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品男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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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逃避与命运 一
忠实的鸽子把元常十万火急的消息带回北苍国,皇帝在看完元常的信后,有好一阵脑中一片空白。纸笺不知何时自手中如一片枯叶飘落,被随侍一旁的安荣拾起,在看清信中内容后,安荣心下也是一紧。
“陛下,要派人去寻皇后么?”
“当然。”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如今这个样子离开,朕更放心不下。师伯,把所有人都遣出去,务必将人找到。不过……不过,若发现他的行踪,切记,不可前去打扰,暗中盯着,让朕知道他好好的即可。”
安荣瞠目,“陛下,发现皇后,不把人带回来么?”
皇帝攥了攥拳,“他选择离开,就是心里不知该怎么办,至少说明目前他没有原谅朕,朕不想去勉强他。知道他过得一切还好,朕便心满意足。朕,等他自己回心转意。他不是心狠之人,朕一直都相信。”
安荣接过皇帝扔过来的令牌,转身出去部署。大殿里,皇帝忧虑中,却也得到一丝慰藉。你谁也没选,那么,朕如今与干戈,这个回合似乎是平手哦。
相较于北苍皇帝暗中几乎把整个北苍国翻过来寻人,干戈这边明着倒没多大动静。不是干戈不心急,是他不想大张旗鼓地寻人,担心把人迫得太紧。派出的人一拨一拨返回,干戈由期望,渐渐转成失望。一个大活人,难道从人间蒸发了不成?一阵苦思,打破脑袋,干戈也想不出贺兰骢能去什么地方,纵是天大地大,可他能去的地方就那几个,只要他露面,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哪会像如今这样,渺无音信。
夜已深,黄文体贴地把手中的斗篷给干戈披上,“陛下,起风了,早点安歇了吧。”
“你说,他会去哪里?”干戈喃喃低问身边的人。
黄文道:“陛下,臣觉得,延平侯需要安静,他有很多事情要去想。在这里,恐怕他根本无法静下心去考虑自己该何去何从。”
“你说什么?”干戈的声音一下大起来,“难道,留在自己的兄弟身边,会左右他的决断吗?”
“陛下。”黄文耐心地说:“公道既然还给了延平侯,就该许与他自由决策。在这里,有陛下,也有代表北苍皇帝的近臣宪王,陛下为了挽回延平侯所做的努力,那宪王照样会帮着北苍皇帝去做。所以,臣认为,延平侯只是暂时离开,等他把一切想明白了,自己会出来。”
干戈想了很久,没有信心地说道:“若真如你所言,倒也没什么,可是,北苍国那边,还有两个稚龄幼子,会牵绊他。他没恢复时,夜里梦靥,叫那两个孩子的名字,可见他还是会想念他们。”
黄文叹息着,“陛下,这个谁也阻止不了,父子连心本是天性。无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可延平侯诞下他们,这血亲是割不断的。延平侯如今难以作出决定,想来与这个也有关系,给他点时间吧。”
“是啊。他若是心里挂念那两个孩子,此刻,怕这心里也不好过,总不能让他露面,然后杀进北苍皇宫,抢出那两个孩子吧?这种事,想着是痛快,不过是嘴头上练兵而已,难道北苍皇帝是傻瓜,坐等着让他把自己的继承人抢走么?”
黄文呵呵一笑,“所以,陛下,耐下心再等等,会有好消息传回。”
干戈推开纱窗,看了看寂静的宫院,叹笑一声,“才发现,你劝人的本事,很高明。”
黄文一怔,“是么?”接下来,人影一晃,干戈已经站在他面前,送上一吻。
如此绯靡夜色,帝心大动……
三个月后,东林江宁早已是烈日炎炎、蝉鸣鼓噪。
原东林国君,如今的留侯赵栋,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遣退身边伺候的下人,一人步履匆匆,拐进府中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是赵栋府中的禁地,无论是府中的下人,还是赵栋的几房妻妾,均不许踏进一步,否则家法伺候。在这里,平日里,只有几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负责日常的打扫。
朱漆木门紧闭,赵栋放下手中食盒,啪啪,扣响门环。吱呀一声,门开了,自里面现身一人,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形稍显清瘦,一见是赵栋,点头把他让进去。
赵栋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在桌上,最后取出一只青花瓷碗,里面是一只红蛋。有些不好意思,赵栋道:“表哥,早上三房小妾生个男孩,把你的午膳耽误了,不过,还好,这红蛋能及时送过来。这地方虽是很偏僻,但我不能总过来。”
坐在桌前的,正是失踪了几月的贺兰骢,大概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他在离开西戎国后,返回东林故地,直接躲进赵栋的家。那天深夜,赵栋一见风尘仆仆的贺兰骢,那嘴巴张的,能把眼前的红蛋整个塞进去。
赵栋把贺兰骢安排到这个院落,一来是为了躲人耳目,二来这里清静,不被打扰。贺兰骢既然找上自己,那只有一个理由,不希望被人发现行踪。以当初赵栋对他所做的事,自是不会令人想到人躲在这里。好在,赵栋这次对得起贺兰骢对他的信任,几个月,他在这里,倒也享受一片清宁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赵栋自知自己当初对他不住,如今他人就在自己府上,除了衣食厚待,他从未问过他此次躲在自己家中的原因。
贺兰骢听赵栋说得弄璋之喜,心里也一阵替他高兴,“表弟,恭喜了。”
赵栋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几声,“表哥,你知道的,我这都而立之年,才得这么个儿子。前面几个妻妾不争气,生的都是女儿。”
贺兰骢扑哧一声笑了,“别着急,你正当壮年,以后还会再有子嗣。女儿也很好,很贴心,会疼人。不要偏心,他们与你有父子缘,好好待他们。”
“啊,嘿嘿!哎呦,表哥,快点吃啊,菜都要凉了。”
一句话提醒贺兰骢,他其实已经很饿,方才跟着赵栋一起高兴,反倒把吃饭这事给忘个干净。
赵栋走了,他有新生子要照看,如今很忙才是。
灯下,贺兰骢默默拿出一对布偶,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布偶的笑脸和远在北方深宫中那对稚子天真无邪的笑脸相重合。这么久了,你们还好么?想到了那对稚子,马上眼前又出现曾经令自己深陷噩梦中的人。你如此纠缠我,不肯放手,就是想让我相信,你对我是真心?呵,真心……
贺兰骢很晚才躺下,闭眼一夜乱梦。
夜鸟归巢,玉兔西斜,就连本该当此季节活跃的蝉儿,此刻也静静蛰伏于树,将清净还给卧房内辗转不得好眠的人。
“你说什么?”次日,赵栋给贺兰骢送饭,听说他要出去走走,不禁大吃一惊。
贺兰骢笑笑,“别担心,去看看寒霜而已。”
赵栋还是皱了皱眉,“表哥,外面应该很多人在找你,我担心……”
贺兰骢点头,“我知道,不过,寒霜的祭日马上就到了,我想临行前去看看她。”
“临行?”赵栋手一顿,放下盛了一半的汤,“你要走?”
贺兰骢嗯了一声,“我不能在此久留,这世上,有我逃不开的人,可我不甘心,总是要试一次才好。”
“你要去哪里啊?这里很僻静,不会有人打扰,想那皇、元文敬,也不会想到你在这里。别走,你这次肯回来找我,我很感动,终是手足最亲。”
贺兰骢冲他轻摇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懂么?”
赵栋哑然,继而面色黯然。
午后,贺兰骢换了一身长袍,带上赵栋给他准备的竹笠,悄悄自留侯府侧门而出。这是多年来,他最孤独的一次走在江宁大街上。拿着赵栋为他准备的冥烛纸钱,匆匆扫了眼井然有序的街道,贺兰骢哂笑一声,加快脚步。贺兰家的墓园内,孙寒霜的墓显然平日有专人打扫,许是赵栋特意命人为之。
贺兰骢默默将冥烛点燃,又取出纸钱,在墓冢上压了几张,这才开始把纸钱投入墓碑前的小瓦盆中。手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抽出纸,投入燃烧的瓦盆,自始至终,也未开口。
墓园外,有两个人,在大街上发现贺兰骢的身影后,一路尾随至墓园,他们迟疑了下,确定是贺兰骢后,不禁一阵狂喜。
一人悄声道:“你快回去给主上报信,我在这里盯着。”
贺兰骢在孙寒霜的墓前坐了很久,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墓碑,此刻,他终于开口。他说:“寒霜,你是那么爱干净,怎么可能会脸上沾了灰尘,而不擦去呢?为夫帮你可好,这么多年,为夫没帮你做过什么,今日,就让为夫为你擦擦脸吧。”
动作很轻,很小心,很仔细。一阵小风吹来,吹乱贺兰骢额前一缕如墨青丝。他站起身,四下望望,无奈叹笑一声,“你不满意是么,难道是埋怨为夫笨手笨脚,连给自己的妻子粉妆着面也不会么?”
贺兰骢面上现出少有的轻松,他微笑着,似对墓冢内的孙寒霜,又好像在对着自己说……
贺兰骢又在墓园待了一阵,知道日薄西山,才把竹笠带好,走出墓园。他在江宁大街上转了很久,最后,转到了他当初抓住元文敬的地方。那个倔强的孩子,当初带着鄙夷与不屑,不停扭打,想挣脱自己的桎梏,最终,还是被自己带走。如今,街景依旧,当年的人已经不复。孩子是会长大的,他的手腕,自己已经领教过。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千疮百孔,难道不是拜他所赐么?数次命悬一线,若真是咽了那口气,倒也落个痛快。活人死人,本就是一口气的差别,你把我救活,也不过将我变做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元文敬啊,也许,你现在给我的,看起来,已经是世上最尊贵的位置,也许你现在是真心在喜欢我,可是,你的爱,我承受不起。你我恩怨两消,放我一马如何?我远远地离开,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身在高位,既然要勤政,就不该把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就这样罢。
掌灯时,前来送饭的赵栋,在焦虑不安中,终于等来贺兰骢。
“表哥,怎么才回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见赵栋一脸关心,贺兰骢回以一笑,“别担心,没事。我不过在街上转转,好了,别想太多,来看看这个。”自怀中拿出个红缎小包,递给赵栋。
“这是什么?”掂了掂,有点分量,赵栋笑问。
“打开看看,不过,别和过去宫廷御制的比较。”
赵栋这下更好奇,扯了封口的缎带,倒出里面的东西,一下愣住。一对婴儿的金手镯,一只长命锁,虽没有宫廷里的精致,从做工看,却也是难得的上品。
“惠昌银楼的东西。”
赵栋眼睛一亮,打趣道:“表哥,惠昌银楼的东西价格不菲嘛,你这手笔可不小。”
贺兰骢抚额而笑,“疼自己的侄儿,做伯父的,当然不能太小气。”
赵栋把酒菜摆好,酒杯斟满,给他递到面前。
“既然决定要走了,今天,弟弟敬你一杯。以往是兄弟做错了,望表哥不要记恨。”
贺兰骢很惊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可是不易。果然,时事造人啊!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什么恨不恨的,我不记得。姑母不是说过么,朝堂之外,只有兄弟,没有君臣。”
“表哥……”赵栋喃喃着,声音很低,不知说着什么。
贺兰骢取出一副餐具,笑道:“明日我便走了,来,今天我们一起吃饭。”
“好。”赵栋应了一声,在贺兰骢对面落座。
偏僻的小院子,赵栋与贺兰骢在庭院中就着月色畅饮不休。推杯换盏间,说了许多过去从不曾言明的心中秘密。第一次,二人毫无嫌隙地说了很多,贺兰骢说得畅快,赵栋只听得热泪盈眶。
“表哥,如果可以从头来过,赵栋誓做一代名君,绝不辜负祖宗的厚望,守住宗庙社稷。”
“我信你。其实,你小的时候,也不那样的。”
“真的啊?”赵栋眼珠动了动,反应开始迟钝,“是啊,表哥,看你在母后面前,背诗文、舞剑,得到母后夸奖,我总是很难过。老人家只知道让我背书,可背不下来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嘛?可是,母后只会让太傅打手板。”
贺兰骢见赵栋很是委屈,叹笑一声,“过去那么多年,你还记得啊?”
赵栋翻翻眼睛,“当然,不然你试试被打手板的滋味。”
被打手板的滋味?贺兰骢一怔,戒尺是先生惩罚犯错学生的,自己这几年,也没事挥舞那把戒尺,可针对的人却是……
二人又喝了一阵,也不知喝到何时,贺兰骢只知道赵栋离开前,把自己扶到床榻上,还不忘给自己盖了被子。
次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贺兰骢先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才伸个懒腰坐起来。穿戴整齐,简单洗漱了,贺兰骢把上路必备的东西准备好。
昨晚过来时,赵栋给他带来很多银票,知道他的防身武器是九节鞭,他在此居住期间,赵栋特意又打造了一条精钢九节鞭给他送来。
“谢谢了,表弟。”
贺兰骢一笑,背好包裹,打开院门,一下愣住。
99、逃避与命运 二
北苍皇帝在苦苦等待寻到贺兰骢的好消息,一晃三个多月,消息是传了回来,却不是安荣派出的人传回的,而消息,显然也不是好消息。翼王命人给皇帝递消息,贺兰骢落在他手上,若要保这北苍皇后平安,请北苍皇帝屈驾带着玉玺,前往江宁一叙,若是不来,后果自负。皇帝正在苦思对策时,元常自西戎国飞鸽传书,西戎新君干戈也接到翼王拿贺兰骢作为要挟的信。
“他简直比朕还卑鄙!”皇帝宽大的龙袍一扫,御案上的书本笔墨纸张全部落地。自认为自己手段见不得光,不想这世上居然有人比自己更阴。
安荣小心地道:“陛下,都怪老奴不好,没有抢先找到皇后。”
“这和你无关,贺兰有心藏起来,又岂会让人找到?那赵栋出卖了贺兰一次,这次为了保全自己,再次将他出卖,哼!上回为了说服他答应让贺兰老夫人提前发丧,朕给他颁了免死铁券,不过,这次,朕不会饶了他。还有那赵祯,若是他敢伤贺兰一根汗毛,朕定要将他五马分尸。”皇帝面色阴郁起来,双目迸发两道危险的寒光。
江宁赵栋的府内多了很多陌生人,反倒是过去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不见了,就连当家主母也是一面不露。贺兰骢从前藏匿的那个小院落,此时已被团团包围。
翼王一面享受般品着香茗,一面拿眼角余光观察靠墙而立的贺兰骢。来了几次,这人不急不恼,镇定如常。看着这幅和干戈极度相似的容貌,翼王叹息一声,“可惜了。”
贺兰骢嗯了一声,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