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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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净榆一瞟见青苔,却胡乱的摇著头,“我不回去,不要再见他了!”
但这麽一来,也就是承认认得此人了。
赫连明光犹豫了一下,庄净榆却靠在他身上急切的哀求著,“带我走!快带我走!”
“好!”那恳切的目光让赫连明光不再迟疑,“我不知道你们出了什麽事,不过他现在不愿意跟你回去,还是让他静一下吧!”
奉命保护的青苔咬了咬唇,不知该不该再阻拦,只好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後。
刚出了门没几步,就有一团白影冲了上来。
“净榆,净榆!”雪梦上前扶住庄净榆,气急败坏的道,“怎麽醉成这样?快跟我回去!”
青苔见了他,可松了口气。
赫连明光有些眼晕,今天这是什麽日子啊?见著一个美男子就算了,怎麽又出来一个?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就在他流著口水看美人之际,美人已经很不客气的从他怀里,把那个醉美人给抢了过去。美人的力气还真不小,三两下就把醉美人塞进自己的马车里。
雪梦对他行了一礼,递上银两,“多谢这位大爷相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请问,公子尊姓……”
赫连明光话还没问完,性急的美人已经跳上马车翩然而去了。他把玩著手中的绿玉扳指呵呵一笑。不说就以为他查不到麽?看来这次南下是来对了!他心情很好的慢悠悠继续逛著市集。
当庄净榆终於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他只觉头痛欲裂,好半晌才想起白日之事。
房中烛火明亮,却是陌生地方。微微一动,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醒了?”
“青苔?”难道我又回了侯府?
青苔看出他眼中的疑惑,递了杯温水给他,“这里是三绝馆,雪梦公子的住处。您喝醉了,他遇到了,就把您带回来了。”
庄净榆喝了水,感觉好了许多,略一思忖,便明白这谎言再拙劣不过。雪梦哪是那麽巧遇上的?定是他们专程通知的。怕他不愿回侯府,才送他来这儿,否则青苔也不会跟来了。
犹豫了半天,还是问起那个最挂心的小家夥,“小榆钱儿……怎麽样了?”
“这个我却不知,您一走我就跟出来了。”
青苔倒是老实,连谎话都不肯说一句哄他放心。
“净榆,你醒了麽?饿不饿?我让厨房备了有吃的,喝粥好麽?”雪梦象阵风似的进来,满脸的关切不是做作。
庄净榆叹息了一声,“青苔,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雪公子说。”
第十九章 有情无情
暗夜无声,在庄净榆静静瞧著他的目光里,雪梦忽然有些局促,好象做错事的小孩般不安。
“净榆,你……你想说什麽?”
“他有什麽好?值得你这样。”
“你说什麽呀?”雪梦的脸微红了,目光闪躲。
“雪梦,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在说什麽。我只能说,为了他,不值得。真的,他不值得。”
又是一句不值得,依稀很多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雪梦的眼神忧伤又无奈,可是,他就是遇上了,陷进去了,让他怎麽办?
雪梦慢慢的坐了下来,面色灰败,全无平日的光彩,“你什麽都不记得了,那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其实故事很简单。
一个沦落风尘的小倌,遇到一位年少多金的公子,公子买了他的初夜,还有往後的许多夜。
起初的日子总是很甜蜜,公子很温柔,看起来也很多情。小倌对公子从心存感激,到渐生爱慕之意,到开始期待长相厮守。
可是有一天,公子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清雅脱俗的少年。公子望著他的眼神同样温柔,又同样多情。
小倌想,那我一定要做得比他更好,公子才会更喜欢我。
所以他竭尽所能、掏心挖肺的对这个少年好,更是做到公子要他做的每一件事……
公子确实对他不错,替他赎了身,安置了住处,甚至於每月拨付银两,保他生活无虞。逢年过节,总会有厚礼奉上,却从此绝迹不再踏足。
他不懂,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他碍於家中妻妾无法对自己更好?可明明,他又堂而皇之的那个少年带回了家。
若是无情,何不一刀两断?若是有情,为何又这样若即若离?
庄净榆自嘲的一笑,“你以为他喜欢我?”
“他对你……确实不一样。”要承认这句话真的很难,很苦涩,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庄净榆很冷静的分析,尉迟睿会找他回来,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定是跟小榆钱儿有关。成人可以伪装,孩子却不会,小榆钱儿是真心喜欢他,真心要和他亲近的。
可纵然知道又能怎样?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原则,容忍他爹的放肆。
对於小榆钱儿,他只能说抱歉了。
“至於你──”庄净榆定定的望著雪梦,“我只有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好自为之吧!”
雪梦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
庄净榆对尉迟睿的恨意又添一分,看来,他迷惑人的本事不小啊!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年封掉了记忆,否则,他就是第二个雪梦吧。整日沈浸在无望的情感中自怜自艾,憔悴枯萎。
青苔送来几样清粥小菜,庄净榆很从容的吃著,似乎白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全部从他的脑海里抹去。
公子,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青苔在一旁偷偷的望著他,目光竟有些痴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天牢里。
那年,青苔也才十六,脸上还没有这道丑陋的疤。他在永安侯府伺候已有二年多了,身手好,人又伶俐,刚被执掌兵部尚书的尉迟睿收作贴身小厮。
可他,还另有一重身份。他很小心的掩饰,自以为那是个尉迟睿不知道的秘密。
那天夜里,尉迟睿忽然抽出一份卷宗,说是要去提审个人犯。
青苔很是奇怪,那不过是个杀了个八品县丞的江湖中人,卷宗上注明已经释放了。可人怎麽又被提到京城来了,还要劳烦永安侯亲自去审问?
可青苔一向很懂规矩,什麽都不多问,忙拿了腰牌,跟著尉迟睿就出了门。
尽职尽责的验过腰牌,看守才放行,绝不因为是永安侯而网开一面。
这也是侯爷驭下有方,他十五岁时便承袭了永安侯的爵位。十七岁便接掌了兵部尚书一职,并在错综复杂的朝中局势下,稳稳坐到现在。若是没有过人的城府与心智,仅凭家中余荫,根本不可能做到。
青苔一向对这个年少的主子保持著高度的敬畏。偷瞧他的神色,依然猜不出半点心思。
“哗啦啦!”夜阑人静里,拉开锁链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
跟著看守一步步走下长长的台阶,步入牢房。青苔暗自猜想,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犯?是要拉拢还是要处死?
阴暗潮湿的房间,腐朽难闻的气味,高大宽厚的墙壁,明明灭灭的灯火摇曳里晃出一个又一个黑影。
有朦胧的呓语,有悲愤的呼号,有绝望的诅咒,有苦痛的哀求……
一路走来,纵是如此嘈杂,却仍可清晰的听见他们三人的脚步声,生机勃勃而有力,无形地与两旁的囚笼分隔开来。
拐了一个弯,又打开一间门,那里清静许多,关押的却是更加重要的囚犯。走到左首第二间,看守打开了铁门,“侯爷,请。”
尉迟睿点了点头,青苔提著灯先走了进来。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青苔当时就怔住了,看过太多人犯的眼睛,有不甘有不屈有不服有不忿,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亮明净,不染纤尘。
这样的人能做怎样的坏事,以至於被关到这里来?青苔上前了几步,提高了灯,照清了眼前这人。
他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手足上戴著沈重的镣铐,坐在床边,衣裳头发很有些脏乱了,却尽量保持著整齐,依然看得出清秀俊朗的眉目。瞧见他们进来,既不开口申冤,也不开口询问,就这麽瞧著他们,平静安定。
静默了半晌,还是侯爷先开口了,“庄净榆。”
他叫得如此笃定,好似早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听著侯爷这种从未有过的语气,青苔心里一沈,暗自为这年轻人担心。
“你可知罪?”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冤枉麽?”
庄净榆淡然笑了,如一阵清风拂动。青苔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人也可以笑得令人心驰荡漾。
“我可以救你。”尉迟睿抛出了诱饵。
第二十章 意外来客
只见那年轻人偏著头打量了尉迟睿一会儿,才动了动唇,第一次开口了,“我不喜欢被人胁迫。”他的语音清亮,温和有礼,却没有圜转的余地。
青苔诧异了,因为他分明瞧见了侯爷脸上竟有了丝笑意。对於不为所用的人,侯爷一向不会心慈手软。
“死也不愿意?”语气里还难得的带了几分调侃。
“是。”年轻人平静的答。
“那……生不如死呢?”
青苔心中一寒,侯爷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有几分不忍的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心中有个声音小小的说,快答应吧,快答应呀!
“为什麽?”年轻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那微微睁大了的眼睛,嘟起来的嘴却显得很是可爱。
“嗯……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说你杀的那个小官,家中亲戚存心报复,买通了我或者狱卒来陷害你。又或者你今日拒绝了我,我心中不忿,便找人来折辱你。你要相信,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些法子,绝对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尉迟睿说得云淡风清,青苔却听得心惊肉跳。因为他知道,侯爷没有撒谎。
年轻人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笑得春光明媚,“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这样的笑容里,青苔怔住了,尉迟睿却神色大变,“快!他服毒了!”
青苔回过神来,才瞧见年轻人的笑容有些古怪,嘴角也有丝鲜血沁了出来。来不及多想,迅速出手点了他胸前几大穴道,捏开他的嘴,塞了一粒解毒丸药到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作为一个从小经受严苛训练的杀手,青苔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如行云流水般熟练之极。
年轻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微皱著眉,有些怨嗔有些无奈的瞪著他,那目光直让青苔心中一阵阵的发虚。
怔忡之间,尉迟睿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脸色铁青的盯著这年轻人。
“来人!”侯爷的声音凌厉而充满威严,“把他的镣铐打开!”
看守进来打开了镣铐,尉迟睿一把抱起这年轻人,冷冷的道,“我偏要你欠我一条命!”
跟在侯爷身後,分明感觉到他玄色披风下掩藏不住的怒气。
救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此後无数个日夜,这问题一直纠缠著青苔,至今也没能想个明白。
“青苔,我明日会回侯府,跟小榆钱儿道别。也算是有个交待,之後,你就不用再跟著我了。”庄净榆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那您要去哪儿?青苔嗫嚅著,却问不出话来。
他是什麽身份,他有什麽资格过问?只能低下头,轻轻的应一声,“是。”
这一夜,不好眠,因为梦到了小榆钱儿的眼泪。心口象压了块巨石般难受,破晓之前,庄净榆才又睡著了一会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了。
洗漱时就听见厅里有人谈话,笑声爽朗。这麽早,就有客人麽?
庄净榆不想过问,只想快点收拾了和小榆钱儿还有二师弟道个别就离开京城。
刚提起包袱,就有小僮来请他,说是客人要见他。
会是谁呢?庄净榆满腹狐疑的来到客厅。雪梦在那儿坐陪,桌上放著不少礼物,可他的神色却不太高兴。
“庄公子,你好!”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那儿,冲著他呲牙咧嘴的笑出一口白牙。
好象大熊!庄净榆脑子里就想起这麽个不恰当的比喻,却莫名的觉得有趣。
“你是……”
“赫连明光。昨天我们在酒楼相遇,你还说跟我要去瀚海的。”
啊!庄净榆脑子里闪出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真有这回事!不觉莞尔,“昨日酒後失仪,兄台见笑了。”
“谁没有个烦心事呢,庄公子,我能叫你一声庄兄弟麽?不必太过介怀。我们瀚海有句话是这麽说的,乌云散去後,就会有阳光来照耀,冬天过去後的百灵鸟,总会在春天里纵情歌唱。什麽烦恼都会有过去的时候!”
“谢谢!”
见他们言笑晏晏,雪梦不高兴了,“赫连先生,您的话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你们南朝号称礼仪之邦,原来竟是这麽待客的麽?”赫连明光不冷不热的讥讽了一句,不给雪梦辩驳的机会,又对庄净榆笑道,“庄兄弟,我今日来,是诚心邀你去我们瀚海作客的。庄兄弟你若肯去,我们定以上宾之礼待之。”
“净榆……”雪梦急急出言打断。
庄净榆对他微使个眼色,转而笑道,“去是一定会去的,只是恐怕没这麽快。在下还有些俗务在身,总要料理完了,才好到大草原上去纵马驰骋。”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了,昨日醉後的失态已是极限。今日清醒过来,见这男人不过萍水相逢,居然这麽快就能找到这里来,满桌的礼物出手阔绰,口气又大,想来也不会是瀚海的普通人。他就是要去,也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尉迟睿虽然做错千般事,但毕竟教会了他一样。但凡天上掉馅饼,地上肯定有陷阱。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凡事有付出必会有索取。
听他这麽说,雪梦放下心来,赫连明光却有些淡淡不悦,不过也是转瞬即逝,“那好啊!等你哪日有空,我们瀚海永远敞开大门欢迎你。到时你到贺兰城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这便是了,贺兰城是瀚海王庭所在地,相当於他们的京师。
庄净榆还未答话,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男子。
面若三十许人,身材魁梧,红光满面,衣饰华丽,一看就是极注重保养的大财主。但现在他这脸色可不大好,气势汹汹的冲进客厅,一把揪住了庄净榆的衣领。
“庄净榆!你们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什麽气非拿孩子撒不可?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是不是成心要弄死那孩子你才甘心!”男子简直暴跳如雷,对著他又吼又叫,鼻子里都快喷出火来。
“罗大夫!您慢慢说!”青苔忙忙拉开男子介绍著,“这位是回春堂的罗怀仁罗大夫。”
“难道是小少爷又犯病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