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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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纯粹叫她们干活的。统称宫人,又或女官,共分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负责管理图籍法式、礼仪教学、服章宝藏、膳食方药、铺设洒扫、营造裁缝,诸般种种。
后宫女子也有帮忙做女官之实务的,女官中也有蒙了圣眷的,这且不论,总之大致是如此分法。
云华是已嫁的妇人,要留在宫中帮忙,只有太后宫能给她这个名份。阿逝既叛逆伏诛,她淑夫人的封诰没有了,只能另封个女官。具体职位一直未定,早上是太后宫里亲传吩咐,按六品先穿戴起来。
六品在后宫女人这里,只好算个彩女,姿仪均可、家世清白,却连皇上的面都未必见着过的,在宫人这里,则至少是个女司了。云裳想来,已经不错。
一时到得太后主殿,进殿前剖白了早晨起头目不适的事,殿前女使又喂给云华一碗汤药,拿药粉薰了衣裳,领进偏殿站立,离正主子们远远的,免得病气过人。
正殿太后升座,大家拜舞,一一起立,便说正事,果然皇后还在后位,但“凤体有恙,视事不稳”,将宫务分给德妃、贤妃两个共掌。这两个都是宫中资历极深的老人,大家都服气的。太后又亲传皇上意思,命雪宜公主和修德嫔同参共议,分二妃之辛劳。
雪宜公主也还罢了,云裳一进宫中,先就封嫔,既而分皇后事务,难免叫人侧目。她叩拜之时,一点眼泪掉下来,别人还未必注意,她自己拿拳头擦着眼睛谢罪,跟太后讲:“一想到国事还很着紧,贱妾却没出什么力,就难过得忍不住哭了,请太后降罪!”
她扯到国事上,搞得所有嫔妃都只好纷纷请罪,并作出一副哀伤的脸,表示她们也很关心江山。
太后其实像皇上一样,也相信云诗是皇后误杀的。真是这样,分了皇后的权都未必好交代,难在皇后娘家也是兢兢业业的老臣,皇后的实据也一直没抓到,这这样废后,难免寒了外臣的心。正是左右为难。幸亏谢云剑、谢家女儿们,都识大体,并不要皇后抵命,只苦求尸体。皇后终于拿出一具尸体,已淹得看不出人样了,只说云诗自己失足落水,卡在石缝间,皇后失察,久久未发现。
以皇后来说,事情拖久了,终究对她不利。若说云诗真在宫中失踪,那成了个笑话,从皇后到几位妃子,都得谢罪,连皇上都没脸,故总要给个交代。她打落门牙和血吞,便认这个失察的罪。
正文 第十一章 谢家当家人
皇后交出的那具“云诗”的尸体便下葬了。太后想,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云裳也不过十几岁一点点年纪,为了她姐姐,不知怎样难过呢。云诗入宫以来,一直恬淡恭谨,太后也是喜欢她的,为了大局,没奈何,亲劝云裳息事宁人,答应以后再不给皇后胡作非为的机会,云裳答应了,叩头谢恩时,还是伤心流泪,也是小女孩子心性,可以理解的,落泪后怕人看着不雅,知道说成国事,也算难得懂事。太后深深怜惜,赐了坐。
一时众人都谢恩参拜罢,各自回去。皇后面如蜡纸。
皇家要全体面,不说她这皇后失职,只说她身体不好,但若只是身体不好,讲什么“视事不稳”?翻译成民间大白话,就是:你神经病,事情都办不好,不给你办了!
褒贬全在里头,从此她这皇后,形同废人了。
只是云诗到底到哪里去呢?活见人,死见尸。哪怕有个尸体也好。她几乎都要掘地三尺了……能藏哪里去?!
太后殿里,闲人散去,德妃、贤妃、雪宜公主、修德嫔四个,却换了清净些房间,留下来商议宫务,太后坐在一边。议到一事,贤妃笑让德妃道:“姐姐,这须你来说。”
德妃让回贤妃:“还是妹妹来说。”
雪宜公主已猜到了,笑而不语。
云裳张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来说我来说——可是是什么呢?”
贤妃礼敬太后:“太后您发话罢?”
太后挥手:“就告诉裳儿,着裳儿自己说罢。”
云华并未得准许回去,被牵引到这里,仍旧远远立着,心中突突乱跳。
贤妃与云裳絮絮讲了,云裳“呀”了一声,跳起向云华道恭喜:“妹妹你封了司言。代理尚宫尚令务。”
六尚中,尚宫一部为首,其长官为尚令,这岂好轻易代理得?云华赶忙推辞,贤妃含笑道:“久闻谢尚令沉稳细密,本宫佩服得紧,今后还需多向尚令请教。”
雪宜公主也笑道:“若不怜恤她体弱,将事务一总全推给她,我们便可逍遥也。”
宫人们都捧宫花、令印上来道喜,云华避开。含泪道:“娘娘们深仁厚谊,只是罪妾不久前才闻得,拙夫叛反伏诛……”
一时房间里静了静。
“逆天意。伤黎民,一死不足偿罪,罪妾此身也应伏法才是。”云华匍匐在地,“罪妾今番拜见太后慈颜,已准备受大刑。绝无二话,怎敢反受荣封?”
贤妃口唇欲动,看德妃安坐不动,也便止住。雪宜公主带笑看着太后。云裳只管剥指甲、绕裙带,也不敢开口。云华泪流满面,几乎要厥过去。太后徐徐道:“华儿。好教你得知,你罪没入宫为奴起,余家已休了你。你同余家义绝。从此两不相干了。”
云华怔住。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太后又道,“然这二者之上,还有个更大的,乃是从天。”
这两字说出来。满房间女人都肃然。
“天为万民之父,一切均从天赐。因天乃有。天有命不从,是谓逆天。天之降任,你不受,岂非也是逆悖?谢云华,你好大胆子。”
云华泪流满面,连称不敢。
雪宜公主笑劝太后:“太后您这话,谢尚令小小年纪,怎么吃得住?”
太后正色道:“既受天封,一切年纪、排行,在所不论,即以天封讲议。尚宫尚令,统领六尚、替皇后巡掌六宫、辅佐凤印之行,听哀家一句道理,还吃不住么?”
众人皆称是。
太后缓过神情来,命云裳:“扶你妹妹起来。你妹妹少年稳重,你行事得多向她学着才是。”
云裳应命。
太后又勉励诸人一番,且先退下了。德妃等便借太后此处,共视今日宫务,难免多多借重云华。云华洁了面,重新梳妆过,又饮了一碗药,便坐到旁边案前,提笔援册,替几位娘娘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久之后,琐重事务还是压到了云华身上。云华将当年明珠手段,尽情施展出来,却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虽说宫务比谢家事务不知多了多少,宫人比谢家奴婢也有规矩得多,各有头脑,云华提纲挈领,划道而治,渐有政治清明气象,合宫称颂。
崔珩也听到。
可是崔珩没有再去见私下见云华。
云舟已经封了夫人,几位功臣家里的姑娘也都封赐了,由贵人至嫔不等,云剑那里,又有重赏,再去见云华的话,太过了,他想。
天子的私生活,总是跟政治连在一起的,不能想睡谁就睡谁。崔珩到这个岁数,已没有那么冲动浪荡了。
云华自接了尚令的荣位,本来最担心的不是吃不消宫务,而是怕皇上做此授意,另有所图,过阵子看崔珩没什么举动,也就松弛下来。
她跟云裳、云舟见面,已经容易得多了。三姐妹坐在一处,也说说话儿。
谢老太太之死,是戎战初起时的事儿,云华一直不知备细,现在才知道了:乃是个庸医害的。
老太太本来就老抱怨身体不好,又懒怠动弹,只靠补药吊着。谁知换了个于大夫,给了剂方子,说是用龙眼,服下去大泻。于大夫慌了手脚,又改药,越改越差。换了别的医生,也看不懂为什么起初会大泻,想岔了,后来倒是那才子澹台以,也懂医书,看这奇案,愿意试试手,终究给他验出来:是那龙眼出的事。本来龙眼无妨,但市上卖的龙眼,外头多裹了大黄粉,好显得黄亮鲜泽,以此招揽顾客,于大夫不注意,竟没要求把壳子去了,乃是连壳煎的,老太太服了大黄。以至大泻。本来说吧,她老人家已经进补多了,泻一泻也好,只要收得住,精神可以转佳,但为于大夫慌了手脚,把那大堵大燥的药投下去,一时闭塞了五脏,后头的大夫也没验出脉络,抱薪救火。一发作死。到澹台以这里,虽然推演出来,也回天乏力了。
谢家为这个。扭着于大夫要去见官,为戎事一起,大家乱阵脚,倒被他跑脱。
又有个丫妈妈,原是带着云岭的。谁知竟乃西戎奸细,并谢家家务,不知被她看去多少,战事初起,竟领着云岭出去,竟然要拿云岭当小人质。敲诈谢家家财的。亏得云岭机警,半途中逃出来,流落街头。复被云柯找着送回。石飞照顾过云岭,谢家感恩,一块儿养了,帮衬他的手艺。如今化嫌隙为玉帛。
谢家如今当家的,已是大太太。
云舟有些疑心是大太太在于大夫之事里。有份插手,好早日当家。但生身母女,不好说得。大太太又已把疑云引到二太太那边去——为的于大夫是二太太请的。二太太淌眼抹泪,无法剖白,还亏战事一起,谢小横又殉了国,无人计较此事,她倒要念阿弥陀佛了。
——这事却不便对云华说了。
云华听了这些家事,发了一会儿怔,低低道:“姐姐好耐得腌臜。”
没头没脑。云舟和云裳都是心中有事的伶俐人儿,一听,却已懂了。云华说的是云诗。
皇后怎么也找不着云诗,自然是藏起来了。云裳早在地下安排一个小小空间,干粮早放进去,云诗躲进去以后,与外界不通,吃喝拉撒都在里头,等风声过去,才好运出宫。
当下云舟若无其事,云裳摊手笑道:“怎么着?我们心太好。”
若心狠时,直接杀了,还更干净——却也不然,尸体要不动声色处理干净,也没那么容易,手头又没个小说话本儿里提的化尸水那种东西。
两相权衡,乐得放云诗一条生路。
过了些时,一发和暖,昼长夜短,皎翮宫中有几个宫人感了时气,云华批了些香药过去蒸熏,又过些时,把久没通的香炉、炭炉全通了,运了一整车炉渣走,已晓得云诗出去了。
宫中渐渐平靖,失陷的国土也一片片收回,戎人与胡人各自退回,崔珩还发狠要把他们的老巢都打下来,无奈文官武将都苦谏,戎胡入侵,掠夺良多,战事又耗去大量民力,此时只宜静养,又且南边几个叛乱的山贼,仍据险流窜,不收拾干净了,实乃心腹之患。故此时宜养中原农事,并收拾了山贼,再徐徐外图。崔珩也认可了,又下恩旨,着余秋山、谢云剑等将士,留下边疆守护之人后,可轮流回家休养。
谢云剑先让余秋山回去,他自己仍然披甲戴盔,四处巡视。胡戎也元气大伤,中原又整饬军务,边防肃静,几年内怕是再也打不起来,几位军事上的栋梁都是这个意见,不过也不能就此松懈,严谨小心些总是好的。
尤其军人骚扰平民的事,特别得注意。多少乱子,都为军民不和而起。但军士长期驻扎在外,就领几个苦饷银,没得消遣,也不是个事儿。
云剑想了个法儿,命地方上另给当地驻扎部队解饷银,一时当时居民负担便重了,另开军市,一月限定两个时段,准予长官认可的当地良民给军队特设贸市,连声乐女伎,都默许了。只严饬军士,在贸市中不许透一字军机,违者军法处置——便不设贸市,军士在边关经年累月,也不得不时时与民间交往,倒不如特别设个贸市,好管束。而民众常苦于军士三三两两、结伙成群来强还价、硬买卖,还不如在云剑的军市里,纪律官巡察纠管,没有公然打人抢东西的事情,而军人这个市场做起买卖来,又获利不少,实则是民众解的饷银,又通过买卖流回给民众,但这一流通,市面便活跃,人便有生气,军士自己采买日用物品,又比统一购送来得合用,大家称善。
这其实是当年明珠办理婢子们采买胭脂水粉时用的法儿,云剑活用过来,听得人赞誉,想起明珠,叹一口气。
“将军怎么了?”光辉本找他禀事,唬一跳。
正文 第十二章 受伤的蝴蝶
自飞萧山大火之后,光辉到了余将军麾下,后来又到了云剑这儿,比从前成熟多了。那群妖兽、那场大火吓坏了他的胆儿,他现在不敢大放厥词,也晓得察言观色。
云剑摇摇头:“你说你的。”
光辉有感于长期不打战,军队纪律会涣散,想想他那个时代的军队思想工作,介绍给云剑。一来是长年树敌,时时说这个要打了、那个要打了,都是人家无礼、欺负咱们,不但军队,连老百姓都培养成半个军事家,学着报上喇叭上的词儿,讲讲国际形式、骂骂外国混蛋,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随时为国家效命献身。那个精神气儿就别提了!二来么,就是在军队中,更细作思想工作,叫士兵们都明白当兵打战是为个啥。在光辉那个时代,就是保卫元首。元首是国家的希望,保卫元首就是保卫了国家,就是保卫了自个儿。在这个时代么,元首要换成皇帝……但光辉又不想给皇帝培养铁卫军,想想,折衷一下吧,就换成百姓。呐!当兵是为了保护百姓。百姓是个啥?不就是我们自个儿么?国之不存,所有人都遭殃,所以万千家庭派出好男儿保家卫国抗外侮,凑钱养着军队,军队再保护这些出钱的,同时也就保卫了自己的家。小家、大家,大家小家,都是一个家,那就叫国家!
云剑听完这套词儿,果然不同凡响,就着光辉作主,与张神仙共同商议,往下推行去。光辉在云华手下,学到了精工细作的要领,又在曹远智那儿,学到了行军驻伍的重点。此时再跟张神仙推详着,一发做得好了,向云剑报告了初期成果,云剑深表满意。
他正准备好好夸夸光辉呢!听下士着紧来报:有人闯营,口称认识谢将军,有些隐秘的特征……呃此人看来还真认识谢将军!光屁股的交情……
云剑一呆,第一反应就是:蝶笑花那妖孽莫非出现了……
他大步往营口走,一边问,果然闯营者美貌非凡。
走近营口,见那抹身影。云剑心下一酸:蝶笑花越发瘦了。唉,怎么瘦得越发清逸了,从前妖娆之气一些也不剩。倒成了个竹影松魂的品相……
再走近些,云剑大奇:“刘大夫?!”
但见刘晨寂半旧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