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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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骞泽迟疑了一下,有些心神不定,向远看了他一眼,正待替他接话,就听到有人说道:“阿灵她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哥哥结婚,她是想来的,我让她安心养病,身体要紧,自家人不拘这种俗礼。”
向远回头,只见叶秉林让叶昀推着,也到了他们这一桌。
叶秉林拍着轮椅扶手,笑着对莫建国说道:“老莫啊,不,现在要叫莫总了,不是孩子结婚,都请不到你啊。”
“我是时常想着你,老朋友能有几个,可是这些年各忙各的事,都疏远了。你们家阿灵没什么大问题吧,那孩子,从小就身体弱,怪惹人疼的,要保重啊。”
眼看叶秉林和莫建国两人老友一般执手言欢,即欢喜又不胜唏嘘,反正已经敬完了这一桌,向远给了叶骞泽一个眼神,两人说着“招呼不周,请各位满用”,便接着往别的桌巡酒。
一轮过后,接着敬茶前的换装时间,向远见四下无人,便拉着叶骞泽问道:“你们家跟莫建国是怎么回事?”
她旁观刚才那一幕,总觉得叶家跟莫建国有故交是真,但看莫建国话里有话的口吻,再想到两家多年未往来,中间必是有什么周章。
既是一家人,叶骞泽也不瞒她,轻叹一声便说道,“以前我爸爸和莫叔叔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伙伴,那时莫家就住在我们家隔壁几条巷子,我们两家往来的还是很密切的,至少我回城之后那几年,莫叔叔算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莫叔叔有一子一女,小儿子莫恒比叶灵大一岁,我们家院子大,他经常和他姐姐过来玩,我们几个都是很熟悉的。莫恒喜欢跟叶灵逗着玩,十几岁的男孩子,恶作剧也是没有恶意的,不过你知道阿灵那脾气,什么事都往心里去,大概是莫恒老在回家的路上吓她,抢她的书包,把她惹急了。后来有一次,莫叔叔再家里跟我爸爸谈事情,莫恒在院子里踩着梯子去摘树上的芒果,叶灵正好从外面回家,经过院子的时候,莫恒在树上开玩笑的用芒果扔阿灵,那时我还在学校,大人都在忙,杨阿姨也没有留意,阿灵估计被砸疼了,恼得厉害,就在莫恒的梯子上推了一把……”
向远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莫恒,他摔下来……难道摔死了?”
叶骞泽想起过去心有余悸,“人是摔下来了,而且是掉在水泥地上,当时我一回家,就看见一滩的血,只知道大人一发现,马上送了医院,命是捡回来了,但是……一条腿算是落下了一辈子的毛病,还有脑袋,唉,虽不至于傻,但也比不上过去灵活了。”
“不用说,你爸的生意伙伴就这么没了。”向远想着他描述的那些往事,也不禁苦笑,也难怪莫建国那般表情言语,仅有的一个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虽说小孩子不懂事,怪不得大人,但心里终究还是有怨的。
“是啊,莫恒的治疗结果一出来,莫叔叔就抽走了合伙生意中自己那部分的所有资金,我爸爸百般道歉劝说也留不住,公司也一度遇到危机。最后虽然两家没有吵上法庭,也没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但是交情是完全没了。没过多久,莫家也搬走了。这几年,莫叔叔的鼎盛集团生意越做越大,江源却错过了良机。莫恒落下了一辈子的残疾,阿灵也成了那个样子,所以才说,世事难料。”
向远倒无心感叹,她在意的是更实际的事情,“那莫恒现在怎么样了?”
叶骞泽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前几年莫家把他送出国外治疗,不过想要恢复成正常人一样,估计是难了。”
向远看着看上去相谈甚欢的叶秉林和莫建国,故人重逢,旧事再度被翻起,以鼎盛现在的财力,焉知是福是祸?
入夜,客人一一离去,新人送客时给每位到场的客人都送了一份小礼物,其中除了糖果,还有一张脚下这尚未建成的度假山庄的贵宾金卡。一场喜事宾主尽欢,完美收场,永结同心的话说着说着,就在夜风中散了,天长地久却才拉开序幕,谁也不知道等待在后面的会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 小聚
那场婚礼过后,沉寂了多年的叶家一夜之间知名度大增,当然,同时声名在外的还有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中的温泉度假山庄 ,它一旦建成,将成为G市第一个拥有天然温泉资源的大型商务休闲场所。
向远和叶骞泽并未安排蜜月旅行,只休了三天婚假,就各自回到岗位上班。正式嫁作叶家妇的向远毫无悬念的官升一级,填补了那个一直为她空悬着的销售总监一职,除分管江源所有对外经营工作以外她还在叶秉林的授权下负责江源所有的副业的管理,其中包含了一个电子配件经营部、一个金具销售公司、甚至还有两间干洗店,当然,也少不了原本在叶秉文旗下的 广利投资公司和广利出资的温泉度假山庄。
对于广利,虽然名义上还在向远和叶秉文的“共同管理”之下,人事、经营、行政归向远,财务方面方面仍在叶秉文管辖之下,但大家心中都有数,没有了人事任免、经营决策以及日常事务管理权限,所谓的财政大权不过是一纸空谈,再加上温泉度假山庄的项目管理者是滕云,滕云直接对向远负责,而向远直接对叶秉林负责,叶秉文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保留原职也许只是叶秉林对自家兄弟面子的顾念罢了。
叶秉文当然心有不甘,然而向远是名正言顺的叶家媳妇,她身后俨然是安享天年但仍抓住江源命脉的叶秉林,叶骞泽是她的枕边人,自不必说,叶昀虽也持有江源和广利的部分股份,先不论他年纪尚轻,从不管事,就算他插足公司的事务,难道叶秉文能指望叶昀的天平倾向自己的一方?
在公司里,叶秉文手下原本也有着一帮为他做事的人。但他平日为人刻薄,对待犹如心腹的滕云尚且如此寡恩,何况他人。利益方面。即使平时有所得,蛋糕他自己吃了,其余人不过瓜分些碎屑。如今掌权的向远虽也不是观音菩萨,但是她的作风大家都很清楚,她就是一个极度重视实效的人,只要你能出她要的那个结果,最起码,好处是实实在在的。因此,可以说,现在向远在公司里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跟她比起来,叶秉文不过是丧家之犬。不过向远倒没有痛打落水狗,平时无论公私场合遇见,她对叶秉文俱是客客气气,一声“叶总”或“二叔”叫得毕恭毕敬,毫不含糊。用她的话说,别把狗逼急了,给它一口吃的,让它在墙根下转悠就行,它要真跳墙咬人,反倒不好收拾。
偶尔也有清高者不屑向远靠着婚姻,以裙带关系身居高位,传到耳里。她付之一笑,“就连伟人也说过,关系也是生产力。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可以舍近取远就是迂腐得不可救药了。”
婚后没多久,为感谢章粤在各方面人脉关系上的疏通牵线。向远特意请她夫妇在左岸吃饭。结果应邀而来的只有章粤一人。
“怎么,请不到你家沈总?”向远问。
章粤一笑。大大方方说,“我都没告诉他。我们两个女人一起聚聚不是更好吗?我说向远啊,你好不容易请我吃顿饭,还偏偏定在我的地盘,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向远拉她坐下,“这你还不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有生意干吗让别人做去了。你放心,说了我请,就算在你自家的餐厅,该埋单的我一分不少。”
“啧啧。”章粤立马挥手召来了服务员,“你现在是人财两得,我再跟你客气就天理不容了。”
自家的菜单不需看,章粤就洋洋洒洒的点了长长一串,也不管两个人能不能吃完,痛宰向远这除了名的铁公鸡的心思昭然若揭。向远虽对她这种小女人心思不以为然,但是并不计较。
最后点到酒水的时候,章粤询问了她的意见。
向远说,“老规矩,一杯水。”
“看你对自己那吝啬样,一年到头白开水就喝不腻?”
“这倒不是图省钱,我不太喜欢饮料,甜的酸的反而腻人,酒量又不行,还不如一杯水……唉,你不是刚说了戒酒吗,怎么这就破戒了?”
章粤点了杯烈酒,打发走服务员,眨着一双善睐明眸对向远说道:“不是破戒,是为了庆祝我戒酒,最后喝一杯。”
向远嗤笑,“得了吧,你不会是每天庆祝一回吧?”
“真的是最后一杯。”章粤一脸的认真,“再跟你喝一杯,以后就再不喝了。这酒啊,也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什么味道都淡了。你说这人吧,还是得甘苦自知,幸福的时候,喝什么都是甜的……笑什么,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心里苦的时候,白开水恨不得加三勺糖。”
“这可不像章大小姐说的话啊。你的风格不一贯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吗?”
章粤哈哈大笑,“我不过就那么一说。”说着,她用手肘顶了顶向远,神态暧昧地问道:“怎么样,新婚燕尔的,生活还算‘幸’福吧。”
她刻意强调的那个字眼,言外之意向远焉能不知,本想不予置评,然而当着难得的一个同性友人的面,她低头喝了一口水,还是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章粤就来劲了,益发凑近了她,捂着嘴笑,“叶少一看就是温柔多情的公子哥,绝对是善解人意,知情知趣,精耕细作……”
“够了啊,喝你的最后一杯吧。”向远轻描淡写的阻住了章粤的八卦,“说点情趣健康的吧,比如说你跟沈总最近如胶似漆的原因。”
“得了,少跟我假装正经,你的耳根都红了,联想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这个我了解,了解……”向远以刀枪不入著称,章粤好不容易抓到把柄,如何肯放过。
向远忍不住抚着额角笑。“我怕了你了。”
章粤号称一双眼睛阅人无数,识人极准(当然,主要是指长得好的男人)。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这点向远甘拜下风。正如章粤所言,叶骞泽天生感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情人,更是无微不至的好丈夫,他的人,他的感情并不浓烈,毫无侵略性,那柔情蜜意却如随风入夜的细语,润物无声。
向远是再聪明要强不过的一个女人。这些年职场拼杀,整个人更是如岩石包裹,坚不可摧。然而叶骞泽不同,他是向远没有任何武装的时候就长在她心里的芽,如今他只需一个眼神,一个触摸,那嫩芽就长出了参天大树,自内而外的挣脱她防备。她碎得只剩最温柔的内核,毫无屏障的在他面前。他覆盖她,充实她,向远一度有种错觉,只需有他在旁。她何用自我庇护?
那些夜晚,月光撩帘而入,流淌在床沿,向远在最快乐的一瞬总是徒劳的伸出手,想要抓紧那如水清辉。然而每当她合拢手指,手心就只余黑暗。它如约而至。却不能留在身旁。于是向远只得闭上眼睛,当她看不见光亮,可以捕捉的就只有身边温热的躯体,假如一切都是虚幻,至少当时的相依是真切的。
每当她紧闭双眼,叶骞泽就会在她耳边细细的追问,“向远,你不快乐吗,你难道不快乐?”他总是太小心,然而就连他也不明白,向远一如大多数女人,她心中的欲望远大于身体的欲望,所以,他赐予她战栗和最大的快感更多的是源自心灵而并非感官。她爱上他,她爱上她的爱。
“回味完了吗?浮想联翩了吧,真是让我嫉妒啊。”此时章粤点的酒已经被送了上来,她抿了一口,看着脸色泛红的向远吃吃的笑。
向远咳了一声,将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斜了章粤一眼,“嫉妒什么?你千里挑一,非他不嫁的沈居安难道不如人意么?”
章粤却托着腮说道,“他当然是好的,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不过我更羡慕捂在手里暖的,有热度的。”她看了一眼向远怀疑的眼神,摆手笑了起来,“哎呀,跟你说这个,比分析股市行情要难。别的我不如你,可唯独男人比你见得多。”
“说得像真的一样。”
章粤又喝了一大口,原本就妩媚的脸上愈发艳丽不可方物,“骗你干吗,唉,我跟你说过吗,我结婚前的最后一个男朋友是法国人,我喜欢法国的男人,爱的时候热得浑身想要着火。”
向远不禁失笑,“小心引火烧身。不过反正离那么远,想想也无妨。”
“不,不远了。”
向远仍是打趣的眼神,却看到章粤的笑容多了别的意味,“向远,我要回法国去了。”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是“回”法国,而不是“去”。
向远一愣,章粤是个小事装糊涂,大事却再清醒不过的人,她不像在开玩笑。
“你要走?沈居安呢?章粤,你要想清楚。”她不想问章粤夫妇之间究竟有没有问题,那么多次,她扶着烂醉的章粤回家,心中岂能无数。然而以章粤对沈居安的感情,她要走,何用留到现在。又何况,不久前他们夫妇俩双双出席向远的婚礼,那琴瑟和鸣,恩爱无比的模样难道也是假的?
章粤没有回答向远的问题,反问了一句,“向远,假如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会怎么办?”
向远莫名的觉得这个问题耳熟,她慢慢想起了当年还在婺源的时候,她第一次遇见叶灵,叶灵也问过她一个类似的问题。她于是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为什么你们不能问我,假如我爱的那个人很爱我,我会怎么办?”
章粤说:“因为你的那个假设太难了。世界太大了,芸芸众生,爱又是微妙难捉摸的东西,你能遇到了心动的人,已经不容易,他恰好又对你有意,这不比中彩票容易。大多数人不都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吗?”
“你呢,你会怎么办?”
“我相信他爱我。”
“什么啊,我问的是假如,假如他不爱你,你怎么办?”
“我回答的就是假如,假如他不爱我,那我就说服我自己,相信他爱我。”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但这样会让我比较快乐。当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如果自己爱的那个人不爱自己,有的人会逃避,假装自己也不爱那个人;有的人会把这种感情转移,爱上另外的人;有的会死守原地,逼疯了自己;有的会跟别人结婚,一辈子想念;有的会阴魂不散,伤人伤己;还有的会干脆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他爱的人所爱的人……”
“怎么就像绕口令一样。”
“向远,你是我见过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