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 作者:天晴有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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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来。”
感情是不一样的,她了解他,就像当初她执意等他一样。
很多东西,她自己能够分辨得出来。
夏青若走回桌边坐下,慕容度站在那里一会儿,也在她旁边坐下,“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是该继续等下去,还是放弃?
就像并不是所有的誓言都能够成真一样,这个世界总是有着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谢朗和苏玛走出夏国城门口,却遇上了赶来的郑明。
谢朗本来以为他是来送别自己的,却没想到郑明冲过来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照着腹部给他一拳,“谢朗,青若这么对你,你还这么对她?!”
苏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紧接着郑明又狠狠揍了谢朗几拳,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想要拉开郑明。
“你跟我回去见她!”郑明见他丝毫不反抗,停住了行动,气喘吁吁地等待着,似乎是在看他有什么话说。
郑明在盛怒之下,打的那两拳很重,再加上谢朗身上就有伤,咳了一声便已咳出了血。
苏玛想要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谢朗勉强的站立起身子,对着郑明说:“阿明,你打我是应该的。”
郑明虽然生气,但毕竟是久未见面的兄弟,看他这样子,火气也不由得稍稍减了些。他放缓了语气说:“你跟我回去见青若。”
“不,我不能回去。”谢朗叹了一口气,“郑明,我知道我很对不起她,但请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郑明很奇怪,“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谢朗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和苏玛要回到哈克,也许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答应我,帮我照顾她。”
郑明还没说话,谢朗却仿佛有些支撑不住了。
苏玛赶过去扶他,朝着郑明便用哈克语说道:“你们这些中原人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打人吗?也不看清他受伤了没有?”
郑明听得懂哈克语,看谢朗的身后染上了一大片血渍,心中也不由得歉疚。
谢朗却紧紧地握住了郑明的手,“郑明,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她。”
郑明看着他的眼神,那明明就是一份舍不得化不开的浓浓深情,“为什么你不能跟她在一起,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谢朗?!”他握住他的肩膀,“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谢朗艰难地摇了摇头,唇边满是鲜血,慢慢的流在城墙外暗黄色的灰尘中,他盯着郑明一字一句地说:“答应我。”
郑明看着他良久,终于点点头。
这是深深的夜。
黄昏的苍凉和沉厚已经消失了。日间的柔媚春光已经渐渐淡了下来,堆聚在夜间分不清颜色的叶片上,在浅白色的月光轻轻摇曳零落一地光辉。
夏青若坐在院中弹琴。
华灯初上。
月光打过围墙,被围墙角乱颤的花枝打碎,如同氤氲起了一层渺渺的轻雾。
穿行在人世间,只为聆听这一曲夜色。
琴声把这夜色揉碎,又慢慢拼贴,渐渐形成了其独有的划入耳中的纹路,时而舒,时而缓,时而轻,时而远……无字无句的声音像是不同温度的水,在心田中提起感慨分明惆怅淡浓的程度。
一点一点,仿佛如记忆的回流,蓄回脑海。
无止境开始按压。
在这一夜之间,人世间的沧海桑田或许早已变迁。
永远都不会知道,人与人之间,哪一刻会相遇,哪一刻会相恋,哪一刻会相守,哪一刻会离别。
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情非得已,无可奈何,缘轻份浅。
她的心很乱。
所以琴音也很乱。
她弹了很久,连指尖钝痛的感觉都清晰的传回脑海。
有些东西,越是清楚反而越是痛苦,越是明白越是绝望。
因为太理解,反而找不到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
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曾经她真的很想问师傅,人心若真的不妄动,体会不到世间诸苦,那又有何意义?
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诸苦”中的一苦便已叫人肝肠寸断。
再也不敢尝试。
一阵悠远的箫声隔着围墙传过来,舒缓而绵长……像是烘托着月色,伴着星光流云绕过围墙传到她的琴音之间。
她停住了。手指空落落的伫立在上方,十指已经有些红肿。
兰儿听出了那个箫声,便是那日自己和小姐在普陀寺听到的。
“小姐,是他。”
箫声也停了。
丛中虫鸣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过来。
“小姐。”兰儿唤,有些心疼。
夏青若没有回答,慢慢站了起来,十指的钝痛磨损着她的神经,眼前是月光碎落的重重黑影,她起身进屋,朝兰儿说道:“进屋吧。”
都过去了。
慕容度站在如水的夜色之中,静静地眺望那一轮弯月。
风吹起他的紫色长袍,眼睛深沉如同夜色海洋般广阔平静,却永远无法让人望至底处,手中的玉箫透过月色沿着箫身散出淡淡如同星辉般的光芒。
“王爷,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白旋好拿过一件披风披在他身上。
慕容度清应了一声,掉转身进去了。
白旋好默然看着前方,过了一会,也转身进去。
四月十日,六皇子慕容度以当今皇上慕容若昏庸无德,宠信奸臣为由,逼宫夺位。皇上慕容偌签署禅代诏书让位,让位给六皇子慕容度。
虽然明明知道他的野心,但是夏青若听到这件事,还是不由得吃惊。
更何况,按照他们的约定,本是让天下百姓都知慕容偌依仗权势,霸占其弟之妃,应该以“荒淫无道”为由。以他“昏庸无德,宠信奸臣”未免太过牵强。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本来她也已打算跟他提出,她想离开这里。
毕竟谢朗走后,她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在她跟他提出的时候,他却拒绝了。
“既然你走,也是无处安身,不如这样留在这宫里面,本王答应给你一个自己的宫殿,不让任何人烦扰你,如何?”
夏青若其实想了很久,毕竟现在名义上,她已经是慕容度的妃子,除了回家,她其实无路可去。但是如果回家,她又该以什么身份?
她终于还是答应了。
慕容度救过她和兰儿的命,而且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很是诚恳。
其实,她并不奢望别的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行了。
轩辕宫内。
轩辕宫依旧是轩辕宫,可皇上却不再是皇上了。
整个皇宫一篇萧条。
慕容偌正在处置自己的宫妃,前皇后本就没有善待她们,如今夏青萱成为皇后虽然德行出众,却时日太短。
其实,他明白,慕容度不可能放过他。
虽然他表面要封他为王爷,可是他知道,以他那样的性格,并不会放任任何一丝危险的存在。
既然结局必然是这样,不过多做一些好事,他给她们两个选择,一是打入冷宫了此一生,亦或者可以出宫,却一世都得为庶民。
他所有的十几个妃子哭哭啼啼的拜倒在龙案之下,唯有夏青萱一语不发。
夏青萱和夏青若只有四五分的相似,可仍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更何况,她身上有着夏青若没有的那种坚强果决的气质。
她缓缓跪在地上,大红的凤服下摆平铺着,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慕容偌道:“臣妾既然是皇上的妃子,一日就要为皇上尽忠尽心,皇上去哪,臣妾也要去哪。”
慕容偌微微一笑,起身从龙案上走下,走到她面前说:“跟着朕?朕或许保不住你。”
“臣妾还是那句话。”夏青萱一向温柔,却在此刻露出了十分坚定地眼神直视他,“皇上去哪,臣妾就去哪。”
慕容偌微微一笑,把她揽入怀中。
不枉此生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早已找到了那个知心之人。
夏青若坚定地表情瞬间柔和了,并洋溢着浅浅的幸福,在这个宫廷上,她是真的懂他,也是全心全意地为他,“能够跟着皇上,是臣妾的福分。”
、第十六章
五月十日,慕容度登基为帝。率群臣先祭堂子,焚香,跪拜天地,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是为正式继位。
国号夏,轩立元年。
封正妃白旋好为皇后。分封四大妃,侧妃夏青芷为青妃,侧妃周音册封为音妃,侧妃李月华封为华妃,侧妃俞徐为徐妃,其余十五人分封为嫔,婕妤,昭仪不等。
六月二日,封为郑王的慕容偌因病死去,郑王妃夏青萱殉情。
六月十日,慕容度以国丧之礼葬之。
六月十一日,天气燥热。
夏国城外来往的商旅络绎不绝,马匹和马车扬起灰尘连天,遮云蔽日,慕容偌和夏青萱乘坐在马车之上,看着马车经过一道一道的门槛,终于驶向了城门外,两个人相视一笑,终于放松了一口气。
马车嘟嘟的行驶在灰色的大道上,掀开轿帘,只能看见周围两旁种植的柳树,因为长年灰尘的积尘而颜色暗淡。
可是天边的落日夕阳却灿烂光彩。
脱离了宫中的繁华喧嚣,在这里只能感到天宽地广,连空气都带着清新的味道,看着挑着胆子走过的百姓,往来繁杂的轿辇,驿站飞奔的马匹……
是热闹,繁杂,普通,却不奢华无味的世界,这里充满着一种惬意自在的氛围。
宛如从金笼中进入了一个更加光彩盎然,也更朴拙真实的世界。
慕容偌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握住了夏青萱的手说道:“不敢置信,朕……居然出来了。”
夏青萱点点头,含笑道:“只是怕皇上舍不得那锦衣玉食的苦日子。”
慕容偌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叹了一口气,“朕早就不想过那种日子了,倒是你,苦了你了。”
夏青萱依偎在他怀中,“能够皇上在一起,是臣妾莫大的福分。”
慕容偌轻轻揽住她的肩,“有你朕又有何求呢。”
正当两个人情浓蜜意,正为这来之不易的自由而欣喜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下了。慕容偌和夏青萱有些诧异,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车夫却没有回答,反而从位子上跳了下来,单膝跪下说道:“郑王爷,皇上有请。”
慕容偌和夏青萱对望了一眼,眼神无声的传达着什么,慕容偌随即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抱笑了夏青萱,“该来的,总会来。”
他这样安慰道。
夏国城门外的朱红色亭子里。
一席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负手站立,因为身形颀长,披散在后背的黑发如墨而显得器宇轩昂,隐隐有着不容侵犯的王者风度。
慕容偌看着那身自己穿得惯了的龙袍在别人身上,反而有着他自己所没有的凌厉和霸主之气,心中不由得感慨。
慕容偌回过身来,微微一笑,“皇兄。”他正想上前,夏青萱却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她的手,眼神担忧而焦急,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走到亭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置于石桌上的一壶青花瓷九品和一个龙盏白玉杯。
他撇过眼,朝着他拱手行礼,“皇上。”
慕容度淡淡一笑,挥开后摆坐在椅上,“皇兄请坐。”
慕容偌依言坐下,显得很是恭谨。
大马路上依旧尘嚣喧天,亭子却处于绿林掩映处,只能隐隐听见马匹来往哒哒的响声,隐约可以看见尘烟扬起。
深绿色的草木泛着微薄的光亮,层层的筛选之中,至于点点光斑落在灰色的土地上,更显这里的僻静和幽深。
虽然是夏日,这里确实难得的阴凉,连燕雀的鸣叫也使人觉得心中慢慢渡着凉气。
慕容度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慨叹,“朕只是来送行的,皇兄何必这么拘束,毕竟这天下,还是皇兄让予朕的。”
“臣愧不敢当。”慕容偌抱拳。
虽然从小和慕容度并不算亲近,但他是个什么人,他还是能够有所了解的。
“皇兄。”慕容度轻轻拿起酒壶,倒入白玉杯中,“其实朕知道,皇兄一向心地仁慈,如若不是母后的养育和皇兄的有心想让,朕也当不了今天这个皇上。”
“能当得了皇上是你的本事,本不干我的事。”慕容偌看着他倒满了酒,然后把酒杯推在了自己面前。
他点漆的深墨看着他,薄唇漾着浅浅的笑,他却感到浑身发冷。
“何必赶尽杀绝。”慕容偌望着远方,“你早该知道我并不是觊觎你皇位的人,况且我也没有能力东山再起。”
“唉。”慕容度微微叹了一口气,“能防一时,防不了一世。”
赶尽杀绝,才能后患无穷。
慕容偌盯着酒杯,忽然冷笑了一声,“皇弟,你费尽心机坐上这个位子,当上了皇帝,你就真的觉得值得吗?为了这个位子你可以连什么都不顾?”
“天下至高的位子自然是有能者居而当之。”
“高处不胜寒。”
“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做人何必仰人鼻息?”
慕容偌不再说话,沉默了良久,他说道:“好,夏国的确是该皇弟这样有能者居之,朕……”
他顿住,自嘲地笑着拿起酒杯,“我……不过是一个软弱无用之人,实在愧对夏国的列祖列宗,不过,皇弟,念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可否答应皇兄一件事情?”
“可是要放过夏青萱?”
慕容偌点点头,“只要皇弟答应这件事,我立马就喝下这杯酒。”
慕容度还未答,夏青萱却已经跑了过来,眼角闪着泪光。她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看见慕容度把酒推到慕容偌面前便已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等到慕容偌拿起酒杯,她再也忍不住,“慕容度,你答应过只要皇上肯退位就放我们出宫的?!”
“朕是答应过,不过只是放你们出宫。”
慕容度负手站起,走到亭子外边,亭外的彩霞满天,红晕遍染,隐隐的壮阔悲凉。
他朝着马车夫使了个眼色。
马车夫走到慕容偌面前抱拳,“请郑王爷喝酒,不然卑职可以代劳。”
慕容偌看着他,呵呵冷笑了两声,忽然就一饮而尽。夏青萱嘴唇发白的轻颤着,慕容偌握着她的手说:“很可惜,朕不能跟你归隐田园了。”
夏青萱却忽然抢过桌上的酒壶,也猛喝了一大口。
“你——”慕容偌阻止不及,
酒壶已经砰然坠下,瓷片宛如盛开的白莲花瓣。
夏青萱的眼泪混着酒水缓缓流下,“不,臣妾说过,皇上去哪,臣妾也就去哪。”她朦胧的眼睛闪动着坚定决绝的光,玉般的肌肤红唇却是微笑着的,有种惊世的美。
慕容偌抱着她,眼里闪动着朦胧的光,“好,好,有你这个红颜知己,朕死而无憾。”
夜。
灯火辉煌的宫殿依旧有着其独有的庄重奢靡的氛围,月光掩映在各色脂粉香气与雕栏画栋之间,更有其轻柔脱俗的美。
轿辇经过朱顶青砖的围墙,划过一盏盏夜色琉璃碧绿灯,挑破灯光,风如墨,把林叶一层一层的渲染出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