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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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行。不仅仅是在圣诞前夜,还有许多星期的每个晚上。
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这股暗流的源头并把正义强加在这些恶棍头上。可是,上帝啊,我
几乎连坐起来自己吃饭都做不到!亨利说我不能每当无辜的人成为残暴的牺牲品时就惩罚自
己,但是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拉斐尔还只是和杰克逊差不多大小。我感到如此的软弱无力,
我无法忍受。
12月27日 星期五
当亨利被叫去照料一个受伤的人时,我努力爬起来,到莫利纽克斯船长的房间里说出我
的想法。有人来访他并不高兴,但是我说出我的指控之后才会离开他的房间,我要指控布若
海夫一帮人每天禽兽般折磨拉斐尔,直到这个孩子因为看不到解脱的希望,于是自杀了。最
后,船长问:“当然,你真的掌握这项犯罪的证据吗?一封自杀遗书?签过字的证据?”船
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船长不可能不知道布若海夫的残暴!我要求调查大副在拉
斐尔自杀案里扮演的角色。
“你还想干什么,都说出来吧,奎尔考克先生! ”莫利纽克斯先生大叫着说,“我决定由
谁来驾驶‘女预言者’号,谁来维持秩序,谁训练学徒工,而不是个该死的拿笔杆子的,不
是他的该死的胡言乱语,而且更不是什么该死的‘调查’!出去,先生,你这该死的! ”
我出来了,而且很快和布若海夫撞了个对面。我问他是不是要把我和他的“束带蛇”一
起锁在他的房间里,然后希望我会在黎明到来之前上吊?他露出了狰狞的牙齿,用充满怨恨
的嗓音发出了下面的警告:“你身上发出腐烂的臭味,奎尔考克,我的人没一个会碰你的,
以免被传染。你很快就会死于你这场‘低烧’。”
我也很清楚地警告他美国的公证人不会像殖民地的房间服务员那么轻易地消失。我相信
他想到能够勒死我肯定很开心。但是我病得太重了,面对一个荷兰鸡奸犯,连害怕的感觉都
没了。
后来
怀疑一直拷问着我的良心,控诉着我是共犯。是不是我允许拉斐尔实施他试图自杀的想
法?他最后一次跟我谈话、解释他的打算并回答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悲惨遭
遇?“不,拉斐尔,上帝不会原谅一个计划好自杀的人,如果悔恨发生在罪恶之前,那它不
会是发自真心的。”这个孩子可能还有呼吸。亨利坚持说我不可能知道,但是只有这一次他
的话我听上去空洞无物。哦,我是不是把这个可怜的无辜者送入了地狱?
12月28日 星期六
幻觉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这个孩子抓住绳子,爬上桅杆,系好绳套,站稳了,跟上帝
说了几句话,纵身跳人虚空。当他快速穿过黑暗的时候,感觉到了宁静还是死亡?他的脖子
咔嚓一声断了。
只要我知道!我会帮这个孩子逃离这艘船,改变他的命运就像钱宁夫妇改变我的一样,
或者帮他明白残暴的现实不可能永远横行。
“女预言者”号扬帆全速前进,“航行起来像个女巫(注:指那些晚上比白天航行要好
的船,暗指是由偷来的木头造成的船。)”(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船上的货物开始发烂了),
每天能航行三个纬度的距离。我现在病得非常严重,而且只能待在我的房间里。我猜布若海
夫认为我在躲着他。他错了,我希望正义的复仇将降临到他头上,这团希望之火还没有被可
怕的麻木扑灭。亨利恳求我写日记以免胡思乱想,但是我的笔也变得不听使唤,沉重起来。
我们三天后到达火奴鲁鲁。我忠心的医生保证会陪我上岸,免费为我买强力的止痛剂,而且
在我完全康复之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即使“女预言者”号不等我们必须起程开往加利福尼
亚。上帝保佑这个大好人。我今天再也写不下去了。
12月29日 星期天
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12月30日 星期一
虫子又重新发作了。它的毒囊已经爆裂了。我经受着痛苦、痔疮和严重的口渴的折磨。
离瓦胡岛(注:位于太平洋中部夏威夷群岛的主岛。)还有向北两三天的航程。死神还有几
个小时就降临了。我喝不下东西,而且记不起来我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我请亨利发誓会
把这本日记带到火奴鲁鲁的贝德福德家。它会再从那儿送往我家,那时他们已经失去了我。
他发誓会亲自送过去的,但是我的希望被摧毁了。亨利已经做了他大胆的努力,但是我体内
的寄生虫太致命了,我必须把我的灵魂托付给它的造物主。
杰克逊,当你长大成人时,不要允许自己从事把你和你爱的人分开的职业。在我离家的
几个月里,我怀着不断的柔情思念着你和你母亲。如果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注:(原
注)从这里,我父亲的笔迹就开始时不时变得无法辨认了。——J。E。)
1月12日星期天
从背信弃义的结尾开始写起的诱惑很强烈,但是这本日记的记录者会坚持按照时间的顺
序发展来写。在元旦那天,我持续的头痛太严重了,以至于不得不每个小时都服下古斯的药。
船的摇晃让我站不住,所以我一直待在舱房的床上,尽管肠胃里已经空了,我还是往一只袋
子里呕吐不止,还由于发烧,时冷时热,止不住地发抖。我的病再也瞒不住船员,我的房间
已经被隔离了。古斯已经告诉莫利纽克斯船长我的寄生虫病是传染性的,这也正显示出他是
具有无私勇气的杰出典范。
我记得从低烧中稍稍清醒过来。古斯离我很近。他压低声音,关爱地小声跟我说:“最
亲爱的尤因,你体内的虫子正在垂死挣扎,释放出它最后的每一滴毒液。你必须喝下这些泻
剂来排出它钙化的尸体。药会让你睡着,但是当你醒来,如此折磨你的虫子就会出来了!你
的痛苦结束的日子近在咫尺。张开嘴,最后一次了,漂亮地喝下它,最亲爱的伙计……这儿,
味道苦还难闻,它是没药,但是喝下它,为了蒂尔达和杰克逊……”
一个玻璃杯碰到了我的嘴唇,古斯的手托着我的头。我试图要感谢他。药水尝起来有舱
底污水和杏仁的味道。古斯抬起我的头,轻轻敲打我的喉结,直到我把药水都咽下去。我不
知道过去多长时间。我的骨头和船上的木板一起嘎嘎作响。
有人敲门。有光线让我的舱房不那么黑了。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古斯的声音:“是的,好
多了,格林先生!是的,最严重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说实话我很担心,但是尤因先生的气色
正在恢复,而且脉搏也很强。只有一个小时?真是太好的消息了。不,不,他现在在睡觉。
告诉船长我们今晚就会上岸——如果他们叫人安排住宿,我相信尤因先生的岳父会记住他的
好心的。”
古斯的脸庞又飘入了我的视线。“亚当?”
又一个人来敲门。古斯骂了一句,然后又飘走了。我的头再也挪不动了,但是听到奥拓
华在喊:“我要见尤因先生!”古斯命令他走开,但是这个倔强的“印第安人”可不会轻易被
降伏。“不对!格林先生说他好些了!尤因先生救了我的命!他,我的责任!”古斯接着跟奥
拓华说了这样的话:我认为奥拓华身上带有疾病,而且是一个看我身体虚弱,打算趁火打劫,
连我马甲上的扣子也不会放过的恶棍。因此他声称我曾经请求古斯“让那个该死的黑鬼离他
远点儿”,还说我后悔曾经救过他一文不值的命。古斯说着,用力摔上门还把我的舱门上了
闩。
古斯为什么撒这样的谎呢?为什么他这么坚决地不让其他任何人来看我呢?答案抬起
了一扇欺骗之门的门闩,而且一个令人恐惧的真相从这扇门破门而入。也就是说,这个医生
是个投毒者,而我是他的猎物。自从我的“治疗”开始那天,这个医生就用他的“药方”慢
慢杀死我。
我体内的寄生虫?那是瞎编的,是被医生劝说的力量植入我体内的!古斯,一个医生?
不,他是一个刻毒的流窜骗子!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我的妖魔最近给我喝的毒液让我的四肢虚弱得连动一下手和脚
都很困难。我试图大声呼救,但是我的肺根本吸不进气。我听到奥拓华的脚步爬上升降旋梯
越走越远。我祈祷上帝能指引他回来,但是他却没有这个打算。古斯爬上缆索到我的床上。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看到我的恐惧,这个魔鬼终于揭开了他的面具。
“你说什么,尤因?如果你只是这样流口水,我怎么能懂你什么意思呢?”我发出一声
虚弱的哭声。“让我猜猜你想告诉我什么——‘噢,亨利,我们是朋友,亨利,你怎么能这
样对我?’'他模仿着我沙哑、临终的低语'我猜得对吗?”古斯把钥匙从我的脖子上剪下来,
一边开我的旅行箱一边说,“医生是很独特的一群人,亚当。对我们来说,人不是按照上帝
的形象造出的神圣的东西,不,人是肉的组合;患病的,结实的肉,是的,只不过都是为串
肉扦和烤肉叉预备的肉。”他模仿着我平时的声音,很像, “‘可是,为什么是我,亨利,我
们不是朋友吗?’哦,亚当,即使是朋友也是肉做的啊。这太简单了,傻子都明白。我需要
钱,而且有人告诉我在你的旅行箱里有一大笔财产,所以我为它杀了你。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吗?‘可是,亨利,这太邪恶了!’但是,亚当,这个世界就是邪恶的。毛利人捕食莫里奥
里人,白人捕食肤色较深的同类,老鼠捕食跳蚤,猫捕食老鼠,基督徒捕食异教徒,大副捕
食房间服务生,死神捕食活着的人。‘弱肉强食。’”
古斯检查了我的眼睛看看有没有知觉,然后亲了亲我的嘴唇:“亲爱的亚当,轮到你被
捕食了。你同我的其他主顾一样容易上当受骗。”我的旅行箱的盖子打开了。古斯清点着我
的钱包,嗤笑了一声,发现了来自冯·维斯的祖母绿宝石,还用目镜仔细查看着。他并未被
它打动。这个恶魔解开了一捆捆的关于巴斯比财产的文件,撕开密封的信封寻找银行支票。
我听到他在清点我不多的存货。他敲打着我的旅行箱寻找暗箱,但是一个也没找到,因为一
个也没有。最后,他还剪掉了我马甲上的扣子。
亨利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跟我说话,就好像一个人对着他不满意的工具说话一样:“说
实话,我挺失望。我知道很多爱尔兰苦工都有更多属于自己名下的钱。你的现金几乎都不够
我的砷和镇静剂的钱。如果郝劳克斯夫人没有为我有意义的事业捐赠她收藏的黑珍珠的话,
可怜的古斯医生的皮都会被浇上油烧着吃了!好了,到了我们该分手的时候了。一小时之内,
你就会死,而对我来说,嘿,嗬!该踏上我的阳关大道了。”
我接下来确定的记忆是自己浸没在亮得眼睛都疼的海水里。是不是布若海夫发现了我的
尸体,然后把我扔出船外以确保我的沉默,并逃避美国领事令人厌倦的程序?我的思想还在
活动,因为这样可能还会多少影响我的命运。愿意淹死还是试图游泳?淹死是最省事的选择,
所以我设法搜寻死前的想像,搜寻停滞在蒂尔达身上,许多月之前她带着杰克逊在希尔沃普
兰纳码头挥别“贝尔·好客西”号,杰克逊喊着:“爸爸!给我带一只袋鼠的爪子回来! ”
想到永远再也见不到他们,这让人太难过了,我决定游泳,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海里,而
是蜷缩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呕吐不止,而且还因为发烧、疼痛、痉挛和不舒服剧烈颤抖着。
奥拓华抱着我。(为了“冲出”毒药,他已经给我强灌下满满一桶海水)我吐了又吐。布若
海夫从旁观的装卸工和水手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狂吼着:“我告诉过你,黑鬼,美国佬不
关你的事!如果这么直接的命令你都不听的话——”尽管阳光让我看不清,但我还是看见大
副的一只脚踢在了奥拓华的肋骨上,然后又踢了另一下。奥拓华用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暴躁
的荷兰人的小腿,同时轻轻把我的头放在甲板上,拎着这个袭击者的腿完全站起身,让布若
海夫失去了平衡。荷兰人发着狮吼般的叫声一头摔倒。奥拓华接着抓住他另外一只脚,把我
们的大副像扔一袋卷心菜一样扔过了舷墙。
我永远也不会清楚水手们是因为太害怕、震惊还是高兴,没有人愿意帮着抵抗,奥拓华
平安无事地抱着我走下码头前沿的步桥。我的理智告诉我,布若海夫不可能在天堂,奥拓华
也不可能在地狱,所以我肯定是在火奴鲁鲁。我们从港口沿着一条大道往前走。街上熙熙攘
攘,有数不清的不同语言、肤色、宗教信仰和味道。我和一个中国人目光交汇,他在一尊龙
的雕刻下休息。两个女人瞥了我一眼,画着十字,化妆和用衬垫的衣裙都表明她们从事着历
史悠久的行业。我试图告诉她们我还没死,但是她们已经走开了。奥拓华的心脏和我的挨着,
鼓励着我。他问了陌生人三次:“哪里,医生,朋友?”三次,人们都对他视而不见(一个
人回答:“没有药给臭烘烘的黑人! ”),直到一个卖鱼的老人咕咕哝哝地指给我们一处医院的
方向。在我听到“救济院”这个词之前有段时间我失去了知觉。仅仅想到它发着恶臭的空气,
充满了排泄物和腐烂的味道,就让我又一次呕吐了,尽管我的胃已经干瘪得像一个被丢弃的
手套。嗡嗡的反吐丽蝇在头上盘旋,一个疯子大声叫嚷着耶稣在马尾藻海(注:北大西洋的
一部分,在西印度群岛东北。)面上漂流。奥拓华用他自己的语言喃喃自语:“再耐心点,尤
因先生——这个地方闻到死的味道——我带你去我姐妹那里。”
奥拓华的姐妹们怎么会从查塔姆岛长途流浪至此对我来说是难解的一个谜,但是我把自
己交付给他照料了。他离开那座藏骸所,很快又去了小旅馆、住处和货栈,最后不得不来到
甘蔗种植园,他都快累垮了。我知道我应该问问或者警告奥拓华关于古斯的情况,但是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