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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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回来后遇到的是埋伏和比噩梦还恐怖的夜晚。到处是屠杀、付之一炬的村庄和劫掠。在
沙滩上,一排排的男人和女人们被钉在木桩上,孩子们被藏在洞里,却被猎狗闻到后撕碎。
一些首领在旁监视着直到清晨,剩下的人都惊恐地顺从了,屠杀暂时停了下来。其他首领却
没那么克制。在怀唐伊海滩上,五十个莫里奥里人被砍头,切成片,用亚麻叶包好,然后被
放在一口巨大的泥灶里和山药与甘薯一起烘烤。看到过老莱库胡的最后一次日落的莫里奥里
人中,不到一半的人活了下来看到毛利人的下一次日出。(“现在还有不到一百个纯血统的莫
里奥里人,”德阿诺克先生悲伤地说,“多年前,英国王室以书面的形式把他们从奴隶的枷锁
中解救出来,但是毛利人才不管什么书面公文。我们离总督府有一周的海上航程,而且女王
在查塔姆也没有任何驻防部队。”)
我问,为什么白人没有在大屠杀期间阻止毛利人的杀戮?
埃文斯先生再也不睡了,我本以为他是耳聋的,其实他根本不是。“你见到过嗜血狂热
的毛利斗士吗,尤因先生?”
我说没见过。
“但是你见过嗜血的鲨鱼,不是吗?”
我回答说见过。
“那就是了。想象一下一头正在流血的小牛在满是鲨鱼的浅滩里拼命挣扎的情景。能做
什么呢?从水里脱身还是试图要阻止鲨鱼的下颚?那就是我们的选择。对了,我们帮助过一
些前来求助的人,我们的看羊人巴纳巴斯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如果那天晚上我们出去的话,
就再也不会有人看到我们了。别忘了,那时候在查塔姆我们白人还不到五十人,而毛利人有
九百。虽然毛利人与新西兰白人相邻,但是他们瞧不起我们,尤因先生。不要忘记这一点。 ”
这能说明什么道理呢?和平尽管是上帝所钟爱的,但它只有在你的邻居也有同样的想法
时才能成为一种基本美德。
当日晚
德阿诺克先生的名字在“火枪”旅馆不是很受欢迎。“一个有着白皮肤的黑人,一个混
血的杂种,”沃克跟我说,“没人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住在吧台下的独臂牧羊人萨格斯十
分坚信我们这位熟人是一个秘密隐藏在此,信仰拿破仑政治的将军。还有人说他是个波兰后
裔。
“莫里奥里”也是个不怎么受欢迎的词汇。一个喝醉的毛利穆拉托人(注:黑人与白人
的第一代混血儿或有黑白两种血统的人。)告诉我所有关于土著人的历史都是由“疯狂的老
路德教信徒”凭空捏造的。德阿诺克先生宣扬莫里奥里人的教义,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占
有土地的骗术变得合法,反对查塔姆真正的主人毛利人——他们在很久以前就乘着独木舟往
返于查塔姆和其他地方。一个养猪的农夫吉姆·考非说,毛利人灭绝了一个野蛮种族为我们
腾出地方,是替白人代劳了。他还说这和俄国人训练哥萨克人“软化西伯利亚的兽皮”是一
个道理。
我表示反对,要教化黑人我们应该通过使他们皈依上帝而非灭绝他们,这才是我们的使
命,因为他们也是上帝亲手缔造的。旅馆里的所有人对我多情的、美国佬式的噱头进行了猛
烈的抨击。有人喊道:“他们中最好的也只是会像猪一样地死去! ”“黑人知道的唯一教义就
是鞭子的教训!”还有一个人喊:“我们英国人在自己的帝国废弃了奴隶制度——美国人不能
这么说吧。”
亨利的态度至少还是有些矛盾的。“跟传教士们共事多年,我很想总结说他们的努力只
不过把一个即将灭亡的种族的痛苦延续了十或二十年而已。仁慈的庄稼汉把一匹可靠但老得
不能再干活的马射杀了。作为乐善好施的人,我们的职责不是像那样通过加快他们的灭亡来
减轻这些野蛮人的痛苦吗?想想你们那里的北美印第安人,亚当,想想你们美国人一次又一
次废弃和食言的那些协定吧。当然更人道和直接的办法是干脆给这些野蛮人当头一击,打昏
他们快点结束算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真理。我偶尔会看到一个更真实的真理隐藏在自己不完美的假象中,但
是如果我想要接近它,它却在转眼间钻入更深、布满荆棘的沼泽地。
11月12日 星期二
我们尊贵的莫利纽克斯船长今天光临“火枪”旅馆,为了五桶咸牛肉的价格和我们的房
东喋喋不休。(后来通过玩了场吵闹的“纯图诺”(注:一种源于意大利的 31点纸牌游戏。)
纸牌游戏,这个问题才得以解决,结果船长赢了)让我很惊讶的是,在他回去查看羊圈的情
况前,他请求和亨利在他的房间里私下谈谈。现在我写日记的时候谈话还在继续。有人警告
过我的朋友说船长十分专横,但是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妙。
之后
据传,莫利纽克斯船长身患一种疾病,如果不进行治疗,将会损害维持他的地位必需的
很多能力。所以船长向亨利提议,说我的这位朋友应该和我们一起航行到火奴鲁鲁(提供免
费食物和私人床位),担任两艘船上的医生,并且在我们到达之前做莫利纽克斯船长的私人
医生。我的朋友解释说他打算返回伦敦,但是莫利纽克斯船长十分坚持。亨利答应再考虑考
虑这件事,在“女预言者”号预定出发的那天,也就是周五早上之前作出决定。
亨利没说船长得的是什么病,我也没问,尽管不是神医,我也能看出莫利纽克斯船长是
因痛风而非常痛苦。我朋友的谨慎让他享有很好的名声。作为一个古董收藏者,亨利·古斯
不论表现得多么怪癖,我相信他是一个模范的医疗者。如果自私点的话,我很热切地希望亨
利对于船长的提议能给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11月13日 星期三
作为天主教徒,我写日记是在忏悔。我怀疑过去非凡的五个小时是不是病床上的自己由
于病痛产生的幻想,可身上的挫伤肯定了那是真实的。我应该把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描
述下来,并尽可能接近事实。
今天早上,亨利又去拜访了寡妇布莱顿的小屋,为她调整夹板夹,再敷些膏药。我没有
屈从于惰性,决心去攀登一座海洋湾以北,名为“圆锥石山”的高山。它高耸的山巅可以让
我最清楚地看到查塔姆岛“穷乡僻壤”的面貌。(亨利比我年龄稍大些,见识太多,不会再
长途跋涉去我们未勘测过的那些居住着食人族的岛上去了)一条浇灌着海洋湾的疲惫小溪指
引我顺流而上,穿过布满沼泽的牧草地和树桩遍布的山丘,进入原始森林,那里非常腐朽,
盘根错节,我不得不像猩猩一样在上面攀爬!突然劈头盖脸地下起了冰雹,森林里到处都是
急促的冰雹块的敲打声。突然又停了。我看到一只黑胸知更鸟,它的羽毛仿佛漆黑的夜色,
它似乎被驯服,但却更像是一种蔑视。一只隐藏在林中的蜜雀鸟开始唱起歌来,但是我突然
感到的幻觉让它有了说话的能力——“以牙还牙!”它叫着向前飞去,振翅飞过迷宫般的花
蕾、枝丫和荆棘。“以牙还牙!”昨晚我忘记给怀表上弦了,所以也不知道是几点,经过疲惫
的攀登,我终于征服了山顶,浑身都是伤痛和伤痕。我爬上山时,笼罩着这些小岛的晦暗雾
霭(德阿诺克先生曾告诉过我们土著人的名字“莱库胡”的意思是“雾霭的太阳”)已经退
去了。所以我一直希望看到的全景,除了消失在毛毛细雨中的树冠以外,根本不存在。这对
我的辛苦而言,真是让人感到悲惨的回报。
“圆锥石山”的山顶是个火山口,直径不大,中间的凹坑四周是险崖,被一百多片或者
更多的考皮树(注:毛利语,又称卡拉卡树,新西兰的一种常绿树,常见于沿海地带。)叶
埋葬的下方,大坑深不见底。不借助于绳子和鹤嘴锄,我无法弄清它的深度。我沿着火山口
边上走,寻找更清晰的回海洋湾的小路。这时听到一声“呼
~~噜~~嘘”,吓得我一下扑在地
上——我的脑袋可没闲着,它赋予了我种种幻觉。于是我首先看到了一头长着尖牙的野猪在
往前冲,接着是一个高高举着长矛的毛利武士,脸上刻着对种族祖先的仇恨。
但它只不过是一只大海鸟(注:泛指信天翁、海燕等大海鸟。),张开翅膀像一艘大帆船
一样在空中飞翔。我看着它消失在缥缈的雾霭中。我离山口足有一码远,但是脚下的草皮
像板油片一样裂开了,这让我惊恐万分——我原来站在悬崖上而非坚实的土地上!我一下子
趴倒在地上,拼命抓住些草,但它们在我的指间断了。我一头栽了下去,像是一个矮人被扔
到了井里。我还记得自己在空中旋转,呼号。枝丫刮擦着我的眼睛,不断地翻转。我的夹克
被缠住,扯松。松软的土地,对痛苦的预感,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求助祈祷。一片灌木丛使我
的下坠速度变慢,却依然无法阻止这个过程。我绝望地尝试着保持平衡。我下陷着,最后终
于侧歪着接触到了坚实的土地。撞击让我失去了知觉。
我躺在一堆被子里,枕着夏天用的枕头,卧室和我在旧金山自己家的差不多。一个矮矮
的仆人说:“亚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蒂尔达和杰克逊进屋来,可当我要表达喜悦时,从
口中吐出的竟不是英语,而是含糊不清的印第安人叫声!我的妻子和儿子因此而蒙羞,上了
一辆马车。我追赶他们,想努力澄清这场误会,但是马车却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直到我
在透过树林的薄暮和一片寂静中醒来,一切是那么繁荣和永恒。
我浑身挫伤,划伤,肌肉和手脚都像法庭上抱怨的诉讼当事人一样痛苦地呻吟着。
好像从神创造天地的第二天起,苔藓和地上的覆盖物就开始生长了,它们被铺在这个大
坑里面像块垫子,救了我一命。天使拯救了我的四肢,即便只断了一只胳膊或腿,我也逃不
出去,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丧生于恶劣的天气或是野兽的爪子下了。我一站起来,看
到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有船的前桅那么高)滑落下来,身上却没受什么大伤,我感谢上帝
拯救我,因为的确如此——“你在急难中呼救,我就搭救你。我在雷的隐秘处应允你。”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马上看到了一幅难忘、令人恐惧而雄伟的景象。先是一张,然后
是十张,接着成百上千张脸庞从无尽的昏暗中浮现出来。他们被扁斧刻进树皮里,像森林里
的精灵被一个残酷的法师冻僵了动弹不得。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描述那个蛇怪部落。只
有生命以外的东西才可能如此栩栩如生。我用手指摸索着,观察他们令人惊叹的容貌。我毫
不怀疑自己是第一个造访这个史前造就的陵庙的白人。最新的树刻我猜也有十年历史了,但
是时间再久些的已经随着树木的生长膨胀起来,那是由一些很久以前的异教徒雕刻的,连他
们信奉的神也早已不存在了。这样的古物无疑出自德阿诺克先生所说的莫里奥里人之手。
时间在那个被施了魔法的地方流逝。想到这些“树雕”艺术家一定有从这个坑里出去的
固定路线,我深受鼓舞,寻找能逃出去的方法。有一堵墙看上去不那么陡;一些有韧性的攀
缘植物提供了各种“索具”。我准备好要爬,这时一声让人疑惑的“哼”引起了我的注意。
“谁在那?”我喊道。(对一个闯人异教徒神殿而且手无寸铁的白人来说,这是一种勇敢的
举动)“出来!”寂静吞没了我的喊声,只有回声嘲笑我。我感到不安。我发现这声“哼”来
自一大群苍蝇,它们正绕着一根断枝上隆起的部分飞来飞去。我用一根松枝戳了戳那隆起的
东西,差点呕吐出来。那是一块发臭的内脏。我掉头就跑,可人的天性又迫使我回来,试图
打消一种可怕的怀疑:挂在树上的是不是人的心脏。我用手绢捂上鼻子和嘴,用树枝触碰到
了一颗被切下的心脏。这个器官还是像活着一样跳动!我突然感到脊梁骨阵阵灼热!仿佛在
梦里(但这不是梦!)一个透明的火兽从它腐烂的洞穴中现身,沿着树枝扑向我的手!我慌
忙把树枝丢掉,没看清它又消失在何处。由于受到惊吓,我的心情变得更复杂,急忙实施自
己的逃离计划。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我再从那些让人眩晕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可
能就没那么好运了,摔得不那么重了。感谢上帝,我终于安全地抵达了山口。
再次回到阴暗的云雾中,我急切地想看到和自己一样肤色的人出现,是的,哪怕是“火
枪”旅馆里那些粗鲁的水手。我开始下山了,希望当时自己向着南方走。开始时我决心把所
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讲给所有人听(当然,沃克先生,这位即使不是法律上的却也是事实上的
执政官,应该被告知某个人的心脏被抢劫了?),可当我离海洋湾越来越近时,这种决心变
弱了。我还是没想好要说些什么,告诉谁。当然,那看起来很像一只猪或羊的心脏。沃克和
他的同伙将来可能砍伐树木,把那些树雕卖给收藏家,这让我良心不安。我可能是一个多愁
善感的人,但是我不希望因此造成最后一次对莫里奥里人的侵犯。(注:(原注)我的父亲从
未对我谈起过树雕的事情,我只是在入门书籍里描述的了解到一点。既然查塔姆群岛上的莫
里奥里人处在濒临种族灭绝的边缘,我为了保守秘密并没说出来。——J.E.)
傍晚
亨利回到“火枪”旅馆前,南十字星已经闪亮在天空中了。很多得了风湿痛、雅司雅司
病(注:一种热带痘疹状皮肤病。)及浮肿的岛上居民找这位“寡妇布莱顿的医治者”求医
问药,他为此把时间耽搁了。“如果土豆也能当钱,”我朋友满是后悔地说,“我会比尼布甲
尼撒(注:(公元前 605一前 562)巴比伦王。)还富有!”他很担心我在“圆锥石山”的遭遇
(已经有很多改编版本了),坚持要检查我的伤处。早些时候,我成功地让那个印第安侍女
为我泡了洗澡水,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