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分机-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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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选择的,是右边那一沓文件。这份比左边的要更厚一点,因此吸引了他的注意。里面是一份详细的野外考察报告,来自皇家科学会派往加拿大西部太平洋沿岸的考古探险队。这使他欣喜地回忆起自己野外探险的日子,他细细研读了这份报告。
现代科学的劳作方式,与他自己的年代已经天差地别。这些英国科学家们从繁华的维多利亚城直接飞行到美洲大陆。从设在小渔村温哥华的豪华基地坐上机动车,又一路开进了群山深处。他们的领导者——假如他也能算是个领导者的话,是一个年轻的剑桥大学毕业生,叫什么莫里斯的。马洛里记得他是一个长鬈发的古怪小伙子,喜欢丝绒披肩和结构复杂的现代帽子。
他们考察的岩层属于寒武纪,近乎白纸一样规整的黑页岩。看起来这个地方有着各种有趣的生物形态,整个时代的各种无脊椎动物残骸都被压缩在纸片一样薄的岩层里。作为脊椎动物专家的马洛里开始渐渐失去兴趣,他想,自己见过的三叶虫,可能已经超过了在世的任何人,事实上,他总是很难对长度不超过两英寸的物体提起兴趣。更糟糕的是,这份报告的写作态度在他看来并不科学,弥漫着桀骜激进的气息。
他转而察看附上的图片。
第一张图片上有一种东西,长着五只眼睛,该长嘴巴的地方长着一根有爪子的管嘴。
然后还有一种动物,没有腿,身体呈放射形,全身都是透明的胶状瓣片,长着一张布满牙齿的扁平嘴,看上去不能咬合,而像瞳孔一样翕张。
另外一种东西,它有着是十四根骨质尖刺的腿。这东西没有头,没有眼,没有内脏,不过的确有七个小小的镊子形嘴巴,每张嘴都长在灵活的触手末端。
这些东西与目前所知的任何生物都找不到亲缘关系,不管来自哪个地质时代。
血液和好奇心在马洛里的颅骨内积聚。推论的旋涡开始在他的头脑里自动展开,一步步升级到了奇妙的超自然的灼热状态,那是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指向人类最终极的知识,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
他的身躯向前跌落,头部重重地撞在桌子上。他手脚伸开仰面倒在了椅子腿旁边,肢体麻木,轻得像空气一般。思绪仍然天马行空,沐浴在奇迹的阳光里,那份光芒来自一份惊人的知识,正在撞击着,撞击着这个时空的入口——在死亡的边缘等待新生。
历史上是1812年,但结合上下文,应该是1832或1842年。
全都是当时人们认为对男性有催情作用的制剂,其中碳酸铵通常为鹿茸提取物,另外两种多来自植物。
法语,大意为:你想不想知道我做模特时的事?
一种印度浆果的子实,可入药。
Babylondon,是暴乱者生造出来的词,一方面的寓意,可能是说伦敦像古老的巴比伦城一样难逃覆灭,另一方面,似乎在讽刺伦敦城虽然巨大,却一直在畸形发展,只有婴儿的智力水平。
天主教教义中,有所谓“七宗罪”,分别为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但丁和圣托马斯·阿奎那作品中都有提及,但排序有所不同。
海报王把马洛里的名字“Mallory”分开来念,把后半的“Lorry”理解成了货车。
希腊传说中的九头蛇怪,每被砍掉一个头,就会长出两个。
斯多噶学派,是诞生于古希腊晚期的哲学流派,倡导苦修和禁欲。
十九世纪,伦敦西区是政府机构和王室所在地,居民相对富裕。
莫洛克神,古腓尼基人的火神,以儿童为祭品,比喻要求重大牺牲的可怕力量或势力。
历史上,这样的河道炮艇诞生于美国内战期间,的确是最早在密西西比河流域投入使用。
作为以航海立国的英国,rope和line的用法的确有文中所说的区别,但是中文普通话里面,海员与普通人对绳索的称呼,并没有那么严格的不同。
此处弗雷泽在玩文字游戏,故意把泛社会主义者说成不知所云的“裤子吮吸者”,英文单词拼写和读音接近。
欧洲民间故事里,常常把喜鹊说成偷窃成癖的小偷,就像亚洲神话经常把狐狸说成媚人精一样。
英国十四世纪农民起义军领袖。
意大利名门望族,出现了多位教皇。
历史上的雪莱死于沉船事故,后被挚友火葬。
此人是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即斯温船长。
威力强大的长筒步枪。有时译作“猛牛来复枪”或“布法罗来复枪”。
大陆漂移假说,曾出现于多位哲学家。科学家著作中,比较著名的包括洛克等人,但历史上真正让这个观点深入人心的,是德国的魏格纳,时间是1912年。
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学术团体,出版过很多书籍,评论时政,批判社会现实。
程序五:真知眼
霍斯费雷路,午后,时间是1855年11月12日。图像记录来自刑事人体测量学分部的赫尔库普相机。
这台赫尔库普相机配有塔伯特优质镜头,在快门捕捉到的瞬间,有十一个人正在走出中央统计局门口的宽大阶梯。监视他们的相机隐藏在霍利维尔街一家出版社的房顶上,用三脚架固定,镜头分辨率非常高。
走在十一个人最前面的就是劳伦斯·奥利芬特,黑色礼帽帽檐下他的眼神,温和而略带嘲讽。
高高的深色礼帽,在这个时代的照片中极为常见。
像其他人一样,奥利芬特也穿着深色半长大衣,细瘦而颜色稍浅的裤子,颈部裹在黑丝高领后面。整体着装庄重得体,尽管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总能带出几分运动家的闲适从容。
画面上的其他人,有律师、文员,还有一位考盖特工程公司的高级代表。在他们身后,霍斯费雷路的上空到处布满了统计局的铜芯线缆。
提高分辨率后可以看出,线上模糊的灰点是鸽子。
尽管当天下午是这个季节难得的晴天,时常造访统计局的奥利芬特却正在打开一把伞。
在考盖特工程公司的那位高级代表的礼帽上,鸽子的粪便画出一个长长的白色逗点。
奥利芬特独自一人坐在一间小小的等待室里,隔着一件镶着玻璃的门,隔壁就是诊疗室。暗黄色的墙上挂着几幅彩图,展示了恶性疾病导致的残酷症状。旁边有一个书架,上面挤满了破旧的医学书籍。房间里的条凳刻着花纹,没准儿是从哪座破败的教堂里淘来的。房间正中,铺着一块用煤炭提取物染色的粗质羊毛地毯。
他盯着书架上单独放着的红木器具箱,还有一大卷做绷带用的软麻布。
有人叫他的名字。
隔着诊疗室的玻璃,他看到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鼓起的前额上沾着几缕水湿的黑发。
“科林斯,”他自语道,“‘斯温船长’。”还有其他的面目,无数的面目,他们都是已经消失的人,被他从差分机的记忆里放逐的人。
“奥利芬特先生?”
麦克奈尔大夫在门口打量着他。奥利芬特略感尴尬,从长椅上站起来,习惯性地正了正衣装。
“你没事儿吧,奥利芬特先生?刚才,您的表情非常奇怪。”麦克奈尔大夫身体瘦削,留着整齐的小胡子,深棕色头发,灰眼睛的颜色浅到近乎透明。
“是的,谢谢您,麦克奈尔大夫。您还好吗?”
“挺好,谢谢。最近总有些新的病状出现,奥利芬特先生,这也是近期社会变故带来的结果。我就有一位新病人,他坐在伦敦巴士车上层,经过摄政街,而这辆车被另一辆高速行驶的蒸汽车侧面撞击,那辆车的时速高达每小时二十英里!”
“真的?太可怕了……”
让奥利芬特心寒的是,麦克奈尔大夫摩拳擦掌,喋喋不休地说:“撞击并没有给我的病人造成明显的身体损伤。完全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他近乎透明的灰眼睛紧盯着奥利芬特,“但此后,我们就发现了失眠、早期忧郁症,以及轻微的短期失忆症状——这些症候,通常都被认为是潜伏性癔症的表现。”麦克奈尔微笑着,咧开嘴表达胜利的喜悦,“奥利芬特先生,通过这个病例,我们观测到了非常纯粹的病理现象;也就是说,诊断结果发现,这是典型‘火车脊’。”
麦克奈尔躬身邀请奥利芬特进门,来到一个装饰宜人的房间,里面散放着寥寥几台看上去有些吓人的电磁治疗设备。奥利芬特脱掉外套和马甲,把它们挂在红木衣架上。
“那么,奥利芬特先生,您最近又……‘发作’过吗?”
“没有,上次治疗以后就没再发作过,谢谢您。”这算实话吗?真的很难说得清。
“您睡眠也一直很安稳?”
“我想是的,是这样。”
“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白天有没有出现过幻觉?”
“没有。”
麦克奈尔的灰眼睛盯着他说:“很好。”
奥利芬特只穿着裤子和浆硬的衬衫,感觉自己很傻。他爬上麦克奈尔大夫的“处置台”。这台子像分成几截的家具一样,宽度介乎沙发床和刑床之间,上面覆盖着硬硬的、饰有差分机花纹的锦缎,摸上去冰冷且光滑。奥利芬特试图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却被麦克奈尔搅和得无法如愿,他总在转动几个铜滚轮,并且说:“请一定不要动。”
奥利芬特闭上了眼睛。“这个叫波克灵顿的家伙……”麦克奈尔突然说。
“您说什么?”奥利芬特睁开眼睛。麦克奈尔站在他身旁,正在往可调节引铁上穿一圈钢丝。
“波克灵顿。他正试图窃取平息莱姆豪斯区霍乱疫情的功劳。”
“没听过这个名字,是位医生吗?”
“勉强算是。这小子是个工程师。他声称这次的霍乱疫情之所以能够平息,是因为他从一台市政供水泵上取掉了一个把手!”麦克奈尔正在往引铁上连接一根铜芯线。
“抱歉,我没有完全听懂您的意思。”
“这不奇怪,先生!这个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是那种最可恶的骗子。他在《泰晤士报》写文章,说什么霍乱疫情无非是居民饮水遭到了污染的结果。”
“他的说法一点道理都没有吗?您怎么看?”
“完全不符合现代医学理论。”麦克奈尔开始连接第二段铜芯线,“这个波克灵顿,要知道,也算是巴贝奇爵士的一个宠儿。他被任命来设法解决地铁线路的通风问题。”
奥利芬特察觉到麦克奈尔语调中的妒忌,微微有些可鄙的满足感。在拜伦爵士的国葬仪式上,巴贝奇爵士在讲话中表示遗憾,慨叹现代医学只是一门手艺,而难以算得上是一门科学。这段讲话当然也被媒体广泛传播。
“请您一定闭上眼睛,以免有电火花意外迸出。”麦克奈尔正在戴一双巨大而且僵硬的皮手套。
麦克奈尔把两条铜芯线连接到巨大的电池上。房间里充斥着电力系统的诡异气味。
“请尽力放松,奥利芬特先生,以便完成极性逆转!”
半月街也被一盏巨大的韦伯灯照亮,新路灯装在科林斯式的石柱顶端,燃用下水道产生的沼气。像伦敦其他地方的韦伯灯一样,即便是当年夏天紧急状态下,这些灯也被全部关闭,以免出现泄露或者爆炸。事实上,城里至少发生了十几起掀开了路面的爆炸事件,大部分都是韦伯灯能量来源造成的。只是巴贝奇爵士一贯支持韦伯发明的甲烷灯,以至于连小学生都知道,一头牛可以产生的甲烷就足够满足一个普通家庭每天供热、供电和烹饪的能量需求。
接近自己的乔治式府邸时,奥利芬特抬头看了一眼那盏灯。它的光芒,是社会秩序恢复正常的明显象征之一,不过对他而言,象征物总是没有多大意义。有形的严酷社会危机的确已经过去,但是拜伦的死却触发了绵延不断的不确定性。在奥利芬特的想象中,这种动荡就像池塘表面的波纹,与其他更为隐蔽的冲击造成的波动叠加,正在造成难以预知的威胁和动荡。目前棘手的问题之一,当然就是查尔斯·埃格蒙特的事,以及追击这一代卢德派煽动者的案子。
依靠专业直觉,奥利芬特可以确定卢德派分子已经分崩离析,尽管有那么一小撮疯狂的无政府主义者倾尽全力,夏天发生在伦敦的骚乱还是没有明确的计划和一致的政治诉求。工人阶层的所有合理诉求都已经被激进党人成功解决。拜伦在他最为活跃的时期,也曾在强力推行公益的同时大秀慈善。那些与激进党取得和解的早期卢德派领导人现在也都成了衣冠楚楚、生活富足的工会和行会领导人,还有人成为富裕的工业家——尽管他们的安宁因为最近埃格蒙特对往日罪责的系统清算而面临严重威胁。
卢德派运动的第二个高峰出现在动荡的四十年代,这一次直接针对工业激进党,运动有明确的政治意图,倡导民众自决权,并疯狂推崇暴力,但是这场运动却因为血腥的内斗而彻底失败。那些最勇猛的斗士,像沃尔特·杰拉德都被屈辱地当众处刑。今天,米克·拉德利少年时曾经加入过的地狱猫之类的组织都已经蜕变成了少年黑帮,完全失去了政治诉求。虽然斯温船长的影响力,在爱尔兰农村、甚至苏格兰仍未消退,但是奥利芬特将之归咎于激进党规文的农业政策,他们这方面的成绩远远落后于工业方面。
他来到门口,布莱斯开门迎接。此时他在想:不!内德·卢德的游魂早就无力在这个国家肆虐,可是埃格蒙特为什么又要发动如此疯狂的打击行动呢?
“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布莱斯。”他把礼帽和雨伞递到布莱斯手里。
“厨师的老寒腿又犯了,先生。”
“没问题,那我就在书房吃饭吧,有劳你了。”
“您身体还好吗,先生?”
“还好,谢谢。”不知是因为麦克奈尔的磁疗,还是因为那张极不舒服的治疗台,总之他觉得后背很疼。麦克奈尔大夫是布鲁奈尔夫人推荐给他的,因为布鲁奈尔勋爵的脊柱,在他令世人瞩目的职业生涯中经受了太多乘坐火车的折磨。麦克奈尔大夫最近给奥利芬特做出了诊断,坚称他的“精神紊乱症状”也是“火车脊”造成的。而所谓的“火车脊”,就是病人脊柱的两个磁极,由于受到外界异常冲击而出现逆转。根据麦克奈尔的理论,这种病症可以通过电磁方法进行治疗。为此,奥利芬特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