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奇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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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模糊糊地打开泪迹犹未流尽的双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老头,紧接着又逐渐看到老头后面,还跟着一帮人。
随着视觉渐渐恢复,周围场景看得逐渐清晰起来,我再次打量起“这帮人”。
首先我感到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这白发苍苍的老头瞅着有点眼熟;接着,我吃力地抬起了头,数数后面一帮人大概有五六个,都身穿和小胡子一样的迷彩制服,有些提着探照灯,有些拿着冲锋枪,还有些背着看上去挺重的大麻袋;最后,我看到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的苦逼青年落在最后头……
等等!
这个绑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似曾相识!
“扑领母!还以为你们会来救我,他妈的比我还狼狈!”那个“大粽子”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忿忿不平地骂道。
就瞧那高大威风的铁塔身板,就听那地地道道的潮汕脏话,还能有谁?
正是老猪奇!
看上去老猪奇一点也不比我们好过,给绑得结结实实地不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日本人早就“好好”招呼他一番,尽管这鸟人一脸的不屑,但我深知老猪奇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可不管怎么说,我心中一块大石终归落地:老猪奇还是活生生的在我们面前出现——没想到我们这三个难兄难弟,以这种如此尴尬的形式,齐聚在这个暗无天日又凶险无比的地下河溶洞中。
“坎贝瓦!”带头的那个老头第一次朝我们说话了。
只见老头威风凛凛地走过来,步伐显得矫健轻盈,丝毫不亚于一位后生仔。
“沃达西瓦,渡边新吾地素。”老头双目扫视我们,又慢慢地从嘴里说出一句日语。我和他四目相接时,只感全身如接通电流般顿然一震,汗毛倒竖,虚汗不止!
好强大的气场!
我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是我从来没有的感觉,看来真的是遇到大人物了。
老头看到我身后昏迷的老蒋,神情流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冷峻。
只见老头快步上前,伸出一手扶起老蒋,另一手在老蒋胸口度正位置,旋即用手使劲一按,老蒋顿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滩水,脸色却红润起来,看来已经缓过气,渐渐地回了神,胸口也开始起伏。
我不禁心生疑窦:这帮人到底是敌是友?
为什么他们要绑住老猪奇,是敌么?
可又为什么要射死水猴、救了老蒋,莫非是友?
就在我狐疑之时,老头看到老蒋慢慢恢复正常,忽然大出我们意料之外地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腔普通话,朝我们说:“我叫渡边新吾,来自日本,是渡边大东株式会社社长。”
“啊!”我不禁失声尖叫起来。
渡边新吾?!
我突然想起了日军地下秘密仓库的那头,给水猴吸干全身血液而死的“渡边真司”,还有那张印有“渡边大东株式会社”字样的名片!
忽地,我脑海里一点一点破碎的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经历时光倒流般,都逐渐拼凑成一幅画面。而画面的全部,就是老蒋在仓库铁栅门内捡起的那张照片——我幡然明白眼前不是别人,正是照片上那个英气逼人的老头!
天哪!他就是渡边大东株式会社的社长——渡边新吾?!
他不远万里来到凤城,究竟是想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日军地下秘密仓库里,那些木箱子里的财宝?
我不禁摇头叹息:真是冤家路窄呀!
第十六章 受制于人
渡边新吾好像已经觉察到我的满怀疑惑,于是调转头来,鹰鹫般的目光凌驾在我的身上,突然张口对我说:“小兄弟,我这趟来凤城,不为别的什么,只为了取回我们祖上的财富而已。”
“祖上的财富?”我失口道,心中大为不解。
“你说的没错,就是祖上的财富!”渡边新吾说完这句,便是仰天大笑,声音之大,气势之盛,直叫我耳膜大鼓,眉头紧皱。
笑声渐渐停歇,渡边新吾摇晃着脑袋,犹自带着傲然的笑意对我说:“哈哈,我今天心情好,不妨告诉你多一些!大约70年前,那时候我才3岁,和父亲随军队来到这里,通过辛勤的劳作,取得了为数可观的财产……”
“那些是日寇奴役凤城劳苦大众榨取而来的血汗吧?你以为是你们家的么?”听到这里,我不禁大声插嘴喝道。
渡边老头咧咧嘴,显然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你很幼稚也很可爱,给踩在脚下的,难道有资格说三到四么?哎,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们家族必须离开,仓促之中,只好把家产藏在山底下这个地下仓库,希望有天家族的人,能重返旧地拿回这一切。”
说到这里,渡边老头眼里的精光大盛,声调也突然提高了不少:“所以这些年来,我殚精竭虑,不仅多方打听消息,还组织了会社,精心抽调人力物力,就是为了取回这原本属于我们渡边家族的——财富!”
“啐!说到底还不是贪钱……”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随你便说,总之现在我取得了属于我们家族自己的财宝!而你们呢,却落在了我的手里!”
渡边新吾脸上逐渐恢复了本来的严峻和冷酷,只见他挥了挥手稍作示意,便立即有两个膀大腰粗的迷彩制服上来把我和老蒋架起来,并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准备对我俩进行捆绑。
可怜我和老蒋在先前的搏命中都剩下半条命,奄奄一息之下,也只能像木偶一般任其摆布。
“扑领母啊,别动我兄弟!”老猪奇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在后边干着急地放声大喊。
那两个迷彩制服狞笑着,只顾着上前对我和老蒋动手动脚,一点也不理睬老猪奇的话。
突然,我看到老猪奇冷不防地从后面冲了上来!
正在我诧异他的行为时,他先是一肩膀撞倒一个迷彩制服,再迅猛地回身一脚踢翻另一个,然后背对着我和老蒋,拦在前头朝渡边老头犹如野兽般地怒吼道:“老鬼子,扑领母哇,滚回你日本去吧!”
渡边新吾眉头皱了皱,看上去大为不悦。
突然,渡边老头用一种极为奇怪的身形,斜斜地切近老猪奇,还没等老猪奇反应过来,便又“嗖”一声似鬼魅般闪到老猪奇身后,反手如迅雷般往老猪奇后背心击出一掌!
没想到这老头身手如此敏捷,我不由地目瞪口呆,暗自为老猪奇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掌可谓雷霆万钧,只见老猪奇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跌出几米远,直到挨着地下河畔、满脸泥沙才勉强停下,紧接着“哇”地一声不由自主地吐出大口污血,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河水,看上去只怕肋骨都要断了。
眼见为我们强出头的老猪奇遭此重创,我心头不禁一阵苦楚,但现在这种架势,除了示弱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嚷着这句,大声告诫一向冲动的老猪奇。
小胡子立刻上来,狠狠地一枪托砸在老猪奇的脑瓜上,嘴上大声骂道:“八格牙路!你的,不老实!”
那两个吃了亏的迷彩制服也一拥而上,报以老拳。
此时此刻,我咬紧牙关,真不忍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难过地想道:哎!这种情况下,这蠢猪为我们强出头的结果又能如何?只能是又给修理了一番啊!
老猪奇给揍得七荤八素,兀自强忍着不喊出声来,我也是爱莫能助,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受苦。
“哼,双手被缚还逞英雄,自不量力!”
渡边新吾甩了甩手,拍净了上边的灰尘,回头轻蔑地说。只见他做了个手势,小胡子便支起了冲锋枪,对着我大叫:“你的,乖乖跟着我们走!”
我不免有些担心了瞅了瞅老猪奇,幸好虽然他饱餐了一顿老拳,但身子板硬朗得很,居然还能勉强站起来。
而老蒋还没复原,正由一个迷彩制服架着,勉强起身行走。
我心里揣测道:“看来我们是逃不出渡边老头的魔爪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咬咬牙,硬撑着站了起身,摇摇晃晃地跟着这帮人蹒跚而行。
……
筋疲力尽的我们,在渡边大东株式会社人马的挟持和喝斥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昏暗阴森地下河边慢慢前行。我一边艰难地前走,一边胡思乱想起来:
按理讲,从仓库下来的秘密地洞就直通这地下河,那肯定这下边的某处就有出口能够逃出生天,不然渡边新吾他家族的先人也不会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去挖掘这条密道了。但问题是,出口到底在哪呢,难道就在这地下河的尽头吗?可走了这么久,这地下河好像没个尽头一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终点啊?
我的心突然“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渡边新吾他们是否真的知道出口在哪么?假如知晓出口的地点,那么照时间上计算,渡边的人马早我们这么久就从密道下到这地下河,为什么他们不是早就带着财宝,回到了地面?
突然,有一个让我惴惴不安的想法冒上了我的脑海:难道渡边新吾他们,在通往出口的过程中遇到什么危险,又折回了???
可是一切,似乎都是一个谜。
一个一团乱麻、答案却必定十分吓人的谜。
但是我转念又想到:应该在不久后,我就会直面这一切。
哦,不对,无论前途如何凶险,还有老蒋和老猪奇和我一起面对这一切……
第十七章 鳄鱼泥潭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三个可怜兮兮的家伙就这么犹如羔羊一般,被渡边大东株式会社的人驱赶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到脚下的河水越来越浅,水声也由“哗啦”变为“潺潺”,到最后脚下只剩松软的沙地。
就在我极为困乏、几乎走不动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渡边老头和几个迷彩制服嘀咕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日语,然后就有几个迷彩制服站了出来,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和老猪奇,大叫:“你们的,走!”
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双手被绑住,别无选择,只得极为不情愿地和老猪奇慢腾腾地向前一步一步挪动。
就在这个时刻,我忽然感觉走到了沙地的边缘地带,不由得定睛一看——可只消这么一眼,我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脚下顿时一软,差点跌到地上!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就在渡边大东株式会社那帮人马的探照灯的映射下,我看到一个硕大的泥潭!
而泥潭中,分明伏着许多……鳄鱼!
“不是吧!”我头“嗡”地一声炸开了!
原来这条地下河的尽头,居然生存着一大堆这种凶残暴虐的东西哪!
我他妈的,难怪渡边老头那帮人半路又折了回来,敢情是遇到了这些凶险的鳄鱼啊!
我脑海里突然记起年幼时,爷爷和我讲的一段关于鳄鱼的历史传说: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即公元819年),被大文豪苏轼誉为“文起八代之衰”的文学家、政治家韩愈,因谏迎佛骨事得罪皇上,由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刺史。公元819年农历正月,韩愈带着耻辱、忧伤和失望离开长安,经过两个多月的颠沛流离,韩愈来到潮州。
上任后,韩愈没有颓废和气馁,立即视察当地的农业生产,大行改革。他下令开凿水渠,鼓励耕种,释放当地豪强掠取的奴婢,还任命贤良,开班办学,为凤城的劳苦大众呕心沥血。
当时潮州城外有一条江,自古有大量的鳄鱼在此生育栖息,鳄鱼经常出没,伤害百姓,吞食牲畜,当地人把这条河叫作“恶溪”。据史书记载:“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恶溪有鳄鱼,食民产且尽” 。由此可见,鳄鱼对古城的百姓伤害之大之深。
韩愈到潮州不久,就前往恶溪了解情况,然后组织具有捕鳄经验的乡亲,到河边驱除鳄鱼。
到了驱鳄的那天,韩愈宰猪杀羊,亲赴城北江边设坛祭鳄,大声诵读亲笔写的被后世广为传诵的《鳄鱼文》,限期叫鳄鱼徙归大海。据闻祭鳄当天,潮人倾城而出,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相传韩愈仪式举行以后,当天晚上又打雷又刮风又下雨,天一亮,整个江水都干涸了,结果鳄鱼往西跑了六十里,从此再不来危害老百姓了。
八个月后,韩愈调离了潮州,然而他为潮州带来了思想文化上的巨大变化,潮州人也没有忘记韩愈。
千百年来,潮州人把韩愈尊为“吾潮导师”,城外那条鳄鱼出没的河流改名韩江,江东的笔架山改称韩山,潮州人还在传说当年韩愈祭鳄的古渡口上,修建了一座纪念亭子,表示对这位为潮州百姓做好事的大贤人的崇敬。
斗转星移,年代变迁,时至今日,鳄迹难寻,昔日的“恶溪”上已无鳄鱼存在——可是今天,我就在这地下河,看到了满泥潭的鳄鱼!看来昔日的鳄鱼并没有死绝,它们残存的后代静静地待在凤城的地底,结果给倒霉的我碰上了!
此时此刻,面对一泥潭张牙舞爪的鳄鱼,我真的是魂不附体,毛骨悚然,双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惊吓过度的我,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颓然跌坐在沙地上,估计这时候自己脸色肯定煞白煞白的,犹如将死之人一般。而一旁的老猪奇怒目圆睁,怒不可遏地叫道:“扑领母啊,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么?”
紧接着就想上前动粗!
“哒哒哒!”
又是一梭子弹射在我和老猪奇面前,溅起了满地的沙子花,吓得我和老猪奇脸色一凛,刚刚燃起的怒火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
“你们的,少罗嗦!”端着冲锋枪的小胡子还是照旧咧着嘴笑着,可此一时彼一时,我只感到这个笑脸比之前射杀水猴时露出的笑容简直丑陋上一百倍、一千倍。
渡边新吾轻描淡写地用手指了指那个不停翻滚着浑浊不清的气泡的鳄鱼泥潭,带着一丝嘲讽的语调,又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口吻,冷冷地对我俩说道:“你们只要能走过这个泥潭,我就放你们走,算是公平了吧?”
然后,他用宛如刀子的眼神剐了我们一眼,意味深长地补充说了一句:“希望你们比算盘李和渡边真司幸运!”
“算盘李和渡边真司?”我喊了出来。
旋即我醒悟了过来,恨恨地对渡边老头说道:“原来他们只是你手上的棋子,随时准备用来牺牲的么?你会不会太残忍了些呢?”
“对于我们家族的无上荣耀和伟大宝藏而言,甚至我的性命都是可以舍弃的,更别说那些见钱眼开的窝囊废了!年轻人你想想,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必定存在流血、受伤和牺牲,又有何‘残忍’可言呢?”渡边新吾极为镇定地回答了我,看上去极为平淡,似乎岁月已经磨平了他内心深处的锐气和冲劲,使他变得更加理智更为淡定——这样的对手,才是最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