受夹,想要再回北狄就难了?”
萧荣缓缓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好心,不过是知道大周的援军是永远不会来的。”
营中灯火荜拨一声乍响,却是油灯即将燃尽最后一次的宣张,转眼间,营帐内黑暗一片,只余两人静默无声,伴了窗外了凄凄冷月。屋外喧哗一时入耳,却是胡不归琴声到了尾声,无限豪情急转直下变成了尸横遍野,荒草萋萋,满地凄凉。
冬来赶紧进来添了灯油,剪了灯芯,退了出去。萧荣面上依旧带了淡淡笑,说道:“方墨,上次与你交易,我欠了你一回,现在该我兑现承诺了。”
方墨看着他,心里不由得砰砰直跳。
“漠北肃北王府始建于大周乾丰元年,至今已有三百八十二年了,许是肃北第一代藩王知道自己子孙后代会有今日这劫难,在初建时就秘密留了一条密道,直通西城虞山脚下。你若是想好了,便挑个时间,我送你们从密道出城吧。”萧荣慢慢说道,“虞山那处许是还有些北狄人,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想法牵制他们,你们只要穿过虞山,过了逆水,也就太平了。”
方墨回去时候,院内众人都已经歇下来,空荡荡院子里面只有满院白花花月光冷清清泼洒在地面,她一个坐了良久,苏瑾娘半夜醒来,见床旁黑乎乎坐了一人,吓了一跳,待揉了眼睛看清楚,便握了方墨手,说道:“乖女,你怎地不睡?可是饿了?”
方墨摇了摇头,月色中面前妇人朴实脸上满是关爱,她不由得倚入苏瑾娘怀中,说道:“娘,你想不想出城?”
苏瑾娘扑哧一声笑,说道:“你这孩子,又在说傻话不是?眼下谁不想出去,这里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也没穿的,咱们在王府里倒还好,听说外面还有人家相互换了孩子来吃,唉,这日子,怎样才是一个头?也不知道大周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娘有时候生怕自己熬不下去,留了你一个在世上孤零零的,若真是这样,到了地下,遇到你爹,娘真不知道咋说呢?”
方墨过了良久方才幽幽说道:“娘,我是不是做错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突围
三月初八晚,方墨一切收拾妥当了,先行来到萧荣帐中,远远看见帐营门口站了两个面目秀丽的丫头,冬来正笑呵呵跟这两人说着话。她一时不便进去,就站在不远处来回,听到里面人声喧沸,似乎有人在争吵,方墨心中狐疑——不知道是谁这般胆大,敢在中军帐营喧哗?里面一声尖细女声说道:“哥,难道你忘了?我也姓萧!你们都不走,我也不走!”
接着帐帘哗啦一下打开,朝云郡主萧潇好似一阵从里面席卷出来,萧帧紧跟她后面,两人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方墨眼尖,早瞧见萧潇面上隐隐有水光流转,萧帧满目涨得通红。进到大帐里时,萧荣正一手支了额,凤眉微皱。看见方墨进来,眉眼便舒展开来,微笑说道:“都准备妥当了?”
方墨点了点头,萧荣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方墨领着萧荣来到偏院里,孙瑾瑜正带着大家等待院里。方墨并没有告诉大家要出城的事,只让简单收拾行李。一院的人这时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就怕是王府的贵人嫌弃他们,要撵出府去,如果真到了外面,就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有活路?
肃北王府的萧世子一袭银灰长裘,在数十黑卫拥簇下,眼眉笑意温煦,却不像是要撵人的样子,说道:“既是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他话语温和,众人心里微微有些安定,紧紧跟着方墨身后穿了王府院廊而去,进了一处小林子。漠北的初春仍是刺骨的冰寒。这林子萧索冷清,尽头处是一荒凉院落。
萧世子让近卫开了门,领了众人进去,也不说话,只在院里静静站了。瞭望院北方向。天近午夜,夜森森寒冷。不大会,小林子那边过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嬷嬷。孙大娘觉得这人分明有几分面熟,想了想,便记起来了。这位嬷嬷确实是见过的。就是他们头一次离城时。王府送了夏至冬临过来的那位余嬷嬷。
那位余嬷嬷记性也好,带了笑意冲孙大娘几个颔首,又对萧荣微躬身子,回话说道:“回世子爷,王妃说她习惯了肃北的玉泉山上的雪水,已是离不开了。请世子爷不要再等她了,莫要误了正事。”
萧荣面上现出一抹无奈来,挥了挥手。余嬷嬷微躬身子行了礼。便往原路回去。
这院中许是久没住人,处处残破不堪,几株老树立着阶下。枯枝残叶在风中索索发抖,院角有一口老井。井上铺盖着破草席子。萧荣招了招手,让方墨过来,微笑说道:“这井壁上面有一扇小门,我已经让人等在那里,你们坐了水桶下去,就可以看见他了,他会带着你们走出去的。”
方墨看了看他,许是满院火光太过耀眼,萧荣面色略有些苍白,浅色眸子虽然仍是笑意莹莹,可那笑分明就是浮在表面上的。方墨点了点头,第一个下到井里,这井已经有些年头了,两壁都生了厚厚青苔,井水幽深,森森寒气直往上冒。约莫下到一半时候,果然见到井壁出开了一扇小门,一灰衣老者正举着火把守在小门旁边,看见木桶过来,一把拉过,牵了方墨出来。
方墨触及他拇指处一团厚茧,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几眼,这人面容实在不奇,一袭灰白布衣,与大街上来往的漠北老人一般模样,可他右手拇指厚茧粗糙,只有惯拿兵刃的人才会生出这样的厚茧,想来此人必是肃北黑卫中的好手。
这处小门开在井壁上,与下方井水有些距离,门里面幽深黑暗,方墨探头一看,一股阴森潮气扑面而来,也不知道有多深。
不大会,上面等候的一众人相继下到了井里,孙瑾瑜最后一个下来。方墨伸头一看,萧荣正正往井里张望,井水幽幽,被红彤彤火把照了倒映在他面上,莹莹闪闪,如不真实幻影,仿佛下一刻就会粉碎。方墨心头一热,转头对李进说道:“李叔,烦恼你带了大家出去罢,我还另有事情没有办完。”方墨身子一跃,又上了木桶。
上面的人见她又上了木桶,以为她遗漏了什么,连忙将她拉上来。方墨跳出木桶,笑盈盈说道:“世子爷,那井里死气沉沉的,我实在不喜欢,要走,我也不会从那里走出去。”
井下孙瑾瑜见方墨久久不下来,想了想方才她那样子,隐隐猜到她这番是要做什么。连忙招了木桶下来,对孙大娘说道:“娘,你们先走吧,我去看看方墨。”也不等孙大娘阻止,快快催促木桶拉上去。孙大娘见这孩子分明是怕她拦阻,话硬生生掐在喉咙里,只得眼睁睁看着木桶将人拉了上去。
方墨看见孙瑾瑜也上来了,而井下的灯火已经消失了,显然人已经都走了,她笑着跳到孙瑾瑜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也嫌那井下憋气?”孙瑾瑜嘿嘿笑着,也不说话,只顾摸自己的头。
萧荣淡淡笑着,看着他们,说道:“你们既是嫌那井下憋气,那今儿晚上咱们就大大方方从肃北正门出去,北狄人想要不费吹飞之力拿下肃北内城,那就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几分能耐了。”
几人正说着,小林中突然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正是萧帧,他看见方墨依然站在院中,不由得眉头一皱,说道:“你怎地还没有走?”方墨歪着头,笑盈盈看着他,说道:“你都不肯走,我什么比你更差劲了?”
萧帧一滞,明明是想刮她一眼的,不知怎地却觉得鼻尖有些微酸,没好气说道:“尽在逞能!”又转头对萧荣说道:“哥,大伙都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冲出去?”萧荣看了看天色,说道:“胡先生呢?”
萧帧笑着说道:“胡先生还在下棋,他说等他那局有了结果,就过来。”萧荣微微笑了笑,说道:“胡先生既是不急,咱们就再等等。”
夙夜,漠北突起大风,初春的寒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整个大地,肃北四城密密驻扎的北狄帐营有无数被这猛烈狂风连根拔起,许多沉睡中北狄士兵来不及逃走,就被轰然倒塌的大帐压死。一时间北狄三处大营一片慌乱狼藉,北狄人正臭骂着老天的反常,突然听得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在苍茫茫天地响起。
天漆漆的,这绵长悲怆声音随着漠北凄厉风声飘扬到了漠北的每一个角落,北狄人犹在茫然之中,肃北内城突然燃起冲天火光,两列人马跨过防线,分别往西北两处方向冲了过来。北边一列领头那人白马银枪,银色铠甲在昏黄火光中泛着莹莹寒光,势如破竹,直冲北狄的中军大营,他的身后是肃北实力最强的第一军,人马所到之处北狄人人仰马翻,有无数来不及反应的北狄人犹在茫然之中就丢了性命。
西边那一列领头却是一年方十三四岁的少年,俊美出尘,虽是年幼,却凶狠无匹,长剑飞处,血花四溅,几乎无人能挡。而他的身后却是一队杂牌军,男女老少皆有,虽然杂乱,却个个都是好手。
这一场突围战让北狄人一时乱了阵脚,在他们看来这内城中十余万肃北人吃了一个多月树皮草根也该差不多了,只等他们得闲了进去收收场子。却不想这一夜之中,在他们心目只有半口气的肃北萧家军居然冲出内城,杀向兵力超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