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行遍野 作者:三八亭居士-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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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怎么是好呢?!我来回搓着自己的手掌,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板上已经扔满了烟头。
“不管了,干脆搏一搏!”说着我便往门口走去。
突然,钟声敲响了九点。我停下脚步,整个人呢愣住门后。
如果他完全没有留我的打算,那我这样贸然去说会不会有点自作多情?到时候面对尴尬的处境我该怎样应对?
“咚咚咚!”与此同时,响起富有节奏性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那个呆若木鸡的侍者站在门口。
我吃惊的看着他,问道:“兄弟,不是刚收完盘子吗?”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山爷叫你去一趟,湖边。”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自顾自的转身走了。我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眼睛始终盯着地面,连走路发出的脚步声都很亲,并且节奏性极强。
好歹还是有了惊人的发现,他不是哑巴。
“真是个怪人。”我嘴里嘀咕道。下一刻便呆住了,山爷找我有什么事情?还是在湖边?难道他知道我要走了?为了不让我把农场的讯息泄露出去,想把我推进湖里杀人灭口?
“算了算了。”我摇摇头,是自己多心了。随后我便光上门,下楼,和几个熟人打招呼,出了住宅大楼闷声闷气地朝着湖边去了。
很快,蔚蓝的湖水便出现在我眼前。
远远就看见山爷独自一人坐在湖边,他身边摆着一张折叠桌,上面沏了一壶茶。
他百无聊赖地往湖面投掷石子儿,我难得见到他是这样一种模样。
我才走进几步,他便回过头了,更令我吃惊的一幕出现了,他脸上竟然洋溢着笑容。额头上有皱纹。像和风拂过平静的湖面。丝毫不做作,发自内心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微笑。
还没等我开口,他便问道:“怎么这身打扮?要出远门?”
我怔住了,停下脚步,不知道说什么。草拟大爷的,这么快就暴露了!
“来,过来坐。”他对我招了招手。
于是我挨着他坐下,他坐在草地上,虽然还有未干的露水,但我也只能坐下。
紧接着现场陷入了沉默,我看着他喝茶。
“怎么了?喝茶吗?”
“不喝了,谢谢山爷。”我掏出一支烟点上。
“怎么样,住得还舒服吧?”
“舒服。”我感觉地点头,刻意躲避他的眼神,“谢谢山爷照顾了。”
我本以为他会问我是不是想离开,但事实证明我是自作多情了。
只见他笑了笑,看着蔚蓝的水面,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啊,多舒服。着草地,美丽的湖面。太舒服了。”
他就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没等我回答,自言自语起来:“原来打算,找个时间退出SY,洗手不干了,带上老婆孩子,一起住到农场的别墅来,那种感觉想想就舒服。”
“还得感谢你呀,要不是你,我也许早就死在城里了。”
“啊?”我不解地问道,“怎么?”
“因为我们战败,所以逃出城躲到了农场。继而发生了生化危机,我们全家躲过了这一劫。”他说,“如果没有开战,我这辈子也别想完成对小雪她妈妈的诺言了。我答应过她尽早洗手不干,可是你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尽量不表现得忧伤,“你知道的,有的时候上了那条道,除了死亡,就没有退出的可能了。”
这我是知道的,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一位大佬不干了,并不会表示与他对立的帮派会放过他,想反的,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而且如果他不干,他手下的兄弟会怎么想?
这我是理解的。
“可是。”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我带着儿女来到农场,她却不在了。”
“对不起,山爷……我。”我战战兢兢地道歉。
“别!这件事情我知道,不怪你,出来混了就没有个好下场,这不怪你。”
于是又陷入了沉默,我把烟头扔到脚底下踩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很香。
“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想!!”我二话不说,头点得像个电动马达似的,太他妈想了!!
“哈哈哈。行。”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家离农场不远,以前那个年代啊,乡下人就注定是乡下人的命,一辈子种田。但到了我那一带,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去城里打拼了。正处于年轻一代的我当然也耐不住性子了,都想着出去搏一搏。”
“那个时候我已经娶了小雪的母亲,生下了何启。成家了嘛,再和父母挤在一个老房子里也不像回事,我想砌房子。但是哪来的钱?在当地谁家砌新房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于是我决定进城做点生意。”
“做什么生意呢?那时候哪里知道,书都没读过,我哪知道有什么生意好做呢。我爹当时知道我不老老实实种田,要出去做什么生意,还拿着扁担追了我几里路呢。”
“在他眼里,做生意就是歪门邪道,只有种田才是本分活。可是种田能有钱吗?砌个房子也要攒一辈子,而且启儿快长大了,我得送他上学不是?上学了每期又要几块钱。好说歹说,我爸才让我出去试试。”
“于是我爸带着我在街坊邻居家到处借钱,凑了两百块钱,我就准备出发了。”
我完全听得入迷,想不到山爷以前也这么辛酸,那两百块钱去做生意?我们现在的孩子每个星期都要用两百块了!
只听他继续说,“两百块钱在当时数目也不少了,我记得自己在一个亲戚那里卖了双二十块钱的假皮鞋,坐上车,就往SY市去了。当时啊,那真的是满腔热血。我记得我对雪儿她妈说:‘等着我回来带你过好日子!’”
“现在想起来,不管是以前没钱的时候,还是后来有钱的时候,都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你进城咋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
“进城啊……哈哈哈,二百块全打水漂咯。”他笑着说。
“啊,这么快啊?怎么打水漂啦?”我问道。
“都是狐朋狗友带着我,生意亏啦。”
“啊?那然后呢?怎么办?”我听得也很是紧张,像个小孩子听故事一样求追不舍。
“还能怎么办,灰头土脸地回家呗。”
“尼玛这就回家了,那后来的故事呢?怎么当上老大的?!说呀。”
“别急别急。”他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接着说:“我就灰头土脸地回家啦,哈哈哈,连车费都没有!”
“哈哈哈……”我也哈哈大笑起来,“没车费你怎么会得家?”
“记得当时的车费要一块五,我就跟那买票的说。”
“说什么?”
“我把手往裤兜里一塞,就说:‘我是一百的,你找不开。’哈哈哈,想起来自己还真搞笑的。”
“然后?”
“然后那买票的死活不肯啊,他说他能找开。我当时就慌了,手放在兜里死活不肯掏出来。好在啊,车上碰着个同乡的,他帮我付了车费。聊起来两人竟然还是亲戚。我和他聊着聊着,他说他是作假票子生意的,他说那是个争取好门路,钱要多少有多少,还说要我下次去SY市,一定要去找他,他请我喝酒吃饭。”
“然后呢?快说呀!”假票子生意我知道,就是假钞嘛。
、第十五章 一个改变“我”命运的男人
“然后?”山爷捡起一块小石子儿,在手中抛了几下,往湖里扔去,打着水漂。
荡漾开去的波纹就如同他脸庞的笑容。水波荡漾,时光宛若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个中年小伙,为了生计,为了梦想,踏上开往陌生城市的巴士车。
满腔热血,踹着兜里的百来块钱,紧张、激动、害怕。
他会害怕都市的繁华,害怕那一栋栋只在电视里见过的高楼。当时的城市还并不是十分发达繁荣,但和他居住的穷乡僻壤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满口奇怪语音的城里人,他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自己就如同蝼蚁一般,站在高楼林立的街道,踩在硬邦邦的水泥路上。
硬邦邦的水泥路,给人的感觉不是踏实,简直如履薄冰,似乎一个不小心,就将掉入地狱,翻滚在城市的最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我试图把自己想象成山爷,想象着自己第一次接触城市,想象着我站在人潮中呆若木鸡,往来的人群推搡着的肩膀。
我发现,自己这身打扮漫步在大街小巷显得格格不入。
“然后啊。”山爷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想象,湖面已经恢复平静。
“然后我就灰头土脸地回家了。”他说,“我回了家却完全没有失败的沮丧,我简直是意气风发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回的家,知道为什么不?”
我木讷地摇摇头,心想,你兜里一分钱都没了还那么高兴干嘛?
“因为我在车上遇到的那个人啊!我到时就觉得他是上天派来的财神,我那就叫出门遇贵人。家里人问起来,我也就敷衍了事。手中攒着那人留给我的一个地址,打算第二次进城去。”
我期待着他接下来的故事,不,这不是故事,这是他的亲身经历,我听起来总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一次,我又得去借钱,本来还是想要借个两百,毕竟我已经找到好门路了,当然,那只是当时觉得的好门路。人没读什么书,也没见过世面,经不起诱惑,虽然知道那是犯法的事情,但那人说得几句,我也就上当了。”
“最后借来借去,他们知道我亏了,第二次死活不借了,最后我只能找到岳父家,也就是雪儿她妈妈的父亲,好说歹说借到二十块钱,估摸着也够了,只要到了上边反正就有钱花了。”
“于是我又上了车,说来也巧,我又遇到上次那个售票的,他还以为我又想坐霸王车呢,谁知道我十分爽快地付了车费,并吹牛说老子有的是钱。哈哈哈……”
“到了城里,第一个就去找那个老乡,东问西问的好歹还是找着了,因为上次说好了,他说带我做生意,所以我就直接找到他,他也很爽快,带着我就下馆子去了。”
“大酒大肉,吃喝玩乐,我很快便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当时结账掏钱的时候我还害怕那老乡会讹我,谁知道他兜里全是些红票子,那大把大把的百元大钞啊,我就看傻眼了,一次就消费了四、五张。”
“因为那老乡还叫了许多一起混的朋友,所以一顿饭下来,再洗个澡按个摩啥的也消费了几百块,那花钱简直就像倒水一般,泼的一下就出去了。”
“嗯?”我鄙视了他一眼,“有没有……”
“哈哈哈,有,都有。”
“你知道我说啥么。”
“说啥?”
“特殊服务啥的?”
“有,也有!”
“戚,山爷你就那样学坏了。行,快接着说~!”
“回家的时候啊,那老乡才对我说,刚才用的都是假钞。我当时就吓蒙了。老乡就安慰我,说这活儿安全,不用怕的。我呆头呆脑地就信以为真了。”
我想了想,他带你吃喝玩乐就是要把你往坑里带,你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哪里抵制得住诱惑。
我们俩聊着完全忘记了时间,中饭时间都过了,我听着他的故事入了迷,茶早就凉了。
我竟然完全不觉得饥饿,使劲催促他快点讲,山爷也毫不隐瞒,继续向我诉说起来:“上钩之后,第二天他就指示我去花假钞了,我找了家小商店,拿了张百元大钞,当时手抖的啊,拿钱都拿不住了。”
“那个老板也搞笑,看着我犹豫着不说话,钱要给他又不给他,见我手抖得这么厉害,干脆一把把钱夺了过去。我看见他用手在钱上摸了摸就放进了抽屉里,找零给我。我站着不动,手依旧发抖。”
“当时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不过还是没有发现。因为当时这个假钞才刚刚兴起,所以人们压根就没有防备,所以一直很顺畅。我也吃到了甜头,接下来是第二次,第三次……我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假钞贩子。”
“我通过这种手段挣来的,并没有像他们一样随手乱花,我攒着,我记着要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第二年,我就兜着钱回乡下砌房子去了。”
“咦?你难道不知道直接用假钞找人砌房子吗?”我问他。
“那怎么行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再狼心狗肺也不能这样啊。”
“行,行。然后呢?房子砌好了?”
“烧窑啊,打地基啊,忙活着呢。后来发现钱少了,那不成,这点钱还是不能省的,所以我又寻思着进城干一票,完事儿了就把房子砌好了,不干了,再也不干了。”
我隐隐约约猜到他的下场了,自古以来,贪心的人少有好下场。
“刚过完年,我就进城了,谁曾想。”他说着便望向湖面,目光呆滞,整个人像是突然陷入了痴呆。
“喂,山爷,进城之后咱了?”我提醒道。
谁知他完全没有反应。
“山爷?”我推了推他。
“谁曾想,手头的票子还没花出一张,就给警察逮了。”
我也是听得入迷,心情忐忑不安。“坐牢了?”
“坐牢了。”他说,“想钻法律空子赚轻松钱的人谁有好下场?我爹说对了,老老实实种田也要比这样强,只有踏踏实实干活,一步一个脚印挣钱才行。”
“几年?”我也在心中为他感到伤心。
“四年。”他把我揪住,从我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房子也没动工了,一切都没有了。那虚假的繁荣富贵不过过眼云烟罢了。”
我想也是,用那种方式挣来的钱,睡觉能踏实吗?茜儿说了,君子要行得正站得直。
“四年时间,我并不想通知家里人我要坐牢这件事情,但还是有老乡把消息带了回去。”他说着把衣服提起来,给我看他的后背。
我看到一道深深的伤疤,紫色的伤疤。
“那是在里头给打的。”他呵呵直笑,“包饺子知道不?”
我摇头,我只在网上听过捡肥皂。
“用被子包着打。”他说。
我想想着那种画面,一个人卷在被子里,被一群人拳打脚踢的画面。
“没事儿,大不了出去后从头再来,脚踏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做生意就是了!”
他摇了摇头,“出来后一直是雪儿她妈在照顾我,进了一趟那里边,你这个人呐,唉……那时候我腰椎间盘突出,刚做完手术,一直是雪儿他妈在照顾我。”
“过了几个月,我连踢带骂把她赶了回去,家里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房子也别想砌了。我在SY市简直就成了乞丐。”
我顿感凄凉。
“有上顿没下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常常要露宿街头。”
“为什么不回去?”
“回去种田?不甘心啊,看着繁华的城市,别人为什么就能过着好日子,为什么我要落得这幅模样?我不甘心呐。”
“只要有头脑,想混好还难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