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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差分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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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831年,那年标志着动荡时代的开始,也标志着古老英国政治体制的终结。此行的印象至今仍在马洛里的脑海中萦绕,每次身临首都都会勾起回忆。短短几个月之后,在列维斯听闻威灵顿遭遇炸弹袭击身亡的消息,他的父亲欢欣鼓舞,而马洛里却暗自为之落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伤怀。

以现今成熟的判断力,他认为威灵顿公爵只是一个已经被历史淘汰,却依然高傲不屈的受害者,他完全没有能力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他其实更像查理一世,而不是约翰王。威灵顿愚蠢地选择了充当贵族阶层的利益代言人,而那个阶层已经腐败不堪,注定了要被新兴的中产阶层和知识分子赶下政治舞台,但是威灵顿本人并非贵族出身,他原本就是一介平民阿瑟·维斯莱,出生于地位低下的爱尔兰家庭。

此外,在马洛里看来,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威灵顿展示出了值得赞赏的军事素养,只是作为一名政治家,作为一名疲于奔命的首相,威灵顿完全错判了工业和科学革命的基调。为了这个错误,他失去了荣耀、权势,乃至生命。

威灵顿所了解但没能施与善政的英国,马洛里童年时代所见的那个国家,此后经历了罢工、集会和破坏,然后是骚乱、军事管制、屠杀和全面的阶级战争,几乎各地都是一副无政府状态。直到工业激进党人出现,凭借他们大胆而理性的判断力,以及一套全新的社会秩序构想,才最终拯救英格兰免于覆灭。

马洛里觉得,尽管如此,也总该找个地方为他竖一座纪念碑吧……

马车途经唐恩街、白马街和半月街,终于驶上皮卡迪利街。马洛里翻看他的地址簿,找到了劳伦斯·奥利芬特的名片。奥利芬特就住在半月街。马洛里有心想要让车停下,去看看奥利芬特是否在家。如果他不像其他那些懒惰的富贵朝臣一样,也许能在十点钟以前起床。他家里或许会有大桶的冰块,也应该会有些足以清热发汗的美酒。想到出人意料地突然造访奥利芬特,也许还能撞破点儿小阴谋让他手忙脚乱一下,马洛里就觉得很满足。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也许等买完东西再去给奥利芬特捣乱也不迟。

马洛里在柏灵顿街道入口处止住了马车。福特纳曼森老店那佛塔一样巨大的铁建筑就坐落在街对面,周围密密匝匝到处是珠宝店和品牌专卖店。车夫狠狠宰了他一笔,但是马洛里丝毫不在意,他这段时间就是喜欢到处砸钱。看起来,到这里的车夫见谁宰谁,因为在不远处的皮卡迪利街边,也有一个人刚刚跳下马车,正言语粗俗地跟他的车夫争吵着。

在展示自己刚刚获得的这笔财富方面,马洛里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比购物更有满足感的事情。他这笔钱是靠着半疯狂的赌博得来的,不过这事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伦敦的信用体制面对巨额的赌博所得,跟处理孤儿寡妇微薄的生活费用毫无二致。

那么,这次买点儿什么呢?那儿有一个巨大的塑钢花瓶,八角形基座,瓶身上下八面镂空,雕刻出八种不同场景,让整个花瓶轻灵典雅,气质脱俗,买吗?这儿还有一个黄杨木装饰架,天棚刻工精美,用于安装威尼斯特制湿度计也挺好的。还有一件乌木盐罐儿,檐柱纵横,构思奇巧,还配备做工精美的盐勺,上面刻着三叶草、橡树叶、缠藤花,还可以自选姓名镌刻……

在这个有名的杂货市场那一排装有落地飘窗的商店里,马洛里找到了小巧但丝毫不失气派的沃克公司店,在这里他买到了一件他认为完美的礼物。那是一座上一次弦可走八天的大钟,每一刻钟都可以用教堂风格的优雅铃声报时。这件计时器还可以同时显示年月日,星期几,还有月相信息。这是一件足以体现英格兰精细工艺最高水准的艺术品,尽管那深富艺术品位的基座和装饰更容易让缺乏机械知识的普通人赞叹不已。钟体采用最上等的清漆字形纸板,配上绿松石色玻璃,安装在炫目的镀金群像上。群像上雕刻的是一位年轻且富有魅力的布列塔尼亚女神,轻袍缓带,默默欣赏着时光和科学之神指引下的英格兰人民,享受着文明而幸福的生活。这个独具匠心的选题还有另外七幅小浮雕作为补充,由钟体内暗藏的机关驱动,每天展示一幅。

钟表的价钱高达十四个金畿尼。仿佛这么精美的艺术品都不屑于用英镑、先令和便士为单位来定价似的。马洛里那务实的脑袋再次开动,想到这对幸福的小夫妻如果得到十四块闪亮的金币,也许反而会更为开心,但是人年轻的时候,钱总是花得很快,而像这样精美的一座钟表,却可能会在家族的老宅里传承几代之久。

马洛里用现金买下了这座钟表,拒绝了商店的一年分期付款建议。店员是一位穿着浆硬高领制服、浑身冒汗的傲慢老者,他拿出了一套软木禊子,是用来保护钟表的,以免旅途颠簸,损伤机械部件。钟表本身就配有带销锁和提手的皮箱,勃艮第绒布下面还装着特制的软木垫层。

马洛里也清楚,他不可能带着这件宝贝去挤伦敦的公交车。他必须再去找一辆出租马车来,把这东西固定在车顶。这样也同样值得担心,因为据说伦敦有那么一群年轻匪徒,人称“飞车客”,这些家伙们年轻力壮,总是手持锯齿短刀飞跃到马车车顶,割断皮索,抢走车顶的行李。等到马车停下,这些人早就已经隐身小巷深处,一再转手倒卖赃物,直到失主的物品出现在专卖旧货的肮脏小店。

马洛里拖着他买来的庞然大物,走出柏灵顿街远处的出口,门口有位当值的巡警郑重地向他敬了个礼。出了购物街,对面就是柏灵顿公园,那儿有个年轻人,戴一顶瘪帽,穿一袭破衣,似乎刚刚还悠然闲坐花池边,突然就起身走上前来。

破衣烂衫的年轻人一瘸一拐走向马洛里,两肩低垂,姿势夸张,做出一副穷途末路的模样。他碰了碰帽檐,挤出一丝可怜的微笑,然后就一口气到底对马洛里念道:“请原谅先生我本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如此冒昧打扰您尤其是我这样衣衫褴褛尽管并不是一直这样落到这步田地也不是我自己罪有应得而是因为家人多病命运多舛可否麻烦您告诉我一声现在几点了?”

几点了?难道这个人已经知道马洛里刚刚买了一台巨大的钟表?但是这个破衣烂衫的人根本就无视马洛里的困惑表情,因为他又急急忙忙,用那单调而缺少停顿的语调继续说开了。

“先生我并不想乞讨因为我也生在有教养的家庭在出身名门的母亲照应下长大成人决不愿屈身行乞即便我有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能力就我个人而言宁愿饿死也不愿求人不过我还是请求您大发善心俯允我的请求让我帮您扛这个沉重的皮箱您给我多少钱都行我绝对不争……”

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洛里肩膀后面,他的嘴巴突然闭得紧紧的,像是突然被夹住了,也像缝衣女工正在抿嘴咬开线头时的姿势,接着他连退三步,走得很慢,小心地躲在马洛里身体遮蔽的范围内,像是不愿意被马洛里背后的什么东西看到一样。然后他猛然转身,快步逃离,塞着报纸的破鞋底噼啪作响,再不是刚才那副一瘸一拐的样子,他迅速消失在考克街的人流中。

马洛里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蒜头鼻,上唇两撇长须,穿短款阿尔伯特式外套和普普通通的裤子。恰在马洛里回头的瞬间,那人举起手绢遮住了脸,他咳了一声,用手绢轻点眼角,地道的绅士派头。然后他动作夸张地突然转身,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一样返回柏灵顿商场,始终都没有再回头看马洛里一眼。

马洛里本人也装作突然对钟表盒感兴趣的样子,他把表盒放下,弯腰俯视,看着上面闪亮的铜扣,脑子却转得飞快,同时后脊骨一股寒意袭来。这个坏蛋用手绢掩藏面目的招数暴露了他的身份,现在马洛里已经确定,他就是肯辛顿街那个在马车里咳嗽、赖着不肯下来的人。另外,头脑高速运转的马洛里突然之间洞察力大大提升,他一下就想到,在皮卡迪利污言秽语跟车夫砍价的也是这个人,他从肯辛顿一直跟随到这里——他在盯自己的梢。

马洛里怒气冲冲地拎起钟表盒,默不做声地沿着柏林顿街继续前进,他感到脑袋里一阵阵刺痛,在老证券市场街右转。凭借荒野行者的直觉,他想到自己最开始根本就不应该回头去看。也许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对手自己已经有所觉察。马洛里再也没有回头看,而是尽一切可能,装出不紧不慢若无其事的样子缓步前进。他在一家珠宝店铺着天鹤绒的摊位前站住,察看女用玉石配饰、手镯和头饰,利用摊位上铁箍的镜子,暗中查看身后动静。

他看见那个假装咳嗽的绅士几乎马上就出现在视野里,这人在远处逡巡片刻,总是设法保证有一些路人挡在他和马洛里中间。此人大约三十五岁年纪,胡须有几分灰白,看上去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他的脸相也和周围的普通伦敦人一样,也许只是表情严肃些,目光冷峻些,蒜头鼻下的唇线阴狠些。

马洛里又拐了一个弯,向左走上布鲁顿街,每走一步,都会觉得身上的钟表盒愈加不便。这里的商店缺少角度合适的镜子。他向一位经过的漂亮女士脱帽致意,装作偷眼观看她离去背影的样子,发现那个装咳嗽的人还跟在后面。

这个很可能就是小个子和他女伴的同党,也许是雇来的打手,甚至杀手,他的阿尔伯特外套里暗藏着短筒手枪,或者一瓶强酸制剂。想到这些,马洛里觉得毛发直竖,他担心下一个瞬间暗杀者的子弹就会突然飞到,或者浑身都会被酸液腐蚀得灼热痛楚。

马洛里开始加快脚步,钟表盒打得小腿生疼。他走进贝克莱广场,那里停放着一台小型蒸汽起重机,灵巧地嘎嘎开动着,停在几棵枯败的法国梧桐树旁边,吊臂上吊着一颗来回晃动的巨大铸铁球正在撞击一道佐治亚风格的山墙。有一群人聚在旁边看热闹。他加入人群,站在安全路障后面,嗔着碎裂的古老泥灰发出的酸涩味道,感觉到片刻的安全。他侧目寻找跟踪者的身影。那家伙脸色阴沉凶狠,带着几分急躁,因为人群集中而暂时跟丢了马洛里,但他看起来并非满怀仇恨,或者杀气腾腾,只是在观众腿脚之间寻找马洛里钟表盒的踪迹。

现在正是甩掉这坏蛋的好机会。马洛里快步穿出广场,利用树木掩藏着自己的身影。在广场尽头,他拐上了查理街,街道两旁是壮观的十八世纪建筑,全是些贵族宅第,钢铁栏杆上悬挂着现代样式的贵族家徽。在他身后,一辆豪华蒸汽车刚刚驶出车库,马洛里借机停步,转身,查看街上动静。

他的这场小赌已经宣告失败,装咳嗽的绅士就在几码之外,他跑得有点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不过完全没有被甩掉。他在等着马洛里再次起步,同时努力不向这边看。事实上,他正做出一副贪婪的样子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家酒馆,店名叫:“唯我奔忙”。马洛里突然想到,也许他可以试试原路返回,进入酒馆,趁人多眼杂的时候甩开这个装咳嗽的家伙,或者他可以站在车站上,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刻跳上车,假如可以把他巨大的宝贵钟表带上去的话。

但是马洛里自己也清楚,这些计划能奏效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对方占有地理优势,且熟知伦敦黑帮全套的跟踪技能。相比之下,马洛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笨重的怀俄明挈牛。他拖着沉重的钟表继续向前走。手在痛,身体越来越疲劳……

皇后大道路口拉着警戒线,两台挖掘机正在大幅度地清理牧人市场的残留部分,工地周围是一片堆放建筑材料的地方,看热闹的人很多,地上铺的木板被踩得多处开裂、破碎。裹着头巾的妇女和随地吐痰的小贩不依不饶,在惯常的经商地点被拆除后,就近在旁边继续摆摊叫卖。马洛里在腥臭的牡蛎和软塌塌的青菜摊位之间穿行。在临时商业区的尽头,由于设计失误,突然多出了一小窄巷,巷子一边堆放着积满尘土的木料,另一边堆放着碎裂的砖头。巷子里的乱石间野草丛生,满地腥臭的黄白之物。马洛里瞥见一位戴宽边帽的老太婆刚刚从下蹲姿势站起,理好衣裙,一语不发地从他身边昂然而去。马洛里碰了碰帽檐。

进了巷子,他把钟表匣举过头顶,轻轻放在长满青苔的砖头垛上,用一块腐朽的灰浆块抵住,然后把自己的帽子放在旁边。

他后背紧贴木板,站在巷口墙边。跟踪者随后出现。马洛里猛扑过去,尽力一拳打在他小腹上,那人被打得弯腰曲背,口沫横飞,呼吸急促,马洛里乘势又是一记短摆拳,正中对方左颚,那人帽子飞出,两膝一软,摔倒在地。

马洛里抓住那小子的阿尔伯特式上衣后领,重重地把他甩到砖墙上,那人从墙上反弹回来,摔个大马趴,倒在地上不断喘息。留着小胡子的脸上沾满秽物。马洛里两手扯住他衣领和前襟,把他拎起来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救命啊,”那人虚弱无力地嚷嚷道,“杀人了!”

马洛里把那家伙往巷子深处拖了三码远。“你少给我装蒜,臭流氓!你为什么跟踪我?是谁指使你的?你又是谁?”

那人绝望地用无力的手掌掰扯马洛里的手腕:“放我走……”他的外衣已经被扯开,马洛里看到一条棕色肩带,马上伸手进去抢夺武器。

里面藏的不是枪,那辆抓到手里的感觉像是一条长长的涂过油的蛇。那是一根警棍,把手上有垂穗,棍体用一段黑色的印度橡胶制成,尖端浑圆,像鞋拔子一样微微鼓起。警棍似乎有种钢铁的弹性,像是中间有一根钢芯。

马洛里把那件丑陋的凶器杵到他面前,这东西给人的感觉完全可以把骨头打断。爱装咳嗽的人畏缩着说:“我马上回答!”

这时,马洛里脑后突然像是闪过一道水湿的闪电,他几乎瞬间就失去了知觉,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坠落,但他勉力用手扶住了污秽的鹅卵石,手臂像是突然僵死了一样沉重而麻木。来人又给了他一击,但是这次没打中要害,只抽在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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