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明穿)-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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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引起众多猜测。宫里隐隐约约传出些消息,似乎与前方的信国公及永昌侯有关,却是未见两位大将获罪,前方兵务人事也无任何变动。所有人都在屏气敛声等着消息,却等来郑国公母亲与兄弟的大义灭亲,这真真是峰回路转,出人意料。
洪武帝眉头紧皱,扫了扫集市般的朝堂,看向身旁的亲卫,金吾卫和虎贲卫立即散到群臣中维护秩序,不到片刻,广场上又重新安静下来。洪武帝缓缓道:“散朝,常升随朕到乾清宫。”
常升跪在乾清宫殿内,却是头也不抬,洪武帝翻看折子里的内容,脸色愈来愈沉,眉头紧皱。朱允炆见情势不对,向赵明轻轻做了个手势,殿内所有太监宫女蹑手蹑脚的退出大殿,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那奏折上将常茂如何纳了一名外室,那外室又如何与兵部侍郎马全两情相悦,常茂如何怀恨在心,因私怨想方设法报复马全,如何派人私自仿制马全与信国公的私印,伪造来往书信而嫁祸马全等整个过程及缘由原原本本道来,言之凿凿,却是让人不能不信。
洪武帝心中已是信了几分,却是皱了皱眉,问那常升,“即便是你母亲大义灭亲,却也是一家之言,可有何证据?”还未等常升回答,朱允炆已站了出来,双手捧着几份卷宗,恭恭敬敬的呈到洪武帝面前:“皇祖父,孙儿查了多日,在偶然之间发现那来往书信有些问题。孙儿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书信并非出自信国公和马侍郎之手。”
赵明将那卷宗呈到洪武帝面前,一份是两人所谓结党谋私的来往书信,而另一份则是信国公和马全平日与他人的来往信件。洪武帝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两份书信之间的笔迹并无二致,却是看不出端倪。他抬起头,狐疑的看了看允炆。
朱允炆笑道:“皇祖父,您再仔细看看那书信的私印可有何不同?”赵明连忙递了个老花镜给洪武帝。洪武帝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是看出些名堂,私印的颜色、字体几乎一模一样,可那封结党的信件上面所盖的私印,马全的马字里面只有三点,而信国公的汤字右上的日字变成了目字。这……私印确实是仿造的。
洪武帝摘下眼镜,心底已是相信马全与汤和的清白,愠怒之余却是有些好笑。一件卷入如此多勋贵官吏的滔天大案,却是因这么件桃色事件而起,这常茂也是够有出息的,而无论幕后的两方人马如何斗智,常茂却是始终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洪武帝虽有些诧异常茂背后之人为何卖了这么个破绽,却是不愿意再深究下去,这个案子已经牵涉进太多人了。洪武帝面色已是自如,难辨喜怒,沉默不语,一干人左等右等,却是等不来回应,不由面面相觑。常升有些发急,微微抬起头向朱允炆看去。
朱允炆心下一沉,正准备开口,却听洪武帝突然大笑道:“好一个马进周,朕看他素来端方,不好女色,不纳妾不宿娼,还以为是个柳下惠,没想到竟然偷摸做下这等夺人外室之事,差点引来杀身之祸。”朱允炆心下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不过是私德有亏而已,说不定反而能更得皇祖父信任,所谓没有缺点和嗜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洪武帝转头对赵明道:“你亲自前往锦衣卫,将马进周放出来。至于遭受这无妄之灾……”洪武帝沉吟片刻,唇角一弯笑道:“朕将那名伶赐给他为妾,再赐他貌美宫人若干。”朱允炆见洪武帝恶作剧般,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如何跟婉婉交代?
洪武帝敛去笑容,看着下面还跪着的常升,缓缓道:“常茂在军中,屡屡犯过,前次惊溃了那纳哈出,差点贻误兵事,朕念在开平王的份上并未追究。如今为了一己私怨,竟然构陷朝廷重臣,将军国大事当成儿戏,朕削去其爵位,下放其至龙州,未得诏令,不得回京。”
洪武帝见常升代其兄磕头谢恩,却是笑道:“朕和皇后与你父母相交于微末,你母亲蓝氏向来识大体,此次大义灭亲,极为难能可贵。朕要下诏广示天下,以昭其妇人贤德,为天下妇人之表率,并每年加禄五百石。朕念你父亲之功,别封你为开国公,岁禄二千石。”常升长舒了口气,连忙磕头谢恩。
朱允炆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轻声询问:“皇祖父,那坤宁宫……”洪武帝见孙儿满脸焦急,方才想起已被圈禁多日的坤宁宫和自己差点处死的结发之妻。洪武帝面上无波,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极其复杂,铁石般坚硬的心肠却是又酸又软。
洪武帝对赵明吩咐道:“撤掉坤宁宫的羽林卫,去锦衣卫将坤宁宫上下宫人太监都放出来,死在狱中的好生安葬并抚恤其家人,受伤的好生医治。”又转头对朱允炆轻声道:“你……你去看看你祖母,朕……稍后就到。”
作者有话要说:
、留遗言凤陨大明
南京城进入六月,已有些盛夏的气息,正午的阳光打在人的身上,有些温热,就连飘散在坤宁宫的阴暗和潮气似乎也渐渐散去。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这日,皇后的身体开始见好,居然能起的身来。婉儿心生欢喜,就索性将皇后的软榻搬到了园子里,拉着张嬷嬷一起陪她晒晒太阳。
马皇后微眯着眼睛,嗅了嗅园子里的花香,笑道:“果然是许久没到园子里了,花居然全开了。”这句话听得人心里发酸,婉儿和张嬷嬷对视一眼,忙笑道:“姑祖母,以后婉儿天天陪你出来晒太阳赏花如何?”
皇后含笑看了看婉儿,却是不答,转头对张嬷嬷道:“快去把我那匣子拿过来。”张嬷嬷身子一震,看向皇后,眼眶竟有些发红。皇后对她微微点头,柔声道:“快去吧,时间不多了。”张嬷嬷拿手帕轻轻擦拭了番眼角,转身回了房。
婉儿见两人的表情,隐约有些不安,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皇后笑道:“婉儿,有那等人,据说能勘破天命,预知后事,你可相信?”婉儿虽是诧异,却微微一笑:“大千世界,岂是我这般凡夫俗子所能尽晓。想必这样的高人也是会有吧。”带着后世的记忆投胎转世,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马皇后仔细看了看婉儿,确实是面无异色,不由笑道:“婉儿,这份镇定,在所有的子辈孙辈中,也只有你还真真是像我。马氏秀英,大明的开国皇后,早在洪武十五年就应该不在这个世上了。”这句话却是如晴天霹雳,惊得婉儿浑身一震。
皇后拉过婉儿的手,继续淡淡的说道:“我在你和允炆刚出生的那年,曾做过一场梦。我在那梦里看到了后事,自己在洪武十五年因被人下毒而死去。因我坚持马家不入仕,你父亲纵是才华盖世,也被埋没了,马家更是默默无闻。”
“我死去后,皇上性子愈发暴虐,包括标儿和允炆在内,世上没人能劝的了他半分。他疑心病越来越重,疯狂的屠戮功臣,至他去世前,与我们患难与共的功臣或被诛杀,或忧心忡忡病死,所剩无几。标儿就如同你这么多年看到的这般,软弱仁善,因无法阻止皇上的疯狂郁郁而终。”
皇后长叹了口气,定定的看向远方,似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标儿去世后,允炆被立为皇太孙,也顺利当上了皇帝。”婉儿愈听愈发心惊,皇后所言,却是与印象中知道的历史不谋而合。
皇后拉着婉儿的手突然间紧了紧,婉儿有些吃疼,却是生生的忍了下来。只听皇后声调突然尖锐起来,带着丝恨意道:“谁料却有那等狼子野心之人,夺了允炆的帝位,允炆全家被活生生的烧死在紫禁城!”即使早已得知历史中允炆的下场,婉儿仍然不寒而栗,她浑身微微发抖。
皇后感觉到她的不安,方察觉自己的失态,正要将手松开,却被婉儿一把抓住:“姑祖母,那篡夺帝位之人,是不是……”婉儿轻轻的吐出个燕字,马皇后长叹道:“你猜对了!我在那梦中只知道是允炆的一个叔叔,却不知晓到底是谁。我一直以为不是秦王就是晋王,却未料是他。直到回宫后发生了一些事,我才幡然醒悟,不过还不算太迟。”
“碽妃早逝,我怜他年幼丧母,却是待他与标儿无二,为他择最好的媳妇,为他争取最好的藩地,未料最后将我的血脉打入地狱的也是他。”说到这里,皇后浓浓的恨意中还夹杂着痛心和失望。婉儿不由苦笑,就藩北平的燕王,历史上的大明都城后来迁到了北京,本是应该早想到的事,自己却是如此后知后觉。
两人说话间,张嬷嬷已取出一檀木匣子,郑重的递到婉儿手上,婉儿看了看皇后,隐隐已有些不详的预感。她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姑祖母,这个,还是找机会交给允炆吧。”
皇后一手掰正婉儿的脸,逼迫她与自己四目而视,一手死死抓住她的小手,竟然苦苦哀求道:“婉儿,这东西属于允炆,也属于你。姑祖母最后求你一件事,帮帮允炆,留在他身边帮帮他。我发誓,后事是可以改变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整整多活了七年,也做了很多事。”
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婉儿怔怔的看着满头白发的皇后,想起那个抱着她温言软语的少年,拒绝的话却是无法说出口。她轻轻将手抽出皇后的掌心,皇后一震,素来高贵的脸上,露出浓浓的失望和让人心怜的脆弱。她失色的嘴唇微微抖了抖,勉强挤出缕笑容:“姑祖母是强人所难了。”
她叹道:“因我私心,已是屡屡将你父亲和你拉入险境,你若留在允炆身边,马家几代人怕是都无法脱身了。也罢也罢,就让允炆独自去面对吧,这……也是他的命。”婉儿定定的看着她,见其眼底竟是少有的安宁,正如那溺水将亡的人已放弃了生机,因太过绝望,所以平和。
婉儿脑中闪过允炆的影子,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日则同进同出,夜则同息同同止,言和意顺,似漆如胶。我若离去,就真真只剩他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婉儿心中如被一只巨手狠狠揪住,痛的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罢了,罢了,这就是今生孽缘,却是逃不脱了。
婉儿从张嬷嬷手上接过匣子放在一边,上前双手环住皇后瘦弱的身躯,凑到她耳旁郑重道:“姑祖母,我答应你,我与他……同生共死。”皇后身子微震,眼神中闪出夺目的亮光,她放开婉儿急急道:“你们绝不会死,你们会白头偕老,会为我添无数的曾孙。”
皇后将那匣子打开,对婉儿低声道:“这里面有一份名单,皇上不知晓,就连允炆也不知道,这些人永远不会背叛我,也永远不会背叛允炆。你们只要能从皇上手中保下这些人,任他是谁也翻不起浪来。”
婉儿略略看了看那纸笺,却是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张长长的名单里面涵盖了从皇亲国戚到文臣武将的不少重臣,有燕王一系的人,甚至还有洪武帝身边的人。怪不得,朱元璋会对皇后忌惮如此。
皇后淡淡道:“做那个梦之前,我从不理会政事,也从不知道什么叫结党,可未料自己的儿孙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为自己争取了七年时间,凭我在大明的地位,已足够为你和允炆做不少事情。”皇后自嘲的苦笑道:“皇上说我结党,其实也不算冤枉我。”
皇后上上下下看了看婉儿,带着丝狡黠的笑道:“婉儿,你可知在我梦里,允炆的皇后是谁吗?”婉儿身子微震,略略有些不自在,却是等着皇后的答案。皇后也不卖关子,已是继续说道:“他的皇后是光禄少卿之女,姓马。而你父亲因我的压制,直到老死也不过官至光禄少卿。”
婉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后,皇后开怀笑道:“王仪夫妇将你们一家的情况告诉我时,我也几乎不敢相信,我当时就说了,你是个有大造化的。这,就是天意!”
皇后接着笑道:“我与皇上成婚四十多年,我知道他最欣赏怎样的女子,温婉娴雅却又有灵气,擅书画,大方从容,不多言辞。”说到这里,皇后嘴角已是带了丝讽意:“他这样的人,居然最喜心慈良善的女子。自己身陷黑暗之中,才会最向往光明。”
皇后摸了摸婉儿的头发,叹道:“你就是我迎合他而教养出来的人,是最适合做他孙媳的女子。你只要摸准了他的脾性,就能取得他的信任。我最近几年因时间紧迫,动作太多才会被他有所察觉,你定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婉儿点头应诺,心中却是感慨,为了允炆,姑祖母可谓是殚精竭虑。
说完这话,皇后已是放下了心中巨石,闭上眼睛躺在榻上休息,仍紧紧抓着婉儿的手,口中喃喃道:“我还要为你们做最后一件事,最后一件事。”过了片刻,婉儿见皇后有些不妥,心下一惊,连唤几声没回应,却是已昏厥过去。婉儿将手伸到她鼻前,已是气若游丝,不由大骇,连忙叫张嬷嬷,“嬷嬷,嬷嬷,快,快,让羽林卫去传太医。”
正当两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之时,允炆带着一群人进了坤宁宫。婉儿见状,知道事情已了,也顾不得避讳,扑到允炆身边,急急道:“允炆,快,快,快传太医,姑祖母……”已是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允炆抱着婉儿,看了看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的祖母,脸色不由大变,急忙叫秦全儿,一时着急,竟然说不出话来。秦全儿看了看朱允炆神色,心中暗叹,不等他吩咐,已开始使唤身边的人,去请太医,去乾清宫请皇上,封锁消息,维持宫闱秩序。
坤宁宫的羽林卫刚撤掉,又被金吾卫围住了,确切的说,整个紫禁宫城都被圈了起来,上到妃嫔女官,下到太监宫女,不能私自外出,连书信也不能传出,违者杀无赦。
坤宁宫中殿已是跪满了太监宫女,乾清宫的,东宫的,后宫的,皇子亲王府的,驸马府的,一直跪到了外面的庭院里,打头的是乾清宫司印大太监赵明,身后跪着的是刚被从锦衣卫放出来的坤宁宫司印太监孙宇。
东暖阁里,洪武帝坐在床前,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昏睡的皇后,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朱允炆僵僵的站在那里,仍然如同呆傻了般,婉儿将头埋在他怀里,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就是张嬷嬷和跪了一地的太医。
终于,洪武帝开了口,声音有些微抖:“李良贤,为何,朕的梓童……还未清醒?”太医院令李良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角余光偷偷扫过洪武帝,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