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檀青-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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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莫余自己在这里慢条斯理的想着,突然就听到皇帝在前面叫自己,这……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公会长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是昨晚没休息好么,老五,你是怎么招待客人的!”皇帝在前面抄顾行止呵斥道,顾行止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奈何说话的是他老子,他也不好多争辩什么,最后就只能站在一旁挨骂。
“没有没有,秦王府招呼的很好,是我个人身体原因,刚刚头有点晕,还请皇帝陛下多见谅。”不知道为什么啊,顾莫余总觉得今天皇帝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其实要真说奇怪,之前在大殿上他看顾莫余的眼神才叫奇怪,试想你的对手阵营里面突然冒出来一个完全不知道是谁的人,这个还很厉害,你看向他的眼神自然不会是平常眼神,你会疑惑,猜测,试探,在对方发难之后还会惊讶,恼怒。相比之下,今天反倒是正常多了。顾莫余之所以会觉得奇怪,其实只是因为这几年他不出面谈生意了,所以他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人用那种奇怪又警惕的眼神看他,他习惯了这种眼神,现在皇帝这样到还真让他有点不习惯。
从侧厅出来之后,顾莫余看见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赵大秃子。
秃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油光满面,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好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样子,他从主教的台座上下来向皇帝行礼,又跟顾莫余打了个招呼,完了还看了顾行止一眼。顾莫余跟他打过一个照面,虽然是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但是要认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稍微看仔细一点,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赵秃子令人作呕的声音说:“大公会长长得甚是眼熟,可是来教堂做过祷告?”
这话听着像搭讪的,顾莫余知道肯定是自己这张脸在他心里留了个印象,他觉得眼熟才这么问的。
“是吗,我居无定所,常年为生意的事奔波,或许是哪一次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您了吧。”这话要是被韩偦喻源他们几个听到,那绝对是要上来拼命的。什么为生意奔波,您老人家奔波来奔波去,就只见你整日在檀青园子里睡大觉了!
赵秃子显然是没有多想,就笑呵呵的应下了他那句话。近几年教会跟皇家关系都不怎么样,那两位寒暄了几句之后也没说什么话,顾莫余那更是一个从来都不会照顾气氛的人,你没猜对他感兴趣的话题想要他多说一个字那都是奢望。
但是三位主子不说话倒是折煞了身后一群跟着准备拍马屁人,现在这种诡异的气氛自己到底是该说两句话打破这个僵局还是该乖乖闭嘴。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
、大水有个相好的
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从大教堂出来了,顾莫余感觉皇帝整个人一下子都放松了一截,他哈哈的笑了两声说道:“会长,看见那边那个东学风格的建筑没有,那就是我临安最有名的茶楼休心阁,那家的大红袍可是天下一绝啊,走吧。”说罢便大步迈开。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顾莫余心里在默默的咆哮,这每年最新的大红袍可是直接贡到檀青园的啊,各种新茶喝到腻啊,休心阁什么的完全入不了这位的眼啊。
休心阁的小楼是标准的东学建筑,飞檐翘角金瓦漆柱,端的是古朴大气,走的是中庸之道,全然与西学派的纤瘦尖峭的建筑不同。休心阁只是一个小阁子,不似檀青园是个大园子,进门之后就是茶馆大厅了,今天皇帝包场,大厅里空空旷旷的,只有几个收拾打扫的伙计在忙活,一间正主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迎了贵客进来。
皇帝挑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顾莫余心里默默为老板肉疼,这坐在雅间里还包场,一下子得错过多少客人,少赚多少钱啊!
顾行止看着顾莫余一张没表情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直望着他,谁知顾莫余突然回过头来诡异的朝他一笑,然后又变回那张没表情的脸了,那一瞬间顾行止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皇帝坐下来等着上茶,然后一边摆弄桌子上的小工具,一边说:“公会长每年喝的茶应该是公会特供的吧,说来或许连休心阁都比不上呢,若是如此,还请公会长海涵了。”
顾莫余笑的有点僵硬道:“哪里哪里,平日里我管事不多,那帮忙起来就翻脸不认人的主事哪有时间管我喝什么,说起来这样的好茶我都没喝过几回呢,现在倒是托您的福了。”
这面子是要给的,往后在萍梗群岛上自己就要跟杉沙合作的了,这合作得有诚意不是?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驳了人家面子。
茶上来了,煮茶的姑娘在一旁洗茶,顾莫余指着杯子里的茶叶说道:“您看着浮在上面的几片茶叶像不像萍梗群岛那一点飘在海上的零星小岛?可这海水不似清茶这般通透,底下的暗礁,才真的让人提防。这往后咱们两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萍梗群岛这么一块肥肉,人家可不会拱手让给我们,要是一个不小心撞上了,还请多多关照。”
顾莫余反正软话好话先说着,到时候在翻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皇帝笑道:“应该的,只是不知公会准备先涉足那个行当的生意?”
“这个就看周维礼怎么安排了,我一般不管他们的生意,不过我想,按周维礼的性子,应该是粮盐之类的吧。”他这人古板保守,应了他的名字,维礼维礼,维他大雍周家的古礼。
皇帝有点怪异的看他一眼,有点不理解,他不清楚公会内部的运作,自然不知道其实公会是个相对松散权,利下放比较大的组织,顾莫余掌握大方向,剩下的全是各大区域公会长的事,这其实也归功于他这几年越来越懒的心性,公会有一套自己升迁制度,只要做的出色,讨不讨的上司的欢喜其实影响不大,这也是公会这个组织没多少贪贿的原因,但皇帝不这么看啊,在他眼中,一个组织的权利方式只有一种,就是类似于皇室的大集权式的,那么他顾莫余作为最高领导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但是显然他对着这个问题没有纠结太久,关于公会,现在自己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以后想要了解更多不会太难,倒是面前这个人让他很在意,没有人查得到他的来历,真的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这种人很恐怖,你越是翻不出他过去,就越是对他不了解,那么在一些重大事件前他会怎么做就越是无法猜测,而他一个人影响着整个公会的态度,这不定因素就太大了。
这种情况下真的是只能靠自己了,能多从他身上挖点有用的信息出来就多挖点。
“公会长姓顾,可是与我杉沙有些亲缘?”
“祖上做官,蒙帝恩宠,赐姓顾。”
“哦?不知公会长是哪一位忠良之后?”
想套我话啊?哼哼,被你儿子诓久了,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顾莫余后者脸皮答道:“我忘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家道中落,家谱不知遗失在何处,我这个背弃祖训的不肖子孙不仅没有继承家里的传统,跑去经商,就连自己祖上的事也实在不太清楚了。”
顾莫余其实讲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在胡编乱造了,家里人什么的,早死没影了,再说,以前的事情自己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随便编一个吧。
顾行止在旁边静静的听他在那里胡诌,心里叹道这人说谎的天赋真的是极高,要不是事先知道一点他家里的事,怕是自己就真的相信了,顾莫余说到后来,顾行止也发现了,他每次说谎的时候,语气几乎与平常说话所差无几,而且他经常是先说一些真话,你听着就信了,然后再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掺了一点假话进去,渐渐的真的越来越少,假的越来越多,最后你就不能分辨真假,只能相信他了。
最难分辨的谎言,就是参杂着真话的谎言。
顾莫余天南地北的跟皇帝扯了一大堆,二人相谈甚欢,最后皇帝邀请他去皇宫吃饭,被顾莫余婉拒了,最后只得止余二人一同回秦王府。
告别皇帝之后,顾莫余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陪吃陪喝陪逛教堂,靠,老子什么时候跟钟无射一个档次了!”顾行止听他一个人在哪里嘀咕,没有理他。已经到中饭的点,他只想快点回去吃饭。
“阿止啊,我们下去出来逛逛吧。”顾莫余百无聊赖的趴在马脖子上说道。
顾行止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问道:“你要买东西?”
“不是啊,我兑现承诺。”
“什么承诺?”
“你没去过滇彝吧,你知道川路有多难走么,去宝髻的路就更不用说了,我赶路的那一段时间,脚下就没有哪一刻是踩在平地上面的,所以我决定,只要我回了临安,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临安的平坦大道,这种路踩上去都有平步青云的感觉啊。”
顾莫余自己在那里吐槽,顾行止完全无视了他,最近杉沙公会跟周家谈成了这笔生意,自己要忙的事就来了,虽然自己是个武官,但忙的时候皇帝也会扔给自己一些工作,自己并非像他一样闲散人一个。
刚走到一半,就有一个小厮骑马过来拦下了顾莫余,顾莫余认得这小伙计,就是总是跟在喻源后面做事的那个,看他的样子有点急切,只跟顾莫余说道:“喻先生请您过去一下。”顾莫余看了一眼顾行止怪里怪气的说:“看到没,我的闲散日子到头了。”然后就策马转身跟着那个伙计走了。
顾行止自己回到秦王府,李大水和桃木枝等在门口,一看只有顾行止一个人,便问顾莫余,顾行止只说了有事出去了,没有理会他们两个,李大水不满的嚷着什么要顾莫余再跟自己比一场云云,桃木枝在一旁听了半天没说话,李大水暴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着桃木枝吼道:“看什么看,小毛孩子一边玩儿去。”
桃木枝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将军,知不知道国境之西的南山村?”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从今天开始见到李大水,桃木枝就总觉得他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认识,但又记不起是谁。
很快,他看到了效果,李大水身形明显一滞,转过头来正眼看着他说:“你小子想要问什么?”
这打杀之人本来身上就戾气重,现在又这么一发狠,桃木枝觉得自己小腿肚子在不停的打颤,但还是咬着牙继续说:“将军……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但是我想不起是谁了,得罪之处还请您不要怪罪!”
李大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叫什么?”
“桃……桃木枝。”
李大水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叫……桃木梳。”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虽然是在问他,确实十足的肯定的语气,桃木枝一愣,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知道他姐姐叫什么,姐姐是个命苦的人,不像他这么幸运遇上了顾莫余。
桃木枝点点头,疑惑的望着李大水,只听他沉着嗓音说道:“我是你没过门的姐夫。”
桃木枝一听,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难怪这人他看着这么眼熟,他是姐姐的心上人啊,自己小的时候还见过他!
“你姐姐……最后怎样?”
“饿死的人还能怎样,她一直都惦记着你,还是没见到你最后一面……死不瞑目。”
桃木枝表情有点呆滞,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因干旱而饿殍遍野的小村子。龟裂的土地,随处可见的死人,被村民杀死的白袍,教会的制裁者,以及姐姐即便是在烈日下依然冰冷的身体,那是桃木枝一生的噩梦。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很久。
“你是怎么到临安来的?”最后李大水看着他表情不对,便转开话题问道,南山村一个偏远的小村落,若是没什么变故,怕是那里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桃木枝老老实实的跟他说了一遍,李大水沉默了一小会,嘀咕了一句什么桃木枝没听清,然后李大水就大手一拍,十分振作的说:“搞半天你还是我小舅子啊,想不想学功夫啊,姐夫教你怎样?”
桃木枝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他这个转变,整个人有点发傻。
李大水幽幽的来了一句:“七年了,让她过去吧。”
七年时间足够长,渐渐的就如滴在清水中的墨滴,淡晕了化开了,最难不过阴阳两隔,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终究是镜中水月,不复往昔。
、假账与面条
顾莫余被喻源叫到了公会就一直一副懒懒的像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样的,别人叫他也不回话,一个人耷拉着脑袋瘫在椅子上,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病了的狗,喻源看不惯他那样子,睥睨着眼,走过去踢了他两脚说:“滚起来,别搁老子这破坏形象啊。”顾莫余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一抹脸瞬间换了个精神抖擞的样子站起来问:“哪里又出事了啊?”
“这是永安的账本,账目不对,但是远亭看不出来。”
说完就把账本扔到他面前,顾莫余颇为惊讶的看了喻源一眼,宁远亭在账目上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他可是公会账房的金字招牌,各种复杂的资金周转都是出自这位宁账房之手,底下的小县城交上来的账本更是当天就能看完发下去,这他都查不出来的账目……这假账做的,很要点本事啊。
顾莫余随手翻了两页,没有细看,只是大致浏览了一遍,还一边问道:“永安那里是哪个人在管事?”
“一个叫李图居的。”
李图居,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叫人多盯着点他,然后找几个人帮我去看看崖山那几处悬崖的地形,最后帮我问下疯子那口棺材怎么样了。”顾莫余一口气吩咐了好几件事让喻源有点疑惑,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这合在一起没有逻辑可言啊。看到喻源的表情,顾莫余唯一一次没有卖弄他的智商,只是说了一句“别问”就揣着账本走出去了。
那时候是春天,临安的柳絮被吹得满城飞舞,喻源看着顾莫余踏出门槛远去的身影,突然就有一种悲壮,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顾莫余没有马上去秦王府,而是折去了檀青园一趟,还好程腕那个小子不至于犯傻到现在还维持着低价每天不知道要招待多少客人的程度,现在园子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样子,一条碎石小路还是那样歪歪扭扭的铺到园子门口,冷冷清清,完全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顾莫余走进铺子里,程腕趴在桌子上睡大觉,顾莫余走过去敲了两下桌子,程腕睡得天昏地暗的抬起头,一看是多天不见的老板,马上就清醒了,站起来拿着抹布掸了掸椅子上的灰点头