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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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棋,这话里留意胡不归哪里听不出来?萧帧那边意思未明,他正有话要跟方墨说。方墨出言相邀,正中了他下怀,他当下就笑着应承了下来。
方墨转头看萧帧,笑着说道:“萧帧,你这有没有棋具?”
她笑容清亮无比,萧帧看着看着,觉得心里突地堵了起来,他守了半夜,有许多要跟她说,可是偏偏连开口机会都没有。方墨笑容虽是和煦,他却感觉里面有些东西在渐渐远去。他莫名烦躁起来,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看着他,他心里的烦躁慢慢沉淀,慢慢变冷。
他转过头,不再看方墨,冲外面大声喊道:“荣天琪。”外面候着的荣天琪应了一声,掀帘子进来,看一眼萧帧之后,目光很快就落在方墨身上了,眼睛顿时喜弯了,对方墨笑着说道:“方墨,你醒了?”
方墨点头笑着说道:“醒了,天琪,你们侍卫营里有没有棋具?快拿一套过来。”
荣天琪瞪大眼睛问道:“现在吗?”
萧帧突然阴恻道:“尽废话做什么?还不快去?”荣天琪这才注意到萧帧的阴冷来,连忙端正样子,应一声,赶紧跑出去。风随掀起帘子进来了,火盆里的火也暗了下去,帐中一时阴冷起来。胡不归看看萧帧,呵呵笑几声,破了这冷场,对方墨招手说道:“大当家的,坐这边来吧,这边暖和。”
方墨笑着入座,萧帧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不大会,荣天琪就拿了棋具过来,不等萧帧吩咐,他就收拾了桌子,摆好了棋具,又连忙提了一壶热茶过来给方墨胡不归萧帧三人一人倒一盏,将火盆里的火捣腾得旺旺的。
胡不归抬头看了对面方墨萧帧一眼,让方墨落子先行。几番后,他就有意无意牵引这棋局往这晚他犹豫不决那局棋上去。
方墨只顺着落子,她于这局棋胜负并不关心,她只想让胡不归放下担忧。胡不归是个聪明人,他想知道她心里想法,自会牵着她往那条道上走的。果不然,一会后,方墨就看出了端详了。面前棋局如战局,局中星罗密布落满了子,她手中这枚黑子竟是无插足余地了,强行落子下去不仅会破坏原来布局,还会反使已方优势逆转,陷入被动局面。
方墨看一阵子,笑着将手中黑子落入最边角。既是正中没她什么事了,她强***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另辟一条道去。
胡不归看她一眼,面上笑容几乎要溢出来,几番后,头次笑盈盈认输了。荣天琪见棋局落定,连忙端了热水过来,让下棋两人擦手喝茶。茶斟好了,端到萧帧面前,他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偷偷抬眼看去。萧帧正一眨不眨看着棋局,身上似罩了一层寒霜。
这会下棋功夫,天已经蒙蒙亮,外面营地里也喧闹起来,汪贤生一早就拖着李进等人过来看方墨了。见方墨醒了,都十分高兴,围着方墨笑闹说话,胡不归虽是一夜未睡,却满面笑容,打着哈欠,笑着说道:“哎呦,就这么一局棋功夫,天就亮了。好了,胡集啊,我们先回去眯一会吧。”
方墨李进等人转过头,笑着说道:“胡先生好走了。”萧帧也淡淡说道:“先生好走。”
胡集推了胡不归回去,听得后面热闹说话声,长长松一口气,低声感概说道:“我早该想到的,大当家岂是一般女子?是我想错了她啊。”胡集看了一眼胡不归欣慰脸色,默默推行一阵后,忍不住问道:“可是帧少爷那边……”
胡不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当家的若是打定了主意放手了,帧少爷剃头担子一头热,这心思过不了多久自会打消掉的。他其实心里也明白,只是一时不舍得放手罢。”
胡集想了想,低声说道:“若是帧少爷能说服大当家的,与青鸾郡主一家相处,这岂不更好一些?”胡不归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扫了身后胡集一眼,沉声说道:“胡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当家的岂是屈居人下之辈?这话以后休要再说了。”
胡集低声应了一声,再不做声。胡不归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自古帝王将相谁不是美人满怀?只是这事套在大当家的身上却让人觉得突兀,大当家这样女子应是与天下丈夫比肩的,哪容怎等事情给埋没了?”
胡集推着胡不归回去歇息。方墨与李进吴大鹏等人说了一通话,转头见萧帧在大帐门口站着,冷风过来,他身上黑裘高高扬起,他脸色萧索和冷寂这么明显。方墨对李进说了几句话后,走过去,站在萧帧下手,看着他说道:“萧帧,我原是想裴胥青抓回来,让他老子心疼心疼,不料都走到这里还是让这家伙逃走了,是我大意了……”
“方墨。”萧帧突然打断方墨的话,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放心,没有裴胥青,这燕京城我一样能拿下,裴元贞我一样能杀的了。”
方墨定定看萧帧,他看起来这么疏离,这么冷,方墨突然无话了,想了想,点头说道:“好,那就好。”他与西南段氏一起,有没有裴胥青确实没有多大关系,她白操心了。方墨又说道:“萧帧,我住这里不合规矩,我原是第二军中的人,刚才跟大鹏他们说了一声,准备到第二军那边去住。”
萧帧低头看方墨一眼,冷声说道:“随你。”而后一下子转过了身去,掀帘子大步进去。方墨望着晃荡帘子发一阵呆。李进等人走过来,低声说道:“帧少爷怎么突然进去了?”
方墨低下头,淡淡说道:“他有事。”又抬起头,对吴大鹏说道:“走吧,带我去第二军那边看看去。”
吴大鹏高兴应了一声,领着方墨李进等人过去。一众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突然有两匹快马从前面冲了过来。方墨不禁皱起了眉头,拦住大伙止住了脚步。那两匹快马转瞬就到跟前,马上的人一下子勒住了缰绳,低头看过来,迟疑叫道:“方墨?”
方墨也定定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郡主。”
段青鸾笑着说道:“方墨,原来真是你呀。”说完了,就跳下马来,将缰绳丢给后面侍女,上下打量方墨一番,笑着说道:“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方墨也笑着说道:“郡主才是越来越漂亮了,方才我还不敢认呢。”段青鸾见方墨与一众糙皮汉子在一堆,便冲方墨招手让她过来。方墨越众过来,段青鸾挽了方墨的手,关切说道:“我听我哥说你掉临江里,昏迷不醒,我正要去看你了,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
方墨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就喝了几口冷水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段青鸾笑着说道:“没事就好了,上次你跟阿帧离开燕京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呢,害得我一个人担心死了。”
方墨歉疚说道:“对不起,实在是形势所迫,没来得及跟你说明。”段青鸾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一点也不怪你,我只是很担心你们,后来听说你们都安然出了燕京,心里真替你们高兴。”
方墨挽过段青鸾手,说道:“你们呢?我们走后,裴元贞有没有为难你?”段青鸾说道:“还好,他就不准我出盛兰宫,别的倒也做什么,后来我爹找他理论了一番,他就放了我。”
方墨低头一笑,她带着萧帧离开楚熙宫,裴元贞抓不到他们,自然会把气撒到段家人头上,关了段青鸾,哪里是段老王爷理论一番就能出来的?据她所知,是段老王爷在监督官进驻西南这事做了让步,段青鸾和段子杨兄妹两个才得以顺利离开燕京的。萧段两家筋骨相连,萧帧得以离开燕京,段家的付出算是不小了。
萧帧在漠北起事,大军跨过潼关之后,段家杀了西南属地监督官,随后响应,形成南北呼应之局,延川战事中更是倾力帮助,除去萧家的后顾之忧。现在更是与萧家一起合力围攻燕京。
她早应该明白过来,段青鸾才应是站在萧帧旁边的那个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伙伴
段青鸾拉着方墨在说话,李进那伙人也在低声议论,二狗子说道:“这娘们是谁?”吴大鹏扫了他一眼,他虽是看不惯段家大小姐,也觉得今日她那眼神让人十分不爽,但是人家到底是段家的大小姐,以后更是自个主子,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吴大鹏低声说道:“你小声点说,这位就是段家的大小姐。”
二狗子手指了段青鸾惊讶说道:“啊,她,她就是段家的那位大小姐,咋长得这样子?瞧这人中这么短,眉间这么窄,一看就知道不长命!”
吴大鹏差点憋过气,他跟段家军混在一起也算是时日不短了,还是头一回听说段家大小姐生得不美,不仅不美,居然还成了短命相了,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李进就不悦说道:“二狗子,你怎么说话的?少说几句!”
汪贤生却觉得二狗子深得他心,伸手拍了拍二狗子肩膀,笑眯眯说道:“没想到你小子还会看相啊,嗯,不错,不错。”二狗子嘿嘿笑两声,说道:“这不是跟咱惠州西街头上那个摆卦算命的胡老头学得两招吗?”汪贤生点头赞许说道:“那胡老头看人一向很准……”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十分融洽,吴大鹏和李进两人都转过了头来,旁边站着的王三顺忍住笑,轻咳一声,使劲扯了扯汪贤生衣摆,又拐了拐了二狗子。那说话两个人在李进和吴大鹏两人警告目光下这才醒过神来,都低头闷笑,总算是住了嘴巴。
天大亮了,四下往来人多了起来。方墨虽是与段青鸾久别重逢,却也觉得无甚话说,抬头看一眼周围,微笑说道:“郡主是不是要去找帧少爷?”她一句话提醒了段青鸾,段青鸾哎呦一声叫,说:“差点忘记了这事。方墨我走了,改日再与你说话。你记得要过来找我。”
“好。”方墨点了点头,微笑看段青鸾骑在马上离开。清晨薄雾涌过来。只瞬间就不见人影了。方墨走到李进等人身边,说道:“走吧。”
到了第二军驻军地,许多忙碌的士兵都停了手中活计过来打招呼,营地里热闹起来,他们身后的人越聚越多。吴大鹏也忍不住激动起来,领了方墨进自己帐营里,大声喊道:“小付,小付。快把这里收拾收拾,方将军回来了。”
方墨叫住他,说道:“大鹏。这个不急,你先跟我说一说第二军眼下情况如何?”李进见他们要说军中事情,就跟方墨告辞一声,带着汪贤生等人出去。方墨坐下来,吴大鹏知道她的习惯。让小付上了茶水,又挥手让离开。
第二军方墨一手带出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支队伍。她在营地走了一圈,自是察觉出不寻常来。
吴大鹏早等着这时了,他这统领原就是暂代了。如今方墨回来了,这支队伍自是要交回她手中的。他又看一眼方墨。将军中这些日子发生事情一五一十说出。
方墨听完了,沉默一阵,说道:“大鹏,把四平他们几个叫进来。”吴大鹏答应一声,出去叫了刘四平等几个军中老将过来。这些人见方墨回来后,原本都在帐营外面候着。听了叫唤,很快进来。
方墨分别问了各营情况,大抵情况与吴大鹏所说差不多。第二军在延川被何成从后方偷袭,伤亡惨重,士气明显低落,再加上段家大军突然融入,在接下来数次大战隐隐有取代第二军的势头,这些天来一种受到排挤和打压的气氛笼罩了第二军上上下下。
方墨听完了这些,站起身来,看着这些跟她出生入死多次的伙伴,缓声说道:“我知道大家这些日子吃了许多苦头,也受了很多气,大家心里有怨言,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大家明白吗?我们萧家军能从漠北走到这里来,不是靠第一军或是第二军或是单独哪一支军队做到的,是我们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拼命才走到这里来的。我们原本就是一体,不论是第一军还是第二军,还有现在段家军,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才聚的一起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到燕京去,杀了狗皇帝和裴元贞,这事还没成了,我们怎么能自乱阵脚?自己人先埋怨上自己人了?”
刘四平忍不住插嘴道:“将军,这事可不是咱们先挑起来,您是没听见那帮狗日的们说得那些话儿,老子们拼死拼活的,居然被狗日的们这般说叨,便是死人,也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方墨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他们说什么话?他们能说什么话?无非就是骂咱们孬种,是不是孬种?又不是靠嘴皮子说说就能分出的。咱们要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就应该在战场跟他们计较,让他们擦亮狗眼看看,谁他娘才是真正孬种了?”
刘四平低下头去,大帐内一时鸦雀无声。方墨又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在这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算什么事?嘴巴生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住别人,但是咱们可以管得住自己,咱们用真本事说话,看谁还敢多嘴?”
方墨低下头,说:“延川战败不能怪咱们,不过胜败原就是兵家常事,咱们虽是在延川吃了亏,丢了这么兄弟,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场败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如若这样,那咱们以前都是白付出了,咱们那么兄弟都是白死了。自古以来,有哪个大将军没有吃过败仗?也只有在失败中积累经验教训,日后才能看得更远,站得更稳。”
吴大鹏抬起头来,看着方墨。玉泉山雪崩之后,方墨下落不明,他暂代第二军统领,从潼关进入关内,秉承萧家军军规,一直冲杀在最前面,直到在延川大败,第二军折损过半,一下子跌入了谷底,周围的流言蜚语,有意无意的打压,第二军军心泛散,这些都使他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心灰意冷。方墨的这些话一下子打中了他的心结,他不能将自己兄弟带回漠北去,却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死了,不能因为别人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而忘记自己原本该做的事情。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周围众人的情绪波动,想必他们与他一样,正在重新拾起信心和燃起斗志。
刘四平等人出去时,精神头明显不一样。帐营只剩下方墨和吴大鹏时,方墨看着他说道:“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统帅,首先就是自己不能丧失信心,一定将大伙拧成一股绳子,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它应有作用。”
吴大鹏微笑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方墨笑着说道:“这样我就放心了。”吴大鹏笑着看着方墨转身离开,帘子落下那刻,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