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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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决不能就此算完。”
小胜之后我在休息室打单人纸牌(是纸牌游戏,不是耐心的美德,决不是(注:英文中
单人纸牌游戏和耐心是同一个词“patience”。)
))。自从我和 X女士在廷塔杰尔(注:坐落在
英国大西洋沿岸的村庄。)小村度过的那个运气不佳的蜜月之后,我还再没玩过这东西。(那
地方就是个地下饮食店。到处是破烂的市建住房和卖神香的商店)我平生第一次看清单人纸
牌的一个设计缺陷:结果不是在打牌的过程中决定的,而是游戏甚至还没开始,在洗牌的时
候就决定了。那多没意思!
关键是它能让你分心。可分心也让人高兴不起来。登霍尔姆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但我
还在奥罗拉之家。我给自己设想了一个新的最糟糕的情况:出于好心或者恶意,登霍尔姆通
过他的一个秘密但不安全的账户建立了定期支付委托,支付我住在奥罗拉之家的费用。登霍
尔姆死了。我逃离霍金斯兄弟的事高度保密,所以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定期支付委托比它的
制定者活得都长。莱瑟姆夫人告诉警察最后一次见到我时,我正要去见放高利贷的人。侦探
们推测我当时被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贷款人拒绝了,然后乘上了一辆“欧洲之星”。所
以,六个星期了,没人找我,连霍金斯兄弟都不找了。
厄尼和维朗尼卡来到我桌子前。“我用过那部电话查板球赛的比分。”厄尼心情不好,“现
在晚上它要被锁起来了。”
“红桃 J上面放黑桃10,”维朗尼卡建议说,“别担心,厄尼。”
厄尼没理她。“诺克斯会给你用私刑的,你要知道。”
“她能干什么?拿走我的麦片?”
“她会往你的食物里面加迷药!就像上次。”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记得上次你反对她的时候吗?”
“什么时候?”
“就是有个早上你正合时宜地中风那次。”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中风是……被人设计的?”
厄尼摆出一副十分生气的“醒醒,快醒醒”的脸色。
“噢,少胡说!我父亲死于中风,我兄弟很可能也死于中风。如果你非得发表你对事实
的看法,说你自己的吧,厄尼斯特(注:“厄尼”的全称。),但是别把维朗尼卡和我扯进来。 ”
厄尼怒目圆睁。(保护神啊,把亮度调低点吧)“是啊。你觉得你很聪明,但你什么都不
是,不过是个让人讨厌、自以为是的南方佬!”
“一个讨厌的人,别管是谁,总比一个没志气的人强。 ”我知道我会因为这句话而后悔。
“我没志气?我?你敢再那样说我一次吗,说啊。”
“没志气。”(噢,执迷不悟的魔鬼!为什么我会让你为我代言?)“我是这样想的。监
狱外的真实世界让你害怕,所以才对它感到绝望。看见别人逃跑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因为那
和你的临死之地的口味不一样。这是为什么你现在大发脾气的原因。”
厄尼的火气被彻底点着了:“我在哪儿死用不着你指手画脚,蒂莫西·卡文迪什! ”(一
个苏格兰人能把一个无比正派的名字变成一个用头撞击的动作)“你连一个中心花园都逃不
出去!”
“如果你也有一个傻瓜看不懂的计划,说来我们听听。”
维朗尼卡试图调停:“好啦,你们! ”
厄尼血直往上涌:“傻瓜是不是能懂要看他到底有多傻。”
“那可真是有趣的说教。”我的挖苦让我也讨厌,“你在苏格兰肯定是个天才。”
“不,在苏格兰,天才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困在养老院的英格兰人。”
维朗尼卡把散落的牌聚拢起来:“你们俩有谁知道钟表纸牌(注:一种单人纸牌游戏玩
法。)?你得把牌点加起来等于 15才行。 ”
“我们要走了,维朗尼卡。”厄尼咆哮着说。
“不,”我站起来厉声说道,“我走。”我是为了自己好,我不想逼维朗尼卡在我们之间
选择。
我发誓在我接到道歉之前不再去锅炉房。所以那天下午我就没去,还有第二天,第二天
的第二天,我都没去。
整个圣诞周,厄尼都不正眼看我。维朗尼卡路过的时候冲我露出抱歉的微笑,但是她的
忠诚也显而易见。事后再看,我真是昏了头了。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因为自己郁郁寡欢而破
坏我唯一的友谊!我一直是个天生郁郁寡欢的人,这就很说明问题。闷闷不乐的人因为寂寞
容易勾起幻想。幻想着在西二十三街的切尔西饭店,敲响某扇门。门开了,希拉里·V·哈
什小姐见到我非常开心,她身上的长睡衣非常宽松,她像凯莉·米洛(注:上世纪八十年代
红遍歌坛的澳洲玉女歌手。)般纯洁但是又像“罗宾孙夫人”乐队成员那样具有母狼般的野
性。“我飞遍了全世界到处找你。”我说。她从迷你酒吧里为我倒了一杯威士忌。“成熟。丰
润。酒不醉人人自醉。”接着那个淘气健壮的女人拉我到她凌乱的床边,在那儿我探寻着永
恒青春的源泉。
《半衰期》的第二部分就放在床上面的架子上。我漂浮在高潮过后的死海之上,看着手
稿,希拉里在冲澡。第二部分比第一部分还好,但是主人会教他的新助手怎么把它写成超凡
脱俗的作品。希拉里把这部小说献给我,赢得普利策奖,在接受颁奖的致辞中表白说她的一
切都归功于她的经纪人兼朋友、而且很多方面都像她父亲的那个人。
甜蜜的幻想。饮鸩止渴。
奥罗拉之家的圣诞前夜冷冷清清。我出来闲逛(通过交换得来的穿过温德林·本丁克斯
办公室出来的特许),到大门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紧紧抓住铁门,从铁栏间望过去。(神啊,
这真是现实的讽刺。《卡萨布兰卡》(注:1943年好莱坞电影。片中,在纳粹统治下,若从
欧洲逃往美国,必须绕道摩洛哥城市卡萨布兰卡,这使这座城市的情势异常紧张。))我的视
线在沼泽地上游移,停留在一堆坟冢上,一处废弃的羊圈里,盘旋在一座终于屈服,带上了
德鲁伊教风格的诺尔曼式教堂的上空,跳到一座发电厂,掠过染黑了的丹麦人海来到汉伯桥
(注:坐落于英格兰赫尔的全球第四大单索吊桥。),跟着一架军用飞机飞越波纹状的田野。
可怜的英格兰,她的土地上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岁月在这里向内生长着,像我的脚指甲。监
视探头对着我照。它真是无时无刻无所不在。我考虑结束和厄尼·布莱克史密斯之间的不愉
快,即使仅仅是为了听维朗尼卡客气地说声圣诞节快乐。
算了。让他们两个都去死吧。
“鲁尼牧师!”他一个手里端着雪利酒,我把一只甜馅饼塞到他的另一只手里。圣诞树
后面,恍若仙世的灯光把我们的面色都映成了粉红色。“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
“是什么请求啊,卡文迪什先生?”他是个一点都没有喜剧色彩的牧师。鲁尼牧师是个
职业牧师,和曾经与我在赫里福德较量过的一个逃税的威尔士图画设计师简直一模一样,但
是那是题外话了。
“我想请您帮我寄一张圣诞卡,牧师。”
“就这事儿啊?你请诺克斯护士帮忙的话,她肯定帮你办了吧?”
看来那个母夜叉也把他买通了。
“诺克斯护士和我在与外界通信方面的意见不是很一致。”
“圣诞节为我们在彼此间架起沟通的桥梁提供了个绝佳的机会。”
“圣诞节是个绝佳的机会,让打盹儿的狗继续打盹儿,牧师。但是我真的很想让我嫂子
知道在我们的主生日时我挂念着她。诺克斯护士可能已经跟你提起过我亲爱的哥哥去世的事
了吧?”
“无比悲痛。”他的确清楚圣彼得的事,“我很难过。 ”
我从夹克的口袋里抽出卡片。“我写的是寄给‘照料者’,不过是为了确保她能明白我的
圣诞问候。她头脑——”我轻轻地敲敲脑袋, “不太正常,说这个我很难过。放这儿,让我
把它放进你的法袍的兜里……”他扭动着身子,但是我逼他就范了。“我真是太幸运了,牧
师,有我能信得过的朋友。谢谢您,衷心地谢谢您。”
简单,有效,神不知鬼不觉,蒂莫西·卡文迪什,你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新年到来之前,
奥罗拉之家醒来就会发现我已经像佐罗一样脱身了。
厄休拉引诱我到她的衣橱里:“你一天也没变老,蒂莫,这个弯弯曲曲的家伙也跟以前
一样!”她淡黄褐色的毛蹭着我的纳尼亚世界里那么长的街灯柱和卫生球……但是接下来,
跟以前一样,我醒了,身上肿胀的附件和冗长的附录一样受欢迎、大有裨益。六点整。供热
系统布置得像是约翰·凯吉(注:美国作曲家、作家与摄影家,亦为前卫派音乐家。)风格
的作品,很前卫。脚指头关节处的冻疮火辣辣地疼。我想着过去的圣诞节,数目要比还没过
的圣诞节多得多。
我还得忍受多少个早晨?
“勇敢点,TC(注:蒂莫西·卡文迪什,下同。)。一列疾驰的邮政列车正在把你的信
带往南方的伦敦老家。它一旦受到撞击就会释放出集束炸弹般的影响,惊动警察、社会福利
工作人员和经由海逸市场老地址转交的莱瑟姆夫人。很快你就能从这里出去了。”我想象中
描绘着为了庆祝我重获自由收到的那些迟到的圣诞节礼物。雪茄、上等威士忌、打一分钟九
毛钱的电话、跟玛菲特小姐(注:原为一首儿歌里的人物,指年轻姑娘。)调情。为什么到
此为止?带着《男人帮》和“队长伟哥”到泰国重新再战?
我看到壁炉架上挂着一只变形的毛袜。我关灯的时候它并没挂在那儿。谁会偷偷进来却
不把我弄醒?厄尼宣布圣诞节期间休战?还能是谁?好人老厄尼!我穿着法兰绒睡裤高兴地
浑身发抖,把袜子拿下来,带着它回到床上。它很轻。我把它从里朝外翻过来,碎纸片像雪
片一样飞出来。我的笔迹,我的字,我的词!
我的信!
我的救赎也被撕碎了。我捶胸顿足,撕扯着头发,咬碎了钢牙,捶打着床垫,把手腕都
弄伤了。该死的鲁尼牧师该下地狱。诺克斯护士,那条偏执的母狗!她在我睡着的时候,像
死神一样盯着我!去他妈的圣诞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我屈服了。十五世纪晚期的动词,古法语叫 sucer,拉丁语叫 succumbere,但它是
一项人类生活状况中的基本需要,对我特别如此。我屈服于愚蠢的照管服务。我屈从于礼物
上的小卡片:“新朋友祝卡文迪什先生——未来度过更多奥罗拉之家的圣诞火礼拜式(注:
圣诞期间一种给儿童慈善组织捐款的礼拜式。)!”我屈从于我的礼物:印着世界奇景的一页
有两个月的日历(里面没有写死期)。我屈从于橡胶一样的火鸡肉、人造的填料和苦味球芽
甘蓝,屈从于放不响的鞭炮(一定不能引发心脏病,那对生意可不好)、侏儒戴的纸王冠、
大话连篇、无伤大雅的笑话(酒吧服务生:“要点什么?”骷髅:“请来一杯啤酒和一个拖把。”)。
我屈从于特别为了圣诞节加了点暴力成分的肥皂剧特别节目,还有奎尼的地府之言。小便回
来的路上,我碰到诺克斯护士,又屈从于她充满胜利感的“节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
BBC二台的一个历史节目那天下午正在播放 1919年伊普尔(注:比利时西南边陲小镇,
曾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之一。)的一些老镜头。曾经繁荣的城镇变为人间地狱,这样的
嘲讽是我自己灵魂的真实写照。
我年轻的时候只看到过三四次快乐岛,然后它们就消失在雾霭、沮丧、冷锋、霉运和逆
潮中……我误以为那就是成年的含义,以为他们是我生命航程中一个不变的特征,我疏忽了,
没有记下它们的经度、纬度和入口。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为了得到一幅描绘永远持续的难以
言表之物,永恒不变的地图,现在的我有什么东西不愿放弃?这就像是要获得一幅云图。
我挨到了节礼日(注:圣诞节次日,人们之间按风俗互赠匣装节礼。),因为我太难过了,
连上吊都干不了。我撒谎。我等到了节礼日是因为我懦弱得连上吊的勇气都没有,午饭是一
份火鸡肉汤(加脆滨豆),只有在寻找迪尔德丽(那个不男不女的机器人)忘了放在哪儿的
手机时才让气氛活跃了一点儿。还魂的僵尸们享受着猜想的乐趣:它可能在什么地方(沙发
下面),它很可能不在什么地方(圣诞树上),还有它不可能在什么地方(伯金夫人床上的便
盆里)。而我自己正在像一条懊悔的小狗,叩响锅炉房的门。
厄尼站在铺着洗衣机零件的报纸上:“看是哪个稀客来了。”
“节礼日快乐,卡文迪什先生——”维朗尼卡笑容可掬,戴着一顶罗曼诺夫(1613至
1917年的俄罗斯统治家族。)式的皮帽。她大腿上支着一本厚厚的诗歌集。“进来,快请进。 ”
“有一两天了。”我少说了日子,感觉很尴尬。
“我知道!”米克斯先生大声说, “我知道!”
厄尼还是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呃……我能进来吗,厄尼?”
他先是扬起下巴,然后又往下降了几度,表示那对他无所谓。他又把锅炉拆了,满是油
腻的胖手握着很小的银色螺钉。他没让我感到安心。“厄尼,”我终于说,“前两天的事很抱
歉。”
“哦。”
“如果你不把我从这儿弄出去……我会疯掉的。”
他把一个我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零件拆开:“哦。”
米克斯先生的身子晃来晃去。
“那……你怎么想?”
他在一包肥料上坐了下来:“哦,别这么窝囊。 ”
我想法兰克福书展结束后我还从来没笑过。我的脸都疼了。
维朗尼卡正了正那顶风情万种的帽子:“跟他说说我们的收费,厄尼斯特。 ”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我从来没这么认真过,“你们收多少钱?”
厄尼让我一直等着他把最后一把螺丝刀也放进他的工具袋:“我和维朗尼卡决定继续到
新的地界去历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