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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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便听得窗内邢夫人道:“是雪雁?快进来!”
金宝掀了帘子看到雪雁,微微一怔,连忙下了台阶迎过来,接了一个婆子抱着的东西,脸上顿时堆满笑容,道:“太太叫你进去。”又骂小丫头偷懒,竟没一个人在院中通报,带着一丝羞愧,对雪雁道:“我们院中这些小丫头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劳你叫门。”
雪雁也从另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东西,打发婆子先回去,方转身笑道:“我倒无妨,只是姐姐劝着太太些儿,天热,白生一身汗。”
金宝道:“就你是个伶俐人儿。”
将嘴往雪雁耳畔一凑,轻轻道:“我们太太在生气呢,你仔细些。”
雪雁亦悄声道:“好好儿的,太太恼什么?”不曾听说贾赦这里发生值得邢夫人生气的事情,贾赦虽然昏聩好色,邢夫人又是寒门出身的填房,但是不管邢夫人如何对贾赦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贾赦从不曾宠妾灭妻,不给她体面,只是住在姨娘房中多些罢了。
金宝哼了一声,道:“还有什么?还不是今儿娘娘赏赐下来的端午节礼!”
“难不成这端午节礼有什么不妥?不曾听说。好姐姐,快说给我听听。”雪雁一愣,元春赏赐的节礼放在贾母房中,她只留心了姑娘们的,没在意老爷太太们的节礼是几份,只隐约记得他们的节礼比贾母少了一个玛瑙枕。
金宝冷笑道:“可是大大的不妥呢,咱们老爷太太一根扇子骨儿都没得!”
雪雁大吃一惊,道:“不可能罢?想是姐姐记错了?薛家的姨太太都有一份节礼,怎么反倒是府里的大老爷和大太太没有?”
金宝道:“哪里能记错呢?我们太太听说娘娘赏了东西,特特过去,谁知竟没有我们老爷太太的。我看了,除了奶奶姑娘们和宝二爷宝姑娘的,就只二老爷二太太和薛姨太太有,比宝二爷和宝姑娘多了一个香如意,比老太太少一个玛瑙枕。”
雪雁听了,恍惚记起原著上袭人亦曾只说太太、老爷和姨太太,别人就没了,并没有提起大老爷和大太太。在这府里,说起老爷太太就是贾政和王夫人,极少以二老爷和二太太呼之,反而是贾赦夫妇被称呼为大老爷、大太太。
雪雁发现黛玉的命运早已脱离原著之后,就不大想原著上的事迹了。
现今想一想,笼统称呼主子绝不是袭人的口气,她口中的太太老爷必然不是指两位老爷和两位太太,而是单指王夫人和贾政,因为她说到三春时,是说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姑娘们尚且如此个个分开,何况老爷乎?
如此说来,元春这回赏下来的节礼,只有贾母、贾政、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和黛玉、三春并宝钗宝玉有,其他人都没得,包括荣国府名正言顺的袭爵长房。
“娘娘再怎么着,也不能忘记了自家的亲大伯,亲伯母,莫不是送错了?”雪雁暗暗纳罕,元春毕竟是一宫之主,行事样样都有人看着,她这举动着实出格了,自己以荣国府大姑娘的身份进宫,却单单漏掉了荣国府袭爵之主的节礼?不合理。
金宝叹道:“可是东西偏偏是明明白白一份一份写着签子的。”
雪雁亦是同叹,难怪邢夫人恼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上房,邢夫人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面上怒色未消,看到雪雁和金宝抱来的东西,眉眼方掠过一丝满意,道:“我说你们姑娘是好孩子,时时记挂着我们,哪像别人把该我们老爷的都当是自家爹娘的了!什么老爷太太,也不怕折了福!”
雪雁无法接话,乃笑道:“太太见了我们姑娘一番孝心,笑一笑,心情就好了。”
平常她送了东西交了礼单就罢,从来不把东西展示出来,今儿为了让邢夫人开怀,便将已堆放在对面罗汉床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点给她看,“我们姑娘特特挑了上好的孝敬老爷太太,只比老太太略薄一分,别人都不及的。”
邢夫人听得眉开眼笑,道:“你们姑娘行事最有礼数了,我就爱她这些。”
说着,到底压不住胸臆之间的怒火,道:“我听说你们姑娘和咱们家的姐妹们都得了一样的东西,只有两把扇子和数珠儿?果然咱们才是一家人,哪里比得上外人体面,什么好的都多多地给他们,反把自家人给忘到脑子后头了!”
面对邢夫人的怒气,雪雁笑道:“太太还指望那几件东西过节不成?”
邢夫人道:“要指望那些东西?我索性连端午节也别过了,我只是气不过。罢了,你也别在我这里耽搁了,想来你们姑娘还有东西叫你送到各处呢!金宝,去拿个荷包给雪雁顽,难为她顶着大日阳儿走这样远的路过来一趟。”
金宝答应一声,雪雁方告退出来。
金宝送她出去时将荷包塞给她,笑道:“给你,我们太太的赏赐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雪雁抿嘴一笑,临走前道:“姐姐多劝劝太太,这些事,说到底,便是恼了又能如何?横竖人人都是眼明心亮的,看着呢!”
金宝点了点头,目视她离去。
雪雁回到房里跟黛玉一说,岂料黛玉微微点头,道:“我早就留意到没有大舅舅和大舅母的了,只是不知到底为何,便没说出来,想是娘娘忘记了。”
因房中无人,雪雁方开口道:“不管是否忘记,到底太理所当然了些。”
袭爵的是贾赦,这荣国府还不是贾政一房所有呢。
黛玉眉尖染上一抹忧愁,道:“我倒罢了,还有姐妹们作伴。大舅舅和大舅母偏被忘记了似的,怨不得大舅母恼了。兄弟阋于墙,不能外御其侮,乃是不祥之兆。”
雪雁赞同道:“姑娘说的是。”
说着,随手打开邢夫人赏的荷包,只见里头竟然是两个海棠花式的小金锞子,她不禁惊疑一声,对黛玉道:“大太太这回真真是大方,平常送东西我连个银锞子都没得过呢,最多得几百钱,今儿倒得了一对金锞子。”
黛玉看了一眼,感叹道:“想是大舅母恼得很了。”
雪雁点头,将锞子重新装回荷包,收进自己房中放钱的小匣子里然后锁上,出来不见了黛玉,便扬声问外面的小丫头,小丫头回道:“姑娘去老太太房里了,有人找。”
雪雁忙掀了帘子出来,奇道:“谁来找姑娘?”
小丫头笑道:“不认得,鸳鸯姐姐来叫姑娘的,我只仿佛听说什么回京了,来了好几个女人,送了许多东西,衣着打扮看不出来是哪家的,连咱们家三等仆妇都比不得呢!”
雪雁细细思量,衣着打扮简朴的只有桑家,莫不是桑家来人?但是桑家打发人来的时候,每一回都是那两个女人,她们房里的小丫头常见,不会不认得。若是别人,雪雁又着实想不起来是哪一家。
正惊疑不定间,便见鸳鸯亲送四个女人出去。
雪雁见鸳鸯神色间颇具恭敬,打量了四个女人几眼,仍不得结果。
过了好半日,方见黛玉回房,另有紫鹃带着丫头仆妇搬东西,统共有三四口大箱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雪雁迎上去问道:“是谁家送的东西?”
黛玉腮边尽是喜气,眉眼含笑,语气轻快,道:“是表舅母进京了,昨儿才进京,今儿特特打发人送了几箱子土仪礼物给我,叫我明儿过去。”
黛玉的表舅母那就是桑隆之妻,雪雁一听,不禁惊喜交集,道:“表舅太太不是在山海关吗?怎么忽然回京了?往日也没听说过消息。表舅太太请姑娘过去相见,老太太可允了?”
坐回窗下椅上,黛玉道:“老太太已经允了,不耽误初一去玉虚观打平安醮就是了。表舅母打发来的女人说,表舅母旧年就说回京了,只是偏病了一场,养了大半年才好,去岁冬天路上不好走,拖了一年多不知道几时回来,那边青儿媳妇就没告诉我,不想昨儿就到了。”
雪雁喜道:“我这就给姑娘预备明天出门穿的衣裳首饰。”
说完,就去忙活开来。
桑母是黛玉的长辈,她回京后,必然会与各家走动,现在她先打发人给黛玉送东西,可见将黛玉放在心上了,到时候她带着黛玉出门应酬绝对名正言顺,不像徐氏毕竟是晚辈,不好带着黛玉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礼一事只是一家之言,仅为写两房矛盾日深尔。
客观些说,可能有贾赦夫妇的。
但是细想原著上袭人所言,毕竟不甚清楚,而且袭人说的也是太太、老爷和姨太太,没说两位太太、两位老爷和姨太太,也没说大太太、二太太,大老爷、二老爷,但是说到姑娘们时,却是林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还特特点明,别人就没了。
35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雪雁忙着给黛玉找衣裳配首饰;给黛玉送东西的四个女回到桑家;向桑母回话。
四一进屋;就觉得一股凉意扑面而至。
房内角落里各置冰盆;茶几上设有茗碗鲜花嫩果等物;自有一股幽香。
桑母昨日到家,经过一夜歇息,今儿是精神抖擞,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她坐罗汉榻上,倚着凉枕问道:“见到林姑娘了?的话说了?可答应明儿过来?”
徐氏坐桑母身前的鼓凳上,面上颇有几分不解地听着。
一旁的丫鬟拿着美拳给桑母敲腿,桑母神情闲适;半眯着眼睛听女回道:“回老太太,见到林姑娘了,也说了老太太的话,林姑娘谢了好几回,谢老太太记挂着,谢老太太给东西,说明儿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兼拜谢,荣国府里史老太君原说还得去打平安醮,林姑娘说横竖初一才去,明儿却不必,因此史太君方允了。”
桑母睁开眼睛,捻了捻腕上的珠子,叹道:“难为她了。”
摆手叫四个女下去。
待四下去后,徐氏方开口问道:“瞧着林姑姑虽说处境略有艰难,却也没有到老太太说的那样地步,老太太怎么忽然回来了?倒叫和大爷措手不及,只恐没有给老太太收拾好房间,叫老太太受罪了。”
山海关距离京城并不甚远,饶是桑母上了年纪,途中行程缓慢,十来日也就抵达京城了,因此徐氏方说忽然二字。
说着,徐氏又道:“老太太昨儿个到,今儿很该好生歇一歇,过几日再忙活也使得。”
桑母道:“哪里有心思歇息,昨儿夜里也就只顾着辗转反侧了。”说着,对着给她捶腿的丫鬟道:“小翠,去叫把带来的东西抬来给们大奶奶看。”
小翠答应一声,放下美拳出去了。
徐氏听了,满腹疑窦。
桑母由着她满脸疑惑,并不开口为之解释。
徐氏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将身下的鼓凳挪到榻前,拿起美拳给桑母捶腿。
过一时,小翠带着几个婆子搬了两件东西来,徐氏抬眼一看,却见一件是紫檀透雕点翠嵌玉石山水物的十二扇大屏风,一件是三尺来高的珊瑚盆景儿,通体朱红,晶莹无比,没有一丝杂质,都是上上之物,就是桑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
徐氏看罢,愈发糊涂了,道:“这两件东西有什么古怪不成?”
桑母冷笑一声,道:“东西没有一点儿古怪,只是这来历叫觉得有些儿匪夷所思罢了。”
说完,叫丫头婆子都下去,只留心腹再跟前,方指着屏风对徐氏道:“这座屏风乃是当年咱们家老姑太太出门子时的陪嫁,那时候晒嫁妆,因是一棵紫檀木头上做出来的,不知道叫多少眼红呢!”
又指着珊瑚盆景道:“这个珊瑚盆景儿是的嫁妆之一,因当年咱们家分家分薄了家产,咱们这一房虽是长房长子,可是曾祖仁厚,分了一半东西给几个兄弟,剩下的家业不免有些薄了,又要养活许多依附过来的旁支子弟,又要情往来,很是艰难了几年,那几年入不敷出,老姑太太送娘家的礼很厚重,她做寿时,就送了这个作礼。”
徐氏吃惊道:“既然是老姑太太的东西,如何老太太这里?”
语音一落,徐氏便想起荣国府挪用林家财物之事,不禁叹了一口气,不用桑母说,她差不多猜到了七八分,想必是荣国府拿着林家的东西送礼了。
徐氏常常与应酬,自然知道世家的底细。
虽然都说世家如何有钱,可是情往来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年年送礼都不是小数目,还要年年预备进上的万寿节礼、千秋节礼等等,这些可都是有出无进,而且同僚中送的礼很多时候都不能太薄,这便造成了从这家收的礼送到别家的情况。
荣国府这两年为了这么一座省亲别墅,几乎掏空了家底,那些都是现银,其中包括挪用了林家的。银子花完了,没钱采买礼物,就动了林家东西的主意。林家几辈子的积累,多少年的古玩奇珍,不是贾家一时半会能折变的,用了这些东西作礼,反倒省了采买的麻烦。
若用林家其他的东西还罢了,可是竟动了林家主母的嫁妆,未免有些过分了。
果然听桑母道:“说来可笑。今年六十六整寿,办得大了些,不光山海关那边的送礼,京城和各地亲友都千里迢迢送了礼,连圣都赏了东西,也算十分体面了。过了几日清点寿礼时发现了这两件东西,看了礼单,原来是乐善郡王府里送的。不必问,已明白了,必然是贾家拿了姑姑的东西作了体面送,偏乐善郡王府里觉得东西好,又送了给。若是别家也许老姑太太送了,但是林家何等家业,从来没有动媳妇嫁妆的道理,况且曾经和老姑太太通过书信,她说将来这些都传给自己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绝不会送。”
徐氏道:“恐怕是没想到东西兜兜转转竟送到了本家。可怜林姑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忽然想起黛玉之颖慧灵性,徐氏又道:“林姑姑未必是不知道,怕是无所为。从前接她来住时,管家理事都叫她和婉儿媛儿一同帮算账,竟不必教什么,反看得比还透些。”
桑母点头道:“从前她娘京城这些闺阁女孩儿中就是十分不凡,能想到她之灵透。”
徐氏没见过贾敏,不知贾敏其如何,但是却能从黛玉身上能想象到贾敏年轻时的风采,不禁悠然神往,道:“老太太就为了这个特特地从山海关赶回来?”
老太爷虽然受到林如海之托,可是断然没有为这个劳烦老太太赶回来的道理。
徐氏素日当家作主,上头不必服侍太婆婆和婆婆,现今老太太回来,她便如凤姐一般,须得时时刻刻老太太跟前立规矩,虽然没有什么怨言,可到底不及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