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难自已-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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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侍卫苦着脸、愁着眉。只得往外让出一个空位来,又不敢让得太过,手臂扶在腰间。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要是让这位前皇后的公主出了什么事儿,他们的脑袋可就未必长在颈子上了。
五皇子则留在圈子后面,双手在背手相握。哪怕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合,他那种出尘的气质都是不一样的,让人很容易就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三皇子。既然把她带出宫是这么的容易,为什么在长达两三年的时间里,他却从来没有转过这样的念头呢?
黯然了一会儿,她才把目光转向场中央。这块地方,一向是她和老爹耍把戏的地方呢!
秦可儿觉得喉咙微微有些发干,她觉得一定是阳光太过耀眼。以至于她的眼泪,眼看着就快要落下来。她拼命地眨了眨,目光瞬眼不瞬地盯着场子中央的一对父女。他们表演的拳脚。并没有多少真功夫,也不过是和她从前表演的那样,多是噱头,却花样繁复,很好看。
女孩子发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却在竹杆上灵活地爬高上低。那样的高度要跌下来,若是头颈朝下。很容易会出人命的。她提着心,吊着胆,看着小姑娘一个灵活的翻身,轻轻巧巧地落到地上。
曾经,她也是这中间的一员,最怕就是下雨天,困守在家里,看着老爹喝着劣质酒又唱又笑。若是这样的风和日丽天气,在铜盘里多收几文,老爹的脸上也会好看一些。所以,每逢这样的日子,秦可儿总是格外的卖力。
往事在心里渐渐地发了黄,她以为会像镜子里的容颜那样,在覆满风尘的岁月里渐渐地淡去。直到这一刻,再度站在这里,才知道那些记忆,鲜明如刻。虽然辛苦,却仍然是她热爱的生活。至少,与宫里的日子比起来,她倒宁可天天就这么守着老爹,喝着两个筒子就能买到一壶的老酒,就着花生米和自家腌的白菜帮子,只要切得细细的,就并不见老。
“各位父老乡亲,黄河泛滥,我们父女不得已离乡背井,来京城繁华之地讨个生活,请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我们父女在这里,给大伙儿磕头了。”
小姑娘抱着拳的样子,带着稚气,一番话说得有点不伦不类,却胜在那股认真劲儿。
老人端着一个铜盆子依次走来,有些人便悄悄地朝后边退出去。半圈下来,不过是赚了几个铜子儿。老人嘴里还在咕哝着“好心人啊”、“行行好吧”之类的话,但看的人多,给钱的人却少。
七公主看得兴高采烈,侧首问道:“要给多少银子才合适?我觉得比叫进来表演的那些歌舞好看多了。”
“随兴给就是了。”秦可儿笑道。
“那我”七公主的手塞进了袖子,立刻苦了脸,“我…没带银子。”
秦可儿出来得匆忙,又换了太监的服饰,也不曾带银子。她有点犯了难,忽地眼睛微亮,把自己腕上的一个镯子摘了下来,轻轻置在铜盘子里。
“多谢姑娘!”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姑娘真是好心人啊。不过,这对于我们父女来说,太贵重了,不敢收。”
秦可儿温和地笑道:“去当铺里换些银子,替小姑娘买一点儿好吃的罢。八九岁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呢,可不能短了吃的。”
“哎,多谢姑娘。来,心儿,快谢谢这位好心的姑娘。”
那叫心儿的小姑娘立刻跑过来,秦可儿还不及阻拦,她已是爽快地磕了一个头:“多谢这位姐姐。”
秦可儿摇了摇头,悄悄地退出了人群。这时候才想到,她明明穿的是太监服饰,怎么这父女却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女儿家的身份?看来,自己扮得可一点都不像!
七公主早已挤了出来,目光早已瞟上了另外的一堆人。侍卫们只得苦着脸,护着她挤了进去。人们虽有意见,不过看到侍卫们的架势,到底敢怒不敢言,只得让到了一边。
“看,那只猴儿通灵着呢!”七公主兴奋地又跳又叫,哪里还像个成天板着面孔的皇家公主?这一刻,她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十六岁女孩还要天真活泼。
秦可儿含着微笑,看着七公主兴高采烈的侧脸。如果娘亲没有离开,也许她也是这样快乐吧?娘亲的脸,已经在记忆里变得十分模糊,可是她却依然记得,那个温柔慈和的表情,以及那只抚摩她黑发温凉如玉的手掌。
直到肚子“咕咕”地连着叫了好几声儿,眼看着耍猴子的也收了摊,七公主才恋恋不舍地跟着人群散了。
“五哥,从前怎么没带我来瞧这个!”
“这里鱼龙混杂,怎么能带你来?再者,我可也不知道有这么好的去处,这里倒还真是热闹,很有意思。”五皇子笑着睇向秦可儿。
走在蔷薇花开的临水槛边,秦可儿只是默默地跟着五皇子和七公兄妹的向后,想着自己刚刚被掀开的尘封往事,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两个倏然地住了脚,她没头没脑地就撞上了五皇子的背。
捂着自己的鼻子,秦可儿讷讷地开口:“对不起,我刚刚走路不小心”
“没关系。”五皇子微笑,依然侧耳倾听七公主叽叽呱呱兴奋的说话声。目光却幽幽地落到了秦可儿的身上。
也许是早上的发没有绾好,经了刚才那一撞,两缕发丝慵懒地散垂在她的颊边,面色微微浮着霞色。因为微低着头,露出了后颈处赛霜欺雪的肌肤。纵然是一身毫不起眼的太监服饰,却仍然掩不住此刻的妍态。
难怪父皇会舍不下她…怅然地想着,心中忍不住蓦然地一动。
七公主虽然很矜持,但在吃过了街头的小吃之后,终于放弃了自己的五哥,和秦可儿兴高采烈地走了个并肩。
“可儿,我还是这么叫你吧!不管叫你六姐,还是昭容,都太别扭了。”
“好啊”秦可儿对七公主的善意,接收得有点战战兢兢。唯恐应得慢了一步,就惹她大小姐不高兴。
“今天吃的那个黄黄儿的,软软的那个点心,叫”
“驴打滚。”秦可儿急忙接口。
“对,就是那个!虽然名字不雅,可着实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东西。要我说啊,连御厨都没有这么好的手艺。”
秦可儿心里嘀咕,大概是她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偶尔吃点萝卜白菜,才会觉得好吃吧…不过,她没有反驳,只是含着笑倾听。这位七公主喜怒无常,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鬼才知道下次在宫里再吃一次驴打滚,会不会责备她买错了东西!
那玩意儿,也就是平民们的点心,并不是太费料,大厨们做出来一定会更精细。但皇子公主们的口味,谁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没准儿明天就觉得这种东西是垃圾!
第90章 东窗事发
可是七公主兴致高得很,竟像是把她当成了闺中知己:“可儿,怎么会叫这样的名字?换个雅一点儿的不好么?”
秦可儿笑着解释:“这个东西原来叫豆面糕,是从北边儿的外族传来的。因为外面裹着一层黄豆粉,像是驴子打滚时候的样子,因此才得名的。”
“哦,我们下次还来吃。”七公主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其实那味儿早就被一壶上好的龙井给冲得淡了。
“这东西很便宜,就是普能小老百姓当早点吃的。”秦可儿解释道,“一个铜子儿,可以买三五个呢!京中还有豆花儿,大中午的没有,但早上和入了夜便有。”
“咦,那咱们晚一些儿再回去,好不好?我想尝尝那个豆花儿。”七公主央求。
“那怎么成?若是下回你再不想出来,那就呆着罢。”五皇子头也不回地扔下了这么一句。
“五哥,下回再带我出来吃,好不好?”七公主又跨前了两步,摇着五皇子的胳膊。
“嗯。”五皇子微笑。
秦可儿也想去央求,可是一想他又不是三皇子,自己跟他似乎称不上熟。再者,公主出宫和后妃出宫,承担的责任也是两样的。前者不过是调皮,有失皇家体统。后者可就有点严重了,或惩或罚,全在皇帝和皇后的一念之间。若是落到了司徒贵妃手里,那可更不能好了,杖毙也是可能的。
况且,如今皇帝已是让司徒贵妃再度协理六宫,虽说又添了一个李淑妃,但以司徒贵妃的手段,李淑妃这权,可分不上什么。还得听司徒贵妃的。好在因为禁了这几个月的足,皇后能从容布置,在后宫虽不能压着一头,但做到平分秋色,倒还不难。
“我们回去吧。”五皇子的目光,瞟过秦可儿,不动声色。
“啊,这么早啊”七公主有点不舍,但看了看五皇子严肃的脸色,还是乖乖地点头。
和出来的时候一样。进去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盘问。只是临近晓清殿的时候,却遇上了司徒贵妃带着宫女不知在那里做什么。秦可儿骇了一跳,这不叫冤家路窄么?
她正要提醒五皇子。可他却仿佛特意迎上去似的,对着司徒贵妃而去。秦可儿只得急急地低头,只盼着司徒贵妃就此走开。
可是司徒贵妃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五皇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有意无意似地把目光扫过了秦可儿。
“五皇子殿下倒真是好兴致啊”她慢条斯理地笑着。“你身边的这位小公公,倒是眼生得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秦可儿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开来,难道她表现得比七公主还要明显?为什么司徒贵妃一眼就看到了她,而放过了七公主?
还来不及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司徒贵妃已经俏脸含煞:“秦可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装扮成太监跟着五皇子出去!宫妃不奉旨,是不能出宫的。你进来也不是一天两天,这点子道理都不懂吗?”
苏一一的汗,顺着背流了下去。电光火闪间,她终于觉出不对味来了。五皇子沉默地站在一侧,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分明是存着看好戏的念头。
秦可儿在脑袋里想着对策,急切间竟无不自圆其说。为今之计。除非五皇子和七公主这对兄妹替她说项,否则…想到此处,她心里一动,更如同整个人都浸到了寒九天的冰洞里。
“原来”她抬起头,没有看司徒贵妃,却只是看向了五皇子。他依然温润如玉,但看在秦可儿的眼里,却觉得像是看到了一条毒蛇。而七公主,则回避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的五哥。
难怪四皇子会告诫她,五皇子心计深沉。想必这个圈套,是为了讨好司徒贵妃的吧?虽然如今失宠于皇帝,可是背后的司徒家,力量仍然不可小觑。而三皇子因和司徒家的夺权之争,势必把司徒家推到三皇子的对立面。
想通了此节,秦可儿连求情这一步骤都省下了。既然人家早有准备抓个现行,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甚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原来出去一趟的代价,竟然这么高。她只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竟然被五皇子说动。实在是她离开天桥那里,太久了啊!
“秦昭容…你不求求本宫么?”司徒贵妃走到了她的身边,冷笑了一声。
秦可儿仰起头,看着一身金光闪耀的司徒贵妃,摇了摇头:“如果求贵妃有用的话,可儿自然会求。但是看司徒贵妃的这个架势,想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既然特特地在这里等,还需要再说什么呢?”
“不错,倒还是你知我!”司徒贵妃仰天大笑,“把秦昭容带走,本宫倒要看看,一向以公正严明自许的皇后,今天要如何自折羽翼!”
秦可儿沉默着没有反抗,任由司徒贵妃的两个嬷嬷带着人把她的手反剪了。她上次就已经领教了她们的孔武有力,知道是司徒贵妃娘家带出来的人,根本就不打逃走的主意。
“五哥!”七公主隐含不忍的声音,散在微风里。五皇子始终沉默着,任由司徒贵妃手下的嬷嬷把秦可儿推搡着带走。
“五哥,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份了?秦昭容其实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获得司徒家的支持,就只能替她除去秦昭容,这是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司徒没有儿子,她总要支持一个。相比较而言,我更有优势。再者,秦昭容与我们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五皇子沉声喝道,“七妹,把你这套妇人之仁收起来!”
七公主面现不忍:“其实,她也并不像司徒说的那样奸诈,而且性格也不错…若是我们与她交好,她在父皇面前也说得上话,为什么不”
“谁让她虽然得宠,身后却没有势力呢?司徒再怎么被父皇不喜,她的贵妃之位就是动不了的,父皇还不是三不五时地得翻蘅芜殿的牌子?秦昭容虽是得宠,可惜她根本不懂得玩弄什么手段,因此在宫里没有什么势力,在宫外也不曾结交朝臣。”五皇子叹息着摇了摇头,“走罢,这件事跟谁都不许说。若是让人知道我还带了你一同出去,那就达不到整治秦昭容的目的了。”
“哦。”七公主怏怏地答着,又问,“不知道会怎么处置?”
“左不过是扔进冷宫罢了,司徒贵妃如今的势力不同以往,不敢杖杀秦昭容的。”
“进了冷宫,跟杖杀有什么分别?”七公主微有不忍,“她还这么年轻,要在冷宫里过大半辈子”
“不会的。”五皇子沉默半晌,才接了口。
“你觉得她还能再出来?可她以前已经进了一回冷宫了,父皇就算是再宠她,也不能让她把冷宫当晓清殿似的,任意进进出出啊!”
“她不会出来,但也不会过大半辈子。进了那种地方,用不了几年就会疯了。你说,一个疯子,若是没人照顾,人人嫌弃,还能活么?那个梅妃,是如何的容色,到了冷宫,听说病得七死八活,恐怕已经命不久矣。”
七公主骇然:“那…不是等于咱们害死了她么?”
“这宫里头,谁的手上会干净?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在宫里就活不了!”五皇子沉着脸,声音却十分坚定。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七公主,还是仅仅为了说服自己。
“但”
“七妹,你别忘了,我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五皇子忽然厉声喝道,“若是让那个女人的儿子登上了皇位,母后九泉之下也不肯瞑目!”
七公主这才噤口不语,虽然脸上不服,倒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快回去罢,别让人瞧见。”五皇子温言地安慰了胞妹一声。
“嗯。”七公主仍然穿着小太监的服饰,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五皇子却在海棠花枝下伫立良久,方才举步离开。
秦可儿一直保持着沉默,心里却只是发冷。难怪梅妃说,皇宫是天底下最最肮脏的地方。她却一直只以为是梅妃的偏激,原来五皇子和七公主,一早就打算好,要拿她来换取司徒贵妃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