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的时间-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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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猛烈一颤，跳入播新闻的频道，画面和声音瞬间恢复正常。
“还有一个星期，XX市芸泠街这片80年代的老房子将彻底化为灰烬。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们已经陆续搬迁，今后，这里将建成国际商业中心，据悉，投资方中有来自海外的企业。”
二妞和三胖同时呆住了，画面中出现的，正是当年那个大院儿！镜头慢慢推进，大院儿附近的房子也都被围了起来。
“观众朋友们，我发现了一位大爷，在我们抵达之前，他似乎就一直坐在那里。经了解，这位大爷曾经在大院儿对面开了一个旧书摊儿，一开就是20年。他似乎很舍不得这里，所以坐在曾经的书摊儿门口晒太阳。”
二妞盯着画面中的刘老头儿，他佝偻着身子歪坐在阶梯上，皱巴巴的眼睛盯着马路，头上顶着仅有的几撮白发，身上罩着一件看不出色彩的旧大衣，棉裤、棉鞋还是她当年在的时候穿的那两件儿。他核桃壳儿一般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像一尊雕像。
“那不是刘爷爷吗？！他咋不进屋坐，跑门口蹲着干啥！？”三胖惊得目瞪口呆，显然他还没闹明白新闻里说了些啥。
二妞已然说不出话，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刚才想着下了船不知去哪儿，这下还真的无处可去了。
时光倒退，回到刘老头儿的旧书摊儿，在那里看书、写字，帮他整理书籍、收钱……
二妞忽然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想来，坐在门坎上晒会儿太阳，看会儿书，竟是有生以来最平静，最幸福的时光。
全没了。
这比被ETSO软禁，比永远回不了家还难过……生生的，所有美好的念想瞬间被击碎……
三胖心一慌扯着嗓子问：“到底发生啥事儿了？！你别哭啊！快说啊！二妞！！”
她抬起头，忽然止住了哭泣，当务之急，没了旧书摊儿，无依又无靠的刘老头儿该咋办？！搬到别处过日子对他来说好比被扔到国外一样艰难。
“下面是回顾签约仪式的情况。”新闻画面从大院儿全景变成室内，一群人忙着照相，一群人忙着握手，红彤彤的大字儿写着“签约仪式”……
忽然，二妞一个箭步冲到电视机前，脸恨不得扎进屏幕，她死死盯着画面中那个正在签字的家伙，桌前的牌子上写着“亚伦·昆塞斯”的英文，那家伙低着头写字，五官和轮廓不好辨识。
“二妞你干啥，这么看眼睛会坏的。”三胖歪着头盯着她，又看了看那个签字的人。
“胖，你瞧……这个人是不是很眼熟？！”二妞指着屏幕上的亚伦·昆塞斯，那人刚要抬头的时候，镜头忽然切换到全景。
“镜头怎么不拉近点儿？！”她着急地抓了抓脑袋：“………你看他像谁？！”
“俺看着不觉得眼熟啊……”三胖盯着全景画面，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五官。
二妞着急地盯着画面：“你看不出来？！还是我走眼了……”
“咣当”门外传来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二妞“啪”一声关了电视机开关，逮住三胖立刻从另一扇门钻出去，两人就像直立行走的耗子，在复杂的通道里快速逃窜最后再次返回藏身地。
远洋货轮航行在月夜下的太平洋，像一把飘在海面上的水果刀。
二妞躲在娱乐室的排风管道里，趴在管口的透气盖后面，目不转睛盯着吧台上的小电视机，屋里坐着几个船员，他们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剧。自从昨天看了那则新闻她一宿没睡着，那个叫亚伦·昆塞斯的家伙，分明眼熟的很。二妞心里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频道切换到新闻。
“船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立刻开始调整坐姿，收拾垃圾。
二妞灵机一动，赶忙掉头往回爬，从通风管钻出来，直奔船长休息室。
走廊其他门都关着，睡觉的睡觉，工作的去其他地方工作了，周围安静无人。她轻轻一推，门开了，于是猫身钻进去反身立刻反锁。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机，翻找新闻。
“继续关注芸泠街，昨天在新闻中出现的那位刘大爷今天被路人发现晕倒在街上，已经被警察和好心人共同送进了医院。刘大爷没有亲人，90岁高龄的他至今仍靠着旧书摊儿微薄的收入生活，最近他成了大院儿附近搬迁居民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二妞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刘老头儿，眼泪唰地滚了出来，他哪儿没亲人，俺不就是么？！二妞心里一阵焦急，恨不得钻进电视机，立刻出现在病房里。如果自己不去，搞不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谁啊？！”
二妞吓得浑身一跳，尖叫起来，她反身盯着忽然出现在背后的船长，顿时呆立不知所措。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船长一脸惊愕，远洋一辈子，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你是偷偷跑上船的吗？！”
二妞不知该怎么办，她忽然指着电视机：“病床上那个人是我爷爷……我被坏人劫持到A国，我千方百计逃出来……我必须回去找我爷爷。”
船长半信半疑：“你怎么不找警察求助？”
“我不懂英语，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写着中国字儿的船，我就偷偷跑上来了。”
船长脸上写着震惊二字，大风大浪到不稀奇，遇见这种事儿还真是头一次。见二妞蓬头垢面，一身衣服脏兮兮，人也饿得面黄肌瘦，想必在船上躲着这些日子没少遭罪。想到自己女儿和这丫头差不多大，顿时心疼起来。
“你跟我去餐厅吃点东西吧，下船之后，我找人送你回家。”船长说着伸出右手。
二妞没想到竟遇见一个善人，心里一阵暖流，她轻轻点头，伸出左手。他牵着二妞一路慢慢往餐厅走，二妞熟知船舱里的情况，这家伙一点恶意都没有，走的都是近路。
通过偷窥他的时空，她这才知道，船长有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女儿，还在上学，一年下来见面的次数很少。
“你在A国都是怎么过的呀……哎，能活着逃出来，真是不容易了。”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已经睡觉的厨师又抄了几份小菜。
二妞坐在桌前，盯着一桌熟悉的家常菜，眼泪跟沸水似的翻滚。打从在半道上被黑寡妇劫持以来，这些年，就再没吃过一顿家常菜。她看了看船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味蕾里满是熟悉而亲切的味道，脑子里翻涌着曾经平凡、幸福的时空。
她吃着吃着，塞满一嘴的饭菜喷了一地，扔下筷子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艾文盯着电视机，给钱让众多电视台轮番变花样儿报道的结局就是，连自己都快背下演播稿了。他盯着被静音的画面，想吐。
被围挡封闭的大院儿现场，都安装了隐形监视器，连一只长得像二妞的老鼠都会被捕捉，更何况是二妞本人。住着刘老头儿的医院，也已经布阵完毕。
他盯着上百个监视器拍到的画面，它们像魔方小格子一样在大屏幕上跳动，他揉揉眼睛，忽然，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见画面中的黑寡妇正用枪指着一直以来和自己对接的司机！那家伙想干嘛？！
虽然吓了一跳，但他还是保持着之前平静的状态，屋里还坐着几位监视自己行动的清扫部成员，幸好这部手机只能被动接通，不用耳机的话，听声音就可以判断肯定是蓝环章鱼的部下司机，所以他们一般都不会过来检查画面里到底出现了些什么。
“今天有什么进展？”司机说着，同时他手里举起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意识与能量》贝纳·兰奇，MT”。
艾文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按照往常一样镇定地汇报情况。克里斯夺回纸条，撕成碎片用马桶冲掉，然后拍拍司机的肩膀迅速离开卫生间。给艾文泄露贝纳·兰奇的信息，是为了让艾文以后找个机会，把贝纳引荐给技术部（MT，MinTech，技术部），从而为贝纳留一条更安全的后路。毕竟，现在暂时官复原职，拥有合法身份的人是艾文。
直觉告诉他，司机那家伙肯定还在想MT到底有什么深意。当他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忽然看见蓝环章鱼正站在那里，双手抱胸，像是等了好一阵子的意思。
“哟，你去哪儿了？”
“人有三急。”克里斯笑着说：“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我在等司机，你看见他了吗？”
“司机是谁？”
“司机就是司机啊，你扭折了人家胳膊。”
“那个开车的啊……他代号叫司机？！”克里斯故作惊诧地盯着蓝环章鱼，其实他早已知道那个可怜虫是什么背景。
“对啊，你不是也去厕所了嘛……他不在里头？”
克里斯知道这是一个经典的问句，好像回答是也不行，回答不是也不行。
“长官！东太平洋有一处激增的能量波！”
蓝环章鱼反应极快，拔腿就往实验室去了，克里斯松口气，赶忙跟过去。
贝纳指着拦截波段和分析数据，激动地嚷：“持续时间8秒！能达到这种能量波动的，很有可能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位置。”蓝环章鱼冷静地说。
“时间太短，卫星只找到一个大概范围。”贝纳说着，放大卫星锁定的节选区域，那里有浮岛、暗礁、以及许多岛国复杂的领海，船只数量更多得别提。
“她坐船回来了。”蓝环章鱼忍不住眼中迸裂的激动和兴奋，扭头对周围人喊：“马上查！现在在这个区域内所有的船只信息，我都要！”
“长官，信号又来了！”
远洋货轮的娱乐室欢腾得跟过年似的。二妞故意在三胖旁边跑来跑去，借机碰到和他打牌的这俩人。
船员好像因为他们的忽然出现而显得异常兴奋，估计是船上的生活特无聊，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便是过节。
这些躲躲藏藏的日子可憋坏了三胖，今儿终于能“大白于天下”的活着，他早已情绪高涨，兴奋异常。三胖捏着牌不假思索地乱出，二妞只得靠偷窥时空、借机作弊，让他不至于输得惨不忍睹。
“出这个！出这个！”二妞像是捣蛋一样，迅速抽出一张牌扔到桌上。
“哇哦！！耶！！”三胖以为赢局是运气好，乐得又蹦又跳。
“二妞！”船长大手一拉，把她从沸腾的人堆儿里拽出来。
“我这船靠岸的地方离你家很远。我联系到一条客船，他们正好会在你家乡短暂停靠，明儿早，我用小船送你们上他们的船。很快你就能到家了。”
“谢谢您！”二妞高兴地给船长鞠躬致谢，“能登上您的船，算是我们俩走了大运。”
船长呵呵笑道：“漂泊在外，自己人帮自己人，这有啥可谢的。”
正在货轮上专心打牌，唱卡拉OK的人们丝毫不会想到，一颗透视卫星正飞速扫描着这片海域上所有航行的船只。三胖拿着赢来的零食饮料欢呼雀跃冲上甲板，他拽着二妞蹦蹦跳跳，为回家而放声高歌。
“咱们到家之后，得先去看看刘爷爷。”二妞一边说一边嗑瓜子，似乎有许多年没有嗑过瓜子了，她忽然想起麻雀沟子的那一片葵花，三胖总爱偷偷拔一根，高高举着，在田坎上大笑疯跑。
黑寡妇翘着腿窝在椅子里，双手交叉抱胸前，眼睛一直盯着那片被锁定的海域，半径范围比之前又缩小5海里，看来艾文那边也用不着继续折腾了，二妞的这场逃亡之旅，将在贝纳的仪器下迅速终结。航线和航行时间恰好进入这片区域的船只信息已经筛选过半，天亮之前，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这就是终点吗。他心里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长官！船只信息结果出来了！有10艘船只列入一级目标。”
原本睡着的蓝环章鱼忽然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出发。”忽然，他扭头盯着克里斯：“你就在这儿呆着。”
二妞总觉得海上的天空比陆地上的亮得早些，船长拽着她，她拽着三胖，3人登上橡皮快艇。
海上无风，水平如镜。远方，一艘白色游轮，在水粉、浅蓝、淡金色交织的天空下，宛若梦境。
克里斯盯着屏幕上显现的指示信号，蓝环章鱼他们出动的部队，像贪吃蛇一样在那个圆圈里来回转悠，逐个“吃掉”可疑船只。算来已经是第5艘船了，还剩5艘，如果二妞真在船上，她跳海也是躲不过的……何况她怎么会想到ETSO来了……
橡皮快艇接近那艘白色游轮，三胖看得目瞪口呆，惊喜地拽着二妞喊：“哎呀！船长太厉害了！这么漂亮的船送俺们回家！！俺以后也要当船长！！”
二妞和三胖登上游轮，趴在船舷冲船长挥手告别，橡皮快艇迅速离去，在倒映着云朵和彩霞的镜子海面，留下一条长长的漏斗状波纹。
“欢迎来到鸢尾号。这是客房钥匙，请随便。”船长说着把钥匙递给三胖，微笑着离去。
三胖一眨眼功夫不知跑哪儿去了，多半是餐厅。二妞在甲板上转悠，见几个外国游客正用英文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神情很惊讶。她悄悄凑过去，站在一旁偷听。
“天呐！他们怎么可以就这么强行登船搜查！太可怕了……咱们船上到底怎么了？”
“你没听播音里说吗，好几艘船只都接受了突击搜查，应该是什么演习罢。”
二妞心里一惊，趁这群人各自散开时，肩膀故意碰到其中一个人，对方没察觉什么。
船长回到远洋货轮没多久，两架武装直升机和一架运输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忽然就悬在甲板上空搞得气流旋拧，惊天动地。他捂着帽子，站在气流下方，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很快，运输机滑下30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瞬间控制全场。
“军事演习，请配合。”直升机的扩音喇叭喊出这道指令，船长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该不是遇上海盗了吧？！他蒙头蒙脑被拦在甲板上，那些武装者溜进货船，好一阵都没出来。
夕阳透过病房照在床头，艾文盯着病床上的刘老头儿，俯身用流利的中文轻声道：“我替二妞来看看你，你还记得二妞吗？”
刘老头儿罩着呼吸机，像是睡着了，夕阳柔和的金粉色光泽包围着他的脸。
房间里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国际著名马戏团巡回演出的盛况，这种欢喜和梦幻似乎和眼前这位垂死的老人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深渊。
他走出病房，在全面监控中老老实实回到车上。
二妞顶着假发，正准备混入医院，忽然看见电视上那个“亚伦·昆塞斯”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艾文！果真是他！
她吓得赶忙掉头离开医院，脚步越来越快飞速往人流中隐去。
艾文隔着车窗看着这个人潮汹涌的世界，蓝环章鱼坐在旁边，扭头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