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梦 上.下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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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是你我能待的地方。」胡言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反正那也是个闲差,还不如去讨一纸通关文书,天南地北的游历一番,安安静静的过这辈子。」
「我不要!」安笙一双秀美的眉早已紧紧拧在了一起,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要走您走,反正我不走。」
「你!」胡言见小徒弟闹了别扭,正待责备,转念一想,安笙从小就向往大唐,如今好不容易来到了一直梦想着的地方,怎么舍得离开?
他……毕竟还年少啊……胡言叹息着。
可安笙哪里知道师父的心思,别扭性子一上来,谁劝都不听,又连珠炮般的开口:「再说了,师父您的手艺,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工匠?九龙白玉冠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就的宝物,可不就在您的手中见了天日?连皇帝都夸奖『鬼斧神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什么鬼斧神工?」听见安笙这番话,胡言忽然把袖子一拂,很是生气的样子,「那不过都是别人的一句话!要是昨儿个皇帝说九龙白玉冠不算什么,我们这十年的心血,就彻底化为齑粉,丁点儿也不剩。」
他说到激动处,猛地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做我们这行手艺,不要以为自己有本事,就目中无人了,却不知什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包括性命!到底值不值钱,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由别人来定,自己半点做不了主!」
安笙还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顿时愣住,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站在那里,皱着眉紧抿着薄俏的唇,一声也不吭,末了,才低低的憋出来一句:「……那我也不走……」
「你!」见小徒弟一脸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表情,胡言也无计可施,袖子一甩,气鼓鼓的回房去了,丢下安笙站在院子里噘嘴赌气。
◇◆◇
安笙生性执拗,再加上犯了倔脾气,认定了要待在长安,无论师父怎么劝说,都半点不松口。
见小徒弟心意已决,胡言实在没法,不禁后悔自己从小实在太宠溺他了,以至于养成了这么个别扭的性子。
临走之前,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安笙。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一心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来,可是露巧不如藏巧,尤其是做我们这门手艺的。」胡言紧紧握住安笙的双手,语重心长的道。
安笙的手指纤长秀美,漂亮得就像他做出来的那些精美玉器一样,晶莹剔透,却又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无清高。
胡言静静的看了片刻,才长叹一声,继续道:「如今因为九龙白玉冠的关系,定会有人慕名而来,你若是要做,记得不能给最好的东西,千万别把本事露尽了,不然……」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叹息,抬头看向长安那巍峨的城门,「这里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狼,什么都要最好的,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珍宝都搜刮到自己手里,当年太平公主是这样,安乐公主也是这样,我们这些小小的玉工,算得了什么呢……」
「师父……」看着胡言一脸凄然,安笙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知道师父、师叔年少时曾在长安住过,更在太平公主的南庄里做事,可后来太平公主事败,师兄弟俩便离开了长安回到西域。但是当年在京城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他们却从来闭口不提。
听见安笙的轻声呼唤,胡言这才仿佛自回忆中惊醒似的,笑道:「算啦,说这些做什么……」
他转过身去整了整马背上的行李,片刻,才又回过头来,脸上,是父亲般慈爱的表情,看着安笙道:「孩子,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吧,我和你胡语师叔,都在家呢!」
「……嗯……」安笙使劲点了点头。
「孩子,好好保重。」
说完最后一句叮嘱,胡言就上马离去,离开了长安。
大路蜿蜒,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尽头,马蹄溅起尘烟滚滚,来来往往的,数不清向往这盛世京城繁华的人,也数不清黯然失意的人。
长安如梦,梦如长安。
◇◆◇
翠涛居生意向来很好,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楼下喧嚣,楼上清静。
有点身份地位的客人,都习惯在楼上品尝佳酿,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吟诗作对,风雅无边,更有甚者,于酒肆之中谈论国事,也可见唐风之开放了。
鸿胪寺丞陈进向来狂放,又仰慕朱颜许久,每日流连翠涛居,定要打烊才肯离开,今日更是带了同事好友来,一尝翠涛居闻名遐尔的翠涛酒。
朱颜笑吟吟的送上美酒,漂亮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对着陈进轻轻的抛了个媚眼,对方就差点连酒杯都捏不住,骨头也都酥了。
「这位大人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翠涛居?」朱颜见同席的一人青袍宽袖,斯文英俊,便像往常一样靠了过去,笑道。
罗紫卿素来很少来胡姬酒肆,见貌美如花、身材婀娜的朱颜靠过来,香风阵阵,他不禁尴尬的转过头去,脸顿时也红了。
陈进见状大笑,「罗兄莫非是消受不了美人恩?要知道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
朱颜也嘻嘻一笑,正想开口,眼角看见安笙走过,连忙起身,「两位大人慢用,朱颜去去便来。」
陈进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安笙,问道:「这不是那位连圣上都夸赞不已的大师么?」
安笙倒是记得陈进,他与胡言初来京城的时候,身为鸿胪寺丞的陈进就负责接待事宜,不想在翠涛居遇到,于是礼貌的点点头,笑道:「大师不敢当,陈大人,多日不见。」
陈进也笑着行了一礼,然后介绍自己的同伴,「这位是罗兄,乃太常少卿。」
「在下姓罗,名紫卿,幸会幸会。」
罗紫卿久闻九龙白玉冠大名,哪知今日见到那宝物的雕刻者,居然不过是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波斯少年,又长得那么纤细漂亮,不禁惊讶万分。
安笙平时不是很会和陌生人打交道,现在遇到,不过是点点头,行个礼,秀美的面孔上虽然带着礼貌的笑容,算不上亲切。等招呼完毕,客套话一说完,他就想不到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干脆闭上那薄俏的双唇,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而他这副模样瞧在旁人眼里,就是一派的清高自傲难以接近。
陈进和罗紫卿脸上也就未免带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朱颜见状,连忙笑吟吟的靠了过来打圆场,对罗紫卿道:「罗大人看起来如此年轻,想不到已经是太常少卿,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她一边说一边朝对方抛了个媚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说不出的妩媚,却让罗紫卿一下子红了脸,尴尬的咳嗽一声,急忙错开眼去,却又正好和朱颜身旁的安笙对了个正着。
那样精致俊秀的面孔,漂亮得就算站在以美貌出名的朱颜身边,也丝毫不逊色,一双碧蓝的眼睛似乎比天空还清澈,正看向自己。
罗紫卿忽然觉得心里一动,一种从未有过、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便涌了上来,不敢再看向那双碧蓝的眼眸,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连忙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大口,不料却被呛住,顿时咳嗽不止。
朱颜最先忍不住,「噗哧」一声,格格娇笑。
被她这么一笑,陈进、安笙也绷不住脸了,都先后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罗紫卿更觉得尴尬万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偏偏陈进还打趣道:「紫卿啊,怎么如此激动?」
「呃……」罗紫卿大窘之下,也想不到怎么回答。他本来就不是那等伶牙俐齿之人,如今更是不知该反驳好,还是当作没听见的好。既然想不出,干脆就装作还在咳嗽的模样,躲过好友的打趣。
他一面又忍不住悄悄往安笙那方抬头,可刚抬起头,却看见安笙也正瞧着自己,脸上带着笑,没有丝毫的恶意和取笑的意思,他心里方觉得安慰了一点。
不过也因着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彻底解开了刚才那点尴尬的氛围,安笙显得比之前稍微亲切了一些,在陈进的挽留之下,更难得的留了下来共进晚餐,朱颜大方的送上了好酒好菜,宾客尽欢。
陈进身为鸿胪寺丞,平时来往接待的都是藩宾胡客,而安笙才从西域过来,也就顺带向他打听一些西域各族的风俗习惯,听到特别有趣的地方,更是拍掌叫好。
逐渐熟悉,安笙的话也就多了起来,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一看向罗紫卿,对方就会红着脸低下头去,要是找他说话,更是差点连杯子里的酒都洒了一桌?
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怪异不成?安笙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五章
如果说之前来翠涛居,都是被陈进硬拉着来的话,在与安笙认识之后,罗紫卿就觉得,自己其实也并非那么抗拒去那种声色旖旎的胡姬酒肆。
他生性比较拘谨,完全不似时下流行的那种文人习气,风流好杯,放浪不羁,游走在莺声燕语之间,流连于各色繁花之中。平时便鲜少呼朋引伴,大宴宾客,喝得酩酊大醉。
可自打认识了安笙,罗紫卿虽然还不至于主动开口来翠涛居,但是至少当陈进提议去喝一杯的时候,他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推辞,而是欣然前往。
连陈进也察觉到了好友的异样,时时笑他,莫非是仰慕朱颜姑娘,才改了性子不成?
每次被打趣,罗紫卿便红着脸低头不语,也不反驳,反倒是朱颜常常为他解围,笑呵呵的岔开话题。
朱颜年纪虽轻,可一双眼睛也是风尘里练出来的,又怎么看不出罗紫卿这个书呆子,心之所系到底是谁?
他哪里是仰慕自己,分明是对安笙有意而来!
只是罗紫卿懵懵懂懂,还丝毫不觉自己心意,以为只是对安笙一见如故,亲切而已。
朱颜这促狭小妮子,也乐得看他继续懵懂下去,懒得点破。
好在安笙那性子,只要认识了,觉得对眼了,就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变得热络许多。如今面对罗紫卿就是这样,每每笑脸相迎不说,连话都多了不少。
这点倒是让罗紫卿心里颇为受用。
再加上身为酒肆出资者之一的哥舒碧,贩酒从东都洛阳回来了,翠涛居一下子热闹起来。
以往罗紫卿就在安笙和朱颜口里听说过这个人称「石头」的突厥「奸商」,天生一股狂放不羁的性子,却又继承了他父亲哥舒翰的仗义豪爽,倒也是侠义中人,就只有一点不好,在商言商,生意做得精明,算盘敲得利落,半点不肯吃亏,彻头彻尾的商人本色。
哥舒碧带来洛阳的郎官清酒,众人品尝过后交口称赞。
朱颜不禁噘起了嘴巴,不满道:「我这儿的玉壶春也不输给朗官清呢!」
翠涛居自酿的玉壶春酒,也是长安出名的好酒,众人皆知,听见朱颜开口道:「我们自己做的玉壶春,今天开窖,两位大人要不要尝尝?」
陈进连忙点头,朱颜笑着出去,回来的时候拎着两壶酒。
「虽然不像翠涛那样有名,可是味道也不错,今儿个才第一次拿出来,两位大人就当是尝个鲜吧!」
玉壶春带点桂花香气,还未入口就已经沁人心脾。
陈进不禁赞叹了一声,「好酒!」
「郎官清虽然不错,不过朱颜姑娘自酿的玉壶春也不输啊!
「陈大人可真会说话~~」朱颜听见夸赞,笑得面绽春花,和对方打情骂俏。
众人正在说笑,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往他们所在的房间而来,旋即有人粗鲁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几人都惊讶的回头看去。
房门处站着一些全副武装的兵士,还有衙役官差,手里拿着铁链枷锁,满脸杀气腾腾,显然来者不善。
哥舒碧等人顿时愣住了。
哥舒碧见过世面,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陪笑道:「各位官爷,究竟有什么事?」
为首的官差却正眼也不看他,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御史院抓人,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听见是御史院的官差,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御史院,专司纠察弹劾百官,参与审讯重大案件,可自武后掌权以来,酷吏横行,便成了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阴森所在,进去的人,谁能活着出来?
近年来,御史院和大理寺两处地方,屈死了多少人,枉断了多少案子,罄竹难书。
可如今这教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御史院,居然来翠涛居抓人?
哥舒碧心惊胆颤的看向房内其他人,他们也正互相看着,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惶神色。
官差却等不得,大声喝道:「谁是陈进?」
「我便是。」即使心里惶惶不安,陈进还是应声。
「拿下!」
为首的官差一挥手,铁链旋即锁上了陈进的脖子,拉扯着就往外走,丝毫不管链子锁住的人被拉得踉踉跄跄,撞撞跌跌,走也走不稳。
见陈进被带走,剩下四人方才回过神来,互相对看了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朱颜跑在最前面。
陈进个性张狂,也许在言辞之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但是他为人磊落,人又有趣,朱颜倒也不是全然对他没有好感,如今见他被御史院的官差抓走,心里焦急又担心,紧追着来到酒肆前堂。
前堂早已被小二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不见一个客人,连之前那四个维持治安的执金吾兵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御史院的官差衙役,沿着墙壁站成一排,桌旁有一人,官服严谨,背对而坐。
「为何抓我?」忽然间飞来横祸,陈进大声嚷嚷:「本官到底犯了何事?要拿本官,也得真凭实据,不能信口雌黄!」
「闭嘴!」拉着他脖子上铁链的官差粗鲁的打断,「抓你自是有事!还给我端什么官架子!」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班作威作福惯了的御史院官差恐怕就要扬手给陈进两耳光了。
哥舒碧等人也追了上来,见前堂一派肃杀,心里也惊疑不定,互相看了几眼,然后都齐齐看向堂中坐着的那人。
想必这位便是今日的主角。
看官服颜色样式,怕是官还不小!
陈进正站在那人面前,愤慨的大声吼道:「为何抓本宫?」
那人却扬起手,懒懒的挥了挥,手下会意,一脚就向陈进腿弯处用力踹去,陈进顿时滚倒在地上,嘴里仍然嚷嚷不休。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亏你还是御史中丞,难道大唐律法都被你视为无物不成」
他话未说完,嘴里便被硬塞进一团灰沉沉的破布,只能咿咿呜呜的,再也叫嚷不出来。
那人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缓缓开口:「带走。」
只是平平常常的两个字,语气也不见得多激烈,甚至平缓得乏善可陈,听在安笙耳里却有如电殛,竟是惊呆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的哥舒碧,见对方也同样是满脸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