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明穿)-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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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膺绪呵呵冷笑一声,满脸不屑道:“众人皆道这位殿下为人甚慈,从不轻易体罚宫人,我看却是未必,分明是个伪善之辈。”李景隆为人更加心细几分,他蹙了蹙眉头,脑中闪过个念头,开口问道:“那两位婆子是司礼监何人带来的?”
正在此时,春和殿外突然一片喧哗,其他几名禁军亲卫指挥使带着侍卫们急匆匆赶到春和殿,面色仓皇道:“曹国公,徐指挥使,宁国公主、安庆公主和永嘉公主带着驸马府的侍从闯出了驸马府,如今正在西华门叫嚷,要求面见皇上并释放几位驸马。”
徐膺绪眉梢扬了扬,带着丝戾气道:“怎么,她们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不成?我倒要去见识见识。”金吾卫指挥使面面相觑,彼此的面色更加难看,其中一位上前劝道:“天明,此话还须慎言!就是燕王爷在此,也得叫宁国公主一声二姐,大明江山并未改朱姓,她们怎又不是金枝玉叶了?”边说边连连向李景隆使眼色。
李景隆心中暗叹,这个徐三果然是太过鲁莽,这样的话就是燕王听见了,也必不能饶他。他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我与几位公主也相熟,我去看看吧。”说完,就跟着那几人去了西华门。
李景隆离开春和殿小半个时辰后,司礼监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带着那两个婆子从寝殿内退了出来,几人已是狼狈不堪。只见太孙妃贴身侍女依云叉着腰指着那小太监破口大骂:“若不是主子急着用他们,像这般惫懒的婆子,早就被叉出去了。你向来当差仔细着呢,如今怎会犯这种错误?是不是以为能另觅高枝了?”
依云斜睨着李景隆,口中指桑骂槐道:“别以为攀了高枝,麻雀就能变凤凰了,麻雀永远是麻雀。”那小太监连连点头哈腰,一面赔不是一面低声哀求道:“依云姑姑,依云姑奶奶,小的没长眼,挑了这样的婆子,污了主子的眼。您就饶过我这回吧。”依云抬眼扫了眼徐膺绪,又骂骂咧咧几句,方才转身回了寝殿。
那小太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上前对徐膺绪低眉顺眼道:“徐指挥使,差事办完了,太孙妃并无大碍,若没什么事,我就带着这两名婆子回去了。”徐膺绪抬头看了看那两名婆子,被撕扯的衣襟大敞,极为凌乱,其中那名稳婆头发散乱着,遮了半边脸,脸上又红又肿,几乎是面目全非。
徐膺绪略微想了想,向那婆子招了招手,那婆子还未走至跟前,一股腥臭莫名的尿骚味袭来,混杂着婆子劣质的脂粉气,让人几欲作呕。徐膺绪眉头紧锁,瞪着眼睛看向旁边的小太监,憋着气问道:“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脸涨得通红,过了半饷方才哭丧着脸道:“这婆子冒犯了太孙妃,被当场掌嘴,她没见过世面,又惊又吓,失……失禁了。”徐膺绪一听,已是知道那腥臭气从何而来,连忙跳开了几丈远,皱着眉头向小太监连连挥手,示意他赶紧带着人离开。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两个婆子离开了春和殿。
三人从春和殿出来后,径直向最近的东华门走去,每逢侍卫拦住询问,便以相同的理由应付过去,就这般有惊无险的出了东华门。小太监低声道:“殿下,前面就是东安门,出了东安门就算出了皇城了。”那浑身腥污的婆子开口答道:“若我记得不错,沿着皇城根街就能上长安街。”声音竟是如莺啼般婉转清亮。
三人待走至东安门时,又被守皇城的禁军亲卫拦住了,小太监依葫芦画瓢,几名亲卫扫了扫两名婆子,并未多加怀疑,挥了挥手让三人出了东安门。“咦?”一名亲卫有些狐疑的盯着三人的背影,他挠了挠头,嘴里嘟囔着:“哎,我说,那名婆子走起路来,怎么和我家怀孕的嫂子一模一样呢?”
站在他旁边的百户听到了,也仔细的盯着那婆子的背影看了又看,想起他们围住皇城的目的,张大嘴巴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那……那会不会是……”话音未落,只听传来一声喝叱:“你们在这偷什么懒呢?”常继祥骑着马慢悠悠的晃了过来,用手上的鞭子点着几人。
那百户指着那几人的背影道:“常爷,那……”还未说完就被继祥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指着这几名亲卫道:“你们是哪个卫的?瞧你们这站姿?你们长官是谁?平日到底是如何训练的?……”这几名亲卫连忙将身体站得笔直,却听继祥继续训话道:“别以为东安门清净,你们就能偷奸耍滑,待会儿见了你们指挥使……”
婉儿和张嬷嬷上了东皇城根南街的马车,方才长松了口气。张嬷嬷急忙将婉儿身上发着恶臭的比甲扒了下来,连声道:“我的殿下啊,亏你能忍,居然顶着这样的衣衫行了这么久。”婉儿一面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红黑发亮的妆容,一面苦笑道:“这算什么?徐膺绪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春和殿的人就连命也难保。”两人想起暴虐的徐膺绪,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鼓楼鼓声和钟楼钟声相继传来,宏厚有力的钟鼓声响彻了南京城,戌时定更了,城门就要关闭了。婉儿连忙振作起精神,从身上摸出赵明托司礼监小太监带给她的纸笺,细细一看,对早已候在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万宝楼。”
万宝楼位于中正街中央偏西,是一座颇有些规模的双层酒楼,青砖灰瓦,在这条南京城最为繁华的闹市大街上却不大起眼。随着定更的钟鼓声,南京城宵禁,待马车到得万宝楼时,客人们早已离去,只剩楼内的伙计们正忙着收拾清理,准备关门闭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万宝楼的伙计透着狭窄的门板缝隙已看不清两人面容,只觉是两名婆子装扮的妇人,他皱着眉头直往外挥手:“去去去,我们已经打烊了。”张嬷嬷正要上前与之理论,却被婉儿拉住了。婉儿上前笑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找你们东家的,不知可否与你家掌柜一谈。”
那伙计似未料到这女子如此年轻,怔愣了片刻,将门板又拉开一面,此时方才看到了女子的面容,只见其生得清隽秀雅,却是让人不由心生好感。那伙计面色微缓,声音柔和了几分,却对她们的说辞仍是半信半疑:“这位娘子,你们是想住店吧,前面那两家才是客栈。”
婉儿想了想,耐着性子道:“小哥,我们真的是来寻人的,麻烦您向掌柜通传一下。”不知这家东家到底有什么忌讳,任凭婉儿与张嬷嬷好说歹说,那伙计却就是不肯替她们传话。婉儿眼珠一转,已是抹开了眼泪,“这个没良心的,将别人肚子弄大了,一跑了之,还骗人说是万宝楼的东家。现在却是连门都不让进。”
张嬷嬷此时已是目瞪口呆,她抹了抹额上莫须有的汗水,扑在婉儿身上,开始哭天喊地起来:“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这么苦命啊!”两人一番唱念做打,已是惹来了不少邻居街坊探头打望。一时之间,伙计急得满头大汗,又看了看婉儿,方才发现这妇人已有了不小月份的身孕。
莫非真是东家在外面惹的风流债,伙计转念一想,却再不敢往外撵二人,将两人迎入楼内,恭恭敬敬倒了两杯水,方才道:“二位先坐下歇息歇息,我去找我们掌柜。”又过了半饷,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跟着伙计走了过来。
那男子一身直裰,头戴方巾,腰围大带,看上去不像商人,更像儒生。他早已听伙计说完缘由,哪里肯信,他上下打量了番婉儿和张嬷嬷,冷冷一哼道:“不知是何处来的疯妇,竟然敢信口雌黄败坏我家主人名声。若不是念你身怀六甲,早已将你打了出去。”
婉儿也不动气,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饰有描金云凤纹的玉佩,也不多解释,递给那掌柜道:“你们东家可是唤作荣老爹?我要见他。”这家万宝楼果然不是寻常商户,那掌柜接过婉儿的玉佩,只轻轻一扫,已是大惊失色,他又重新从头到尾打量了婉儿一番,身子已是微微发抖。
转瞬间,那掌柜如同换了个人,连忙上前向婉儿躬身一拜,急急道:“这位贵客稍候,在下这就去寻我家主人。”说完连忙让伙计将婉儿和张嬷嬷引至二楼招待贵客的雅间,上等茶水小吃好生款待着,自己亲自从马厩牵了马匹出了酒楼。
婉儿主仆俩足足候了大半个时辰,外面楼梯上方才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待那大头之人掀帘走进雅间,张嬷嬷看清他的容貌,大吃一惊,急忙上前两步,挡在了婉儿面前:“殿下,赵明那个狗奴才,居然早就投了他们。”
你道来者为何人?这位万宝楼的东家荣老爹,是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中等身材,面容平常,却是自有一番娴雅气度。来人正是魏国公徐辉祖。婉儿在见到徐辉祖的一瞬,也是大惊,脑海中旋即回想起徐增寿那段莫名其妙的话语:“这都是命,这都是命,我好恨自己不是大哥,若早知如此,当年在父亲面前我绝不会,绝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婉儿暗叹了口气,她定定的看了徐辉祖半饷,突然笑道:“魏国公这些年这般低调,原来是为了今天这一出。徐达打的真是好主意!让徐家几个儿子各站不同的队,无论孰赢孰输,你们徐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徐辉祖眼中闪过丝惊诧,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却是并未否认。
婉儿已知自己所猜离事实真相不远,她慨叹道:“世人皆知锦衣卫监察百官,但是并不知何人监察锦衣卫。若我所料不错,皇上监察锦衣卫的暗卫,是由你来执掌,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皇上,应该只有乾清宫大太监赵明了。”
徐辉祖眼中闪过激赏,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殿下果然兰心蕙质,我们徐家永远不会将所有宝押在一人身上。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家父的用意,那就不用再担心,既然徐家其他人早已成了燕王党,那我将永远站在太孙殿下这边,”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徐达,婉儿脑中正转着念头,突然从紫禁城传来一阵火铳的鸣枪声。徐辉祖面色大变,笑容立时敛去,急急道:“不好!您就这样不见了踪迹,宫内定是已发现。殿下还是早早的撤出城外为妥。”
婉儿紧紧的盯着徐辉祖的眼睛,并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神态:“魏国公,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徐增寿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除了逼迫我反诬皇太孙,到底还在等待什么?”徐辉祖见婉儿紧紧逼问,不由苦笑道:“家父既然这般设计,老四防我如防敌人般,怎可能让我知道?”
看来徐辉祖确实不知情,婉儿略微松了口气。她紧皱眉头沉吟片刻,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婉儿摇了摇头道:“我暂时不能离开南京城,我要借你的人用一用。”她眼中亮光一闪,冷冷道:“我要让京师的水浑上加浑!”
南京城南苑的兵营中,此时早已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奔赴南京城十三个内城城门,以凉国公蓝玉为首的众将俱已蓄势待发,等候着新皇的旨意。朱允炆坐在大营正中的椅子上,两旁围满了苦苦相劝的众臣。
“皇上,必须得趁先皇驾崩的消息还未传出之际,先平定京师,否则就将是天下大乱啊!”
“皇上,大半个朝廷和文武众臣都被叛军扣押在皇城南边的衙门里,政令不通两三日尚可,时间一长,各地就将谣言四起,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啊!”
“皇上,以京城叛军数量,拿下他们是轻而易举,皇上不可再逡巡犹疑,贻误战机啊!”
“皇上……”
朱允炆默默的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脸愈来愈黑,过了半饷方才冷笑道:“暂且不论紫禁城的太妃和小叔叔们,也不提公主驸马们,就连你们自己也提到了被扣在城中的文武众臣。我们今日敢攻城,城内那起子人就敢将他们推在前面当垫脚石。”
众人一语塞,不约而同的看向新皇的师傅兼老丈人马进周。马进周满脸胡子茬,看上去黑瘦憔悴,哪里还像往常的那个玉面书生,他嘶哑着嗓子上前劝道:“皇上,无论城中叛军背后是何人,他们都旨在江山社稷。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朝中众臣赶来当炮灰,先莫说天下会不会千夫所指,就是夺得了江山,谁替他们干活呢。”
朱允炆万没想到是自己的岳丈大人主动拆台,他跳了起来,指着马进周,浑身气得发抖:“马进周,好一个大义灭亲!你……你果真是全不把春和殿放到眼中。”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皇帝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却是没人敢说破。
正在君臣僵持时,一身士庶深衣的耿璿进到正厅中,朱允炆顾不得与众臣理论,满脸焦急的上前拽住耿璿,口中连声问道:“小璿,如何?”在场的众臣大多是其长辈,耿璿在众目睽睽之下,颇有些不自在,他向允炆行了个礼,方才道:“皇上,禁军那边传出消息,他们正在南京城四处搜寻,太孙妃殿下已经从宫中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流言起内外合攻
南京城在戒严后的第三日,十三城内城城门已是完全关闭了,荷刀持戟的胄甲士兵在街头巷尾四处流窜,不知在搜寻着何人。无论男女老少,凡身高六尺,肚大腰圆的,都要被细细查问一番,而年轻孕妇更是一个也不肯放过。一时之间,整个南京城草木皆兵,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天界寺外大市街的大市,是南京城物货所聚之地,含括了从米麦粮食,到鸡鹅鱼菜,再到柴薪盐蜡的几乎所有生活必需。城中的皇亲贵戚、勋贵名宦等高门大户,大多在南京城郊有庄子田地,这些物事也完全能自给自足。因此在大市这样的集市采买的人家,大多是商贾和南京城的寻常百姓。
大市的最西面有一排长长的商铺,商铺后院连接着几十亩偌大的仓库,这就是大市的米面铺子,也是南京城最大的米面集散地,这里存储的米面,足够供应整个南京城一月有余。而大市这些米面铺子的东家,都是大明数一数二的皇亲勋贵。南京城在开启城禁后,百姓们毫不慌乱,很大程度是基于对大市这些商铺的信心。
而在南京城的十三城门关闭后没两日,这上百家米面铺子,竟也关门闭户,只在铺子的门口高高的立着面旗帜,上面书有“罄”字字样。这样的情形,自洪武皇帝定都南京城后的这近三十年来,竟是破天荒第一次。
这日卯时时分,天色渐明,大市的米面铺子外已早早的聚满了人,将整个冗长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交头接耳,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