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言-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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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早就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各项准备,交待几句场面话无非是觉得自己主动搭台阶,好过被人直接撵走没面子……
结果,他没轰她!资料不尽属实?不可能呀……
紧走几步出了外间,吩咐完外檐下立着候命的下人,又折回身,开衣橱取了二套衣物,一套是大红的纹锦外袍,大红色中衣月白里衣大红袜黑色绣金靴,一套是朱红的靳丝外袍,月白中衣,月白里衣月白色的袜子黑色暗云纹厚底靴,以及与两套衣服相配的玉带配饰等零碎小物。
“侯爷,妾身乍到,不知侯爷衣着习惯……”
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锦言事先做过些功课,知道永安侯素喜沉稳或清雅颜色,但今日是新婚次日,要敬茶认亲还要进宫拜谒,这尺度,还是让老大自己选择吧。
永安侯抬眼往衣架子上扫了眼,扬扬下巴,示意朱红的那套,拨脚往净房去。锦言忙取丝巾垫在手上,捧起他选中的衣物,屁颠颠跟过去。
硕大的浴桶里已注满了水,锦言不敢直接用手试温,取了长柄的木勺,舀些到一边的木盆中,挽袖子用肘部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侯爷喜欢哪种香露?”看了看架子上各种精致小玉瓶,锦言温言请示。
前世她认识的玩男男的都喜欢精致完美有点小调调的生活,喜欢各类香氛啊爱个小脸小手保养什么的,不知道永安侯是不是也如此,因他的贴身人都是小厮有些内情不好打听,锦言的情报里此类内容尚空缺。
“不用,本侯素不喜那些东西。”
锦言用镶金的玉夹子把毛巾搭到浴桶边上——永安侯的屋里没丫环只有小厮,永安侯住的院子里没丫环,只用已嫁人生子三十岁以上的仆妇,永安侯的近身之物不许女人碰触……这些早就知道的雷区,当然要小心规避。
“你先退下吧。”永安侯等她用夹子把毛巾和擦身的大巾子都备好,直接开口赶人。还好,语气尚平和。
“好的,侯爷有事请吩咐。”锦言忙微笑告退。
掩了门轻轻吐口气,发现只这一会儿功夫,自己的脊背上逼出一层薄汗。不怪她紧张,谁都知道永安侯不让女人近身,为此打杀过不少丫环,被踹死的踢飞撞死的听说都几个!
能不紧张吗?就好比明知道老虎是会吃人的,却还得与他同处一室,还淡定个p呀!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银,而且还是永安侯被逼着娶来的女银!娘嘞,一个不小心,这座喜怒无常不会怜香惜玉的大神,迁怒赏她一拳一脚的,上哪儿找公道?
那个,其实说起来,她宁愿去院子里吹吹风看看花花草草……
胡思乱想间,门响,永安侯穿着月白中衣,披着一头湿发走了出来,中衣的带子只松松地系着,小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
锦言不敢多看,捧着一沓棉布巾子看他还滴水的发梢有些踌躇,任昆取了最上面一块擦拭着发梢,扬声道:“谁候着?”
“禀侯爷,奴才大福和二福。”门外传来小厮的回应。
果真!小厮都进内院了!锦言暗自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否则任昆一喊人,进来两男服务员!她倒没什么,酒店客房部有的是男服务员……只是,搁这儿里,就耸人听闻荒之大谬了。
“哪个嬷嬷在?”
“回爷,榴园管事任嬷嬷,夫人陪嫁夏嬷嬷,殿下差了何嬷嬷柳嬷嬷过来,正在偏房用茶。”小厮口齿伶利,交待清楚。
“任嬷嬷夏嬷嬷进来服侍,唤何嬷嬷柳嬷嬷过来传话。”任昆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
两位嬷嬷进来行礼,锦言偷眼打量,任嬷嬷年约四十五六岁,穿件豆沙色的裳裙,敦厚纯良的模样,头上插了支一丈青,簪了朵不太大的红绒花,估计是因当着榴园的差,应景儿的。
永安侯坐到照台前,任嬷嬷接了他手中的棉布巾子,锦言忙将新的布巾子放到案台上,任嬷嬷轻手轻脚的为永安侯吸干头发,又取了桌上的犀牛角梳子为他通发梳理。
夏嬷嬷见锦言做了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一切安好地示意后,忙着手将桌上的盘盏收拾到红漆食盒中,是才说过的何嬷嬷柳嬷嬷请见。
“恭喜侯爷、夫人,公主差了奴婢们过来帮忙服侍,整理……”两位嬷嬷年龄在四十上下,一进屋就笑眯眯地上前行礼。
“辛苦两位嬷嬷了。”任昆抬抬手,示意免礼。
“不辛苦,不辛苦,谢侯爷、夫人体恤。”两位嬷嬷又福了福,对永安侯的和言悦色有些意外。
“何嬷嬷柳嬷嬷是娘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不可轻慢。”永安侯扫了锦言一眼,“两位嬷嬷,夫人年纪小又刚归家,以后两位要多提点提点。”
“侯爷言重了!”两位嬷嬷互换眼色,口称不敢,再次给锦言见礼。
锦言也颇感意外,历来职场空降兵最怕的就是下面员工耍资历拉帮结派工作不给力,上面老大态度不明,立场不定,导致中间的拳脚难伸,灰头土脸,永安侯这是在给她撑腰树形象?这是永安侯?!
侯爷对新夫人不一般!
何柳两位嬷嬷按下心头震惊,寒暄之后挂念着正事,奔床而去。挽了帐子,取了被褥,仔仔细细翻看,没有洞房的痕迹,元帕也不见了。
没有?两位嬷嬷对换一眼,扭头看向睡榻,刚一进屋时她们就看到睡榻上有床被子,估摸着昨夜两人洞房不成,是分开睡的,只是侯爷的一番话让她们的心思又起了活泛,希望能在床上找到点什么,也好慰了公主的心。
柳嬷嬷转身去睡榻上收拾,收掇好了回转过来,对上何嬷嬷询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何嬷嬷在床周围细细扫描,屋里摆设并不凌乱,怪了,这两人能去哪里折腾?
突然脸色一僵,柳嬷嬷顺她目光看过去,忍不住瞠目结舌:床头被柜下有只白绫小包袱!
拎出来一看,俨然是那块元帕做了包袱皮儿!打开看看,里面竟是压床的子孙果,红枣桂圆花生包了整一包。
“夫人,这是……”何嬷嬷活了几十年,头次经历这样的事,一时疑为自己老眼昏花。
“嬷嬷……”锦言心里发虚,糟糕!昨晚迷迷糊糊顺手拿了,没上心细看,一大早醒来又时刻关注着永安侯,把这碴事给忘了!
面上却做羞愧状:“昨夜,侯爷醉了酒要歇息……找不到趁手之物,情急之下,就……”
再急,你也不能拿它当包袱皮呀!
何嬷嬷嘴里发苦,却也知道不能怪锦言,昨晚侯爷醉成那样,连她都指着鼻子骂,那暴怒的样子人人发憷,何况是个闺阁中的娇女子?平常哪能遇到这个?没吓哭了就是个有胆色的。
任昆梳好头发,戴了束发的小金冠,听完此话,忍不住嘴角抽搐,冲着锦言眼风一寒:什么叫侯爷醉了急着歇息?睡榻的是爷好不好!爷嫌那些东西咯人了?爷把元帕做包袱了?爷顶多算个目击者!
锦言忙冲他讨好的笑,满脸的孩子气,大大的毛茸茸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有点期盼有点请求还带点小可怜……
想想她昨夜那行云流水的麻利劲儿,任昆的冷脸就有点要破功,忍不住唇角起了弧度,又一想自己刚在两位嬷嬷面前替她长了脸,立刻又让她没脸面倒显得自己反复无常,况且刚才维护的话他顺口说来,没准娘知道了以为他看重这个卫四,再出幺蛾子,还是澄清的好,遂瞪了一眼,算是默认了她赤果果的当面陷害。
“嗯!……爷昨夜醉得厉害,咳!”任昆清了清嗓子,“把这个拿回去,如实禀告。”
☆、第二十章 小道姑没规矩
何柳二嬷嬷满脸纠结地抱着元帕子孙果包袱出了门,锦言吐吐舌头拍拍胸口,真是的,她怎么能稀里糊涂搞这么糗的事?
任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依旧冷着张黑脸,看她低下头又?子中⌒囊硪硖趾玫男Γ?胂肽苋靡还岚缘赖哪锴壮员镉置环ㄕ一爻∽樱?睦锇邓??馐露?拐妗??p>似乎有了同谋的乐趣,围绕在任昆身边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一点点。
锦言取了玉带,任嬷嬷给永安侯系上,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赶去正院敬茶。天色微明,候在外面的小厮们举着灯笼引路,任嬷嬷带着丫鬟嬷嬷们打了灯笼跟在锦言身后。
永安侯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锦言跟在他身后暗自腹诽:走肿么快做什么,你当在晨练呀?莫非老大您是个练竞走的?要参加奥运会夺金牌?
一边加快步子跟在身后,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一边在心中默记着沿路的标记物。
任昆甩开两条长腿走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身后还跟着个人,不知把她落哪儿了,驻足回头,那人却拎着裙角跟在身后,就离了几步远,灯笼火把微明晨曦之下,她的脸红扑扑的,头上的步摇来回轻晃。
见他停下,她就赶了上来,以目相询,黑亮的眼睛比步摇上的宝石还璀璨,黑黑的眼珠看人时盛满诚意。任昆迈步继续向前,这一次迅速慢了些。
刚刚卫四虽然什么也没说,她那满脸满眼里的就一个意思:就是“慢些走,慢些走哟”。
一路无言,两刻钟后方才到了公主的正院。
通禀后进到厅堂,公主和驸马已在堂前就坐。
公主坐在右首边,面相年轻,看模样就才三十多岁,梳着高高的流云髻,斜插七翅金凤衔珠步摇,大红的裳服上绣金线缠枝牡丹,白净的瓜子脸,大而圆的凤眼,微微的吊眼梢带出些煞气。
锦言偷扫了一眼,暗赞,啧啧!什么叫雍容华贵!瞧人家这通身的气派,谁说血统无高低贵贱?科学早就证实有基因遗传这一说。
“昆哥儿!到娘这儿来。”见他们进来,长公主的脸上堆满了笑,冲着任昆招手,“何嬷嬷说你昨夜喝醉了,可用了醒酒汤?如今头痛不痛?你说你,大喜的日子喝那么多酒做什么?”拉着手从头看到脚,就差搂在怀里爱抚一番。
永安侯的脸黑了又黑,挣开手,草草施了个礼,闷声闷气地回了声我没事,接着转头给他爹问了个安,拧身去下首寻了把椅子坐下去。
锦言站在一旁眯眯眼笑着没人没搭理,正琢磨着是要上前见礼呢还是先当会儿潜水员,等人家想起自己时再冒头。
“是锦言吧?”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响起,抬头看去,左上首的驸马任怀元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中青年美大叔一枚。
锦言立马侧身行礼,“见过驸马爷,小女正是卫氏锦言。”
“哈哈,无需多礼,”驸马展颜一笑,温言道:“既是一家人,称我父亲即可。”
“卫氏是吧?”公主快速瞥了驸马一眼,点点头,“既然归家,就是自家人了,侯爷一向尊贵,你要谨守本份,莫失了侯爷的体面……”
“行了,快敬茶吧,”永安侯不耐烦,“用了早膳还要进宫呢,她既进了门,要训要教以后有的是时间!”
“你!”被破了功的公主双眼一眯,忿忿地横向儿子。
“怎么和母亲说话呢?”驸马瞪了任昆一眼,“公主息怒。可否先敬茶,别误了进宫的时辰?”神色平和。
长公主扫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罢了,这次就饶他一次!敬茶吧!”
屋里伺候的嬷嬷在堂前摆上了两个大红花开富贵纹锦垫子,永安侯起身,掸了掸了袍角,站到了锦言身畔,有嬷嬷端了茶立在一旁。
两个跪下叩头。
“父亲(母亲)在上,儿媳(儿子)给您敬茶。”
异口同声却内容迥异的男女合声!
厅堂内鸦雀无声,气氛陡然莫名的紧张起来,安静又压抑。
有什么不对吗?锦言微抬头,上首驸马和公主神色不变却又齐声沉默,侧首,一双冷淡的眸子注视着她,永安侯面无表情。
尼纳?
锦言看了看坐在左上首的任怀元,公主不是说要行家礼嘛?明明是左首为大呀,难道她把左右搞错了?
糟了!所谓座位与家礼都是说说而已?!只她一个人当了真?!
锦言暗自哀嚎,出了一身白毛汗,干脆将错就错,反正她没怎么学过规矩,总不能为这个打杀她一顿吧?
她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再次开口,声音甜美温润,:“儿媳锦言给父亲敬茶。”
驸马任怀元惊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坦然受礼,笑呵呵接了茶,连饮几口:“好茶!既进门,即为任家妇,日后当孝敬父母,侍奉夫婿,有不懂之处多向公主、长辈请教。
”
微侧身,看向长公主:“此番昆哥儿成就终生大事,全赖殿下操劳,”复看向永安侯:“子川,你年纪不小了,今又娶妻成家,以后要孝顺母亲,夫妻相敬。带你媳妇一起给你母亲敬茶吧。”
永安侯点头称是,再次举过茶盏。
锦言有样学样,同样三叩首,双手奉茶过顶:“母亲在上,儿媳给母亲敬茶!”
长公主亲手接过任昆的茶,取了大红封。
永安侯脸一僵,“娘,你给我红包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给新媳妇的嘛。
“你娶亲了,娘了却一件大事,就等着来年抱孙子了……”长公主满脸慈爱,扶起儿子,眉开眼笑。
永安侯黑着脸,不耐烦地催促:“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快些喝了茶,等下还要进宫呢。”
长公主收了笑,重新坐好,看着下方跪着的锦言没言语。
锦言安安静静跪着,双手稳稳地举着茶盏。
釉红彩绘鸳鸯的茶盏,鲜亮的颜色寄身在白嫩的手中,愈发显得白得净,红得艳。
站在长公主身后的何嬷嬷暗自忖道:这新夫人生得不错,人竟是个傻的!东阳卫家那也是上百年的世家大族,出过太妃的,怎么这嫡出的小姐竟连规矩都不懂的,公主在座,哪有先拜驸马的理儿?这天家,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吗?连驸马见公主都得禀告请见,允了才能入内,这位倒好,直接当成平常的公公婆婆了,难怪公主不接茶,没把茶盏砸身上是给永安侯留情面吧?
“起来吧。”任昆正要开口相帮,长公主已接了茶盏,抿了两口搁下,神色平和,吩咐人将赏赐取出,是一对玉如意、两枝金步摇、一对白玉裙环、一串粉红珍珠手串、一支琉璃紫晶钗,甚是丰厚。
锦言真心实意地谢了赏,暗自咋舌,到底是长公主,财大气粗家底深厚,这杯茶实在是值钱至极……而且,差点搞砸了!
敬了茶,照例还有些惯话要交待,诸如夫妻互敬,安份守已,服侍夫君,早早开枝散叶之类的……
锦言都虚心受教,一一应下。
最后长公主挥手让两人退下,驸马也起身告退,长公主独自愣了一阵子,神色怏怏地起身回了内室。
走出正院,天色已明,二人无言,一前一后走着,锦言是不识得路的,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永安侯忽然止了步,回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