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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差分机-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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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有多少人?”

“听听,他们正在砸你们的车!”泰利说着,一种怪异的、孩子似的羡慕表情驱散了他满脸的阴云。

“快说!有多少人?”弗雷泽吼叫着,打了泰利一记耳光。

“他们正在把车砸成碎片!”泰利兴高采烈地宣布,边躲避着攻击,“卢德显圣,你们的小车玩儿完了!”

“闭上你的臭嘴,浑蛋!”年轻的汤姆忍不住喊道,他的声音充满了怒火和痛苦。

泰利被吓了一跳,开始细细打量着汤姆带着面罩的脸庞,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啥事儿啊,年轻人?”

“我让你闭嘴!”汤姆喊道。

泰利·汤普森像只猩猩一样冷笑着说:“又不是我砸坏了你的宝贝蒸汽车!小子,有本事你去吼他们呀!有本事你就去叫他们住手!”泰利突然向后猛倒,戴手铐的双手挣脱了弗雷泽的掌握。弗雷泽踉跄了一下,险些把布莱恩撞倒。

泰利转过身,两手拢成喇叭形,大声喊道:“别玩儿了,我的兄弟们!”他的号叫声在峡谷一样的砖砌通道中回荡,“你们可是在损害私人财产哟!”

汤姆闪电一样出拳,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就见泰利头部急剧后仰,叫了半声就背过气了。他摇摇晃晃退了一步,然后就像一袋面粉一样瘫倒在了碎石路面上。

突然之间,鸦雀无声。

“该死,汤姆!”布莱恩说,“你把他打晕过去了!”

弗雷泽又一次拔出警棍,挎在掩面朝天的匪徒身体两侧,用拇指翻开一侧眼睑察看了一下,然后温和地抬头看了汤姆一眼:“小伙子,你这脾气可真够火爆的……”

汤姆把面罩扯下来,心神不定,呼吸急促。“我本想一枪打死他的!”他冲口而出,声音细小。他看着马洛里,眼神中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恐慌,像是在祈求什么,“内德,我刚刚真的想一枪打死他!”

马洛里点头说:“别激动,兄弟……”

弗雷泽打开了手铐。手铐已经变得黏糊糊的,沾满了泰利被割伤的手腕流出的血。

“刚才这家伙的行为可真是邪门的!”布莱恩惊异地说,他连苏塞克斯本地拖长腔的口音都暴露出来了。“内德,这些人是从疯人院里出来的吗?还是所有伦敦人都疯了?”

马洛里心事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提高了声调:“可是这种疯狂靠一只坚强的右手就可以治愈!”他张开手掌拍拍汤姆的肩膀,“汤姆小弟,你很有拳击手的天分!只一下,他就像一头被宰杀的公牛一样倒下了!”

布莱恩哈哈大笑。汤姆揉着疼痛的指关节,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弗雷泽站起来,把警棍和手铐收起,大踏步沿着小巷继续前进,三兄弟紧跟其后。“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汤姆尽管这么说,语调却也轻快了。

“怎么会?”马洛里表示反对,“你不过才十九岁嘛,一下就把那个穿铜头鞋的坏蛋放翻,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这不是公平决斗,他的手铐着呢。”汤姆说。

“可你只用了一拳!”布莱恩笑呵呵地说,“一拳你就把他打得像木板一样毫无知觉。有你的啊,汤米!”

“够了!”弗雷泽怒气冲冲地说。

三兄弟就此住口。小巷尽头是一座已拆除建筑的空地基,地上散落着红砖碎块和已经发灰的碎木片。弗雷泽继续寻路前进,头顶的天空开始变作灰黄色,时不时雾霭散开一点,显露出低垂的灰绿色云层,就像已经发臭的凝乳。

“地狱的钟声。”汤姆故作轻松地说,“弗雷泽先生,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的!他们砸我们车的动静已经很大了。”

“伙计,我担心的不是那伙敌人,”弗雷泽客客气气地说,“而是我们可能碰到的其他把风的人。”

“我们现在在哪儿?”布莱恩问,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天哪!这是什么味儿?”

“泰晤士河。”弗雷泽对他说。

空地尽头是一道矮矮的砖墙。马洛里慢慢站起来往对面看,他尽量浅呼吸,把面罩紧紧按在口鼻上。砖墙是泰晤士河堤防的一部分,它的对面是一道十英尺宽的斜坡,下面就是河床了。潮水已退,现在的泰晤士河道收窄,已经变成了宽阔的龟裂河床中间一条迟滞的反光线。

河对岸就是绿巾角的钢铁灯塔,上面挂着很多面航行警示旗。马洛里看不懂那些旗子的含义,也许是限行,或者是封锁?因为河道上几乎没有船只。

弗雷泽细细打量着堤岸下面河床的状况,马洛里也留意着他察看的地方。在莱姆豪斯河道拐弯处沿岸,时不时会有一条小沟,通过挖泥船挖出的轨道把铬绿色的污水排入河中。

那感觉有点像是河边的微风,但又根本不是风,只是一股软绵绵、臭烘烘让人欲呕的水气,从泰晤士河表面升起,一直蔓延到他们现在的立足之处。“我的上帝啊!”布莱恩有气无力地惊叹着,赶紧跪倒在矮墙后面。马洛里听到弟弟呕吐不止,觉得又是同情,又有些担心。

马洛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控制住恶臭味的冲击,这绝非易事。很显然,泰晤士河的臭已经远远超过了传说中皇家炮兵运兵船里要命的臭味了。

小托马斯尽管也被熏得脸色发白,看上去反而比布莱恩更有抵抗力。他可能被蒸汽车的尾气熏得已经对味道不敏感了。“你们看,这真是一团糟!”汤姆突然大声说,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似乎有点出神,“我知道内陆正在经历一场大旱,可没想到泰晤士也这样了!”他望着马洛里,血红的眼睛里都是震惊的表情。“内德,你看这空气,这水……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事!”

弗雷泽看上去很伤心地说:“一到夏天,伦敦总是不尽如人意……”

“可是你看看这河水!”汤姆天真地大叫着,“你看,你看,那边来了一条船!”一艘巨大的明轮蒸汽船正逆流而上。这艘船的样子非常奇怪:船身是像竹筏一样的平板型;舱室形如奶酪盒,边缘都是斜坡,用巨大的铆钉连接。黑色装甲船体上,从头到尾都布满了巨大的白色方块:那是炮位。船头有两名水手,戴着橡胶手套和配有呼吸面罩的橡胶头盔,正在用铅垂线测量水深。

“那是什么船?”马洛里揉了揉眼睛,惊异地问。

布莱恩摇摇晃晃站起来,趴在矮墙上擦了擦嘴,吐了口痰。“微型铁甲舰,”他粗声粗气地说,“是一种内河炮艇。”他捏着鼻子,从头到脚都止不住地发抖。

马洛里读到过关于此类船只的文章,却从没见到过实物。“源自美洲的密西西比河战役。”他手搭凉棚仔细观看,很想有个望远镜可用。“这么说,它应该是美国南方政府的船?我没听说英国海军有这种级别的舰艇……哦,不对,上面有英国国旗!”

“你们看船上波动轮的动作!”汤姆惊叹着。“河水肯定黏稠得像是上面飘了一英尺深的果冻一样……”

没人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句话。弗雷泽指着下游方向说:“听着,各位。那边不远处有一条比较深的运河,通往西印度港口的泊地。现在河道水位这么低,如果运气好,就可以通过那条河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港口内部。”

“你的意思是,从河边的烂泥里走过去?”马洛里问。

“不行!”布莱恩喊道,“肯定有别的办法可想!”

弗雷泽摇摇头,说道:“我非常了解这些港口。周围都有八英尺高的围墙,上面有非常锋利的刺网。当然有货物出入通道和铁轨接入口,不过肯定会戒备森严。斯温很会选地方,这里接近于一座现成的要塞。”

布莱恩还是摇头。“难道斯温就不会安排人监视河道吗?”

“他当然会,”弗雷泽说,“可是试问,不管是斯温还是其他人,面对这样恶臭的淤泥,有几个人能眼睁睁地始终保持警戒?”

马洛里点点头,表示同意弗雷泽的说法:“他说得对,伙计们。”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浑身都会沾满臭泥巴!”布莱恩继续反对。

“我们又不是糖人,没那么娇气。”马洛里嘟嚷着。

“可是我的军装啊,内德!知道我这身行头花了多少钱吗?”

“那咱俩换吧。我用蒸汽车换你这身衣服。”汤姆对他说。

布莱恩看看自己的小弟,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那我们就脱了外套上吧!”马洛里下令,第一个把外套脱了下来,“就当我们是农民,在苏塞克斯的美好清晨去收拾芳香的干草。把城里穿的漂亮行头都藏到垃圾堆里头,动作快些。”

马洛里把上身衣服脱光,卷起裤管,手枪塞进腰带里,弯腰爬下河岸边的矮墙,半滑半跳,下到了奇臭无比的污泥里。

其实这里的河床又干又硬,简直像砖头一样。马洛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随后开始准备,布莱恩动作最慢。布莱恩用上过光、打过蜡的皮靴一脚踢走一块破盘子。“我真是个该死的傻瓜,”他说,“居然会听你们的,把军装全脱掉!”

“可惜了!”汤姆还打趣他,“你那顶漂亮帽子里的锯末恐怕再也洗不干净了。”

弗雷泽现在已经摘掉了硬领,只穿着一件白衬衣,一条裤子,裤子式样还挺入时,是猩红色丝绸做的。他肩挎一条灰白色羚羊皮肩带,上面有一把转管手枪。马洛里注意到,在肩带和衬衫以下,弗雷泽还包扎着厚厚的绷带。“伙计们,别扭扭捏捏的。”弗雷泽当先引路,“有些人一辈子可都在泰晤士河的污泥里讨生活。”

“那是些什么人啊?”汤姆问。

“泥地拾荒者,”弗雷泽告诉他,“每年冬夏两季,他们都会把衣服卷到腰间,趁着退潮蹚进泥地里捡那些煤块啦,生锈的钉子啦,任何能卖钱的垃圾都要。”

“你是在开玩笑吧?”汤姆问。

“大部分都是小孩,”弗雷泽平静地继续讲述,“还有不少是年老体弱的妇女。”

“我不信,”布莱恩说,“如果你告诉我说这事儿发生在孟买或者加尔各答,我也许还会相信真有其事,但不可能发生在伦敦!”

“我可没说那些可怜的家伙是英国人,”弗雷泽说,“泥地拾荒者大多数都是外国人,贫苦的难民居多。”

“那还差不多。”汤姆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声不响继续向前走,尽可能减少呼吸。马洛里的鼻孔已经堵塞,喉咙里有一大块浓痰——这反而是好事,不容易闻到臭气了。

布莱恩还在嘟嚷,他的自言自语声伴随着大家的脚步声:“我们英国就是对该死的外国难民过于友好。要依着我,就把他们全都转运到得克萨斯去……”

“这里的鱼都死光光了吧,嗯?”汤姆说着,弯腰拣起一块硬得像瓷片一样的泥巴,让马洛里看里面嵌着的一坨鱼骨头。“看哪,内德……跟你发现的化石一个样!”

走了几码之后,他们遇见了障碍物,这是挖泥船拖出的一道沟,半沟都是淤泥,上面飘着一层死白色油脂,有点像煎香肠剩下的油渣子。别无选择,他们只能跳下去,趟水前进,到对岸再上去。倒霉的布莱恩还失足摔倒了一次,起来之后浑身泥污,一边甩掉手上的泥巴一边破口大骂。马洛里估计他用的是印度语。

过了那条沟以后,硬泥层也开始变得难走起来。很多被晒干的泥巴踩上去就会滑开或者碎裂,下面就是黏稠的泥汤,臭烘烘地冒着气泡,但是到了运河接入港口的地方,运气就更加糟糕。这里的运河河沿是用熏黑的木料打桩筑成的,上面挂满了黏糊糊的、附着油污的绿色苔藓,比水面足足高出十五英尺。而这里的水已漫过了整条运河的宽度,全都是令人胆寒的灰色污水,看上去深不见底,上面还漂着一腿深的铬绿色漂浮物。

看来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现在我们往哪边走?”马洛里沉着脸问,“游过去?”

“绝对不行!”布莱恩大声说,他两眼通红,非常激动。

“那么,爬墙?”

“我们爬不了,”汤姆哼哼着说,他绝望地看了一眼黏滑的木桩,“现在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那里的水,我都不愿用它洗手!”布莱恩大声说,“尽管现在我满手臭泥!”

“住嘴!”弗雷泽说,“斯温的人肯定会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如果他们在这里发现我们,就会像打狗一样用枪打死我们!闭嘴,想想办法!”

“上帝啊,这是什么味儿啊!”布莱恩大叫着,完全不理弗雷泽的警告,他看上去快要崩溃了。“这比运兵船可怕多了……比俄国人的战壕还难闻!上帝啊,我在英克曼见过他们埋葬臭了一个星期的俄国士兵尸体,那都没有这么臭啊!”

“马上闭嘴!”弗雷泽小声说,“我听到上面有动静。”

是脚步声,一群人正在走近。“他们发现我们了。”弗雷泽绝望地说,他望着光秃秃的墙上面,一手握住手枪,“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伙计们,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就在转瞬之间——那几个瞬间的动念是如此之快,简直如电光火石,通常而言,这样的瞬间在人的生命中都无关紧要,可是马洛里的脑子里却突然涌现出灵感,像阿尔卑斯山的狂风一样倏尔传遍全身。

“不要,”他向其他人下令,语调如钢铁般坚毅,“不要抬头看,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马洛里开始唱一首歌,歌声朗朗,醉态可掬:

圣地亚哥的爱人热情如火,

让我抛开旧日情……

吻我吧,吻我吧,热烈的吻我。

破莉和梅格,内儿和凯特。。

“快跟上,伙计们!”他欢快地鼓动大家,酩酊大醉似的挥着手。汤姆和布莱恩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半途加入合唱,声音颤抖,荒腔走调。

再见啊再见,年轻的姑娘,

我们的船儿要驶向远方!

“下一段!”马洛里放声喊道。

在维拉克鲁兹我到处留情,

告别了简妮和卡罗琳……

“喂!”墙上面传来粗暴的喝问声。马洛里装作很吃惊的样子抬头,看见了好几个人的上半身。有五六个劫掠者在他们头顶的围墙上,每个人都背着步枪。喊话的那个人蹲在木桩顶上,头脸上都包着手绢,手绢像是名贵的佩斯利涡旋纹花呢材质。他手里拿着一把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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